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棘球蚴虫·棘球蚴虫·为什么抛弃我

  另一方面,学生会长的四天王亲卫队,刚好也在同样的时间点发生意外。他们跟唐人一样,脱离原来的队伍,而且被困在下着暴风雪的山中。

  「服部——!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啦!眼镜冻住了!那是高科技结晶的智慧型眼镜啊!」

  盖兹凄厉的哀号声,被暴风雪猛烈的风势掩盖过去了。

  「可恶!怎么会遇到这种事……难道是我们太小看北海道吗……?可是,谁会料到,九月的山区会下这么大的暴风雪……」

  「服、服部!都是你害的!说什么要先绕到前面去,用飞镖偷袭增川他们,所以我们才会遇到这种衰事!」

  「少罗嗉,金腹!你们两个给我听着!继续往前走!一定要走到神社那里!」

  服部脖子上的那条原本是深狐狸色的围巾,如今也在大雪中变成了白色。

  「等一下,服部,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耶……」

  盖兹摸着肚子抱怨。

  「呜呜呜……我们该不会困死在山里吧……?还有食物吗……」

  「……唉呀,盖兹,不用担心。我们有很充裕备用的存粮,没什么好怕的。你看……旁边不是有一个肉肉的金腹吗?」

  服部的眼视线像是用舔的一样,不怀好意打量着金腹的肚子。

  「你、你、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俺、俺金腹就算是死,也不会给你们吃的!」

  「……哈哈哈,开玩笑的,金腹。像你这种又脏又肥的肉,我宁愿饥死,也不想吃呢。而且,如果真的饿了……这里不是还有很多食物吗?」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服部!背包里有营养的东西,已经没剩多少啦……」

  「啊、下雪了。我们来吃雪吧!弄成刨冰的样子就行啦!这么多冰,咱们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呢。」

  「说的也是!不愧是服部!真是天才啊——!」

  听到这三人的对话,一旁的普丁实在看不下去,讥笑道:

  「……哼,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我才讨厌外行人。」

  被普丁的话一刺,服部不甘示弱地操着流氓口气回呛:

  「喂!普丁!你对我的提议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在雪山里吃刨冰?笨蛋才会做这种事!用脑筋想想也知道,这样会快速失温,死得更快!」

  「啊……?」

  「还有,我反对在大雪中继续往前走。」

  普丁的脚啪吵、啪吵踩着地上的雪,好像在确定什么。

  「你们以为,在这样的大风雪中,我们还能保持平衡感吗?受困在恶劣天候下的保命之道,就是等天气放晴,懂不懂啊!你们听好,想活命的话,就尽快在体力丧失之前,就地挖个雪洞躲起来——」

  话一说完,普丁从背包里取出一把雪锹,开始在斜坡上开挖。

  「你这家伙……竟然随身携带这种工具?」

  「那是因为我知道,外行人的装备一定不够齐全。」

  看到普丁熟练的求生技术,盖兹和金腹两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不愧是普丁兄啊!」

  「普丁果然是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盖兹和金腹两人有样学样,跟着普丁在斜坡上,开始挖雪洞。

  「……喂,你们在做什么!」

  服部对专心挖洞的盖兹和金腹发出大声斥暍。

  「是?」

  「别忘了我才是老大!」

  「……可是,服部……你这个人只会扯唬烂……」

  「每次看到俺身上的肉就流口水的人渣,在重要时刻老是派不上用场……你啊,还是乖乖听从普丁的建议,快过来帮忙挖雪洞吧。」

  「你说啥……!」

  听到盖兹和金腹的话,服部似乎受到不小打击。一旁的普丁忍不住发笑。

  服部感觉到,自己的威信正像急远下降的体温一样,迅速流失中。

  学生会长亲卫队四天王之间的权力厮杀大戏,就这样点燃了战火。

  *  *  *

  这个地方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可是每次来心里总是不禁这样想。

  「……怎么……又是这里……」

  呼、隔壁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现场松懈的气氛,让我几乎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存在。

  『……不祥的事情。』

  『好像接二连三发生呢。』

  原本应该受困在雪山里的我,不知怎么的恢复了意识。我又来到那间阴暗的电影院了,而且那个身材娇小,长得像洋娃娃的少女就坐在我旁边。她的眼神和过去一样,散发着蔑视全世界的幽光。少女嘴里说着无法判别是哪一国语言的话语,而且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发自声带。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那样死了倒好:

  「你还是一样尖酸刻薄啊,雷司托雅。」

  就像永无止境的恶梦般,我一直记得那个少女的名字。

  雷司托雅·迪斯特匹亚。

  我已经习惯在梦中来到这问电影院里了。

  雷司托雅坐在位置上,双手忙不迭地动着。她正在操作专门用来剪辑影片的剪接器。每次我来这个地方的时候,雷司托雅好像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这件事。

