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再会吧,妖刕 Finale 一切都在不久后的将来

  夏天即将到来。

  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的夏天。

  可无论是什么都没关系。我会全部承受下来,向前迈进。

  哪怕是痛苦或悲伤。

  因为这就是男人啊。

  (……好累……)

  暑假第一天,我早上莫名被爱莉丝贝儿打醒,接着又莫名──不,其实我心里多少有底,只是不愿去想──获得了共骑脚踏车郊游的荣誉。既然爱莉丝贝儿说是赐予荣誉,那就是荣誉。

  然后,因为我家只有一辆脚踏车……

  不出所料,爱莉丝贝儿人站在后座,由我负责踩踏板。因为爱莉丝贝儿个头娇小,所以没什么重量,只是她用全身感受着海风,双马尾和水手服迎风飘扬,形成累人的空气阻力。

  算了,扣除这点──

  在初夏的早晨骑脚踏车很舒服,所以这样也无妨。

  在早晨的国道上,街灯在无人的路上保持等距朝前方并排延伸下去。

  因为爱莉丝贝儿叫我带上妖刕,于是我巧妙地将刀挎在坐垫下方,避免卡到辐丝。黑套也带来了,只是穿上的话,看起来很像可疑人物,所以我摺叠起来收进帆布背包。

  脚踏车右转时,爱莉丝贝儿的裙摆飞扬,我偷瞄了一下裙里,发现她有携带修好的环剑。

  「静刃,你刚才又想看我的内裤吧?」

  「才……才没有。」

  「不用那么害怕,毕竟回程也需要有人负责踩踏板。顺带一提,我有确实穿上内衣裤,静刃有穿内裤吗?」

  「嗯?有……有啊。话说回来,单车双载是犯法的耶。」

  我试图转开话题,于是这样回应。

  「妖刕先生在说什么啊?好了,那条路右转,不要东张西望。」

  又是一个好应付的女人,爱莉丝贝儿不再提内裤的事,摆出一副心情很好的神气表情。

  「那么回程换你骑车啊,男女平等。」

  「或许会变成那样喔。」

  爱莉丝贝儿说出令人费解的话,我遵照她的命令骑在路上……来到了那座铁塔下。

  那座电塔是我和爱莉丝贝儿初次见面的地方──美美曾经在这里盗电,我当时还差点被纪里子的PAD香侬的碎片砸死。

  我们在那里跳下脚踏车,很是怀念地仰望这座冰冷的铁塔。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地方呢。」

  「当时是在绝界里就是了。」

  听到我讲话彻底变成异能者的调调,爱莉丝贝儿噗嗤一笑……

  背对大海面向我这边。

  「我听早乙女说了,听说在辽宁号上反弹超荷电粒子炮时……白套支离破碎了。我之后打电话询问,白套的碎屑好像没有复原的迹象。她说她没有整理,直接维持碎布的状态收藏起来了。」

  听到她这样说,我……

  「……!」

  猜到爱莉丝贝儿打算做什么了。

  「静刃以前将消除身上的异能视为目标吧。」

  「你……何时开始有了那种想法?」

  眼见我睁圆了眼,爱莉丝贝儿轻吐舌头,用拳头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其实我从凤凰战役的后半段开始就想到了。只是那样会损及我们同盟的战力,况且要是没有彻底破坏,而是陷入半好不坏的状态的话,就会落得两头空。毕竟当时只有一个妖刕,也没办法做实验。」

  我也真是的,为何没有想到这点呢?

  不对,因为战斗一场接着一场来,我就算注意到也无能为力。

  即使如此。

  「──你的目标依然没变吗?」

  消除我身上的异能。

  破坏掉这把妖刕与黑套,消去力量,让我变回一个平凡人。

  如果是爱莉丝贝儿的荷电粒子炮──有能力办到这些事。

  所以她才会先确认我有没有穿内裤吗?

