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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运动会就这么到来了。
「要赢哦——!」
「喔喔——!」
「要是我们赢了,藤村老师会请我们吃冰——!」
「喔喔——!」
「顺便还会告诉我们,她之前不管怎样都不肯说的男友情报喔——!」
「喔喔——?」
「等……等一下!睦月同学!你怎么可以乱说……!」
「你们想不想听小梨香的罗曼史啊——!」
「想——!」
「好!那就绝对要拿到冠军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以上就是由葵主持的晨间特攻集会……不对,是我们班上的简短班会。感觉藤村老师(小梨香)就这样被出卖了。
附带一提,运动会的会场在广大校园腹地正中央的第一操场。
四周围绕着看台的第一操场,虽然大小跟田径竞赛场不分轩轾,但毕竟这里面不仅要容纳超过两千名的学生,还有来观看运动会的家人们齐聚一堂,所以里头满满都是人,充满着热气。
原本在这个季节比较令人担心的天气也是晴空万里,可谓没有丝毫阴霾,是最适合举办运动会的日子了。
『运动会执行委员长——致词』。
在开幕典礼上,校长致词完毕之后,广播社的女生透过麦克风如此宣告。
我们在操场上列队,一位个子娇小的女生走到台上。
她的上衣衣角没有露出来,下半身的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
女生脸上的表情非常正经,头发一如往常地用大大的缎带扎起。不过今天女生的额头上绑了头带,颜色是跟我们一年三班一样的红色。
列队的学生里头传出「会长——」的加油声浪。虽然沼子学姊外表看起来是那个样子,但她在一年级女生之间可是相当有人气,似乎是开学典礼的演讲带来的强烈震撼所致。女生粉丝大多觉得她「个子小小的好可爱~」,男生则有主张「真是反差萌」或者「小个子的学姊超棒的啦」之类的……不过最后这个形容要是让她本人知道的话,我想应该会发生许多惨事吧。
来到舞台上的学姊,先调整了一下有点高的麦克风架。
接着她直直地看向我们,以跟平常不同的口气说道:
「今天是个非常适合举行运动会的好天气,我想应该是上天看到我们为了这一天拚命练习、努力不懈的模样,而实现了我们的愿望吧。希望不论哪一组都秉持着运动家精神,能够爽快地.并且不要太拘泥于胜负,不论输赢,大家一起好好地——」
伹致词到这里就中断了。
「……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台下的学生瞬间安静了下来。
沼子学姊先是看了我们一圈。
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大双眼。
「听好了!给我拚个你死我活啦!」
她的声音洪亮到直冲天际。
「赢了就笑,输了就哭!没有余力祝贺赢家没关系!没有余力安慰输家也无所谓!勇往直前!赌上一切!为了自己那组的胜利,大家使出浑身解数吧!」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欢呼如雷般响起,所有的人都高高地朝天举起拳头。
唔,嗯~
不愧是沼子学姊,魄力真的不同于常人。
虽然我觉得葵已经很会煽动人了,但沼子学姊这样实在……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跟我排在同一队伍里面的葵,只见她双手抱胸,「嗯嗯」有声地用力点头;这两个人的个性应该很合吧。凉子学姊跟葵则因为要帮我化妆的关系,彼此已经相当熟悉了。
我把视线再往前挪,就看到那边帐棚底下的家长会成员们面露难色;这也难怪,之前听葵说过,现在似乎连幼稚园的追逐游戏都不会排出名次了,沼子学姊刚刚那番话,就跟这种主张背道而驰。
不过呢——
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可不是为了那种无聊的大人而举办的。
「我期待看到各位奋战的英姿,在此致词完毕!以上!」
「呀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的热力就说明了一切。
或许是受到执行委员长的气魄鼓舞,运动会从一开始就热闹滚滚。
不论哪一组都无比认真,选手都拚了老命,就连啦啦队的彼此较劲都非常火爆。
附带一提,我们一年级在一开始的最大关卡,当然就是班级对抗的拔河比赛。
因为拔河比赛的分数很高,所以每个班级都卯足了全力。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我们配合着在运动服外穿上外褂,挥舞着必胜扇子的团长(葵)的口号,用力拉着麻绳。
「嘿、咻!嘿、咻……喂喂喂喂!兰!你把腰蹲低一点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我知道啦!嘿、咻!嘿、咻!」
大概是放学后的练习有了成效吧。
我们连战皆捷,在单淘汰赛一路过关斩将,获得优胜!
「好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大!获!全!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一路往小梨香的罗曼史冲啊啊啊啊啊——————!」
「我、我说你们啊……」
我们红组因为有了好的开始,总积分位居榜首。
然后,我个人接下来的项目就是一年级的男子组两百公尺赛跑。
「各就各位!预~备……」
碰!
中间省略。
抵达终点。
我勉强跑了个第二名的成绩,毕竟第一名是田径队的啊,怎么可能赢。
不过葵也明白这一点,当我喘着气回到班上的休息区时——
「很~好很好,你做得非常好!不过你的跑步姿势还是改不掉,根本就是女生的样子嘛?你要是能把姿势矫正过来,其实可以跑得更快。」
「呼、呼……你、你少废话啦。」
呜呜,我很介意的耶。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一调整奔跑姿势,速度反而会变慢……明明芭蕾舞的垫步就难不倒我的。
就这样,运动会的节目顺利进行。
然后——
*
「唔~……」
我一个人在从里面上了锁的旧音乐准备室烦恼着。
拔河比赛和两百公尺赛跑已经结束,所以我诹访兰丸上午需要参加的项目就到此为止。
没错。
接下来该轮到须贺兰登场了,等等要参加二年级的抛球入篮。
一片寂静的音乐准备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平常葵或凉子学姊会来帮我换装,但今天葵是执行委员(应该说是班上的指挥官)很忙,凉子学姊的时间好像配合不上。
事情就是这样,今天我必须想办法靠自己乔装成须贺兰。
其实这件事情本身没有太大障碍,最近我也几乎可以靠自己一个人变装成功。不过在假发上扎马尾这个动作,如果由我自己来会比较花时间。
实际上,我已经化好妆,也戴好角膜变色片,完全变成须贺兰的模样了。
只不过——
「…………」
现在放在我面前桌上的某样东西——
因为是用了弹性布料,所以可以稍微拉开一点,摸起来的手感意外地有点光滑,颜色是深蓝色,没有穿着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缩水,伹并不是尺寸错误。顺便一说,这是全新品。
但、但是,这个、那个……
「运动热裤……」
当我开口低声说出那样东西的名称之后,现实便重重地打币了我,让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一片火热。
呜呜……
美琴学姊来拜托我的时候,我是很快地一口答应了。
当时没想到这一点……
当然,我不是不能穿,应该说这件运动热裤单纯就是学校规定的女子运动服。现在我身上当然也穿着那件用「绝对不能勃起!」做成的内裤,所以就算外面穿上这种贴身的热裤,也不至于让该藏好的小玩意儿曝光。
但是……即便如此!
——不。
我想我没时间烦恼了。
今天的我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拿来浪费,我必须快点更衣完毕,并且到选手集合地去,不然抛球入篮项目就要开始了。
「……!」
我把羞耻心、罪恶感等抛诸脑后,拿起眼前的运动热裤。要是继续磨蹭下去,我的决心又会动摇,所以我迅速地将之穿过双脚,一口气拉到腰际。
啊啊……
总觉得我好像又越过了一条不该越过的界线。不管是韵律紧身衣也好,集训时穿的泳装也罢,还有这个。
虽然我没有照镜子,但还是得确认一下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我把化妆用的小镜子拿到腰际和大腿的地方照了一下……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身体,但这个角度却让我有一种好像在做坏事的感觉……
一切都很好。
好,总之快跑~!
不要去想它不要去想它!今天有一大票的人都穿着这个啊!才不会引人注目哩。只不过其他人跟我不一样,是很正常的女生啦!
我离开旧音乐准备室,将门锁好,迅速奔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就这样,将很多东西留在那里面。
『——接着是三年级男生的推柱子项目。』
一离开校舍-我就听见远方传来的广播。
还好,前一个项目才刚要开始,既然这样就来得及。不过选手应该是在推柱子的比赛途中必须集合,所以还是要快一点。
其实我并不太想让太多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所以避开了比较多人经过的看台前面,而从看台后方绕过去。
我奋力奔跑着,从水泥墙旁边穿过。
但是,因为我是在看台后面奔跑,接着往操场这边的入口方向出来,所以在我转过看台边缘的转角时——
碰!
突然撞上了某个巨大的物体。
「呀……!」
我整个人被弹飞,当场跌坐在地上。
好痛痛痛痛痛……
呜~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脸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摸摸撞疼的鼻尖,抬头看看眼前的物体。
就在这一瞬问——
我吓了一大跳。
「…………」
一个有着人类外形的巨大黑影……不发一语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我。
不过这体积非常不同,顺便一提魄力也非比寻常。
那人肩膀上的肌肉隆起,胸部壮硕到搞不好胸围超过一百公分,个子应该比正春还高。这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而是来观看运动会的客人吧。对方的手臂粗壮得几乎要绷破身上的POLO衫,手掌应该跟手套一样结实。
位在这壮硕体格之上的脸孔更是吓人。或许是因为对方逆光而站,所以脸上带着些许阴影。但在带着阴影的脸孔之中,就只有那对怒目有如饥渴的野兽一般闪烁着,嘴唇抿成一直线,要是这个人挑起眉毛露出愤怒的表情,那真的就跟愤怒之神没两样。我几乎能够笃定,就算走在路上,应该也没有多少人敢正眼瞧这个人一眼——
这人就是混黑道的!
我几乎是反射性地这么认为。不然就是专办黑道案件的刑警,或者是演坏人的摔角选手。
不、不妙……
我得好好道歉才行,不然我就会被抓去卖掉了啦!
我坐在地上脸庞抽搐,那个男人却往我这边踏出了一步。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感受到一股自己的身体快被挤扁的压迫感。
我急忙对着那个巨大黑影说道——
「对、对不起!是因为我在发呆的关系!」
………………
………………呃………………
刚刚那番话,好像不是我说的耶……?
因为我太害怕了,尽管想道歉,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伴随了充满担心之情,但从男子外表可以预料到的、粗哑低沉的声音往我这里伸过来的,是一只应该可以轻松捏爆苹果的厚实手掌。
「呃……那个……」
我总算能发出声音了。
眼前的男人拉住我的手。
「你站得起来吗?」
「啊——嗯,可以……」
我几乎处于恍神状态,抓着男人的手站起身子。
「你有没有受伤?」
「呃……啊……没关系……」
「这样吗?真是太好了。」
男人露出微笑。不过他的笑容看起来还是很像猛鬼在笑一样,充满着魄力,真是吓死人的笑容。
呃,啊~那个……
我到底该怎么解释当下这个状况?正当我像突然来到一片蛮荒的无人岛的上班族般,歪着头感到不解的时候——
「啊~是小夏~~」
这回是个熟悉的声音。
在男人的对面——
在通往选手入场大门的通道上,可以看见跟我一样准备参加下一个项目的美琴学姊的身影……哇,美琴学姊一穿上运动服,那壮观的胸前景象,真的让人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摆。
「小琴!」
男人放开我的手,发出显得很高兴的声音,转过头去。
美琴学姊往这边走了过来。
「你来了啊~?」
「是呀,因为是小琴学校的运动会嘛。」
男人开心地奔到美琴学姊跟前——当然伴随着浑厚的脚步声。
「我不是在电话里面说过,不用勉强的吗~」
「这怎么可以,我们可是好朋友咩。」
「啊哈哈哈,说的也是~」
男人面带笑容,拉着美琴学姊的双手,很高兴地小跳……不,重跳步。虽然他的动作的确……或许可以说是可爱吧……或许或许或许或许……好像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脑袋一片混乱。
美琴学姊在女生里面也算是高个子了,但在这个人面前,看起来却比平常娇小了一圈。应该说,整个身体的分量(胸部除外)差距太大。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儿时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
该怎么说呢……
外国的动画电影里面,不是有那种一个女孩子来到外表看起来很可怖、身形巨人的兽人之处,但最后却被心地善良的兽人吸引,而喜欢上对方之类的故事吗……
「喔~原来小兰也在这里啊~」
美琴学姊总算发现了我的存在。刚才似乎是因为被男人挡住,所以没有看到我。
「咦?她是小琴的朋友吗?」
男人露出好像在说:「啊啊?你搞什么啊,混蛋!」的表情(但我想他只是露出了有点狐疑的表情而已,应该吧……),询问了美琴学姊。
「是呀~她是须贺兰——啊,小兰,这位呀~是我从小学就认识到现在的朋友,他叫日向夏。」
「啊……」
这时候我才总算从我的幻想里面回过神来。
男人看了看我这边,露出足以让哭闹的孩子都吓得闭上嘴巴的笑容,跟我打招呼。
「我是日向夏,请多指教。」
「啊,你好,我是须贺兰。」
从他说话的口气跟态度来看,确实是个善良的人吧……等等喔,从小学就认识到现在的朋友?也就是说这个人是美琴学姊的同学?
那个……我觉得这个人应该大我十岁耶。
就在我脑子里面拚命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那个人又看了看美琴学姊。
「小琴,她很可爱呢。」
「就是说吧~有时候我真的会嫉妒她呢~」
「哎呀!干嘛这样,小琴你也娇小又可爱,绝对不会输给她唷。」
「讨厌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美琴学姊先是苦笑了一番,接着歪了歪头。
「嗯……对喔,跟小夏说应该没关系吧~反正之后一定会知道的。」
「咦?什么事?」
「耳朵借一下喔~」
美琴学姊踮起脚,日向学长则弯下了腰,把自己的耳朵凑到美琴学姊嘴边。
「这你先不要说出去喔~因为她跟小夏你不一样,目前还是秘密。也就是说……」
「嗯嗯。」
「——这样。」
「哎呀!」
男人整张脸突然亮了起来——就像沐浴在聚光灯之下的阿修罗像。
然后男人「咚咚咚咚」地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双手。
「所以,你也在练韵律体操?」
「呃……嗯。」
在如此近距离之下,看起来真的很可怕啊~~还有你握力太强了~~我手好痛~~尽管被对方的魄力压倒,我还是拼命「嗯嗯」地点头,脑中同时浮现一个问题。
「嗯,是啊。不过你刚刚说『也』,就表示——」
「我也是呀!」
「呃。」
他也是……?
…………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一下!
这个人跟绮罗学长一样?明明是男生却在练女子韵律体操?
呃、不,这个,该怎么说……
绮罗学长的话,我还可以理解。
因为绮罗学长让我觉得「跟他比,我绝对更像男生」,并且可以用这种想法来自我安慰。他就是那么彻底的女孩子模样……虽然个性有点古怪。
但是这个人!
这、这个人要穿上韵律紧身衣,然后跳舞……吗?甩动彩带、抛起球,像个女孩子那样可爱地舞动……?
我瞬间在脑海里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
但那个画面却一闪而逝,被突然出现的阿修罗像挥出一剑,砍得灰飞烟灭。
无、无法想像啊……!