  「我每次来你都在做这个工作……这工作有什么意义吗?」

  『……我在编辑。上次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没用的人类:

  又是毫不留情的评语。

  「唔……随便你说,反正我的确是不优秀……所以,可以请你再说明一遍吗?」

  雷司托雅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没辙」的态度,把底片取出来给我看。

  『比方说,这里有一卷底片……其中的第三格受到损伤,这时候就要用剪接器,把第二格和第四格接起来。这样,电影就可以毫无阻碍地继续播映下去了。』

  「喔?那,这郜影片到底是什么电影?」

  『……种的灵魂的纪录片。』

  雷司托雅弹了一下手指,发出喀的声音。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放出光线,直接打在萤幕上。

  「咦?这是什么?」

  『要播什么片子,是由我这个负责人决定的。』

  『我想让你看看,充塞于这个世界的恶意大全集。这是特别为你放映的喔。』

  雷司托雅自信地笑着。接着,萤幕上出现了画面,影片开始播放了。

  影片的第一幕,就让我受到极大的震撼。那种感觉就像——眼睛接受到的讯息直接入侵大脑,把思绪搅成一团那样。这部影片所呈现的情报量,完全不是一般电影能够比拟的。萤幕上出现的是人类有史以来,一直延续中的生活百态。战争、杀戮、虚假、嫌恶——这些腐败不堪、存在于人类心中的「恶意」,在这一刻,以压缩、强调的方式,

  朝我的内心长驱直入。

  「啊、唔……」

  我感觉到,鼻血差点要流出来了。

  虽然只是看一部电影,感觉却像累积了数千年的疲惫感一样令人虚脱乏力。即使如此,却怎么也无法别开视线。我的眼睛像被磁铁吸住般,直直盯着那道光线投射出的影像,无法移开。一旁的雷司托雅看到这样的我,似乎颇为满足。

  这部像在描述人类历史的电影,很快就进入我个人很感兴趣的画面——故事的舞台,是距今非常遥远的古代日本,看起来很像是战国时代。画面正中央有个穿着传统和服、放声呐喊的少女。她全身赤红,可能是沾了鲜血吧,不过看得不是很清楚。接着,少女发出高声的狂笑。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明显,少女的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她笑着挥动手中沾满鲜血的刀。画面中,还有另一名抱着少女哭泣的女孩子——咦?

  虽然女孩穿着盔甲,可是我绝对不会看走眼。是砂奈。

  此时,眼前的视野像是电视机突然被切断电源一样地暗去。可是刚才的影像还深深烙印在脑海,久久不散。

  「啊、啊……唔……雷司托雅……刚才那是什么——?」

  『你刚才看到的,是你所不知道的过去。』

  『是实存寄生流传下来的悲剧故事。尤其是你的寄生体。』

  「砂奈……?」

  听了雷司托雅的话,我直觉联想到她。

  难道。

  之前困在雪山里时,砂奈说的那句「这次恐怕也不行」跟这件事有关联?

  『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了。』

  『有时候,活着就是一种罪恶。』

  『即使是这样,温暖的情感还能延续下去吗?你认为呢?』

  「我——」

  我是怎么了?心跳得好快。

  从刚才开始,心脏就没来由地感到疼痛,好像被人用力掐住那样,非常痛苦。

  「——雷司托雅,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隐约可以猜到。

  如果,刚才看的电影是真实的话。

  这个家伙见证了历史上发生过的所有悲剧。

  『我要让绝望在这个世界上,一再上演,不管多少次。就是这样。』

  眼前的这个人,是令人敬畏又害怕的存在,就像——「神」。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字。

  『为什么人类会那么讨厌寄生虫?』

  『因为利己主义。因为不想被人抢夺。』

  『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生物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

  『既然这样。』

  『这个世界就只剩下自私和愤恨的心而已。互相扶持根本就是一种欺骗。

  所谓的世界、所谓的人类,

  卑贱  如尘埃般毫无价值  渺小

  猥琐     愚劣  肮脏污秽

  伪善    幼稚笨拙    是排泄物中的排泄物。

  让他们自取灭亡吧!所以,我要在这里,对世界进行审判!』雷司托雅像要发泄积压已久的怨念般,猛然站起。

  『尽管用爱这个谎言来抵抗呀。』

  『我倒要看看,人类是怎么样美化世界崩坏的事实。』

  「接下来……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大事?」

  『没错。对你们而言——灾难就要来临啦。』

  「灾难……?」

  『这样的恶意够清楚了吧?到时候,那个孩子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虽然我无法预知未来的事,可是我想,一定会发生足以跟五百年前匹敌的悲剧吧。』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在结束之前,你就会懂了。』