  「……」

  我一时没有回应……

  「要动手吗?」

  爱莉丝贝儿微微撩高自己的裙摆。

  总觉得她看起来像是希望我回答「不」。

  或许她在感情上,想要和现在一样跟我维持异能同志的对等关系吧。不过……

  「现在先算了吧。」

  虽然并不是要回应她那令人猜不透的想法,但我还是这样回答。

  可能是想趁我还没改变心意前,把事情定调下来,爱莉丝贝儿放开裙子──纳闷地微倾着头。

  「我明白了。只是……为什么呢?」

  「我还有事非做不可……我有这种感觉。因此,等我办完那些事后就拜托你了。虽然对妖刕还有黑套的精灵们过意不去就是了。」

  「精灵?」

  「啊,没事,这是我自己的事。」

  脑海里传来『住手──!』『饶命啊──!』『……』等妖子、刕子和套子的声音与气息。

  不要吵啦,现在又还没要破坏。

  「……那么,意思就是将来再说。」

  「将来啊。」

  那个时候也许永远不会到来。

  「那么,静刃。我们来谈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隐约明白她接着要说什么……我变得想要逃跑。

  倘若换成以前的我,大概已经逃了吧。明明那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过……

  我如今已经是个男人了。

  我不会逃。爱莉丝贝儿,我会听你说的。

  「我今天……其实是来告别的。我想在遇见彼此的地方告诉你。」

  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

  胸口还是感受到深深的痛楚。

  「我要回香港寻找父母亲。」

  爱莉丝贝儿──也有她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确认凤凰战役的结果,与复活的双亲重逢。

  虽然不晓得会以何种形式实现……

  但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是不能阻止的事。

  「……是吗?何时启程?」

  只要一开口,感觉就会忍不住脱口说出任性的心里话。

  我简短地回应。

  「其实……就是今晚的班机。因为说了会难过,我觉得悲伤的时间短一点比较好,所以直到最后一刻才说……对不起。」

  爱莉丝贝儿。

  不要走。拜托你不要走。

  可是……

  「路上小心喔。」

  我压抑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只能这样说。

  可是……因为爱莉丝贝儿一瞬间流露出悲伤的眼神──

  「你会回来吧?」

  我忍不住问了大概没必要问的话。

  「我会的。」

  爱莉丝贝儿展露出微笑,她的笑容……

  实在太过可爱,我好喜欢。

  其实我真的很想说。

  爱莉丝贝儿,拜托你不要走。

  就像至今为止一样,一直跟我们待在这里生活。

  可是……那是不能说出口的话。毕竟爱莉丝贝儿也很痛苦。

  因此,男人在这个时候,就必须从女人娇小的背后推一把。

  「日本的土产品买了吗?」

  「啊,我完全忘了。我得去买冷冻的草莓大福带在路上。可是好像没时间精挑细选了。看来必须从香港用网路订购才行了。」

  「那样就算不上是土产了吧?」

  我和爱莉丝贝儿回到平常的相处模式,一边笑着……

  一边骑上脚踏车。同样是单车双载,由我负责踩踏板。

  有骑脚踏车来真是太好了。好险是单车双载。这样我哭泣的脸就不会被看见。

  爱莉丝贝儿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吧?也许就是这样,她才硬是要求共乘。

  祈和矢子早上起床后,听说了这件事,表示必须举办送别会才行……只是爱莉丝贝儿拒绝了,理由是那样很难为情,她肯定会忍不住哭出来。

  可是在祈和矢子姊妹的苦苦央求下──

  她同意我们到羽田机场送行。

  不过,在那之前……当天,我们如同往常般度过一整天。

  吃了菜色一如往常的早餐,玩着一如往常的游戏,被认真的爱莉丝贝儿命令一起减少暑假作业的量,泡茶品尝草莓大福,稍微打扫一下家中环境。虽然并非商量好,但我和爱莉丝贝儿都选择这样做。

  然而,今天是告别之日。

  到了明天,这样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爱莉丝贝儿。

  这一天──

  我应该对你有所表示吧?