「喂喂~小兰。」
大概是我的想法完全写在脸上了吧,只见美琴学姊用暗示「不可以」似的态度对我说:
「你这样很没礼貌喔~」
「啊……!」
这下我也回过神来了。
嗯、嗯,没错,美琴学姊教训得对,我怎么可以光凭对方的外表就抱持这样的偏见呢……明明自己就是男生,也在练韵律体操啊。
这种想法对这个人太失礼了。
「呵呵,小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男人露出单纯可爱的笑容。
「不过,原来是这样,你也跟我一样啊。那么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兼好对手喔!毕竟斋京学园跟我们学校属于同一区。」
「喂~小夏,保密保密。」
「啊,对喔——对了,我可以叫你小兰吗?」
「嗯,可以啊。」
我依然被日向学长的魄力压倒,只能点头如捣蒜,他接着放开我的手,将双手抬到下巴的位置握拳,然后左右扭腰。动作真的很女性化,应该说,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肌肉派人妖……喂!不可以这样没礼貌啦!
「如果你愿意直呼我的名字,我会很高兴喔♥下次选拔……喔喔,要保密、保密,让我们彼此加油吧。」
「啊……好的。」
『——参加二年级分组对抗抛球入篮的选手,请到入口处集合整队。』
这样的广播内容从操场那边传了过来。
「哇,不妙~要上场了。」
美琴学姊有点慌张地往那边看过去。
「那么小夏,等会儿见啰~」
「嗯嗯!我会声援你,要加油唷。小兰也加油!」
「喔~好啦好啦,小兰,我们走~」
「啊,嗯嗯!」
我被美琴学姊催促之后,在男人的挥手送别之下奔离现场。
唔,嗯~
我知道,抱持偏见绝对不是好事。
不过总觉得在我上场之前,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那个人真的也在练韵律体操吗?
结果,抛球入篮拿了第四名。
我没能丢太多球进去……
因为我满脑子都是阿修罗像穿着韵律紧身衣,手上挥舞着圈的景象……当然没这么夸张,但集中力确实受到了影响吧。不过抛球入篮毕竟是团体项目,应该不至于因为我一个人而输掉比赛。
「哎呀,分数呈现拉距局面呢~」
「是啊。」
比赛结束之后,我跟美琴学姊一起回到班级休息区,点头赞同了她的话。老实说,我是很想找美琴学姊问清楚夏学长的事情,但现在周围还有不少跟美琴学姊同班的二年十二班学姊,要是聊得太过深入,我担心自己会说错话,所以还是先别问太多,毕竟之后多的是机会。
「北条寺同学,还有……呃~你是须贺同学吧?辛苦了。来,补充一下维他命吧。」
「喔~谢啦~」
「啊,谢谢。」
一位学姊来到我俩身边,递出装了切片柠檬的塑胶容器;我和美琴学姊分别拿了一片起来。这个班级的学生,真的不记得自己班上有哪些人耶;刚刚参加抛球入篮的时候,也有些人完全没有任何顾虑地对我大喊「加油」呢。
不过姑且不论美琴学姊,她们也可能认为我是其他班级过来帮忙的枪手吧。
「小兰,你看你看~第一名跟最后一名还差不到五十分耶~」
美琴学姊指了指在操场那一头,评审席旁边的大型计分板。
「我想拉距应该会持续到下午吧~总之目前我们是冠军。」
「如果抛球入篮可以拿到高一点的名次就好了。」
「哎呀呀,总之比赛就是有输有赢嘛……啊~」
就在此时,美琴学姊的目光从计分板转到了操场上。
「轮到小凉上场了~」
「呃——」
我一看,在朗朗青空之下,抛球入篮之后的一个项目已经结束,接着进行的是二年级的一百公尺赛跑。身穿跟我们同样的体育服的凉子学姊,已经来到起跑线上了。
「凉子明明就要参加二年级的女子分组大队接力了,还要参加一百公尺赛跑喔?」
「是啊~他们班是资优班,在不同层面的意义上,也是跟我们班一样人手不足啊~」
美琴学姊轻声笑了。
「那个班级的人数原本就不多,再加上——」
「再加上?」
「嗯,剩下的就你自己看啰~」
啊?
正当我不解地侧着头时,前一批跑者抵达终点。
接下来就是凉子学姊这一组了。就算远远地看,也觉得凉子学姊真的很醒目——总之有种她的身体各部位都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感觉。她的腿很长、腰很细,胸部尽管不像美琴学姊这样伟大,但也相当丰满了。
老实说,她的身材完全不像日本人——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各就各位!」
起跑口令响起,各选手都以手撑地,弯下了腰。
「预~备——」
枪声「碰」地传出。就在下一秒——
「——!」
我当场瞠目结舌。
起跑枪声响起的一瞬间,第一个冲出来的就是凉子学姊。
她摇曳着一头秀发,一马当先地奔出。不,不光是这样,她还以完美的跑步姿势迅速奔过操场,与后面跑者之间的距离也愈拉愈开。
好快!
那个冲刺的速度是怎么回事!
已经不是女高中生的水准了吧!
「啊啊,果然~」
旁边的美琴学姊声音中带着笑意。
凉子学姊就这样奔过跑道,抵达终点,当然是第一名;应该说,后面的选手挤成一团,根本还没抵达终点。感觉好像有一个大人混进了小学生的跑步比赛里面。
凉子学姊说不定跑得比葵或正春还快呢……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果其然,凉子学姊所属的蓝组休息区上传来巨大的欢呼声与太鼓声……等等,这也……
「L·O·V·E!我爱我爱凉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怎么回事?
好像在蓝组休息区的角落,有一群在运动服外面披着黑色男子学生制服,大声呐喊的男生们。人数大概是十几个左右。
美琴学姊看了看那个方向,又露出了笑容。
「喔~是小凉的亲卫队呢。」
「亲、亲卫队?」
「对~应该是她班上的同学吧~」
男生们再度齐声呐喊。
「抛出彩带!」
「捧起球!」
「来吧!」
「十·分·满·分!曼妙小妖精,凉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震撼……虽然很厉害,但这些加油台词不仅跟一百公尺赛跑一点关连也没有,而且凉子学姊根本不参加韵律体操比赛的耶。
抵达终点之后的凉子学姊气也不喘地回头看了看那帮男生,面带笑容地对他们挥挥手。这么一来,亲卫队(按照美琴学姊的说法)又发出了「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巨大欢呼声。
「哎呀,好热情呢。」
「凉子真受欢迎呢……」
「那是当然的啊~小凉是个美女啊。」
美琴学姊依然显得很开心地点点头。
「而且运动万能、成绩优秀、精通厨艺、擅长裁缝,再加上个性又好。虽然她会对小猫做出根本就是性骚扰的行为,但那也是针对很熟的朋友;在一般人面前的形象可是完美又温柔的大家闺秀呀~」
「这样啊……」
喔~
我不发一语地看着操场的景象。
这时美琴学姊突然从旁边直直盯着我的脸看。
眼神中带着意有所指的气氛。
然后她露出笑容。
「小兰,你是不是吃醋啦~?」
「咦……!」
我吓了一跳。
「哎呀呀,独占欲应该是男生特有的天性吧。」
美琴学姊特地在「男生」这两个字上压低了声音,避免被周围的人听见。
「小凉在日常生活上,也有小兰所不知道的一面喔~虽然我明白你希望小凉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心情,但全盘接受她的一切,也是男人度量的一种表现喔。」
「啊,没有啦。」
我慌了手脚。
「我……不,人家没有这个意思……」
「而且呢~」
美琴学姊依然没有听我解释。
「我觉得小兰你啊,跟小凉应该也是同样的状况吧。」
「啊?」
这句话我真的听不懂了。
我歪着头,美琴学姊依旧很开心地看着我的脸,然后突然转过身去。
「喂~那边的同学~找我们有事吗?」
呃——
在美琴学姊出声呼喊的方位——
有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站在那里。
咦?
这不是跟我同班的内田同学吗?
我跟他没有太熟——应该说,我根本没和他说过几次话。这个人感觉起来有点温吞内向,下课时间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座位上看书。从他上课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挺聪明的学生。
不过,虽然我们同样是红组,但他为什么没在自己班上的休息区,而跑到了二年十二班的休息区来呢?
内田同学被美琴学姊这样一喊,吓得抖了一下肩膀。态度好像有点慌张的感觉。
但他在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之后,突然露出下定决心般的表情,往我们这边走来。
「呃,那个……」
手里拿着一台小型数位相机的内田同学,没有看着跟他打招呼的美琴学姊,而是看着我。
「你是须贺兰学姊——对吧?」
「嗯,是的。」
我也只能带着有点惊讶又有点畏惧的样子回应他。
内田同学忸忸怩怩地把玩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相机。
「如、如果学姊不介意——」
「嗯?」
「可不可以跟我合照一张?」
…………
……………………什么?
「来来~我要拍了喔~」
拿着相机的美琴学姊发出开朗的声音。
「喂~小兰,再靠过去一点啦。」
「那、那个……」
「服务一下粉丝嘛~」
……呜呜。
美琴学姊,为什么你这么开心啊?
明明我就处于即将面临世界末日的绝望感之中耶~!
「既然机会难得,要不要搭个肩啊~」
「喂——」
「不、不用了!没关系的!」
在我开口抗议之前,内田同学连忙婉拒了美琴学姊的提议。
「这样就好了!」
得、得救了……不对,在同班的男生跑过来希望合照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没救了吧……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的话——好了,要拍了~笑一个~」
……笑不出来啊。
「笑一个~!」
啪。
闪光灯亮起,拍照结束。
啊呜呜呜呜呜呜……
我抱着仿佛越过了某种不能逾越的界线的心情,由衷地发出苦闷之声;从美琴学姊手中接过相机的内田同学回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脸上充满了紧张的情绪,而且脸很红。
拜、拜托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内田同学,你平常是跟我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啊。
「须贺学姊,非、非常谢谢你。」
「不、不客气……」
「还有,迎新会上的学姊,真的很可、可、爱……」
「咦?」
「不,没事!没什么!那么,下午的项目也请加油!」
在向我低头致意之后,内田同学飞也似地从我面前离去。
「…………」
啊啊……
今天天气真好啊……
天空如此湛蓝……
「哎呀,一年级真的好害羞唷~」
我为了忘记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而望着天空,企图逃避现实,但美琴学姊却噗嗤一笑地来到我身边。
「平常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所以像今天这样分在同一组就是一个好机会,想跟学姊亲近一下呀~其实很能理解,这样的行为让人心痒痒的,真好~」
「……美琴学姊,我会诅咒你喔。」
见附近的看台没有其他人,我于是小声说道。说起来,都是美琴学姊在我还没回应内田同学之前(应该说,我还在傻眼的时候),就擅自说了「啊啊,好呀好呀~那我来帮你们拍吧~」这种话,害我落得这个下场。
「咦~?可是他很可爱啊~你不喜欢吗~?」
「在谈论我喜不喜欢他之前,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吧……」
「呵呵呵,好~啦,看看今天会不会还有其他男生像他那样,出现在小兰面前吧~?」
饶、饶了我吧……
因为内田同学的出现,让我想起刚刚注意力都放在夏学长和抛球入篮上面,而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打扮的事……呜呜,好想快点变回诹访兰丸~不过之后我跟三枝同学等人约好要一起午餐,还是没办法~~
「小兰,真令人期待呢~」
「……我想回家了。」
今晚我应该会躲在棉被里面偷哭吧。
2
总之,这样波涛汹涌(&意志消沉)的上午活动也宣告结束。
终于来到午餐时间。
我在休息区前面和美琴学姊分道扬镳,回到校舍里面的旧音乐准备室。我当然不是为了换装,而是因为我把准备好的午餐放在那里。
附带一提,午餐便当的内容就如之前跟三枝同学等人说好的一样,大家彼此做菜来分享。后来我们还是放弃了咖哩,所以我就做了油炸料理和蛋卷过来。
我拿着装在袋子里面的多层便当盒,来到准备室外面。
我们约好在韵律体操社的练习场集合。那里不会有闲杂人等过来,比较能让人放心。
我从正面玄关来到校舍外。
但正当我走出玄关的时候,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踩着小跳步走在校舍前的小男孩,正往这边接近。男孩留着一头跟之前看到的一样,剪得整整齐齐的柔顺头发.穿着质感高级的短裤,面貌非常可爱。
啊……
是优辉弟弟。
他果然来了呢——正当我内心这么嘀咕的时候,一道人影快步地从优辉身后奔过来。
「优辉!」
那人身穿跟之前一样的圣风馆高中水手服,头发扎成两束,模样依然可爱到会让人误以为是哪来的模特儿。
这位就是优辉弟弟的姊姊……不,哥哥,绮罗学长。
「你怎么可以自己到处乱跑呢!这里有很多可~怕的母猪正觊觎着你,想对你做一些猥亵的事——」
……跟之前没两样。
外表看起来明明就是个可爱的人。
优辉弟弟困扰地停下脚步。
「可是哥哥,我想去洗手间……」
「什么?」
在我听来,总觉得绮罗学长的声音之中掺杂了某种有如肉食野兽般的气氛。
「那我更该陪着你一起好好观察……不,好好在你身边保护你啊!」
「我一个人也可以去洗手间呀?」
「不可以,绝对不行!我滴水不漏的防御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你,这样我就可以确实又游刃有余地观察你上洗手间……不,帮你把关,让你可以安心解决内急问题。」
真的跟之前完全没两样……
我往正在交谈的两人走去,当然没有打算打扰他们;而且说起来现在的我是须贺兰的模样,先不论绮罗学长,优辉弟弟根本就不认识我,毕竟当时沼子学姊介绍的是诹访兰丸。
不过那边是通往韵律体操社练习场的必经之路。
看到我接近,优辉弟弟表现出疑惑的态度,但绮罗学长则用仿佛警戒着不让猎物被抢走的鬣犬……不,保护着幼狮的母狮子般的表情看了过来。
「……哎呀,是你——」
发现是我后才总算回过神来的绮罗学长放松了戒心,恢复成平常的表情。
「哥哥,你认识她吗?」
「嗯——啊,不过不重要,跟你没什么关连。」
……虽然放松了戒心,但照刚刚那番话看来,他是没打算把我介绍给优辉弟弟认识吧。不过我自己也觉得,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优辉弟弟察觉了我的真面目,到时候头大的也是我自己,所以这样做对我来讲倒也不是坏事。
我想,对绮罗学长来说,不论男女,只要是想接近优辉弟弟的人都是敌人吧——
「那哥哥,我去洗手间了。」
「啊……呃……等,啊啊啊!唔唔……好、好吧!快去喔,不过不可以跟着除了我以外的人走喔!」
「除了我以外」的意思是……
「好,哥哥,我知道了。」
尽管如此,优辉弟弟还是老实地回答,然后大概因为真的很急了吧,只见他略微快步地离开了。
「你放他一个人没关系吗?」
「咦——嗯。」
停下脚步的我这么问,依依不舍地看着优辉弟弟背影离去的绮罗学长点了点头。
「没关系。反正我跟他住在一起,要看他上厕所的机会很多。」
「……我不是问这个。我们学校挺大的,他不会迷路吗?」
「我从第一次来就觉得,你们学校真的是大到有点浪费呢——不对啦,重点不是这个!」
绮罗学长将食指抵在我的胸前。
「你来得正好,沼子最近的状况怎样?」
啊,果然要问这件事情啊。
不过我当然不会把前几天跟沼子学姊聊到的事情告诉他。
「嗯~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情报……对了,今天你可以直接见到她吧?」
「是这样没错啦。」
绮罗学长一副不满的样子皱起眉头,放下手指。
「不过我想那家伙什么都不会告诉我,而且我也忙着保护优辉,根本没空理她;再加上早上也没什么机会讲话。」
「是喔。」
「不过等会儿应该会碰面吧。」
啊。
「所以你们要一起吃午餐?」
「是啊,在理事长室。」
哇啊,为什么偏偏要选在那里啊——啊,对喔,理事长也会出席。
沼子学姊没问题吧……
这时绮罗学长发出别有意图的笑声。
「呵呵呵……这可是大好机会,大好机会啊。既然狮子堂叔叔他们也在场,那我肯定要阻止那根本就是笑话一场的婚事……」
「啊,那个,我之前在邮件里面也提过,请你不要用太蛮横的作法……」
「你有病啊?这还用说吗?优辉也在场,我当然要保持文静又美丽的哥哥形象啊。」
文静吗……应该说,美丽这个形容词用在哥哥身上,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吗?