  『我没有兴趣看那些,被人家神不知鬼不觉,从后面推落月台致死的人。』

  『让人尝尽绝望的折磨——然后切断一切的情谊,这样才有趣。』

  『所以——最好别跟灾难过不去。』

  『总而言之,我很期待歧异点来临的那一刻呢——』

  听着雷司托雅莫名其妙的话,我的意识又从电影院飘向另一个垃方。

  *  *  *

  「……哈!」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我在一间挑高的木造建筑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身体不断冒汗。头像被人用榔头重击过一样,昏昏沉沉的。

  「啊……头好痛……」

  看样子,因为雷司托雅而引起的心脏绞痛,似乎已经消失了。说来真是奇怪,唯独心绞痛的感觉特别真实。

  「啊!哥哥!你终于醒来啦……!」

  「增川……太好了……」

  坐在我旁边的樱和棹实,两人同时把手放在胸前,好像松了一大口气。

  「……樱……棹实……」

  看样子,她们是不是一直在身边照顾我?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砂奈呢?」

  「……就在你旁边……」

  「呼噜。」

  我转过头去——看到砂奈跟平常一样熟睡,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的嘴角还挂着一行口水,看来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这丫头睡得挺香的嘛。

  「……真是太好了……砂奈也平安无事……棹实,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目的地神社的其中一间客房……拙虫和大家到了之后,迟迟没看到你们出现,非常担心。正要出去找你们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刚好把你们背回来了……」

  聊到这里我才注意到,房间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是……」

  她不就是我在昏迷之前,看到的那个穿着毛茸茸外衣,手里抱着狐狸的少女吗?少女怯生生地朝我靠过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你好,我叫楼仓绘希乃。看到你们平安无事,真系太好了。」

  「……原来不是我在作梦啊……谢谢你救了我们,我叫增川唐人。啊、睡在我旁边的是砂奈。呃……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实在说不出寄生虫这三个字。

  「喔,系唐人和砂奈呀!我知道了!请多指教呗!咚~~隆♪」

  她发出好像很开心的咚隆声跟我打招呼,同时搭配招财猫的手势。少女身上穿的动物外套,和手里抱着的北狐,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等等,北狐?我记得,那好像是北海道的狐狸……

  这时,纸门后面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唐人!你醒来了吗?」

  「啊……志保!你可以进来了!」

  樱对着门回应道。纸门打开后,我看到的是两张令人怀念的脸孔。

  「真是的,你是不是睡太多啦?爱偷懒的象鼻男!好久不见啦!」

  打招呼的方式还是跟以前一样又毒又贱,外表看起来脏兮兮的丫头是——

  「你不是罗伊子吗!这么说……站你旁边的是……哇哇哇哇哇!」

  「轧……呼……」

  罗伊子旁边站着一个戴防毒面具、非常抢眼的少女。面具上面还加装了好几个锐角突出物,看起来就像一名正在对周遭发出威吓的战斗部族,令人备感压力。

  「啊、是志保!?好可怕喔!活像是世纪末四处横行霸道的凶神恶煞耶。」

  「真、真是抱歉……其实,经历过这次的旅行,现在的我就算不戴防毒面具,也可以到处走动,可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一直戴着。」

  少女取下防毒面具后,左右甩动着金黄色的长发——没错,眼前这个留着一头亮丽金发的少女,就是竜斋寺志保。

  「……呼,你好吗?好久不见啦,唐人。」

  志保还是老样子。她微笑的样子,与其说可爱,倒不如说带有雍容华贵的气质。

  「志保!我们终于顺利会合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已经听说那件事了。既然电子邮件被入侵,就表示对方很可能会追来这里……所以,我们都很小心谨慎。」