  像是留下回忆之吻什么的,我应该那样做吧?

  这一天,你是在等待着我行动吧?

  然而,我什么事都没做,只是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一直到傍晚,爱莉丝贝儿开始打包行李为止。

  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在我做好心理准备以前,时候就已经到了。

  可是爱莉丝贝儿,请你明白。

  我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我是凭自己的意志选择不做。

  如果我在这里对你做了什么……

  我会变得想退缩。

  我会变得想留在这里,继续等待着你回来。

  变得无法去做我接下来想做的事。

  『当你哪天遇见我时,我会不小心弄坏你的手表。到时你可别记仇喔。』

  仿佛一句话连贯过去与未来──狮堂那段令人费解的话。

  那是遇见了往返时空者的人会说的话。

  因为我还未摆脱那种宿命的束缚。

  未来真是令人搞不懂。

  不,就连过去也同样令人搞不懂。

  过去仅是觉得「曾经发生过」的事物,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不在。

  因为只存在于记忆之中,也许其实曾经有过不一样的过去。

  但我不得而知。无论时间如何进行,记忆只会向前进。

  无关时间和空间。

  向着不久后的未来前进。

  只是那样。也只能那样。

  所以……

  对不起,爱莉丝贝儿。

  我似乎也只能出发了。

  不惜舍弃在这个时代的自由,我只能再次面对下一场战斗。

  严守时间的爱莉丝贝儿确实在班机起飞的两小时前抵达机场──

  在晚霞中,凭着商务舱的特权,我们得以一直送机到日航的樱花贵宾室,大家在里面聊得起劲。

  「就我知道的消息,第二魔剑──命剑,几年前曾经出现在澳门。今后一有消息,我会用电子邮件和你联络。」

  说着某种危险话题,最近气色看起来很好,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的貘……也保持着平常的态度。

  从那种早已有心理准备的感觉来看,两人也许已经在别处告别过了。

  另一方面,祈肿着哭红的双眼──

  「今天早上,我将大脑阻断调律(Tune In)到半催眠状态进行了预知,爱莉丝贝儿的旅途很安全,能够顺利抵达香港。」

  这样说道,她此刻脸上带着笑容,要原本是非法入境的爱莉丝贝儿放心。

  听说了这方面的情况,狮堂似乎让那个干出面,设法把问题摆平了。干不只是可爱而已,确实是个能干的女人呢。

  「爱莉丝贝儿。这是饯别礼。虽然当下还仅值一千五百圆,但这是京菱创新的认股选择权。预定在近期上市,推测会增值超过一千倍。这是网路预约的程序书。」

  「谢……谢谢……」

  「喂,纪里子。我也要!我出两千圆跟你买!」

  「没了。纪里子刚才已经说是饯别礼。研判是静刃缺乏专注力,没有仔细聆听纪里子说话。」

  爱莉丝贝儿也加入我们的纪里子小剧场,在此暂时宣告落幕。

  「那么再见了,爱莉丝贝儿。我要回去了。差不多要到摄影时间了。」

  拿着罐装果汁的美美站起身,她在这个暑假以偶像身分卖力展开活动,知名度正迅速窜升。

  另外,尽管那个工作只是一种伪装……

  她最近好像也有在做志工。从日期和时间来看,今天应该就是那个。

  我只是稍微探听一下,没想到她很干脆就承认了。她目前好像正在照顾一个有心病的同龄女孩,只是她警告我不准告诉大家。

  不知为何,鵺也叫我不要过问太多,虽然我没有去了解,但对方大概是美美或鵺诅咒过的人吧。

  虽然不清楚过往的来龙去脉,但美美感觉很积极──很幸福似的──去照顾对方,而那位女孩在美美无私奉献的照料下,病情似乎每天都在好转。

  「美美也是,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你在凤凰战役与我并肩作战,还有将我们从过去救回现代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啊──不要说那种伤心事啦。你的形象都歪了。」