「呼呼……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我把沼子小时候干过的坏事泄漏出来,轻描~淡写地告诉爸爸和叔叔他们,沼子跟优辉真的一点也不登对——」
「啊,对啦,这不就是蛮横的方式吗?」
「我燃起斗志了!沼子,等着瞧吧!啊,那我回头再发邮件给你唷。」
「等——」
「好啦,说不定我还赶得上观察优辉上厕所的模样呢!优辉~~~~~~~♥♥♥♥♥」
绮罗中长迅速举起手,接着跟着他心爱的人的脚步,如同一阵疾风般飞奔而去。啊,嗯,既然他都这样了,应该不用太担心吧。绮罗学长基本上是个率直的人,而且看起来跟凉子学姊不一样,不像会耍什么心机的样子。既然他那么直接地把自己的愿望讲出来,就算在长辈面前做了什么,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比起这个,我还是有点担心沼子学姊呢……
今天她看起来虽然比较有活力,但就之前我跟她聊过的内容,简单扼要来说,沼子学姊本人其实不太乐见与优辉弟弟之间的婚事成定局。
唔~嗯……
我站在原地,看着绮罗学长离去的方位。
「啊,小兰~!」
呃……哇!
这下子换成夏学长了。
美琴学姊的朋友——夏学长踩着沉重的脚步,从连接喷水池广场旁边的道路往这边走来。他跟之前遇到我的时候不一样,手上拿着用布巾包起来的便当盒。
「那个,你有没有看到小琴?」
「啊,我刚刚在休息区前面跟她分开了。」
「这样啊,到底上哪去了嘛。」
夏学长显得很困扰一般,侧着不输给柔道选手的壮硕头部。
「请问……」
尽管被他的魄力折服,我还是看了看他手上的布巾包。
「那个是便当吗?」
如果那是一个人的分量,总觉得有点太大了。虽说如果是夏学长这样的体格,也许一个人也吃得完,但从他说话的态度看来,应该也包含了美琴学姊的份吧。
不过,我记得美琴学姊跟沼子学姊不同,她好像答应了三枝同学的邀约——
「小兰,讨厌啦,你讲话干嘛这么客套。既然你跟小琴同班,那就是跟我们同年了吧?」
「啊,不,这个……」
我本来想说我跟美琴学姊不同班,也比她还小,但还是克制了下来。仔细想想,附近虽然没什么人影,但也不到人迹罕至的程度;虽然没有认识的人,但还是看得到一些穿着运动服的同学。
——这件事晚点再说吧。
我这么决定之后重新调整心态,顺着他的意思改变了说话口气。
「你要跟美琴一起午餐?」
「啊啊,不是这样……不过如果可以那么做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夏学长露出苦笑。
「这里头有一半是我的午餐,一半是小琴最喜欢的青苹果果冻。」
「果冻?」
「嗯,我想说给她当甜点或者午餐的点心。虽然我没跟她约好一起吃午饭,但还是做好带来了♥」
喔喔。
「因为小琴她家——」
但夏学长说到这里,又歪了歪头。
然后他从上方俯视我的脸。
「小兰,你知道小琴她家的状况吗?」
「呃?啊,喔喔……」
那张吓人的脸就这样凑过来,让我内心怕得有点发抖。
「之前有稍稍听说过……她父母已经不在了,现在跟婶婶住在一起?」
说到这里,我心里闪过另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我有点犹豫地,抬头看了看整整比我高一个头的夏学长。
「那个……美琴她该不会跟婶婶处得不好——」
「嗯?啊啊,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们感情很好呢。」
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呢,小琴的婶婶要上班,所以很忙。」
「啊,我家也是这样。」
「这样啊。所以啊,小琴从小到大,每次遇到这类学校活动时,都没有其他家人可以过来看看她。」
这点也挺相近的。
嗯?
也就是说,该不会——
「小夏,你今天该不会是因此才来的吧?」
「嗯。」
夏学长点点头回应我的问题。
「小琴叫我不用勉强过来,我也觉得我有点鸡婆;而且想说都上高中了,小琴应该不会再介意这种事情——」
可是呢——夏学长露出诚挚的笑容。
「毕竟小琴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虽然我没办法好好说明,但我想告诉她,这里还有一个人永远支持着她。」
「…………」
你……你真是个好人~~~~~~~~~~~~
因为我自己有着跟美琴学姊类似的经验,所以方才这番话,真的让我有点感动……
应该说,我一开始竟然还以为这个人是黑道!笨蛋!笨蛋!我真的是个大笨蛋!该好好反省!
「这怎么会是多管闲事呢——美琴一定会很高兴的。」
「啊哈哈,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我小时候也多多少少会因为这种情况,而觉得很寂寞呢。」
「这样啊。」
夏学长又笑了起来。
「小兰,你家人今天有来吗?」
「没有,因为有事情要忙。」
「那要不要一起午餐?我做了很多果冻喔。」
「啊,既然这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
「我是日向夏!跟大家一样都是女子韵律体操的选手!请多多指教♥」
「啊,喔……」
见到夏学长开朗明快地打招呼,三枝同学等人显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地点是韵律体操社的练习场。
真彩抬头看着身材高大的夏学长站在玄关,显得有些畏缩地低声说:
「我……虽然曾经听说也有男生在练韵律体操,不过……」
「我是第一次看到……」
「我、我也是……」
……不,其实你们每天都有看到喔。
「夏,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我很好!凉子和沼子也都好吧?」
「呵呵,还是老样子,就那样啰。」
凉子学姊似乎认识夏学长,想来也是,毕竟是美琴学姊的挚友嘛。应该说,仔细想想,大概就是因为认识夏学长和绮罗学长,所以凉子学姊她们一开始要拉我来练韵律体操的时候,才没有任何犹豫吧。
不过呢……
这仅限于事先知道其他例子的凉子学姊她们。
「我叫神崎未亚……」
「我是六条真彩……」
「我、我是社团经理,三枝佳奈……」
「未亚、真彩跟佳奈对吧?请多指教!」
「请、请多指教……」
唔,嗯。
三枝同学她们如此反应。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有点对不起夏学长的事情……以我来说,我只是不想白费夏学长的一片好意,觉得如果能让他和美琴学姊一起用餐也不错,才邀他一起过来的。
好像也有点对不起三枝同学她们……
心里这么想着的我,趁大家开始准备自己手边的便当时,小声跟夏学长说:
「那个——小夏,对不起,她们好像还不太能适应……」
「呵呵,别介意。」
夏学长依然面带笑容,摇了摇头。
「我刚刚也说过吧?我已经习惯了。」
……呜,对不起。
我想我一开始见到夏学长的时候,应该也是跟三枝同学她们一样的反应,所以也没什么资格对三枝同学她们说长道短。
「而且呢……」
夏学长在我耳边嘀咕。
「虽然我的外表比较粗扩也有一些影响,但一般人听到男生在练女子韵律体操,会有那样的反应也是无可厚非吧。」
「是喔。」
「所以小兰你也瞒着她们,对吧?」
我认为的确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样没错。
虽说正春之前有跟我抱怨过,说我有事情蹒着他,但我想这点我是真的不得不隐瞒。因为从三枝同学等人目前对待须贺兰的态度看来,要是她们知道须贺兰的真面目其实是个男生,一个没弄好,搞不好她们三个人都会申请退社。
这件事情还是只能继续隐瞒吧——
「对不起~我来晚了~……等等,咦~小夏你来啦~」
「小琴!」
晚来了一些的美琴学姊终于出现了。
就这样,由三枝同学发起的午餐会,在比预定多了一个客人的情况下开始了。
「哎呀,这个蛋卷好好吃喔,是兰做的?」
「嗯。」
「兰姊姊的厨艺真的很好呢!」
「不过六条同学的炖菜也很不赖。」
「佳奈同学的三明治也很好吃喔。」
耀眼的日光从练习场的窗户洒入。
我们在阳光照耀之下,将塑胶布铺在地板的垫子上,然后将大家带来的便当一一排列在上面。
虽然也有人提议在户外用餐,但毕竟这一带树木偏多,而且这个季节比较多蚊虫。
考虑到以上诸多状况,结果我们还是决定在练习场里面用餐。
「好啦好啦,小夏也快来多吃点~」
「呃,可是我除了果冻之外,只有做我自己的份耶?」
「这种事情不用介意啦~」
「对呀,小夏,我们准备了很多啊。」
「呵呵,谢谢你了,小兰。」
不过即便没有在户外用餐,但这样一起吃便当的用餐气氛真的很棒呢~
感觉餐点比平常美味好几倍。
如果沼子学姊也能一起就好了……
我一边将筷子伸向腌菜,一边想着这些事情,坐在我对面的真彩就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对我说道:
「对了,兰大人。」
「嗯,怎么了?」
「开幕典礼的时候,没有在队伍里面看到您呢,您是身体不适吗?」
「……!」
这句话让我原本悠哉的情绪整个一变,心脏差点没停止。
「啊,我也有点介意呢——」
未亚也加入话题。
「未亚也有找过兰姊姊唷。」
「咦?不过我记得须贺学姊确实有参加抛球入篮,对吧?」
糟……糟糕了……!
这确实是预料中事——应该说,仔细想想,开幕典礼的时候还是待在二年级那边比较好吧。毕竟诹访兰丸的班级这边,只要跟葵或正春拜托一下,就算少了我一个人,也总有办法蒙混过去。
「呃,啊~这个——」
我甚至忘了把夹起来的腌菜放进嘴里,只顾着支吾其词。
该、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
不过,就在此时——
「小兰在运动会上是保健人员呀~」
美琴学姊突然发话了。
「小兰,笹森同学的情况怎么样了?」
「…………」
我的脑袋瞬间闪过许多想法。
保健人员→负责照护受伤或者身体不适的人→笹森同学应该是一个乱掰的名字→不过,因为那个人在开幕典礼上身体不适,所以须贺兰必须带她到医疗帐棚去→须贺兰没有参加开幕典礼的理由,瞎掰完毕!
「似、似乎是不用担心,她只是有点贫血。」
「这样啊。也是啦,那个人的身子比较虚。」
美琴学姊笑着回应我……得救了啊。
「啊,原来不是您身体不适,而是带不舒服的人去医疗帐棚——」
真彩理解般点点头,未亚则露出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兰姊姊,我挺担心的呢。」
呜……
这下让我对未亚产生了一点罪恶感……对不起,我明明就欺骗了你,还让你担心了。
「上午还真是一片混战呢。」
大概是为我着想吧,坐在我旁边的凉子学姊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开了。
「每一组都还很有机会夺得冠军呢。」
「呵呵呵~小凉,下午的骑马打仗我们不会输唷,毕竟我们的主将可是小猫呢~」
「哎呀,我也是主将喔。不过分组是以抽签决定的,也不一定会在第一场就对上。」
二年级的女子骑马打仗是以分组的方式进行,每个班级都会有相当多的人数参加。
但对战方式却有点特殊。我们采用的不是一对一分胜负的作法,而是像将棋那样,能够拿下对方主将的那一组获胜;但每场战斗都会有三个队伍同时参加,呈现三国鼎立的状态。毕竟我们只有六大组,要以公平的方式进行淘汰,似乎只能采用这个方法;决赛则是由第一场获胜的两个组直接捉对厮杀。
然后,第一场的分组会在赛前以抽签方式决定,所以现在根本还不知道会对上哪一组。
不过没想到不光是沼子,凉子学姊也担任了主将啊;如果我们真的对上了,感觉会变成后面分组大队接力对抗赛的前哨战呢。
「如果能在决战才遇到是最好啰~」
「嗯~这谁也说不准吧。」
「不过,沼子学姊有点可惜呢。」
三枝同学一边伸手拿取自己做的三明治,一边加入了美琴学姊和凉子学姊的对话之中。
「如果能一起吃午餐就好了。」
「哎~这点实在——」
「啊,不过,说到沼子姊姊。」
未亚在笑得一脸无奈的美琴学姊身边歪了歪头。
「我刚刚看到那个人了喔,呃~叫什么名字……就是之前来过这里——」
嗯?
那个该不会是——
「就是那个说是沼子姊姊结婚对象的……」
「结婚对象?」
发出这惊讶声音的是美琴学姊。
「欸欸~那是怎么回事啊~」
啊——
对喔,当时美琴学姊不在场呢。
就是绮罗学长来韵律体操社,不,应该说是找沼子学姊谈判的时候。
我和三枝同学等人在那之后的练习时间,也没怎么谈论这个话题。
「就是之前——」
未亚把之前绮罗学长来到这里的经过,讲给美琴学姊听。
「喔,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啊~」
我始终保持着沉默。不,应该说,在这里聊起这件事情,感觉好像在聊八卦一样,让我有点……排斥,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比未亚她们知道得更多,所以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凉子学姊的立场也跟我类似,只见她在我身边默默地动着筷子。
「真的吓了一跳呢。」
「我懂~不过小猫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回应了未亚等人的感想之后,美琴学姊瞥了凉子学姊一眼。
凉子学姊沐浴在那样的目光之下,露出苦笑。
「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啊。」
「就是啊,小琴,这种事属于隐私范围,不可以追究。」
「喔喔,说的也是~」
被夏学长制止的美琴学姊,也苦笑着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
「抱歉抱歉……哎,这毕竟跟被男生告白的情况不同嘛。如果只是被告白,这边倒是有个人经验很丰富喔。」
美琴学姊大概也发觉不该太拘泥在这件事情上面,于是强行把话题带开。
「真彩是个美女,应该有不少男生跟你告白吧~?」
——唔?
我好像对这个话题,产生了那么一点不祥的预感——
「呃……我、我吗?」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让正享用着未亚所做的肉丸子的真彩,眨了眨有着长长眼睫毛的双眼。
「那个,因为我国中读的是女校,所以不太有这样的经验。」
「我也是——啊,不过,佳奈应该有过类似的经验吧?你们学校不是男女合校吗?」
「呃——我、我吗?」
完蛋了……!
就在我差点要吓得发出声音之前,我身边的凉子学姊迅速举筷,一副要堵住我的嘴般把昆布卷塞进我嘴里。
「真彩的料理真的很好吃呢。」
「嗯呜……是、是呀……」
因为凉子学姊的动作非常迅捷,加上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三枝同学会怎么回答上面,所以没人留意到我们的状况。
被问到的三枝同学则困惑地「啊,呃」两声后看看周围,然后才略显犹豫地说:
「我、我的话,那个……有过一次。」
「咦————!」
「噗……!」
「真的很好吃呢。」
唔唔……凉子学姊,连续塞两条昆布卷有点勉强……等等,三枝同学,你要说出来吗?