  这时,罗伊子砰砰一声拍着樱的肩膀,满脸笑容地跟她打招呼。

  「唷!好久不见啦!真高兴见到你!咱们再来疯一下怎么样啊!樱!」

  「好啊!说疯就疯!罗伊子!」

  于是,罗伊子和樱两人盾并肩站着,异口同声开口说。

  「黄腔五人组重回江湖!我们要表演的是『阿拉丁的魔法神灯』~」

  樱转头看着罗伊子,开始演起来了。

  「唉呀……足打哪来的大帅哥呀……而且……那里好像也很傲人呢……」

  「咦?你说什么?这里是电车车厢,请不要乱来喔。」

  「有啥么关系……妹妹我可是身经百战的唷……把神灯像这样磨搓磨搓……『精灵』就会探出头来……让妹妹帮你磨搓磨搓吧……」

  「拜、拜托!不要这样!这里是车厢……这、这样是犯罪……唔唔……!啊啊……!」

  「呵呵呵……哈……哈……要开始罗!阿布拉卡答布拉……阿布拉卡答布拉……」

  「啊啊……芝麻开门……要开门了……芝麻——……别闹了,这根本不是『阿拉丁的魔法神灯』,而是『阿拉鸡的犯法淫妇』吧——!」

  两个人伸出双臂慢慢地交叉,一下子摊开一下子又缩起。

  「锵卡锵卡锵卡锵卡,黄腔五人组————!(注7)」

  「怎么样呀?哥哥!」

  樱脸上毫无一丝羞耻地这么问。

  注7恶搞自日本谐星组合「UNGIRIS」招牌段子。

  「……糟到不行。」

  我忍不住这么回答。算了,只要罗伊子和樱两人相处愉快,我也不便多说什么。

  这时,志保突然打断这对好姊妹的兴致,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说道。

  「唐人!」

  「……咦?」

  「对不起。」

  然后,突然向我下跪。

  「我要向你道歉!听说我爸爸他…………烧了唐人的家。」

  「啊、别这样,志保,那不是你的错……」

  「不……家父所做的事情,就是我的责任。」

  「为什么你要这样责怪自己呢……那是秀也犯的错啊。」

  「……虽然我跟我爸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就因为这样,我必须负起比真正的家人更重大的责任……只要我还冠毫斋寺这个姓。」

  「咦!?」

  因为话题顿时变得非常严肃,我有点吓到。

  「……我唯一的家人……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虽然那个人……可能不想理会我这个脱离组织的叛徒……可是,下次见到他时,我一定会问清楚的!」

  「咦?可是——」

  「我想,家父的手下应该已经到北海道,随时等着取我性命。」

  这一刻我犹豫了。我在想是否要告诉志保,秀也不眠不休地找她,找到双眼布满血丝的事?不过,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了。

  「那么,志保,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认为,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是啊,我决定不再逃避了……我想回到学校,抱着绝不转学、绝不退学的决心,迎战组织的来袭。所以,唐人……你愿意协助我吗?」

  「啊、愿意、当然愿意了。」

  就这样,志保和罗伊子再度加入我们的行列了。

  「嗯……或许我不该这么说,可是我很想知道,这趟旅程让你们改变了多少。」

  「你放心吧,在罗伊子的调教下,我的洁癖已经治好了。我保证会让你们看到全新的竜斋寺志保。」

  志保带着甜美的笑容说。当我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那个叫绘希乃的女孩突然插话进来:

  「那个……唐人……刚才很对不起捏……我以为有人类要来偷摘苹果。」

  「……咦?」

  「我不知道你们系绘希乃的好朋友……后来,我背你们回来时,看到那个女生变成绳子状,我才恍然大悟。」

  「……好朋友?绘希乃,难道你是……」

  樱好像发现了什么。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这时候,砂奈不知道是不是作了恶梦,突然发出凄厉的大叫,从棉被里猛然跳起。

  「哇啊!砂奈,你干么突然叫那么大声!」

  「……咦?唐人,这里是哪里?」

  「就是合宿的神社。我们困在雪山的时候,就是这位叫绘希乃的女孩子,背我们来这里的。」

  我指着绘希乃介绍给砂奈认识。

  「嗯——……?那个女孩是……」

  砂奈一脸吃惊的表情。至于那个绘希乃,则是满脸笑容地发表更劲爆的言论。

  「砂奈!我背你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你系我的好朋友耶。我系棘球蚴虫的实存寄生!请多多指教捏!」

  听到绘希乃的话,瞬间,全部的人都发出惊讶的尖叫。

  「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我想起来了,书上说棘球蚴虫又叫包虫。以种族来说,与日本海裂头绦虫的砂奈算是近亲。所以她说跟砂奈是好朋友,也无可厚非——

  「砂奈……砂奈系绦虫的实存寄生,对呗?我跟绦虫差不多,所以我们算是近亲!请多多指教!这么说来,现场的各位也都系实存寄生捏?」

  「呃……」

  棹实举起手说:

  「拙虫是……蛔虫的实存寄生……算是垃圾虫……」

  罗伊子接着自我介绍。

  「嗨,你好!我是双盘吸虫的实存寄生!请多多指教唷!」

  「我就说捏!大家果然都系好朋友捏!」

  唉……越来越复杂了……虽然并非全部的人都是实存寄生,可是此时此刻,我也只能苦笑,无法多说什么。

  这时候,外面传来啪躂啪躂的跑步声。又有人来了。

  「增增增增增增增增川!」

  会长粗暴地打开纸门,直接跑进房间里,用力握住我的手。

  「哇啊、会、会长!」

  「啊啊……你真的平安无事……你们和四天王那几个人突然脱队……害我紧张得不得了,担心你们发生什么意外……」

  「咦?四天王也脱队了吗?」

  「是啊,不过已经回来了。只是每个人都非常虚弱,听说差点就冻死了呢。总之,平安回来就好。他们说,在山里遇到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你们也是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天空忽然下起大雪……」