  「美美……」

  「对了。这个忘记给你了。好了,矢子、琉姬,我们一起送吧。」

  话说完,美美从运动包包里拿出了……祝福卡片。

  「这是惊喜。」

  「这是响应我的号召,你以前在Ⅳ班的同学写的喔。」

  「X班的大家也有留言喔。」

  别看爱莉丝贝儿这样,她私底下似乎受到欢迎,女孩们用火星文和彩色墨水在祝福卡片上写满送给莉丝贝儿的话语……

  「喂!我还没写啊!」

  我气得猛然站起。

  「要是你知道了,感觉会在爱莉丝贝儿面前穿帮。你大概会贼笑着说『提示是祝福』这种话。」

  美美说出很中肯的意见。

  因此,我当场向琉姬借来一枝笔……

  搞屁啊,这个女人怎么会随身携带鹅毛笔?很难写字耶。

  「注意别吃太多草莓大福 静刃」

  因为几乎没剩多少空间写字,于是我小小写上这样一句。

  我把祝福卡片交给爱莉丝贝儿,她看了直说「讨厌」微鼓起脸颊……

  「我也要写。哦,在这个空白处画个插图吧。既然白色部分是这种形状,那就画蛇好了。」

  赶来为爱莉丝贝儿送行的早乙女一边调整眼镜……完全无视限定同班同学这种规矩,加入了写祝福卡片的行列。真是乱七八糟。话说早乙女,不要在祝福卡片上画什么蛇啦。虽然插画水准看起来好像有点进步了。

  「谢谢你帮我画上可爱的蛇。」

  「不用谢。」

  真的不用谢啦。我忍住这句话不说,这时──

  「日本航空7039号飞往香港的班机即将登机。请搭乘的旅客至147号登机门登机。」

  耳边传来了爱莉丝贝儿的班机通知登机的广播。

  「貘。静刃就拜托你了。」

  爱莉丝贝儿这样嘱咐貘──

  「那么,谢谢大家。再见了。」

  用女主播般悦耳的声音说道,低头一鞠躬……

  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候机室。

  ──再见了。再见了,爱莉丝贝儿。我的……爱莉丝贝儿。

  ──为何我迈开双脚跑了起来?

  都已经是起飞前五分钟了。

  爱莉丝贝儿肯定在机舱内了吧。

  她如此潇洒地离去,不带一丝留恋,身为男人只能目送她走吧?我不是已经在祝福卡片上留言了吗?

  (──爱莉丝贝儿!)

  然而,我又为何追了上去?而且还发动半潜能解放,跑得汗流浃背。

  「──爱莉丝贝儿!」

  我一边呼喊一边奔跑,147号登机门逐渐出现在眼前。

  JL7039号班机的乘客已经进了机舱,在空无一人的登机门前……

  「……」

  还坐着一个人。

  爱莉丝贝儿。

  她在等我,一直等到最后一刻。

  我知道她在等我。

  「呼……呼……呼……」

  虽然对其他旅客感到抱歉,在宽广的机场内全速奔跑的我──

  来到了爱莉丝贝儿面前。

  「……」

  「……」

  我调整呼吸,挺直身体看着爱莉丝贝儿。

  爱莉丝贝儿也看着我。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我得让爱莉丝贝儿搭上飞机。我得放她走才行。