「欸欸!佳奈同学,对方是怎样的人啊?」
未亚双眼闪烁着光芒,整个身子探向前方。唉,女生确实最喜欢这一类话题了……
「呃,啊,这个,就算问我对方是怎样的人……」
……是一个比眼虫藻还要没有男子气概的男生。
「你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当然是被彻底拒绝了……
「算、算是拒绝、了吧。」
「咦——为什么?你另有喜欢的人吗?」
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吧。
我就这样一边努力咀嚼着口中的昆布卷,一边在心里这样嘀咕。
但三枝同学却不知为何直直地看着我。
哇!不、不妙!难道被她察觉我内心的动摇了吗?
我稍稍抬起视线,畏畏缩缩地回看三枝同学。
然后——
「!」
啊?
总觉得刚刚三枝同学好像脸红了——
「欸欸,佳奈同学——」
「没、没事!比起我……」
三枝同学慌慌张张地摇头。
「学、学姊们一定有更多关于这方面的经验吧。」
「我其实没有耶~」
美琴学姊侧着头说道。
「顶多就是收过生日礼物而已。」
「不过国中的时候,有不少男生都对小琴有意思喔。」
夏学长笑着说道。
「但都不是那种有勇气当面告白的人。」
「唔~那些草食男真没用。啊,不过~」
这时美琴学姊露出恶作剧似的表情,往我这边看过来。
「小兰就有吧~刚刚还被一年级的男生要求合照呢。」
「噗!」
这次连凉子学姊都笑了出来,然后未亚和真彩的表情则瞬间僵住。
「跟兰姊姊合照……」
「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让我代替兰大人好好教训他——」
呃,真彩,你这样说就太夸张了。还有,拜托你不要随手掏出怀刀好吗……应该说,为什么连三枝同学的表情都变得这么严肃?
「哪、哪有,比起我,凉子一定更……」
「嗯?我吗?」
我急忙把话题转到凉子学姊身上,她说了声「这个嘛」然后侧着头思考。
「我也没什么经验。」
「咦~骗谁啊~小凉你明明就有亲卫队耶~」
「真的没有喔。」
「会不会是因为凉子学姊太像高岭之花了,反而让一般男生有点敬而远之呢?」
这是三枝同学的意见。
「就是说,尽管会成为凉子学姊的粉丝,却没有勇气告白之类的。」
嗯。
确实有这种可能……等等,为什么我有种安心的感觉?
「嗯~可能是这样吧。」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美琴学姊歪着头,凉子学姊则是微笑地夹起我做的炸鸡。
凉子学姊接着说道:
「夏呢?」
「咦?我吗?」
怎么会问到那边去啦!
被凉子学姊这么一问,夏学长侧着他那巨大的脑袋思考。
「我吗——这个嘛,收过好几封类似情书的东西。」
「咦?」
三枝同学、未亚和真彩异口同声地发出惊讶的声音。虽然我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但我也有同感!
那、那些情书该不会——
这时夏学长露出微笑。
「不过很遗憾,给我情书的都是女生。」
「…………」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
而我也不觉得这样的结束很唐突。
总之,我们的便当聚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平安(?)结束了。
「那么小兰,等会儿见啦~」
「啊,好的。」
「咦?小兰,你不跟小琴一起回班上吗?」
「哎呀~他接下来要去乔装一下啦。」
不是乔装,是恢复成原本的样貌吧。
「小夏,果冻很好吃,谢谢你。」
「不客气,我也享用了很多美味的菜色呢。」
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韵律体操社的练习场,而是在校舍与操场的分岔路上。
我向夏学长道谢,他也害羞地回应我。唔~他真的是个很有包容力、很和善的人呢~……
不过笑容的魄力和外表上的吓人程度还是依然没变。
可是只要我参加选拔会,就必须跟这个人较劲。
总觉得有点遗憾……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啊,对了,小兰。」
「有?」
「这个,如果你不介意……」
夏学长以不会被周遭的人听见的声音小声地说,递出来的是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写着应该是电话号码的一排数字,以及电子信箱。
「我听小琴说了,你是第一次准备参加大赛吧?」
「啊,是的。」
「我们要参加的选拔赛跟一般比赛有许多不同之处……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欢迎你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参加过很多次,可以跟你分享一些经验。」
「…………」
天啊,这个人真的是太善良了……
「喔~小夏,你这不是通敌行为吗?」
「怎么可以说我们是敌人呢?」
「我要先说声抱歉,既然小兰要参赛,在这件事情上面我就无法支持你喔~」
「这是当然,要是你跑来支持我,我反而会生气。」
……要是他发起脾气应该会很可怕吧,不过刚才这句话当然是笑着说的。
「小兰,下午也好好加油吧。」
「嗯!小夏,谢谢你。」
我和美琴学姊与夏学长道别之后,往校舍方向走去。
下午第一场是一年级男生的组合体操。
我得先恢复成诹访兰丸的模样。
说是这样说,但这比化妆成须贺兰轻松多了,毕竟只要卸一下妆,再洗过脸就完成了。
我穿过转角,往正面玄关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候——
「啊……」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玄关走出。
「嗯?是兰啊。」
这人身材娇小,头上扎着偶尔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对猫耳朵的大缎带,身上穿着运动服。
是沼子学姊。
「你吃过饭了吗?」
「嗯,是啊,你也吃过了?」
毕竟我现在是须贺兰,所以我用对同学说话的口气如此问道,沼子学姊微微点头。
「算是吧,刚刚才结束。」
……总觉得沼子学姊不像早上那么有精神。
跟优辉弟弟之间的婚事话题,果然还是被拿出来讲了吧?毕竟是跟父亲和亲戚一起午餐的状况……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沼子学姊反而露出了苦笑,抬头看看眼前的我。
「我从之前就觉得,你真的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哪。」
「呃……」
「不用这么担心。应该说,你那样的表情有点失礼喔,我有这么软弱吗?」
啊——
「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期待你下午在骑马打仗上的表现啊,好好保护我吧。」
沼子学姊是骑马打仗项目的主将。
如果沼子学姊落马,我们红组就输了。所以,我和同样身为红组选手的美琴学姊都必须要保护好沼子学姊。
「目前比数呈现拉距的状况,骑马打仗应该是足以一口气决定总分优劣的重要项目。」
「是、是啊,得努力一点才行。」
「嗯,那么回头见了。」
沼子学姊轻轻举手示意,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平稳,刚才的对话也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
「…………」
沼子学姊该不会自己也没有发现……
在走出校舍,看见我的前一秒。
沼子学姊其实有叹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我不禁停下脚步,茫然地望着渐渐远离的沼子学姊背影。
3
一年级男生的组合体操——在没有失误的情况下结束。
呃,应该说,要不是这样就惨了。如果在这里失误,那我肯定无法通过韵律体操的选拔会吧。最近,连负责指导我的凉子学姊都会以「要是你敢跌倒,我就会亲自处·罚·你♥」的方式来威胁……不,叮嘱我。
但其实关键是在这之后。
我以诹访兰丸的模样,朝着旧音乐准备室狂奔。
其、其实与上午相比,组合体操和下一场二年级女生的骑马打仗之间的时间,实在不是很够用啊!
总之我必须尽快完成乔装工作,回到操场才行。
打开门锁,冲进准备室之后,我连忙开始化妆。
——完毕!
接着是假发……啊啊啊啊,这个很花功夫耶~!不过想到是骑马打仗,那就非得戴好,不能被弄掉才行啊!
我勉强以快于平常数倍的速度完成戴假发的动作,然后根本没时间因为要穿运动热裤而感到羞耻,我迅速地脱掉男生运动服,一口气换上。
好!
好了,快点回去吧啊啊啊啊!
就在我离开准备室,正要奔出校舍的同时——
「哎呀,兰。」
这回在校舍前面遇到了凉子学姊。
「你怎么这么慌张?骑马打仗的话,因为前一个项目延迟,所以还……」
但是,凉子学姊突然绷紧了脸。
「兰,等等,你——」
就在此时——
「啊,凉子学姊,须贺学姊。」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也是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三枝同学。
正当我打算转往那个方向的瞬间。
「!」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怎、怎么了?
这应该是凉子学姊从我身后,用手将我的双眼遮住的关系吧。
「须、须贺学姊,你怎么了?」
三枝同学惊讶的声音从我看不见的地方传来。
「不,没什么,好像有东西掉进兰的眼睛里面了。」
这么冋答的不是我,而是凉子学姊。然后学姊以三枝同学听不见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隐形眼镜。」
啊!
忘、忘记了!应该要戴角膜变色片的!诹访兰丸和须贺兰的眼睛颜色不一样啊!
我听到三枝同学的脚步声靠近,凉子学姊则把我的身体转向后方。
「我带她去一下洗手间。」
「啊,那个,由我来就……」
「没关系。」
也许因为事出突然,凉子学姊的声音里头也带着几分焦躁。应该说,其实我更着急。
「不过凉子学姊,接下来不是骑马打仗要抽签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
「是这样没错,但时间还够。」
「对、对啊对啊!佳奈,前一个项目好像延迟了呢。」
我依然被蒙着眼睛,放声说道。
「是喔……」
「那我们先走了。」
在凉子学姊用手肘顶我的动作催促之下,我在一片漆黑之中迈开脚步。虽然看不见脚边,但凉子学姊扶着我,让我勉强能走动。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是因为三枝同学也离开了吧,凉子学姊才放开了手。
「……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呢。」
真是要命……
我在充满芳香剂气味的环境下深呼吸一口气……等等,芳香剂?
「——!」
这里不是女厕吗!
「其他地方都不太方便啊。」
「不、不对吧……」
既然我都男扮女装了,确实不太可能一次都没进来过。
但我还是想尽量减少次数……与其说我会不会害羞,倒不如说我身为男人的良心不允许我这么做。
凉子学姊从正面看着我,接着露出开心的笑容。
「兰,你欠我一次喔。」
「不、不好意思。」
「呵呵,可以的话,我是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骑马打仗放水。」
「这我做不到。」
而且我们又不一定会对上?
我这么说罢,凉子学姊就露出「天晓得」的轻蔑眼神。
「我和小猫在这种情况下的签运总是特别好喔。」
「最理想的状况应该是在决赛时对上吧?」
「不过老实说,首战打起来比较有意思呢。」
实际上,确实如此。
我急忙回到位在校舍一楼的准备室,戴好变色片之后——
「喂~小兰,这边这边。」
我拚老命往站在集合点,也就是入场门口前面挥手的美琴学姊那儿奔去。
嗯~
勉强赶上了。
「抽、抽签结果呢……?」
「正在抽唷~」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问,美琴学姊就指了指评审席的方向。原来如此,虽然操场上还在进行前一个项目,但各分组的主将都已经到那边集合,其中也可以看到沼子学姊和凉子学姊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之后,集合的人散开了。
沼子学姊跑着回到我们红组这边。
然后在集合的大家面前宣告。
「第一回合的对手是蓝组和白组。」
啊。
真的抽中了耶。
*
关键在于——
这其实是一场三方会战。
当然,虽然这是骑马打仗,但毕竟是女子组比赛,规则就不是用蛮力把对方骑在马上的人员拉下马;而是让骑在马上的人戴着代表分组颜色的帽子,然后互相争夺。帽子被摘下的骑士就被淘汰,必须解散自己的坐骑,并且退场。
在这个意义上,虽然可以说不比男子组剧烈,但难就难在这是三组人马一起比赛。
总之,如果能夺下对方主将的帽子,就确定可以获胜。但这样的对象要是增加成两个,状况就会变得更加混乱,可以算是三方相争吧。如果跟某一组正面对抗,导致我方的人马减少,结果被剩下一组人马紧追不舍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组员们要怎么行动,其实是非常头大的问题。
然后,我们红组主将沼子学姊的决定是——
「先干掉蓝组。」
就是这样。当然,蓝组的主将是凉子学姊。
「那一组的主将是个棘手的策略家,若我们和白组对抗,想必她会作壁上观,并且很可能趁双方人数减少的时候将我们一网打尽。」
……真的很有可能呢。
「不过这么一来,如果让白组捡到现成的便宜……」
发表如此意见的,似乎是跟沼子学姊同班的另一个学姊。
沼子学姊摇摇头。
「我也考虑过这个状况。应该说,这场比赛,我们大概在赛前就已经处于不利位置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分组积分最高。」
啊……
包括提出问题的学姊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进入下午的项目,各分组之间的运动会综合积分冠军争夺赛,依然火热地进行中。
但以现阶段而言,我们红组以些微差距居于领先之势。
当然,这差距真的非常微小,如果想要争夺冠军,多半会在这种多组一同参加的竞戏项目上,先把目前积分领先的那一组干掉。
「白组和蓝组都会找我们麻烦吧~」
在我身旁的美琴学姊表情有些严肃地说道。
「二对一啊,挺吃力的呢~」
沼子学姊点头同意这番话。
「如果要同时应付两边,那实在没有机会取胜,因此我们只能在开战之后将火力集中到其中一方。」
「嗯……也就是说……」
刚刚发表意见的学姊双手抱胸。
「一开始先忽略白组,总之就是完全锁定蓝组的主将?」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能在一开始时先搞定蓝组主将,我们就有机会获胜。如何尽快把一对二的局面扭转成一对一——这场比赛的胜败关键应该就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
确实很有可能是这样。
「呵呵,也就是说,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将敌人个别击退?」
听到以上内容的学姊们笑得很开心。
「不觉得这情况反而让人更有干劲了吗?」
「在被攻击之前先攻击别人就对了,很好。」
「既然想找我们麻烦,那就由我们先来找麻烦吧。」
虽然状况对我们非常不利,但学姊们之中的好战份子意外地挺多的。
带头的沼子学姊听到大家的话,露出满意的表情,向我们传达具体的作战策略。
「开战的号令下达之后,大家就采密集阵形往蓝组靠近。负责守卫的骑兵包住我周围,负责进攻的骑兵则上前——一开始不用跑,等逮到机会,接到我的指示之后,进攻骑兵就一口气往蓝组杀过去,目标只有蓝组主将一个!」
「遵命!」
作战会议结束。
然后——
「那个……美琴。」
「好~小兰,上来上来~」
在灿烂的阳光之下。
现在,在我面前的是由三个学姊组成的坐骑。
前方是美琴学姊,后面的两个学姊将一只手搭在美琴学姊肩上,另一只手搭着美琴学姊的手。
其实,关于这点,我也是刚刚才听说。
我以为自己是在下面当马的(毕竟对方是学姊,又是女孩子),但情况似乎不是这样。
「让、让我在上面真的好吗?」
「考虑到身高的差距~这样的安排其实最平衡吧~?」
「是啊是啊。」
「好啦,快上来啰。」
不光是美琴学姊,另外两个学姊也面带笑容地催促我。附带一提,右边这个留着辫子头的是神谷学姊,左边这位短发的则是向岛学姊,两人似乎都是美琴学姊班上的同学。但,因为现在的我基本上跟她们是同年级,所以得以神谷同学、向岛同学的方式称呼。
嗯~不过,这样真的好吗?在上面的话,就是要跟对手缠斗;确实如果要我在下面撑住学姊的臀部,好像也不太妥当。
「那、那就不好意思了……」
「喔~小兰,尽~管来吧~」
我脱掉鞋袜,光着脚,战战兢兢地跨上马,将脚掌踩在学姊们重叠的手掌上,把身体的重心压上去。
「喝呀~」
随着美琴学姊一喝,原本弯着腰的学姊们一口气挺起身子。哇,高度还挺高的耶。
「我重不重啊?」
「不会~一点也不重喔~」
「很轻呢。」
「这样应该可以跑挺快的。」
唔唔~虽然我自己很担心,但被女生抬起来还说很轻,让我的心情有点难以形容。而且后面两个学姊的手臂,从我双腿之间伸过来的情况也有点……不,要是太介意这个,「绝对不能勃起!」应该就会发挥它强大的功效了吧。冷静冷静,现在的我是须贺兰。
于是,除了我们之外,周围的骑士们也分别上马。
「兰姊姊——美琴姊姊——加油喔——!」
啊,我好像听到未亚的声音……呃,咦?我记得未亚她们班是白组吧?这样帮我们加油真的好吗?