  那个时候,绘希乃揪、揪的拉了拉栉名田会长的袖子。

  「请问……你系不系……巫女……?」

  「你、你、你是谁……是又怎么样……」

  「你真的系服侍神明的巫女?」

  「问、问这些要做什么!?」

  「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捏——!」

  绘希乃非常恭敬地向会长低头鞠躬。

  「……咦?」

  「我……我想跟神明说谢谢。」

  「神……神明……?喂、喂!增川……这孩子是……」

  会长一直对我眨眼,用眼神向我求助,看起来好像非常困扰。会长没什么朋友,所以才会这么不知所措吧……

  「拜托啦!我想要见见那个,把我召唤来这个世界的寄生虫之神!我希望能见祂捏!」

  绘希乃紧紧握住会长的手,苦苦哀求着。

  「啊……我、我的手……!?」

  会长满脸通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一定很困惑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决定出面帮忙解围。

  「呃、绘希乃……你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昀话……会长会很困扰的……」

  「等等,我、我会想办法尽量帮你的!」

  「……嗄?」

  会长的音量之大,几乎把我的声音盖过了。

  「你说你叫绘、绘希乃是吗?我告诉你,神道之中有八百万个神明那么多!说不定,其中有你要找的神……总之,包在我身上……你不用担心。」

  听到会长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绘希乃的反应竟是——

  「真的吗——!谢谢你捏!」

  迫不及待地扑向会长,还在她脸颊上面蹭来蹭去。

  「请问巫女,你叫什么名字捏?」

  「栉、栉名田……观琴……」

  「咦?观琴!巫女观琴!我最喜欢观琴了捏~!」

  「不、不要这样……绘、绘希乃……」

  会长的脸颊平常就带点微红,现在变得更加红润了。虽然她嘴巴上制止绘希乃,不过态度却是欲拒还迎。

  「唉、唉呀!对了、增川和各位!」

  大概是为了不让人看出她软化的样子,会长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增、增川啊……这间神社后面有附设的温泉,如果你的身体还觉得冷……可以去那里泡一泡。」

  「温泉?」

  「北海道这里有很多秘汤!而且都是露天温泉喔!」

  *  *  *

  这个提议的确很吸引人。反正,晚上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于是我们几个决定一起去泡露天温泉。

  月亮高挂夜空。之前下的雪,现在完全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不过肌肤还是能感到些许寒意。

  男浴池这边,有我和四天王。

  女浴池那边是砂奈、棹实、樱、志保、罗伊子、会长,还有绘希乃。

  至于其他大部分的学生,大部分都已经沐浴完毕,去神社后面参加下一个节目(祈祷)了。

  「好期待喔,是露天温泉耶!」

  我以为只要说到温泉,砂奈一定会很开心。

  「不准偷看!你们这些臭家伙,谁敢偷看,我绝不轻饶!」

  罗伊子的毒舌,毫不留情地撂下狠话。

  「不会偷看啦!」

  我这么回答。可是,四天王的反应却显得暧昧。

  「我、我们当然不会偷肴,那还用说吗!」

  「就、就是说嘛!我们都很守法。遵守法令是商人的义务,嘎、嘎、嘎。」

  四天王贼头贼脑地窃笑着。

  露天温泉的水一泡到肩膀位置,我忍不住发出满足的赞叹。

  「啊!好舒服,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这座利用岩场打造的浴池,虽然水温弱了点,不过回想起之前的冰天冻地,身体立刻从里到外感到暖烘烘的。而且,我们和隔壁的女浴池之间,只隔了一道竹篱笆。

  「话说回来……能够和志保她们顺利会合,真是太好了。只是,没想到会遇到那个叫绘希乃的实存寄生……」

  我浸泡在浴池里,悠闲地嘀咕着。

  「……哼,增川。」

  服部朝我走过来,劈头就想找碴。说到服部,这家伙怎么连泡汤时都不肯把围巾拿下来呢?