  「请你一定要来香港。」

  「嗯。」

  「约定好了喔。」

  「嗯。我答应你。」

  不是的。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把话敷衍过去了。

  只是……

  「这位旅客,登机门马上就必须关闭了……」

  表情有些困扰的地勤小姐对爱莉丝贝儿这样说。

  爱莉丝贝儿终于手捂着嘴,伴随双马尾甩动──泪水在半空中轻轻洒落。

  爱莉丝贝儿转身背对我。

  我──

  从后面抱住了转过身的爱莉丝贝儿。

  「……唔……」

  地勤小姐看了满脸通红,不过……

  还是用无线对讲机帮我们通知飞机,请对方再稍待片刻。

  『──我喜欢你。』

  『我也是。』

  我们拿出异能者的作风,一个借助妖刕之力,一个……

  透过念话传达彼此的心意。毕竟地勤小姐还在旁边看。

  「……我开不了口啊。」

  「如果你能开得了口,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尽管语带哽咽,但爱莉丝贝儿似乎很开心……

  背对着我这样回答。

  「静刃。登机时间……已经到了。我得走了。可是……静刃给我的东西,我还没还回去。有样东西我借了三年多,一直很想还给你。」

  「我……给你的东西?」

  爱莉丝贝儿──

  「当时是静刃给我,今天轮到我了。」

  重新转向我这边。

  加上刚才的转身,她总共转了一圈,当她面对我的那一刻──

  爱莉丝贝儿踮起脚尖──

  ──啾──

  送上了一个轻吻,很像性格腼腆的爱莉丝贝儿的作风。

  然后就这样面带笑容,转身走向飞机的登机门方向。

  就仿佛我曾多次见过的荷电粒子炮光芒般飞往远方。

  脚步匆忙,像是逃跑一样的爱莉丝贝儿穿越登机门。

  「爱莉丝贝儿!再转过来一次!」

  我决定最后要用自己的声音说出口。

  「什么事?」

  在登机门对面半转过身的爱莉丝贝儿与我对上眼──

  「我喜欢你!」

  男人果然还是要有话直说啊。

  「……唔……」

  看着泪眼汪汪的爱莉丝贝儿停下脚步,满脸通红的地勤小姐还是得加以催促……

  「……爱莉丝贝儿,我喜欢你。」

  「……我也是,静刃。」

  我们再次互相告白。

  爱莉丝贝儿走进了架上飞机的空桥──

  「──静刃!我……我总觉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再次转过身,带着泪容对我这样说。果然是个爱哭鬼呢。

  「没有那种事。我答应过你了。」

  「静刃……!」

  「爱莉丝贝儿……」

  尽管地勤小姐一直等我们到最后……

  最后还是领着啜泣的爱莉丝贝儿登上飞机,走进我已经看不见的空桥对侧。我几乎要呼喊出声,却违背自己的感情──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我的手上还残留刚才拥抱爱莉丝贝儿时……闻起来像洗发精般清爽的香气。

  可香气也即将散去。爱莉丝贝儿慢慢消失了。

  我──

  撒了一个谎。

  男人有时必须撒谎啊。

  我大概……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了。

  爱莉丝贝儿。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爱莉丝贝儿

  飞机从羽田机场起飞──

  慢慢飞离了东京。

  我拿着静刃以前送给我当生日礼物的望远镜,从窗口眺望着东京,一一回想留在这个国家的大家。

  貘。

  美美。

  祈。

  矢子。

  琉姬。

  早乙女。

  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

  以及──静刃。

  透过在空中上升盘旋,飞往香港的JL7039号班机窗口望去──

  我看见台场大摩天轮发出像是霓虹灯的光芒。

  那个在时空的彼岸──我和你接过吻的地方。

  正随着你一起消失在彼岸。

  再见了,静刃。

  静刃

  隔天早上,我刚起床没多久……不禁依照往常的习惯,心想爱莉丝贝儿还在睡觉……于是去敲了那家伙的房门,说着「早安」并打开门。

  看着房间里空无一人,变回原本的空房……我带着苦笑走了进去。

  是啊,那家伙已经不在了。

  因为她草草收拾就回香港了,所以我得打扫一下才行呢。

  「……」

  我打开壁橱的抽屉一瞧,虽然大致都清空了……可是书桌抽屉里……

  东西都还原封不动地摆着,似乎是爱莉丝贝儿忘记带走了。我来瞧瞧。

  (呜喔!)