正当我想着这种事情时——
在左右两边前方,也就是蓝组和白组的阵地上,骑兵们都已经准备就绪。我们头上的帽子是红色的,那边则分别是蓝色和白色;然后,操场上遍布着负责判断胜败,由学生们担任的裁判。
以沼子学姊为首,只有主将身上戴着帽子,还在肩上披着布条。
「那个就是我们前进的目标~好~尽量多让一些敌人落马吧~」
「须贺同学,加油吧!」
「嗯,好的!」
就在我点头回应底下的学姊时,太鼓的声音「咚」地响彻操场。
『二年级女子骑马打仗——第一轮A组的比赛即将开始。』
扩音器传来广播社的报告,与此同时,太鼓声咚——咚——咚——咚地渐渐加快频率。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最后则是特别响亮的一声。
咚!
『开跑!』
开、开始了!
按照事前的安排,在操场白线前面排成一列的我们,首先以主将沼子学姊为中心聚拢。要是主将被打败,不管还剩下多少骑兵都算输,所以无论如何要守住这里;我们团团围住了坐在马上的沼子学姊。
另一边的蓝组、白组也一样团团围住了主将,接下来就是三方会战常见的发展。每一组都不会采取一对一作战、一口气猛冲向对手的行动;而是分别观察着位在两边的其他两组的动静,一边巩固地盘一边小幅度地移动着。
『没有任何一组采取攻势。好了,最先行动的会是哪一组呢?』
广播社的实况转播从扩音器传出。
我们遵照沼子学姊的指示,不是朝向右斜前方的白组,而是缓缓往左边的蓝组接近。蓝组为了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往旁边移动,看样子是不太想跟我们正面冲突;说当然也是理所然吧。沼子学姊在作战会议上也说过,以蓝组主将凉子学姊的立场来看,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我们和白组厮杀,然后蓝组坐享其成。
「呵呵呵~休想逃~我们的目标可是你们唷。」
「可以的话,希望白组暂时安分一点呢。」
这是在我下面的美琴学姊,与辫子头神谷学姊之间的对话。
就在此时——
「呃……?」
我不禁发出惊讶的声音。底下的美琴学姊她们或许是被其他的马挡住,看不清楚吧;但在上面的我,却能清楚地看见那幅光景。
蓝组的骑马军团正往我们这边靠近。
位在中心的主将凉子学姊先是瞄了这边一眼,然后在马上站直,高高地举起手来。
接着——
「冲啊!」
远远听见凉子学姊的口号,下一秒——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组的骑兵突然发出呐喊,狂冲而出。
对、对方先出手了?
不、不过,这……
「什么!」
位在红组中心的沼子学姊大叫,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凉子学姊率领的蓝组不知为何,竟然不是锁定我们红组,而是朝着白组冲了过去。咦?不是找积分最高的我们下手吗?
然而,就在此时——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旁边传来其他的呐喊声!
这……!
这下子是被蓝组抢攻的白组人马杀了出来!而且毫无疑问地是朝着我们红组杀过来!
什、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下子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陷入混乱地摇摇头,交互看了看两组人马。
「原来如此!」
接着又传来沼子学姊的声音。
「好个凉子,竟然故意刺激白组,帮她们制造机会!」
啊……
听到这句话,我才总算大概明白凉子学姊的行为有什么含意。
没错。
刚刚凉子学姊大喊着「冲啊!」的口号。
她们应该不是真的打算攻击白组。我想再强调一次,不管是凉子学姊她们的蓝组,还是白组,在这个项目上的第一个目标,应该都是打倒综合积分位居冠军的我们红组。所以,蓝组不可能忽略我们,执意往白组那边攻过去。
没错,正如沼子学姊所说的,那是在制造机会——
要实际举例来说,就是她们现在正在那些蠢蠢欲动、打算进攻的人们后面大喊大叫!她们打一开始就知道白组的目标是积分最高的我们。真要说,让白组与我们红组正面冲突的话,是对凉子学姊她们蓝组最有利的局面,想必白组的人想法也是一样。
简单来说,刚刚蓝组和白组都在互相探对方的底,彼此牵制,但蓝组突然喊出「冲啊!」,白组的人肯定会吓一跳。因为白组原本以为蓝组的目标一定也是红组,但对方却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于是只能急忙执行一开始安排好的战术,往我们这里攻过来。
「狮子堂同学,怎么办?」
在刚刚召开作战会议时,与沼子学姊讨论了一番的学姊喊道。
「要改变计划,跟白组对抗吗?」
「不!」
沼子学姊严肃地回应。
「那样我们的阵形会散掉!不管怎样,我们都只能想办法突破这一对二的战况,不然就没有机会获胜!无所谓!不要管白组,直接往蓝组杀去!冲啊——————!」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呼应沼子学姊的口号,也冲了出去。
蓝组追在白组之后,白组追在红组之后,而红组追在蓝组之后。
与刚开始的平静场面不同,操场瞬间化为一片混战。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美琴学姊所在的位置,是离位于左边的主将沼子学姊,以及负责守卫她、将之团团围住的守卫骑兵稍稍有些距离的右侧。依照事前的指示,比起攻击对手,我们更重要的工作是一旦发现有敌军想要接近主将沼子学姊,就得负责将之挡下。
白组的骑兵从旁边往我们这里扑了过来……喂喂,对手怎么这么高大!
我们这边除了美琴学姊之外,另外两个学姊的身高也不矮,但对方却更在这之上;应该说是体格不一样!底下三个人看起来像柔道社员,而上面的骑士就像女子橄榄球队队员……虽说没有这个社团,但看起来就很有这种味道。没想到我们一开始就抽到了签王啊!
「冲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听起来根本不是女孩子的呐喊声啊————————!
「别畏缩,冲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位在前方的美琴学姊发出比较像个女生的呐喊声,同时果敢地迎战。
没、没错!我们的工作就是帮沼子学姊驱赶敌人!怎么可以在这里就挫败!
当然,对方真正的目标也不是我们这种一般骑兵,而是主将沼子学姊吧。但我们就这样挡在她们的行进路线上面。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骑兵和骑兵互相冲撞!
与此同时,对方骑兵的粗壮手臂伸了过来,打算一口气摘掉我头上的帽子,动作简直有如使出了金臂勾。(编注:摔角的招式之一。)
「哇哇!」
我反射性地将上半身往后仰倒,两条腿还留在马上,但背部与头部则往后弯到下面两位学姊的背后,等于是在马上做出了个下腰动作。
「——咦?」
扑空!
就对方的立场来说,等于是我突然从马上消失了。
女子橄榄球队队员……不不不,是对手强劲的金臂勾就这样落空……手臂一个抓空,失去了平衡。
「哇!须贺同学,你身体好柔软!」
啊,嗯,我是比较擅长这个啦。
「小兰,干得好。喝呀!」
美琴学姊一改脚步方向,绕到了对手的右边,我也趁这段时间将弯下去的上半身拉回来,从旁边往对方的头部伸手过去,抓住帽檐。
「啊……!」
啪。
摘、摘下来了!
「到此为止!那边的人请下马。」
附近的裁判做出胜负已分的判断。但对方却还是没有下马,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这边,脸上一副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表情……嗯,如果规则不是摘下帽子,而是单纯比蛮力的话,我应该会输吧。
「须贺同学!成功了!」
「啊哈哈哈哈,怎样,见识到了吧~这就是我们小猫亲卫队队长——须贺兰的实力啦~!」
我几时变成亲卫队队长了?
「兰!干得好!」
啊,不过沼子学姊在后面称赞我,她似乎看到方才那一幕了。哈哈,这让我有点高兴……等等!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
又来了!
这个对手就不像刚刚那样魁梧了。
不论上面的骑兵还是下面的马,身高都跟我差不多,体格也没太大差别。
「晤嘿呀啊啊啊啊啊~」
美琴学姊往旁边移动,又挡住了对手的去路。
「嘿~!」
「!」
我和对面的学姊彼此制住对方的双手。
「唔!」
对方稍稍皱了皱眉头。
唔,嗯~……
比了一下力气之后,我在内心嘀咕。
我想,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学姊确实是普通女生。我握住她双手的瞬间就明白,论臂力和握力,都是我有优势;就这样单纯比力气的话当然可以获胜,只是如果对手是像刚刚那样的大块头就算了,我实在不太想对普通女生诉诸蛮力,要是害人家受伤就不好了……唔,等等喔,我的臂力和握力都在对方之上?
既然这样的话——
「嘿!」
我握住对方的手,将她往我的身体这边拉。
「哇……!」
对方被我这样一扯,身体就向这边倒了过来,头当然也跟着往这边靠近,帽子来到很靠近我身体的位置,几乎就在眼前了。不过因为我的双手也抓着东西无法活动,这样就没办法用手取下对方的帽子——
我像要覆盖住对方压低的身体般探出身子。
然后——
「我叼……!」
「!」
我直接用嘴叼住了对方的帽檐。
对方或许发现我在做什么而急忙放开了我的手,想要保护帽子,但是很对不起,不能让你得逞。
我两手使力,制止了对方手部的动作,同时把嘴巴叼着的帽缘往后一扯,从对方的头上扯下来。
「啊、啊嗯唔唔(拿、拿下来了)!」
「很好~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总之撤退~!」
美琴学姊们迅速拉开距离,我甩掉对方的手之后,用手拿下嘴上叼的帽子。
「等、等等,那算什么——!」
「用嘴巴也算数吗?」
……背后好像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对不起、对不起。
「当然算数啊!」
「又没有规定说不能用嘴!」
在我下面的神谷学姊和向岛学姊嚷了回去。
「哼哼~要是我们拿出真本事,你们的下场只会更惨啦!」
美琴学姊一边跑一边笑得很开心。
「要是惹毛了韵律体操社的疯狗小兰,她会用※逆虾式固定来KO你们喔~」(编注:摔角的招式之一。)
又是亲卫队长又是疯狗?我才不会那样做。就算那样做,也只会让威力打对折吧……
喔,不说这个了——
在刚刚的你来我往之中,主将沼子学姊向前移动,到了离我们有些远的位置上;应该说,周围已经陷入一片混战了。大概是被白组攻击的我们根本忽视对方,直直往蓝组杀去的关系,蓝组也无法隔岸观火了。
「哇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处都可以看到三组彼此陷入泥沼之中的消耗战,到底是哪一组在打哪一组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就是骑兵接二连三地拚命打倒眼前的敌人,朝着对方主将所在位置前进。另一方面,保护主将不让敌人接近的骑兵也不断出面抵御。
「哇呀~一开始安排的作战方针根本就一塌糊涂了嘛~」
哎,最后是这样没错……毕竟我们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队啊。
「北条寺同学,再来怎么办?」
「要回到主将身边吗?」
「唔~」
听到神谷学姊和向岛学姊的问题,美琴学姊低吟思考。
就在这时候——
实况播报的广播声响彻操场。
『——白组主将被击败了!残存的白组成员请解散你们的马匹,退到线外!』
什么?
这让人有点意外。
老实说,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我们红组究竟有没有办法将一对二的局面,改变成一对一都是个大问题,而且我们根本就没管白组,而是直接对蓝组下手。
可是白组竟然先败退了!虽然刚才确实是一片混战,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该不会凉子学姊她们蓝组,其实是真的以白组主将为目标?
不,总之——
「好耶!这样就剩下蓝组而已了!」
「好~这么一来~比起防守……」
「等等,北条寺同学!蓝组主将在那里!」
我一看,诚如向岛学姊所说,披着布条的凉子学姊身影就在我们的右前方。而且不知为何,周围没有本来应该保护她的骑兵,就她一个人。
「大好机会~!」
美琴学姊一个转身面对那个方位。
「小兰,上啰!一口气拿下小凉的首级吧~!」
「咦————?」
等、等一下!
我们本来不是攻击部队,而是专门为沼子学姊赶敌人的吧!而且不管怎么样,我不认为刚刚那一招对凉子学姊有用啊!因为那人可是个搏击高手耶?起码等其他伙伴会合再一起进攻吧!
不过,就在我出声阻止之前,美琴学姊、神谷学姊和向岛学姊就已经朝着那一头的凉子学姊奔去。
人在马上的凉子学姊看了这边一眼。
——嗯?
总觉得……凉子学姊的表情……在这种状况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下一秒,我脑子立刻闪过一个念头。
「美琴,不行——」
「呃……」
我反射性地大喊,但已经太迟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有其他蓝组的骑兵从旁边冲出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不,不光是如此——
「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呀啊呀啊啊啊!」
后面又来了两组!
被、被包围了?而且是从三边包围过来!
「猎物落网了!」
从正面骑兵那一头传来的,是凉子学姊的高呼声。
「好啦,收拾那个软体生物!」
好、好过分……!
你自己明明也可以这样扭来扭去的——————!等等,竟然在运动会的骑马打仗当诱饵来执行埋伏作战,你到底是哪来的策略家啊!
「嘿——————呀!」
「喝呀啊啊啊啊啊!」
「呼!哼!哈!」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我拚了命抵抗,但即便对方是女生,在人数压倒性不利的情况下还是无可奈何啊!