  「……什么事,服部?」

  「你为什么把那话儿盖起来?遮遮掩掩的,是不是没自信?」

  开门见山就是一句那话儿。

  「我又不像你有那种癖好,跟暴露狂一样。对啦,把围巾拿下来吧。遮住嘴巴,却露出那话儿,有够变态。」

  「哈哈哈,你这只败犬倒是挺会叫的嘛。喂、盖兹!金腹!普丁!一起来嘲笑这家伙的小象鼻吧……」

  服部站在浴池的出入口,头往后看去。可是——

  「哇喔——!普丁兄,您真是雄伟啊!」

  「看这样子,普丁兄说不定是历史上那位拉斯普丁(注8)的后裔呢?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俄罗斯这是正常标准。」

  普丁毫不遮掩他那连服部都望尘莫及的那话儿,大剌剌往浴池方向走去。

  「什……!?」

  服部一看到普丁的那里,脸色转为铁青。

  普丁并没有进浴池里,而是坐茌岩石上,只把双脚浸泡在水中。不过我们的位置,正好对着他的那话儿。

  「……有什么意见吗?服部同学。」

  「没、没有!哈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把那话儿遮起来?服部。是日本的传统吗?还是羞耻的文化?」

  「……呃、这个……因为我是忍者的后代!哈哈哈!」

  服部尴尬笑笑,然后噗噜噗噜地慢慢把身体没入浴池里,不敢继续看普丁。这家伙真是自取其辱。

  注8帝俄末代国师。生前以生活淫秽出名,死后阴茎遭人割除,展示于圣彼得堡一间博物馆中,全长二十八点五公分。

  另一方面,女浴池那边传来很像是樱在演说的声音。

  「各位!这是个歧视的世界!我们应该纠正世人对胸部大小的歧视!例如,平胸的女人被当成是贱民、下等人!下等人要如何在恋爱战场中胜出呢?答案就是团结!我在此宣布,成立平胸党!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想要突破现状,就只有革命————!没错!这是一场阶级斗争!平胸党的同志们!大家要团结起来,推翻巨乳党!」

  可以想像,樱一定像希特勒一样,激动地挥舞着手势吧。只是,在一旁聆听的罗伊子和绘希乃反应似乎很冷淡。

  「话虽如此,可系……绘希乃还在发育阶段捏……以后再说呗……」

  「我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兴趣……恕不奉陪……」

  「等、等一下——!你们这两个叛徒————!」

  啊、没有人捧樱的场呢……可怜的樱……

  除了樱她们之外,还可以听到其他女孩们谈话的声音。我藉着想像力,幻想着女浴池的情景。距离我最近的,应该就是正在聊天的会长和志保吧。

  「喂,同学……既然都来泡澡了,怎么不把防毒面具拿下来……那个防毒面具真是怪异,还长角呢……」

  「……轧……呼……因为我担心露天温泉不卫生……虽然我现在比较不那么神经质,可是……还是希望多少过滤一下空气。」

  「哼……说得好像我们亲戚的神社有多脏呢,真令人火大……!」

  会长相志保在波奇尔帝国的风波中闹得不太愉快,两个人大概是八字不合。希望没事才好……

  「观琴——!」

  这时候,绘希乃抱住了栉名田会长。

  「哇啊!你、你要做什么!绘希乃,不要随便扑过来!这、这样很痒啦!」

  「观琴!洗澡澡!我帮你洗澡澡捏!」

  看样子,绘希乃好像很喜欢黏着会长呢……接着,距离稍远的地方,也传来砂奈和棹实的谈话声,偶尔还夹杂着啪吵啪吵的声音。可以想像,砂奈应该也泡在浴池里。

  「亚须香!你不进来泡吗?为什么你一直在洗身体?」

  「像拙虫这样的垃圾虫……不配出现在这样的公共浴池,所以必须把身上的污垢洗干净才行……」

  嗯,这边也是和乐融融。

  正当我沉浸在想像中的画面时。

  「快、快忍不住了……」

  服部突然呶呶地说。

  「你不要紧吧,服部……怎么啦?精虫冲脑吗?」

  「才不是!啊啊!我无法待在这里啦!继续听那些性厌女孩的莺声燕语,我一定会忍不住的啦!」

  说着,服部从浴池里啪唰一声站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服部!喂、我们可不想看你滑稽的那话儿喔!」

  「听好,增川,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现在要去执行宇宙的真理!」

  「你在说什么?」

  「我要去偷窥女生澡堂!」

  「蛤——!?你这个人渣——」

  「呵呵呵,增川,你老实招吧,其实你也想偷看,想得快受不了对吧?」

  「这、这……我不否认,可是……」

  「……是不是身为人的理性,叫你别那么做啊?哼、傻瓜,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把兽性找回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一辈子也别想成为胜利组……!喂、盖兹!金腹!你们也一起来!咦!?盖兹……金腹……?」

  四天王的其中两人,早就投效到普丁麾下了。普丁正带着他们策划一场精心的偷窥计划。

  「在资本主义国家里,是男人偷看女浴池,可是在俄国,是女人偷看男浴池。」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先把浴池出入口的布帘对调,然后大大方方走进女浴池,跟她们说走错地方的是你们,是不是这样?」