  我找出一条草莓图案的手帕,一时还以为是内裤,害我吓了一跳。

  这个……啊,这是她来到我家后,第一次去7-ELEVEN时,拿来包草莓大福的手帕。至于这个……旧的扭蛋壳?这是我以前买羊驼君吊饰送给她时留下的外壳啊。

  原来爱莉丝贝儿这样珍惜地收藏着这种东西啊。只是竟然忘记带走,真拿她没辙。

  不过,虽然我想大概是偶然──

  看来她好像也把我从心里抛开了,这让我感觉轻松了一点。

  我也必须暂时抛下这里的事才行。

  明明没有那个必要,祈还是替我把汉堡排吹凉,吃完她做的早餐后,我走出家里……

  在夏日阳光中,祈和矢子正一边替院子的花圃浇水一边嬉戏。

  再见了,妹妹。再见了,姊姊。

  对不起,我这个兄弟总是让你们操心。

  就这样,我──

  「──哎呀,静刃。原来你喜欢萝莉老太婆喔?想不到你会走鵺结局喔。」

  「……大概是在哪里选错选项了。」

  我一边嘟哝道,连同貘和鵺。

  三人站在进入暑假而空无一人,空气弥漫着馊味的教室里。

  妖刕准备完毕。貘也帮我系紧了黑套的皮带。

  「两位,这样真的好吗?虽说已经无法回头了……但最后让我听听你们的真心话。尤其是静刃。你真的放下爱莉丝贝儿了吗?」

  貘表情流露出一丝不舍……

  这样询问我和鵺。我们共度了一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一起存活了下来。

  「因为我喜欢那家伙,所以才选择离开。」

  我简短地回答──

  之后拉上黑套的兜帽盖住嘴巴。

  像是在表示不愿多谈。

  「毕竟感觉会是段漫长的旅程呐。甩掉女人一身轻,这可是长途旅行的铁则喔。」

  虽然鵺令人火大,但俗话说出门靠旅伴。身边有个活泼的家伙陪伴,或许是件好事呢。

  正如鵺所言──

  我接下来要启程了。

  目的地是过去。

  虽说是间接──但我不小心杀了人。

  虽然之后起死回生了,但我曾一度杀死远山金次。

  我透过貘的介绍,跟在德国打过交道的那些纳粹余党,也就是魔女们确认过了……那段历史在这个第一轮的历史里也是「发生过」的事。

  根据貘、鵺还有我后来所做的调查……在历史的复原力作用下,细微的矛盾最终达成了一致性。

  可是在与远山相关的人方面,攸关到人命的事情改变了。

  而且那些没有恢复原状。

  貘把这种现象取名为「生命的蝴蝶效应」。举例来说,因为杀了或救了某个人,就会导致有人没死去。乍听之下,那似乎是一件好事……但是这种生死的轮回,倘若作用在像卷那种容易将世界卷入战争的人身上的话,说得极端一点,如果像阿道夫.希特勒那种人本应死在少年时期,却不小心活下来的话……

  那样会酿下无法弥补的天大过错。

  而从我的观点来看,那个责任会是在我身上。

  因为我的缘故,可能会有几百万,几千万人死去。

  我们在欧洲不小心破坏了历史,也就是破坏了自然的一部分。

  另外,这也是貘、鵺还有我经过深入思考后才明白的事──

  那种一致性可以重新修正。

  方法就是回到过去──拯救过去杀死的人。

  也就是维持生命的平衡。

  再一次守护一度夺走的生命。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具体来说……就是远山会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面临死亡命运,而我要出手相救。那就是这场旅途的目的。