不过我还是勉强摘下正面对手的帽子。
但就在我摘下她帽子的时候,后面的对手也摘下了我的帽子,我就这样被判出局了……
啊啊……
「可恶呀~小凉,你太卑鄙了~竟然派这么多人出来围攻,你这样还算是小兰的恩师吗?」
美琴学姊在下了马的我身边出声抗议,但从我们面前经过的凉子学姊,则毫不介意地在马上「呵呵」地笑了。
「在战场上,谁跟你一对一决斗啊。」
不过以我们的规则来看,她说得没错。
实际上,如果仔细看,就可以发现蓝组的骑兵们大多采用凉子学姊所说的作战方法。当一组人马与对手彼此抗衡的时候,其他人马就悄悄接近,从旁夺走帽子。是比起个人荣誉,更讲求团体效率的作战方式——用这种说法可能太夸张了一点吧。说不定,以凉子学姊为首的蓝组成员,在作战会议上贯彻的并不是以哪一组为对手,而是这样的作战方式,确实是很有效的手法。
「最难搞的已经收拾掉了。」
凉子学姊一个掉头,朝蓝组的攻击骑兵们高呼:
「好了,一口气拿下红组主将吧!」
「喔喔——!」
蓝组的骑兵呼应凉子学姊的呼喊而奔出。
「没什么!别怕!杀回去——!」
虽然沼子学姊在另一边鼓舞伙伴……唔~不过情况相当严峻,毕竟残存的骑兵数量落差太大了。我们红组的骑兵只剩下围在沼子学姊身边的四、五组护卫而已,但蓝组却还有相当充分的战力。而且,当人数差距到达这种程度,就更能凸显蓝组战法的效用了。
一开始被白组盯上的影响实在不小……因为白组似乎削减了不少我们的战力。
蓝组的骑兵开始攻击保护沼子学姊的骑兵了。但身为主将的凉子学姊却没有加入,只是在稍远的位置上观战;凉子学姊实在太冷静了,因为要是主将一个不小心被人摘下帽子,就变成上演逆转胜的戏码,所以她就在旁边等着,让除了自己以外的骑兵摘下沼子学姊的帽子。唔~~
我回头看看评审席后面的巨大计分板。
现在,我们红组的总分是515分。
第二名是绿组的495分,然后凉子学姊他们的蓝组是470分,位居第三。
之后就是要看骑马打仗决赛的结果,如果蓝组在决赛获胜的话,就可以赚到40分。骑马打仗因为参加的人数多,所以跟一年级的拔河一样,分数设定得比较高。
目前积分第二的绿组是下一场的B组,她们应该会跟我们一样,被另外两组锁定夹击,所以能够进入决赛的可能性较低——假设最终是蓝组赢了,那么红蓝两组之间的分数差距就只剩下五分,等于没有差距。
「如果能在这里获胜,会轻松很多呢。」
美琴学姊看着同一个方向,无奈地笑了。
「如果至少能杀进决赛,拿个一半20分也好啊~」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项目其实是调整比分的项目呢。」
短发的向岛学姊如此说道。
「毕竟高积分的组别容易被盯上,低积分的组别可以藉此获得大量分数。」
「原来如此。」
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点头对向岛学姊的话表示同意,这时实况的播报声又响彻了操场。
『红组主将被拿下了!第一回合A组是由蓝组获胜!』
啊啊,果然是这样。
唔唔,沼子学姊明明就要我好好「保护她」的……沼子学姊,对不起。
我将视线从积分板转回操场上。
但就在此时——
「咦……?」
我忍不住发出声音。
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分出胜负,而且大家都下马了,但聚集在操场上的人却没有解散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向岛学姊嘀咕着。
人太多了,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踮起了脚跟,就在这时,遮住视野的人群稍稍分开,让我得以看见里面的状况。
「呃……?」
有人……倒在地上。
那个人侧躺在红土操场上,一动也不动。
身躯娇小,头发扎成两束,就高中生来说还带有浓厚稚气的面容。
然后头上那大大的白色缎带已经满是泥泞……
我瞬间有股身体好像飘起来的错觉。
身旁的美琴学姊大叫出声:
「小猫!」
沼子学姊——!
*
「怎么了?」
比美琴学姊先赶到现场的我这么一问,离我最近、同为红组的学姊脸色铁青地回过头来。
「她……在最后不小心落马,弄伤了脚——」
整个人缩成一团的沼子学姊,以双手按着自己的右脚脚踝。
脸上扭曲的表情写满了痛苦,但她却咬牙死命忍耐,弓着的背部微微颤抖着。光是看她这模样,任谁都可以明白究竟有多痛。
「小猫!」
就算比我晚到一点的美琴学姊呼唤,沼子学姊依然没有回应。她只是紧紧闭着双眼,按着自己的脚踝。
就在这时——
「抱歉,让我过一下。」
啊……
凉、凉子学姊……
虽然她原本在比较远的地方,但似乎是察觉了这里的异样而赶过来的。
凉子学姊拨开人群,来到沼子学姊的脚边,立刻弯下腰,双膝跪地。
「小猫,手拿开。」
「…………」
听到凉子学姊的声音,沼子学姊总算睁开了眼,并且依照凉子学姊的指示,放开了按着脚踝的手。凉子学姊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摸了那里。
「呜……!」
沼子学姊发出呻吟。
「那、那个,在保健老师来之前,是不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没关系。」
凉子学姊摇摇头,回应另外一位学姊的话语。
凉子学姊就这样,以仿佛抚触般的动作,摸了一会儿沼子学姊的脚踝。
然后她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好像没有伤到骨头。」
「这……这是当然……」
沼子学姊直到现在才总算回话。
「我可没有那么软弱……」
凉子学姊凝视了沼子学姊的脸一会儿后,垂下视线说道:
「对不起,因为比赛气氛太热络,我也有点闹过头了。」
「你、你根本没做错什么……这是我自己的失误造成的。而且——」
沼子学姊尽管因为痛楚而绷着一张脸,但还是勉强在嘴角勾出一个笑容。
「我打一开始就说过吧,这是真枪实弹的比划。」
凉子学姊闻言抬起视线。
然后露出跟沼子学姊一样的笑容。
「说的也是呢。」
「嗯……」
依然倒在地上的沼子学姊微微点头。
凉子学姊点头回应之后,回头看了我们这边。
「美琴、兰,帮一下忙,带她去救护帐棚。」
「嗯,好的……」
「知道了~」
4
救护帐棚里面有很多贫血的人,呈现爆满状态,所以我们把受伤的沼子学姊带到校舍里的保健室。
「她扭伤了,用这个给她敷着然后让她躺下,在脚下面放枕头。」
迅速赶到保健室来的保健老师准备了冰袋和床位给我们,并且稍微帮她冰敷了一下,才给沼子学姊涂上药膏,接着以绷带固定脚踝。
「要是脚踝发热,就要记得冰敷,然后今天一定要去医院就医,如果因为拖延而留下损伤就不好了。」
老师说完之后急忙离开保健室,在这种活动的日子有太多需要看护的学生,所以老师也非常忙碌。
我在保健室的洗手台上把自己的毛巾弄湿。
拧干之后,回到被窗帘隔开的床位边。
沼子学姊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呃,这个给你。」
「嗯……?」
「请擦擦脸吧。」
「啊,多谢了。」
沼子学姊从我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被泥土弄脏的脸。
「会痛吗?」
「还好,已经比刚刚好很多了。」
保健室里面除了我和沼子学姊以外,没有其他人。
刚刚的骑马打仗是我参加的最后一个项目,但凉子学姊不一样,马上就要参加骑马打仗的决赛;美琴学姊也报了其他项目。
虽然两人都很担心,但还是被沼子学姊劝回操场去了。
「如果要躺着,还是把缎带解开——」
「无所谓。」
沼子学姊摇摇头,擦好了脸。
「多谢。」
「不客气。」
我拿回毛巾之后,周围也变得安静下来。
沼子学姊还是茫然地望着保健室的白色天花板。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曾听说在伤患身边,还是尽量不要散发出「你没事吧?还好吧?」的氛围;如果像那样硬是带着担忧对方的情绪,反而会给伤患本人带来精神上的不良影响。就像最好不要太靠近过度换气发作的人身边一样。
当然,沼子学姊现在哪儿也去不了,我总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
但我是不是应该坐到远一点的地方,让她好好静一静呢——
正当我在沼子学姊身边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好了。」
沼子学姊突然开口了。
然后她竟然缓缓地在床上坐起身子。
「我也回去吧。」
「什么……?」
我当下无法理解沼子学姊在说什么。
「你、你说这是什么话啊,不可以乱动啊。」
「这样不行。」
「哪有什么行不行的——」
扭伤最需要安静休养啊。
但沼子学姊却制止了我,转身坐在白色床铺的边缘,伸出手拿起床边的袜子,而且不只拿一只,整双都拿了起来。因为骑马打仗是光脚参加的,所以她的脚上都没穿袜子。
她一边甩开绑成一团的袜子,一边说道:
「接下来,我还报名了分组大队接力。」
「你不可能参加!」
我忍不住加强语气。
「你连走路都没有办法耶?」
「我没说我要参加。」
沼子学姊的声音显得很平淡。
「脚伤成这样还硬要参加,只会给其他选手增加麻烦,所以我要去找人代跑。」
「这、这种事情,交给美琴学姊或其他红组的人自己处理就……」
「除此之外还有闭幕典礼的演讲,是我身为执行委员长的工作之一。」
「——!」
听到这句话,我也不禁为之语塞。
「我不能让别人代替我演讲——应该说我也不想,毕竟连你都那样声援我了。」
啊……
我说不出话。这时已经在没受伤那只脚上穿好袜子的沼子学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接着她咬紧了嘴唇,看了看另一边、也就是扎着绷带的右脚。
「在重要关头出错,也难怪我父母会对我——」
「…………」
「算了——总之先回去了。」
沼子学姊又开始穿袜子的动作。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以往那样,看起来不带任何特殊情绪的侧脸,但绑着白色绷带的脚踝看起来却那么疼。
我交替看了看学姊的脸和脚,思考了一下,然后——
我转身背对沼子学姊。
「嗯……?」
背后传来沼子学姊讶异的声音。
我在沼子学姊跟前,背对着她跪下,将双手手掌往后伸,弓起背部。
「兰,你这是在干嘛?」
「看不出来吗?」
我没有回头,只是出声回答。
「我背你。」
「背我——」
沼子学姊的声音听起来像呛到一样。
「说……说什么笑话,我怎么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嗯~~」
我没有介意沼子学姊的反应,故意假装困扰的样子侧着头。
「如果你不肯让我背,就只剩下公主抱这个选择了耶。」
「公主抱……!」
「就算是须贺兰的模样,我想公主抱还是很引人注目唷?你觉得呢?」
「两边我都不要!」
「真拿你没办法。」
我解除了准备背学姊的那个姿势,站起身子。
「那我就要从外面牢牢按住保健室的门,让你没办法离开这里。」
「兰!」
「身为同社团的社员,我不能让你用走的出去。现在的沼子学姊是伤患,我也不怕你。」
「~~!」
「看是要让我背你、或公主抱你,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三选一,你选哪个?」
应该不用问了——对吧?
因为我双手空不出来,所以只好用一只脚的脚跟勾住门板边缘,打开保健室的门。
这有点没规矩……不过会用嘴巴叼走别人帽子的人,好像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多亏自己练了韵律体操,才能做出这种需要高度平衡感的动作。如果说这是平日练习的成果,搞不好会被凉子学姊教训吧。
我在打开的门前,对着背上的人说:
「冰袋有带着吧?」
「嗯,有……那个……我重不重?」
「不用担心,很轻的。」
「谁、谁担心你了,而且根本就是你强迫我的——」
「我会尽量慢慢走,但要是晃到脚而弄痛了你的话,要马上告诉我喔。」
「…………」
我把沼子学姊的沉默当作应允,来到保健室外面。
不关门也不太好,于是我又用脚把门给关上。
在走到没什么人影的走廊之前,我先抬高了放在沼子学姊大腿下面,支撑着她的双手,重新背好她。背上的沼子学姊好像稍微吃了一惊,抓住我肩膀的手又握紧了一点。
话说回来——
虽然我也说了很轻,但沼子学姊真的有够轻,靠在我手上的大腿比我还细。说起来,能够整个人纳入以男生来说不算高大的我背后,就可以得知沼子学姊有多么娇小。
刚刚沼子学姊说过的话,又再度浮现在我耳畔。
『在重要关头出错,也难怪我父母会对我——』
沼子学姊是一个这么娇小、轻盈的人。
但她的肩上应该背负了许多事物……
我突然想起之前遇见优辉弟弟时的情况。
那一天明明是假日,但沼子学姊依然穿着制服。
当我问起学姊这件事时,她说那是身为学生会长的坚持;因为她的口气很平常,我也只是随便听听而已,但说不定其实沼子学姊的真心话就隐藏在那里面。这个人不只是很规矩,而是在,自己的选择之下背负起许多事物,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使出全力去努力。而且如果有人问起她这些事情,她甚至会说这跟努不努力无关,只是不断告诉自己,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
这样总有一天会疲倦的吧。
她其实是个这么娇小、这么轻盈的人——
我照着之前所说的,缓缓走在走廊上。
「…………」
「…………」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响着。
因为走廊这边一片寂静,所以声音更显得清晰。
窗外的天空依然一片晴朗,但太阳确实渐渐往西,日光斜斜射进走廊。操场那边应该依然战得难分难解,但吵闹声却没有传到这里来。
我怕身后的沼子学姊觉得日光有些刺眼,于是避开日光,走到走廊的边缘。
这时候突然——
「在这种情况下……」
背后传来小小的声音。
「咦?」
「我知道这样想的我心胸很狭窄,但在这种情况下……」
「呃。」
「我会很嫉妒凉子……」
我在内心倒吸了一口气。
运动会开始的三天前,沼子学姊对我说的话——她说,自己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胜过凉子学姊。
「凉子的话,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不,应该说……」
沼子学姊继续小声地说。
「我当然也知道,凉子她是个很努力的人……但那家伙无庸置疑是个天才。就算不练韵律体操,我想她无论在什么领域都能够站上顶点。」
不知为何,我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凉子学姊,而是葵和正春的身影。
对沼子学姊来说,凉子学姊是她的儿时玩伴。但对我来说的同等存在,就是葵和正舂了。
从我的角度看那两个人,当然觉得自己在太多方面比不上他们。葵是田径选手,正春则在玩音乐;不,不光是这样,葵跟我不一样,不管到哪里、跟谁都可以相处得很好,不知不觉就会变成人家的中心人物。而正春呢,连我看都觉得他是个帅哥,拥有许多我绝对学不来、充满男子气概的一而。
虽然我不至于嫉妒他们——
但的确会羡慕他们。
那一定是因为他们位在我所无法触及的高度。
就算我想接触,心里的某个角落也会告诉自己,我大概做不到……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你很了不起。」
我因陷入思考而沉默,沼子学姊又开口说道:
「因为你在凉子自行选择的韵律体操这个领域上,拿她当作目标。就我所知,在知道她的实力之后,还打算用韵律体操跟她一分高下的人,也只有她那已经过世的姊姊。」
「不,我只是……」
「我没有你这份勇气。」
与其说沼子学姊是要打断我的话,不如说更像要把积压在心里无处宣泄的情绪吐露出来,她小声地说:
「虽然我平常老是挑战她,但我却一次也没想过要在韵律体操上跟她竞争……虽然我自称是她的劲敌,而且明明自己也有在练韵律体操,却逃避用她最擅长的项目和她一较高下。」
「…………」
我的脚步声「啪哒、啪哒」地持续着。
「天才只要稍加努力,就可以超前一般人的三步——要是他们真的下了功夫,就会超前一般人十步。那么……只能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向前迈进的一般人,到底该怎么办……」
沼子学姊的语尾颤抖着中断了,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些许痛楚闪过肩膀。因为沼子学姊又紧紧握住了抓着我肩膀的手。
走廊依然一片寂静。
弯过转角,我往正门的方向走去。
我和沼子学姊的鞋子都放在那里。
这里也没人。因为运动会已经接近尾声,没有下场比赛的学生,都会在会场旁边拚命为自己的分组加油打气。
沼子学姊在我的背上不发一语,应该是……低着头吧。
我一边感受着她从背后传来的些微呼吸,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
「即便如此……」
「…………」
「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向前——」
「…………」
「我想厉害的人应该都会这样说吧。」
「咦——」
背后传来略显疑惑的声音。
我看着前方,将脑海中想的事情一一整理过后接着说道:
「但我说不出这种话……当然,我也觉得努力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不过——
「如果努力再努力之后……还是达不到那个高度,于是直接承认自己事实上就是无法超越,不也是非常需要勇气的事?」
该怎么说呢——
沼子学姊说,我在韵律体操这个领域以凉子学姊为目标,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也说她自己就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但我认为是相反的。
应该说,我这根本无关乎勇气不勇气,只是埋头硬干而已。我应该不像沼子学姊那么了解凉子学姊,也根本不懂韵律体操。我一定还不明白凉子学姊有多厉害,韵律体操有多困难、多深奥,所以才能这样埋头硬干——不,才能在集训的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并且将之说出口。不过,沼子学姊不一样。
她从小就跟凉子学姊一起长大,也比我练了更久的韵律体操,同时认可了凉子学姊的厉害之处。尽管认可了,她仍继续练着韵律体操,没有放弃。沼子学姊虽然嘴上说对方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天才,但她并没有放弃努力。
我觉得这才真的非常需要勇气,而且如果不是非常积极进取的人,根本做不到这样。毕竟这跟什么都不懂,只是傻傻地往目标迈进的情况不同。
不过——
从另一方面来看,我又觉得——
这应该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我认为努力向上很重要。
但,真的有那种可以永不间断地努力向上的人吗——啊啊,对了,我又想到了。这次是想到在我遇到沼子学姊和凉子学姊之前,国中毕业典礼后,被三枝同学甩了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因为三枝同学跟我说,我比葵还没有男子气概,让我觉得很受伤,有一阵子都郁郁寡欢。碰巧那段时间正在放春假,我甚至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就算放完假了,也不想去学校。我明明知道这不是葵的错,却怎么样也不想见到她。再过一阵子,我才有了进入高中之后要加入空手道社,藉此锻炼男子气概的想法。
无论什么时候都努力进取……
虽然偶尔会从学校老师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不过,真的有那种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乐观进取的人吗?