  「不愧是普丁兄啊!脑筋果然和服部不同!那么,我们马上展开行动吧!」

  在两名天王吹捧下,普丁带着他们离开了,只剩服部一人留在原地。

  「喂、喂!你们几个……可恨!又被普丁抢走锋头啦!」

  服部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浴池。

  「搞什么鬼……」

  原来,四天王之间的问题还不小呢。

  ——过了五分钟之后。

  我的耳朵听到女浴池那边传出怒骂声。

  好像是服部在现场被活逮了。真是的,怎么只有你一个被逮呢……好歹你也是个忍者吧……

  「哈哈!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告诉你们吧!策划这次偷窥计划的人是普丁!可是你们却让他跑了!我是被陷害的!不过我承认,我也有偷窥的邪念!所以被你们当成色狼活逮,我也甘之如饴!哈哈哈!」

  然而服部虚张声势的战术到头来还是白费了,女生们决定对他进行公审。会长、罗伊子、绘希乃七嘴八舌讨论着,要对他施以什么样的惩罚。

  「处以磔刑或斩首示众不是很好吗?要不,就用我的独门密技〈闪电去势〉吧。那是可以在瞬间帮男人无痛去势的一种技术,非常好用呢。」

  「应该要像电影《不仁不义之战·广岛死斗篇!》里的大友胜利那样,把他吊在树上,当作练枪的活靶子。」

  「我认为泡进冰水里比较好。樱,你呢?」

  「由大家决定就行了……」

  因为这些建议实在太可怕了,连樱都不敢随便吭声。

  最后,在志保居中斡旋下,刑罚终于确定了。

  「那位肮脏的刁民听好啦!」

  「是——!」

  咚、志保的脚在服部旁边用力踏下,然后她弯下身盯着端坐的服部,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势——我是这样想像的。

  「还不快叩头!」

  「是、是……!小、小的什么都照做!请大人饶了小的!」

  服部顺从地叩头。他看起来就像水户黄门每次演到结尾时,跪在地上聆听审判的草民一样。这家伙果然一点都没变,一发现自己没有胜算,立刻见风转舵,向权力者屈服。

  「……去买面包。」

  「蛤!?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最近的便利商店距离这里有几公里远吗……?」

  「给我去买!」

  「……是……」

  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接下来……躲在那里的三个人就交给你了,罗伊子!」

  「没问题——!」

  我听到罗伊子走向躲茌大岩石后面的那三个人,接着就是一阵飞踢的声音。

  「哇啊!」「呕喔!」「唔噗!」

  「你们几个也去买面包!马上滚!」

  「什么?这、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用·跑·的!」

  「「「是!」」」

  真是可怕,不愧是波奇尔帝国的创国之君竜斋寺志保。最后,四天王好像全部都受到惩罚,千里迢迢下山去便利商店买面包了。

  我一面竖起耳朵,偷听女浴池那边传来的谈话声,

  「……幸好我没偷窥……」

  一面这么暗自庆幸时。

  「……唐人。」

  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刹那间,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咦?」

  待我回过神时,发现砂奈就泡在浴池里。虽然她有用浴巾遮住前胸,可是……

  「嘻嘻,我来罗。」

  「哇啊啊啊啊啊!你、你怎么跑来男浴池这边!」

  「从后面的屏风偷溜过来就行啦!唐人,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啊、不要一直看人家啦!把头转过去!」

  「哇啊!」

  我的头被硬扭向后面。

  「你、你干么跑来这里……?既然要我把头转开,那就别过来呀……」

  莫名其妙。以前就算全身一丝不挂也毫不在意的砂奈,最近却老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实在让人百思不解。

  「那个……唐人……像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打开肚皮,有话直说?」

  砂奈很小心的选择合适的字眼。

  「啊……不行,要是把你的肚皮打开的话,我就没地方可以去了……我看,还是从背后来好了。」

  「蛤?」

  忽然,我感觉到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我知道了,砂奈就靠在我的背上,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我们一起泡在浴池里,砂奈的指尖轻轻地碰触着我的身体。

  「你、你在做什么?」

  心跳得好快啊,思考顿时变成一团纠结的毛球,完全理不出个头绪。

  「呃……唐人……星星好漂亮……」

  「……嗯。」

  砂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切入正题,只是在嘴里嘀咕个不停。

  「……我真的很没用……」

  「你才知道。」

  「一定要拿出勇气才行……」

  连旁人都看得出她在苦恼。过了好一会,砂奈下定决心似的挺直了身体。

  「……你到底要说什么?砂奈。」

  「我……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吵着要当唐人的女友了。」

  「蛤!?」

  也许是变心宣言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为什么,叫出声音的人竟然是我。

  「为、为什么……!?」

  「嗯……?难道,你会觉得惋惜吗?」

  「啊、不、不会呀,怎么会呢……」

  我出言否定。因为不想被她发现我内心的动摇。

  「……这些日子……经历很多令人烦心的事情……我仔细想了很久……决定不再给唐人添麻烦……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添麻烦?」

  「唐人之所以交不到女朋友,一定是因为我的缘故。」

  怎么搞的,为什么现在突然说这个?精神出问题了吗?