  「虽然抄袭了不少奎斯的技术,精确度也提升了,但就凭鵺的本事,还是无法从过去回到未来呐。这是一条不归路。能够回溯的时间也以三年为限喔。」

  「肯定会有办法的。三年已经足够了。」

  虽然我这样大言不惭──

  只是在那三年内,必杀时刻、存在退化症候群,还有历史复原力会降临在成为多重存在的我身上。我还得和远山这个武装侦探,还有似乎也会在过去遇到的狮堂,也就是跟这些公安警察打交道。豪华事件与卡司云集的盛大场面正在等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幸存下来。不,我没把握能生还。

  这次大概真的是一场死亡之旅了。

  「静刃。第一轮的时间轴是安全的,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如果是为求你个人的生存,明明没必要那样做的。你明明没必要不惜舍弃对爱莉丝贝儿的爱也要出发。」

  「……」

  「什么责任之类的,只要抛开逃走就行了。尽管如此,你还是要去做吗?为了别人──为了那些素昧平生,受到杀害远山的后果影响的人们。第二轮绝对是难以生存的时代喔。」

  「无论是那种时代,人要生存都很难啊。」

  我这样说,制止貘出言挽留──

  「而且……我必须做出补偿。虽说复活了,但我必须补偿那个──因我而死的男人。这个想法有点类似强迫观念,我甩脱不了,始终耿耿于怀。我觉得不能一直抱着那个念头活下去。说不定──这也是历史的复原力在作祟。这也许是历史强加在我身上的想法。」

  我不想说冠冕堂皇的话,把话说到这里为止。一切顺着自然的指引。

  「貘。如果回到三年前,虽然静刃有事办,但鵺可是闲人喔。鵺会在那里让时空学飞跃性地发展再回来喔。如果顺利的话,就能到处为所欲为了喔。也能让胚种堡垒踢到铁板喔。哎呀,相关人士失望的表情真是令人期待喔。咻咻咻。」

  鵺像月球漫步似的在教室里走动──接着戛然止步。

  只见她一转手,让空间开始产生扭曲。

  对面那个扭曲的空间,正好就在我和爱莉丝贝儿的座位之间。

  (胚种堡垒吗……)

  为了把之后要生死与共的我拉拢成自己人,鵺先大致说明过──貘则告诉我详细的调查结果……所谓的胚种堡垒,是人类异能者正着手进行的一项国际计划。

  那是一项规模浩大且残忍的计划,目的是为了保护地球环境。

  人类计划──让妖怪们灭绝。

  虽然直到实践还需要时间准备,而且时空学上还充满未知之数,因此计划尚未正式启动……但总有一天,推动人类与妖怪战争的百年计划,将会在异能者的世界里展开。

  貘她们好像也是在凤凰战役结束后,才终于慢慢发觉到这件事,其实生存在地球上的妖怪们──

  其遥远先祖是来自宇宙的不连续体。

  我们所见过的凤凰,就是保留了那种极早期姿态的生物。龒似乎是经过不知几代后的妖怪。宇宙生命和地球生物──包含人类在内──进行混种,化成妖怪生活在地球上。

  貘和鵺也是其后代,虽然影响甚微,但众多妖怪可说是像病毒一样持续侵蚀地球历史环境的存在。因为那样,人类始终无法藉由异能进行全球性的历史操作。

  让不连续体生物灭绝,好让异能者更容易操控世间万物……

  藉此减少战争、贫困、天灾等人类引发的悲剧,就是这项计划的主轴。

  隔绝来自宇宙的影响,让地球封闭成堡垒,只在里面自由进行操作。

  虽然不知道那会在一百年后,或是两百年后实现,但如果人类异能者得以进步并领先妖怪的话──就能消灭魂晶,凤凰也会消失。就连好不容易复活的龒也会再次被杀。那就是如此可怕的计划。另外,虽说还处在相当早期的阶段,但人类早已为了人类开始着手进行这项计划。