应该说,为了保持乐观的心,是不是偶尔得有一些悲观的时候?
应该没有那种永远不会疲倦、不会失望的人才对。
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用开朗的声音对背上的沼子学姊说:
「沼子学姊很努力了。不光是韵律体操,在其他很多事情上面也是,你一直一直都很努力。」
「…………」
「这样的沼子学姊,就算开口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人责备你。至少,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
「啊,我从刚刚就一直在说大话呢。虽然我嘴上说着以凉子学姊为目标,但我才应该学学沼子学姊好好努力,毕竟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学习呢。」
——就算无法一直向前迈进也没关系。
运动会的三天前,我对沼子学姊说了加油。
但是姑且不论我的心态,对沼子学姊来说那或许是不正确……不,应该说是不够精准的一句话。
因为不用我说,沼子学姊早就一路努力过来了。现在即便受了伤,觉得自己赢不过凉姊,但她还是努力着。
就像受伤的猫也会缩起身子,舔舐自己的伤口一样。
给自己一点疗伤的时间也无所谓吧。
只要能因此而恢复——
或许会变得比受伤之前更乐观进取一点点——
「你可以放松一点。」
我故意说得好像沼子学姊很重一样,身体刻意动了一下。
「你放松点我会比较轻松,而且那样子……你应该也不会那么疼。」
我想说的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沼子学姊已经很努力了。
所以,偶尔可以放松一下紧绷的情绪吧——我的意思是这样。
背上的沼子学姊依然保持沉默。
只有脚步声「啪哒、啪哒」地持续着。
周围的气氛一片宁静。
然后——
「……兰。」
「是。」
「你暂时不要回头……」
「是。」
就在我回应的同时,耳边听到了微微的啜泣声。这声音反覆了好几次,绝对没有放声大哭,却是以浑身的力量,将积压在自己体内的事物宣泄出来般的声音。沼子学姊的额头,就这样压在我后脑勺的马尾上面。
我故意踩响我的脚步声,而且更放慢了脚步。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觉得,沼子学姊应该不希望我听到她啜泣。
之所以放慢脚步——
是因为要拖延走到外面的时间。
我只希望能够让沼子学姊不曾向任何人……甚至连儿时玩伴的凉子学姊,不,或许正因为对方是凉子学姊,所以才无法吐露真心的这段时间,稍微延续得久一点而已。
*
「喔——」
看到排在队伍里面的我,凉子学姊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对着我微笑。
「兰,你真的很有代打运耶。」
这是在说迎新会时的事吗?
现在我所在的位置,是一圈有四百公尺的操场跑道内侧。
在跑道上正准备展开的,是一年级女子分组大队接力比赛;接续在后面的则是一年级男生的大队接力,然后是二年级女生的大队接力。就是凉子学姊——以及本来应该是沼子学姊担任最后一棒的接力比赛。
但是,现在在场的不是沼子学姊,而是我。
「是小猫拜托你的?」
「不,呃,这——」
虽然有一半是形势所逼——
毕竟没有其他适合人选。
「不过,我不会输喔。」
因为旁边还有其他选手,所以我用对待同学的口气这么说,凉子学姊则是「哎呀呀」地,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小猫有说这是一场拿出真本事的比赛。」
「我知道。」
「你知道……啊。」
凉子学姊觉得很有意思般重复了我的话。
「你真的知道吗?」
「咦?」
我不禁有点傻眼。
「什么意思?」
凉子学姊依然带着笑容这么说:
「我之前跟小猫约定好,把这场大队接力比赛当成平时的『比划』看待;当然就是输的那一方,要无条件听从赢家的一项要求。」
「——!」
什么?
「我也好一阵子没享受过了,很期待可以尝尝睽违已久的小猫耳垂呢……不过对手是兰也可以,你当然会代替小猫接下这个任务吧?」
等、等一下——————————!
我没听说我没听说!
呃,等等,每次凉子学姊赢了比划之后,都会咬沼子学姊的耳垂。
不过那是因为对象是沼子学姊。
也就是说,换成我的话——
「呵呵,能够对兰的鼻子这样又那样,让我整个人充满斗志呢。」
凉子学姊身上充满着跟绮罗学长不同的肉食野兽气息。
「不,等等!这有点……」
「你的意思是说,输的人是你,但要小猫付出代价吗?输的人明明就不是她耶?」
「呜。」
她、她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大势已定♥」
「啊唔……」
我无力地垂下肩膀……嗯?等等喔,我记得她俩之间的比划,要是凉子学姊赢了,她就会咬沼子学姊的耳垂;但要是沼子学姊赢了,她所希望的是从来没有参加过大赛的凉子学姊——不,我应该不能这么说。关于这点,我跟凉子学姊也有重要的约定,所以就算我赢了,也不能把这个拿出来说。用沼子学姊的说法解释,这可以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坚持吧。
我调整姿势,瞥了操场另一边的巨大计分板一眼。
关于运动会冠军争夺战的结果,可以说就看这个分组对抗大队接力赛的成绩了。
大队接力之后的闭幕典礼,以及自由参加的土风舞项目,当然都没有计分。
骑马打仗最后似乎是蓝组获胜,也因此他们的积分几乎跟我们红组并驾齐驱,但我们还是以些微的差距暂居榜首。我想,应该是美琴学姊她们在随后的项目格外卖力的关系吧。不过,我们红组也还没到笃定夺冠的程度;还是要看这个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共计六场的分组对抗大队接力的结果。
「各就各位!预~备……」
随着枪声「碰」地响起,一年级女生的大队接力开始了。
原本跟我聊天的凉子学姊看向跑道,我也往那边看过去。女生们握着接力棒,使尽全力奔跑着,每个人负责两百公尺,各组啦啦队也都在休息区上卯足了劲,为同组的选手们打气。
我看着此番景象,把注意力稍稍从眼前的大队接力比赛挪到另外的方向。
话说回来——
先不管我的鼻子,说我很有代打运……是吗?
那时候,我是因为想传达某些想法给三枝同学,所以才自愿在迎新会上表演。
不过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吧?
想传达给沼子学姊的话语,刚刚已经说完了。
……不。
不过,应该是这样吧。
有一件事情我刚刚忘了说……
一年级女生的大队接力结束,紧接着的一年级男生大队接力也比完,我们红组分别拿了第二和第三名,目前还维持着总积分榜首的成绩。
接着就是二年级的接力了。
——沼子学姊虽然说自己是庸才,没有人期待她的表现。
但我认为不可能会是这样——
我和凉子学姊等二年级女子组选手从操场来到跑道,原本稍微安静下来的休息区又沸腾了起来,我都能听见各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为我们加油。
「小兰,加油~~」
这是美琴学姊。虽然骑马打仗的时候她跟沼子学姊一样,没能坚持到最后,但随后的项目都很努力呢。嗯,我会尽我所能,不让学姊的努力白费。
「兰姊姊——」
「须贺学姊,加油!」
「不要输给凉子学姊!」
这几道声音则是未亚、三枝同学和真彩。我说,跟我同一组的三枝同学也就罢了,未亚你不能帮我加油啦,真彩也该好好支持自己的组别啊。
「那边那个不知名的马尾学姊!拿出你的气力!毅力!抓住胜利!」
……葵,你这样就太故意了,拜托不要。
「L·O·V·E!我爱我爱凉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凉子学姊的亲卫队应该是喊了一整天吧,声音有点哑了。
「须贺学姊——请、请你加油。」
唔……内田同学,虽然他叫我名字的声音很小,但还是红着一张脸看着这里啊~明天起我该怎么跟他相处哩……
「小兰——凉子——冲啊——!」
夏学长,你一直看到最后了啊,嗯。我想美琴学姊今天一定很高兴。
「优辉~~~~♥你在哪里~~~?」
啊,这个人本来就对运动会没兴趣吧,总之他来这里的目的跟其他人不同,就不算在内了。
除此之外,还有给其他选手加油打气的声音此起彼落。在场所有人都因为活动接近尾声而显得更加热情。
——沼子学姊。
这样的盛况、热络的场面,我想都是因为有你才能办到。
当然,这绝对不是只靠沼子学姊一个人的力量,还有许多人牵涉其中;但我认为就是因为有沼子学姊在,事情才能够朝这个方向进行下去。包括开幕典礼上的演讲,是她与其他学生会成员一起为了这一天拚命努力准备,才能够有今天的成果。
那不可能是做白工,也不可能没有意义。
沼子学姊,不可能没有人期待你的表现——
我把视线从休息区上挪到操场另一边,搭着一排帐棚的裁判席位置。
沼子学姊正在那里,为了接下来的闭幕典礼做准备。
她拄着从医护帐棚那里借来的拐杖,站在帐棚前面。
虽然距离有点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她似乎正看着我这边;她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大声呐喊助阵,只是紧抿着嘴,默默地看着这里。
我将她的身影深深烙印在眼底,然后看了看自己身边。
凉子学姊的身影就在我眼前。
她一脸悠哉,现在正望着即将起跑的第一棒选手。
「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
从方才的口气推测——
凉子学姊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
现在她的表情同样显露着这种想法。这也难怪,看过她跑一百公尺的情况,就可以知道即便前面几棒有拉开一些距离,但凉子学姊肯定能轻易追过我。连我都明白这点。
不过——
总觉得……真的不想输呢。
当然,我这个代跑的人就算跑赢了凉子学姊,对沼子学姊来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我就是不想输——
「兰,我看你挺有干劲的嘛。」
「因为这攸关能不能获得冠军啊。」
其实真正的理由不是这个。
我只是沼子学姊的代跑者。
沼子学姊在运动会之前说过,今年一定要赢过凉子学姊。那样的她,一定很希望现在能够站在这里。
那么——
站在裁判席前面的沼子学姊依然看着这边。
看着代替自己上场的我。
嗯。
现在,请你先稍事休息。
等沼子学姊恢复成一如往常、活力十足的你,可以继续努力之前,请先休息。凉子学姊——现在我们来一决胜负吧。
『二年级女子分组对抗大队接力,比赛开始!』
随着广播社的实况播报声响起,提示起跑用的枪枝高高地朝天举起。
第一棒的跑者握着棒子,摆好起跑姿势。
「预~备……」
碰!
枪声响起。
选手们一起飞奔而出。
——运动会开始前,沼子学姊说过。
自己跟凉子学姊之间的差距跟去年差不多,但其他跑者却比凉子学姊他们蓝组优秀,所以综合实力在伯仲之间。
诚如沼子学姊所说,红组第一棒在起跑没多久之后就抢到了第一,但蓝组的人却也紧追在后,两人之间的差距怎么样都拉不开。
跑完两百公尺之后,接棒给第二名跑者。
红组的第二棒跑得很快,转眼间就拉开了与后面其他各组之间的差距。
然后交棒给第三棒。
差距……好像又拉近了?
不过,这不是因为第三棒跑得慢,而是后面的人跑得快。
但这样的差距还不会被追上。
第三棒拐过弯道,进入直线跑道。原本在一旁等待的我,来到跑道的最内侧。
第三棒跟后面的跑者之间的差距,约有十公尺。
如果差这么多,说不定——
「冲啊冲啊冲啊——!」
红组休息区传来巨大的欢呼。
第三棒的跑者扭曲着表情逼近过来。
我开始助跑,把右手往后伸。
对方也拚命把棒子递到我手——啊!
「?」
接棒不顺!
我赶紧放慢助跑速度,然后勉强搭上时机,握住棒子。
「抱、抱歉!」
「没关系!靠你了!」
彼此简短交谈后,我就在跑道上飞奔而出!唔,因为是代跑而没有练习的问题立刻暴露出来了!我浪费了一些时间,但就算后悔也于事无补。
总之就是尽全力甩开她们!
我从直线转进弯道。
冷静,要是因为紧张而用力过度,反而跑不快。我要用最适合自己的跑步姿势,确实地跨步!
我持续在弧度缓和的弯道上奔驰。
往内侧、再往内侧一点,绝对不可以绕远路,尽量跑在最短距离上。
目前似乎没有人追在后面。
欢呼声离我愈来愈远,身体在地面上律动,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与脚步声撼动着鼓膜。已经可以看见弯道的终点了。
弯过这里,就只剩下直线部分……
但是——
有种莫名的直觉——
一种会让背脊整个发毛般、被逼急了的感觉。
……来了。
毫无疑问,那个人从背后追上来了。
不过我已经渐渐进入直线跑道部分。
还有一点点。
剩一点点。喏,已经可以看见终点线了!
只要我能够早一步穿过那里!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我的腿,快冲啊!
我一定要赢!
在沼子学姊的眼前!
拼命挥动双臂吧!
白色的终点线渐渐逼近。
然后我……
*
——土风舞的乐声从远处传来。
现在进行的是闭幕典礼结束后,让学生们自由参加的土风舞大会。
我婉拒了未亚和真彩的邀约,来到离操场有段距离的饮水机这边喝水解渴。这时,我遇到了那个人。
「啊。」
「唔……」
她的一只手拄着拐杖。
头上扎着大大的缎带。
而且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另一边有个别着学生会臂章的学姊,抓着那个人的手臂,支撑着她娇小的身躯。
「啊,你是韵律体操社的社员吧?」
那个学姊这样问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似乎是三年级的学姊。
「啊,是的。」
当下说不出话的我也因此回过神来,连忙关紧水龙头,奔到两人身边。
「我来接手吧。」
「这样吗?那就麻烦你了,我还有其他善后的工作要做。」
「嗯,请交给我。」
今天各班不用开班会,闭幕典礼结束之后就直接解散。想参加土风舞的人就去,不想的人可以直接回家。不过这仅限于我们一般学生,学生会的人应该还有很多善后收拾的工作吧。
「不,我也……」
那个拄着拐杖的人——沼子学姊这么对三年级学姊说,但对方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你的脚伤成这样,不可能做那些工作的。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可是——」
「你要是太耍性子,我就要讲得更不客气了喔?比方『要是你拖着脚伤来这里晃,反而碍事』之类的。」
「……对不起。」
「不会,你好好休息。剩下的就拜托这位同学了喔。」
「好的。」
我如此回应,那个学姊就挥挥手离去。
「我们回教室换下体育服吧?」
因为附近还有其他人,于是我用同学的口气跟沼子学姊说话。
「嗯……不,再待一下子吧。」
沼子学姊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虽然我什么都做不了,但还是想等到土风舞结束。」
她大概是想看着运动会直到结束吧。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这可不行。」
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丢下你一个人。
附带一提,我当然也还穿着运动服,而且还维持着须贺兰的模样。闭幕典礼的时候,我偷偷混在美琴学姊班上的队伍里面。因为中午被真彩她们那样一说,我真的吓出一身冷汗。
然后,沼子学姊也以执行委员长的身分进行了闭幕典礼致词。
她拄着拐杖,在学生会成员的支撑下走上舞台。
虽然脚受了伤,但她以一如往常活力十足且坚毅的态度,出现在大家面前。
大家以最热烈的掌声鼓励她——
操场那边已经有不少学生围出了跳土风舞的圆圈,仿佛还在享受着运动会的气氛……这样的人应该不少吧。
沼子学姊拄着拐杖,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边。
我也看着相同方向。
然后我开口说道:
「……对不起。」
「嗯?」
沼子学姊将目光挪到我身上。
「大队接力,结果还是输了。」
但我已经很努力了——这番话,我没有对沼子学姊说。
学姊又把视线转回操场,之后毫不留情地说:
「是啊,惨败呢。」
呜……
被这样斩钉截铁地说,我也会觉得有点受伤耶……
不过,真的是惨败。原本在跑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一拚的余地,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凉子学姊在直线距离还有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追上我,根本没有与我并肩奔跑,而是就这样超越过去,然后瞬间把我甩在后面一路杀进终点。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因为连葵都嚷嚷着「为什么她是韵律体操社而不是田径队啊?」之类的。我觉得我好像稍微能体会沼子学姊的心情了。
从小就有这样厉害的人在身边,任谁都会失去斗志吧。要是我,应该会被自卑感压垮。虽然这样说对葵和正春并不公平,但所谓的儿时玩伴,应该还是能力一般就好。
我望着沼子学姊的侧脸,又说了一次同样的话。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虽然输给凉子,但你也胜过其他选手了,不是吗?」
「可是……」
「要不是你保持住第二名的成绩,我们就会以些许积分差距被蓝组超越而无法夺冠喔。」
呃~关于这点,确实如沼子学姊所说。
我虽然输给了凉子学姊,但最后我们红组还是在综合积分上拔得头筹夺冠。其实分数真的只差一点点。
还有,关于我们班导小梨香的罗曼史曝光大会(顺便还有请吃冰),则是在后天休假结束后举行。
「不过那是男子组和三年级学长姊们,在之后的大队接力赛程很努力所带来的结果——」
「兰,太贬低自己会惹人讨厌。」
「唔……」
「你们在二年级女子组获得的分数,也对获胜有莫大的贡献,你可以自豪一点。」
而且——沼子学姊望着操场,露出笑容。
那是一种甩开肩上束缚之后,才能展露的清爽笑容。
「我也有机会欣赏到不错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我虽然这么问,但沼子学姊只是说「这个嘛」,并没有回应我。
唔~
不过算了吧。
现在只要可以看到她的笑容就好了。
然后我们就这样不发一语地并肩站着,远远望着大家跳土风舞的景象。
后来,操场传来的土风舞乐声也中断了。
『运动会的节目到此全部结束,谢谢各位到场为我们加油到最后的来宾。在校学生也请尽快换好衣服——』
跳完土风舞之后,围成圆形的人们逐一散开。广播社宣告所有节目结束的广播传遍校区。
夕阳西下,天空染成一片火红。
沼子学姊在我身边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我们回教室去吧。」
「我陪你。」
「我都说我一个人没问题了。」
「我也有说不行了啊。」
二年级的校舍跟我们一年级不一样,离操场有好一段距离,而且我记得沼子学姊的七班教室在二楼,得爬楼梯上去。
我伸出右手,沼子学姊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弯起自己的左手臂,往我这边靠过来。我从后方用自己的手臂勾住她的,以便支撑住她。
我就这样配合拄着拐杖的学姊,缓缓地走着。
附近有一些跟我们一样往校舍方向走去的人,应该也是要回去换衣服吧。
我一边走,一边看着这些人影说道:
「对了,在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
「刚刚美琴说,我们韵律体操社可以到练习场办一场小小的庆功宴。」
又名剩下的便当收拾大会。
事实上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因为太兴奋而做了太多菜。
结果就是吃不完,而且是在夏学长一起吃的情况下还有剩菜。我们觉得就这样倒掉也太浪费,所以美琴学姊提议可以拿这些菜配饮料干杯,办一场小庆功宴。
「啊啊,这件事啊,凉子刚刚也来约我了。」
沼子学姊一只手抓着我,另一手拄着拿不惯的拐杖,点点头说。
「嗯,虽然我可能会晚一点,但我会去。」
「会晚一点……啊,该不会是要去医院?」
「不,不是这样。」
沼子学姊摇摇头。
「我要去跟今天来声援我的亲戚打声招呼——啊,对了,差点忘记了。」
沼子学姊突然停下脚步。
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拉了拉我的手臂。
我就这样被沼子学姊拉着脱离人潮,来到位于操场旁边的第二体育馆后面。
那个……
如果从这边过去校舍,会绕远路耶……
「沼子学姊,怎么了吗?」
因为附近已经没有人影,于是我又用学弟的口气询问,「嗯,其实……」沼子学姊没有停下脚步地直接说道:
「我有点事情要找你商量……应该说,想问问看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什么事情啊?
「就是我跟优辉之间的婚事。」
「呃——」
我当下吃了一惊。
因为是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冒出这个话题。
不过沼子学姊却跟我不同,她一脸神清气爽的神情,以干脆的口气这么说:
「我想取消婚事。」
「……!」
这回我真的吓到了。
「做、做得到吗……?」
「嗯?你不也听绮罗说过吗?这件事情本来就会问我的意愿,如果我说不要,马上会被当成没这回事。」
这、这点我是知道。
不过……该怎么说,像是沼子学姊的心情之类的,这些都不用考虑吗——
「然后,我等等会见到优辉,所以我刚刚在想,是不是应该直接跟他说。」
沼子学姊完全不管我有多惊讶,迳自说了下去。
在体育馆屋顶的那一边,渐渐西下的太阳仍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沼子学姊稍稍眯细眼睛看向那道光。
「所以,我想问你一下。」
「呃……什么事?」
我畏畏缩缩地问道。
然后沼子学姊一边走,一边「嗯」地点头。
接着她说出一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
「听说你以前被佳奈甩过——我想知道她当时是用什么说法拒绝你的?」
「噗——————!」
我猛力喷了一口口水。
而且还因为喷得太猛而呛到。
「咳、咳咳……」
「兰,你怎么了?」
呃,你还问怎么了……
「请、请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还用说。」
沼子学姊一脸意外地从旁看着我。
「我等等要去甩掉优辉耶?」
「呃,你所谓的甩掉……」
「但是我没有先做功课,对这种事情很不熟悉。老实说,如果优辉不想取消这场婚事的话,我完全想不到要怎么说服他,所以想参考一下身边的案例。」
这、这能拿来当参考吗……?
我记得午休的时候美琴学姊好像说过,沼子学姊的情况跟被男生告白不太一样。
「优辉年纪还小,我不想给他造成太严重的心理创伤。」
关于这点我倒是很赞成,但这么一来,就更觉得我的情况没什么参考价值了……
因为当时的我,可是被三枝同学重重地伤害了呢?
「啊,抱歉。」
这时沼子学姊才像察觉什么般补充道:
「当然,这件事情是你的个人隐私,我没打算强迫你说。但我这边,就是……能够商量这种事情的人,大概只有你了。」
唔……这样一说,我尽管依然觉得很伤脑筋,但也觉得有点高兴。因为这代表沼子学姊信任我、依赖我,即便要说出自己的隐私也无所谓。
唔,嗯~
不过话是这样说,但三枝同学喜欢葵的事情与其说是我的隐私,其实更应该是三枝同学的隐私,所以我不能说……是吧?
既然这样,就只能说出三枝同学甩掉我的另一个理由——就是那个了啊,呜呼~
「呃~就是说……」
我简单地把三枝同学说过的,我比眼虫藻还要没有男子气概的事叙述了一遍。
「——这就是她对我的评语。」
「…………」
话说完之后,沼子学姊张口结舌地看了我一会儿。
她甚至忘了继续前进,完全停下了脚步。
我、我说,不需要吃惊成这样吧……不,不过,仔细想想……
沼子学姊依然维持张口结舌的表情,缓缓地说出感想。
「该怎么说……佳奈看起来虽然乖巧,但讲话倒是挺不留情面呢。」
就是说吧——
应该说,因为最近我心里面比较没有非分之想,所以比之前更能以客观的态度看待三枝同学。
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三枝同学虽然是个内向的人,但想要表达自己意见的时候会明确地说出来。比方在集训的时候,我们聊到真彩和未亚感情没有那么好;当时的她就挺干脆地,用「其实她们跟我也没有那么要好,只是因为看彼此不顺眼,只好找上我」之类的严厉说法,来形容明明可以很一般地跟自己说话的那两个人。
所以说,我想她外表虽然柔和,但其实内心应该挺刚强的吧——于是之前我问了跟三枝同学是好朋友的葵,结果——
『你现在才发现?佳奈可是个天生的毒舌派喔,不过我觉得那样也挺有趣。』
她这样笑着说道。唔。
「不,可是……」
沼子学姊勾着我的手,露出一脸困惑的神情,然后才总算再次迈出脚步。
「伤脑筋,我又不可能这样说给优辉听。」
「那当然啊……」
因为优辉弟弟虽然是个可爱的男生,但跟我(还有他哥哥)不一样,很有一般的男孩子的样子。
「唔~」
沼子学姊更加陷入了思索。
「呃……那么如果说你有其他中意的对象呢?」
我没有说出三枝同学的情况,只是以很一般的论调如此建议。
「中意的对象?」
「嗯,是啊,这应该是再一般不过的理由了——啊,可是——」
我重新思考一遍。
仔细想想,这不是单纯的告白,而是要解除婚约,所以就算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会不会有点不够分量呢?既然都想要甩掉订婚对象了,那个所谓的意中人,就应该是沼子学姊本人更想结婚的人才对吧?
「这一招——应该也不太妙,而且优辉弟弟还小,我总觉得用骗人的方法不太好。」
「骗人……?」
就在此时——
沼子学姊不知为何,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语。
……嗯?
怎么了吗?
总觉得沼子学姊一边走,一边在旁边一直看着我的脸。
我也不禁回望着她。
沼子学姊似乎吃了一惊,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接着她直——直地盯着我的脸猛瞧。
然后才连忙别开视线。
「那个……」
「没、没事。」
我出声搭话,沼子学姊则用力地摇摇头。
然后,她稍稍用力地抓住了我的手,战战兢兢地把娇小的身体往这边靠。
「……有可能,不是骗人的……」
声音太小了,导致我没有听见。
「啊?」
「没、没什么啦。」
我随口反问,沼子学姊坚决地打断了我的问题,但身体还是不肯退开。
呃~这个嘛……
虽说我的确不能放沼子学姊一个人回教室,但要是靠得这么近,我也有点难走路——
「总、总之……」
就在我开口之前,沼子学姊先开口了。
而且脸好像有点红。
「先、先不用那么担心啦,优辉这边——中午遇见他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对这件事情比我还要没概念。」
绮罗学长好像也这样说过。
「绮罗学长应该会很高兴吧。」
「嗯,就是啊。」
沼子学姊突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这下我总算可以逃过那家伙的追杀了。真是的,我光是为了准备运动会就忙得不可开交,他还给我每天照三餐打电话来问候。」
绮罗学长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也每天照三餐发邮件给我就是了。
「一开始他就拚命要把我跟优辉分开,但发现这招没用之后就换了些莫名其妙的方法;比方我电话一接起来就放佛经给我听之类的,害我不禁听到恍神。」
「真、真辛苦啊。」
不过我实在猜不到这会有什么效果。
「就算我把他的手机号码设为黑名单,他也会用市话或公用电话打来……也罢,反正今天一切都会结束。」
沼子学姊依然紧紧贴着我,走在我身边。
体育馆另一边的二年级校舍离我们愈来愈近。
「兰,我得好好谢谢你。」
「咦?我什么也——」
我才说到一半,沼子学姊又拉了拉我的手,把我往她那边拉过去,导致她几乎呈现挂在我手臂上的姿势。啊,喂,这样真的很难走路啦。
「这种时候你只要点头就好了。」
「可、可是……」
「兰,说『嗯』。」
「呃……啊,那么——嗯。」
「嗯。」
沼子学姊一脸开心地点头回应我。
唔,嗯~~
总觉得这阵子,沼子学姊的发言和态度有点难以捉摸。
不过,这个结论无论对沼子学姊、绮罗学长还是优辉弟弟来说,应该都是个比较理想的结果。
运动会本身撇除沼子学姊受伤,也算是成功收场。
然后,我也勉强完成一人分饰两角参加比赛项目的任务,而且我们红组还夺得冠军。
总之就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算是完美大结局吧。
嗯?等一下喔。
我懋得找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与兰丸(兰)有关的人们! 其三
★女子韵律体操社 学妹们★
三枝佳奈
兰丸初恋的对象,也是让他产生想要磨练男子气概念头的人。其实喜欢葵。因为过去发生过意外弄伤了脚,导致她不得不放弃练韵律体操,但却活用了自己的经验成为韵律体操社的女经理。虽然给人内向文静的印象,却有着说话直接的—面!
神崎未亚
三个新入社员里面看起来年纪最小,活力十足的女孩。虽然她的言行举止有时候会给周遭的人造成困扰,但大家都还是会原谅她,算是可爱妹妹类型的女生。称呼兰为「兰姊姊」并崇拜着他。
六条真彩
家里是一间大寺庙,充满古风的传统日本女性。在迎新会时看了兰的表演之后决定入社,并以「兰大人」称呼兰而仰慕着他。是一个非常注重礼节的女生,只要觉得自己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就会从怀中掏出刀子打算剃头谢罪!
对加入韵律体操社的兰丸来说,她们既是同学,又是可爱的学妹?这两位崇拜兰的学妹,当然对兰的真面目一无所知!绝对不可以被她们知道真相啊!
兰原本只答应帮忙韵律体操社到招揽新生完毕为止,结果还是拗不过大家希望他不要退出的请求——(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