  然后──妖怪们也终于开始察觉到这件事。

  就像貘和鵺一样,世界各地的妖怪都察觉到了。

  「那么,静刃,后会有期。如果你能活过三年,从你的年纪来看……当我们再次相会时,你已经比爱莉丝贝儿大上三岁了。」

  「没什么,没什么。差个三岁没什么了不起的喔。静刃和鵺可是相差了八百岁喔。咻咻咻。在过去的世界,你要跟鵺好好相处喔。」

  鵺身体凑近过来,我马上就觉得很郁闷……

  不过她好歹也是宝贵的领航员,就先忍着不推开她吧。

  在教室里产生的空间扭曲,看起来像是透镜般逐渐扩大。

  那是鵺的历镜。

  「静刃。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犹豫,我会替你们加油。如果遵循自然守护自然也是罪孽,那反抗自然,驾驭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假如是你的话,或许有办法将事情圆满解决,活着回来也说不定。」

  貘总算肯干脆地为我们送行了。

  「假如是我的话吗?貘,你真是个会说话的妖怪呢。」

  「经常有人这样说。」

  貘开着玩笑为我们送行──我向她一挥手──转过身去。

  「静刃,后会有期。」

  「嗯,再会啦,貘。我之后要是没有回来……帮我告诉爱莉丝贝儿,就说我已经死了。」

  「咻咻咻!」

  哒哒哒……!鵺加上助跑,抱膝空翻跳进了历镜。

  我也迈开步伐。

  走过教室的桌子之间。

  走向我和爱莉丝贝儿的桌子之间。

  爱莉丝贝儿。

  虽然已经成为了过去。

  但是我们两人……

  确实曾经存在于此。

  无论过去和未来如何改变,那项事实都将化为永恒。

  你送上的那个临别之吻。

  那一刻也将化为永恒。

  终有一天,我们在永恒的另一端再会吧。

  静刃

  其实在我内心的角落一直都明白。

  带着致命的危险,让人抗拒的──

  未来正朝我不断逼近。

  那一天,我为了爱莉丝贝儿而决定面对那种未来。

  结果,也有些人不小心卷入了那种未来。

  如今想想,那大多都是女人呢。

  ──不过,我觉得要怪就要怪就读的高中不好。

  总之,我今天也化身妖刕静刃,在过去的世界奋战。

  因为我不小心被发现了。不小心遇见了那个人。

  被那个终将重逢并爱上的女人。

  没错,我被那位同班同学发现了──那个终将冠上魔剑的爱莉丝贝儿之名的女人。

  爱莉丝贝儿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看到你们两个依然安好,我……由衷地感到开心。

  嗯,是的。我到遥远的日本留学,现在回来了。

  就算我完全长大成人了,也请你们不要惊讶。

  我在日本就读的学校真的很棒。

  那就是异能者集聚的居凤高中。呵呵。虽说是交感巫术,但重新讲出来实在令人羞耻呢。就像在玩文字游戏。

  我在日本认识的朋友,大家跟我的感情都猛烈地要好。所以……

  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

  啊,不过其中最幸福的事不能讲。

  就算是父母亲,唯独这件事情要保密。

  ──没错,那就是恋爱。

  不久将来会再次展开,并重新开花结果。我有那种预感。

  貘

  我有时会这样想。

  倘若貘的寿命更短一些的话……

  或许我心里就不会这么殷切期盼着「不久将来」。

  因为貘的寿命绵延不绝,所以会盼望未来终有一天到来。向着未来而活。

  而在人类方面──年轻人们也怀有那种心情。

  年轻人会像代代相传的貘一样吞食着梦──

  用还在持续的生命梦想着「不久将来」。

  因为对于年轻人而言,一切都在「不久将来」。

  恋爱与战斗也在不久将来。

  而今天也是一样。

  覆盖宛如黑夜般晦暗的过去──

  仿佛太阳升起般美好的──「不久将来」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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