  「我想,其他女孩子一定比我更能够给你幸福。」

  「可是……这样,你不要紧吗?」

  「我也不知道……可是……」

  砂奈露出勉强的笑容说道。

  「胸口这里,觉得好像被揪住一样……」

  这是真话。

  因为我也觉得胸口好紧。

  「砂奈……」

  砂奈没再多说什么。

  她把决定权丢给我了。

  姬说过,那个吻是『考验我们的吻』。

  可是。

  我担心,要是我把那件事说出来,一切就终止了。就好像从堆高高的积木中,抽掉其中一根,其他的积木就会全部瓦解那样。我隐隐约约有着这种不安。

  所以在感情上,我总是尽量不去面对这个事实。

  因为。

  我怎么能爱上自己的寄生虫呢。

  ……不、还是算了吧。

  眼看着结论就要呼之欲出,可是瞬间,我又把内心的不安和想法全部抹去。

  「……那好吧。」

  结果,我什么也没说。

  打马虎眼吧。

  继续假装忽视这份感情吧。

  「那个……砂奈。」

  「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雷司托雅放给我看的那段影片。在一个像是战国时代的地方,一名浑身是血的和服少女,和紧紧抓着她、一脸慌乱的砂奈。

  「你还记得……战国时代的事吗?」

  「……啊!」

  砂奈过度的反应,让我颇为讶异。

  「你、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不、是我作的梦。」

  「……我、我不想说……」

  砂奈很明确地拒绝了。这种情况十分少见呢。

  「不想说?为什么……」

  「先不谈这件事了……!总之,我不当唐人的女朋友也没关系!」

  「嗄?」

  「不当也没关系……可是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或是你交了女朋友……请让我默默地保护你,一直到最后好吗……?唯独那件事:…希望你能谅解……」

  砂奈咬着嘴唇,颤抖地说。

  「我再也不要……变成那样了……我要和命运……奋战到最后一刻……」

  变成那样?是指什么事呢?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可是——既然砂奈坚持不说,我也不好再逼问她了。

  「……好,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

  「真的吗?」

  砂奈听了我的回答,松了一口大气似的叫了出来。

  说不介意,当然是骗人的。不过——我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也没把姬的事情告诉她,而且……啊、对了。

  「这样吧、砂奈!我也开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以后——要是我们有什么事不想跟对方说,就别说了。」

  「……嗯,我答应你。」

  这叫互不干涉条约。唉,我真是狡猾。

  都到这时候了,还只想着要怎么保护自己。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受到伤害了。

  幸好,砂奈带着开朗的语调说:

  「嗯……就算不能当唐人的女朋友……但是,只要能继续留在唐人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感觉好轻松喔。」

  「……真的吗?」

  「没关系的。反正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寄生虫。」

  「……你真的不在意?」

  我怎么这么罗嗦啊。尽管心里这么想,却还是一再追问。

  真是奇怪,怎么会这样呢?好像放不开的人反而是我呢。

  话说回来,之前砂奈不是一直吵着要当我女朋友吗?就连我们被困在雪山时,她也说,那是她唯一的心愿。

  「所以……未来……要是发生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即使,你是一个人……也要……坚强地面封喔……」

  这时候的我还不了解,为什么砂奈会突然说出如此感伤的话。

  就在此时。

  「……咦?」

  在我们的视线死角,好像传出物体从池子里跳出来的声音。我吓得全身发抖,赶紧转过头去看。在水雾的另一边,有个看起来像人一样的黑影,咻地一闪而过。

  「……怎么了?唐人。」

  「呃,刚才好像有人躲在那里——」

  从影子来判断应该是名女性,而且直觉告诉我,应该是某个我所认识的人——

  「——没什么事啦。」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一定是这样。

  *  *  *

  「嗯——!」

  我打了一个大哈欠,让清爽的空气灌满我的胸腔。

  天亮后的北海道,清晨空气清新无比。在那之后,已经疲惫不堪的我们洗完温泉回到房间,倒头就呼呼大睡。这次不是睡帐篷,而是睡在暌违已久的床铺,真是太舒服了。

  「……天气又变得跟往常一样了……」

  神社附近总算恢复了北海道九月天正常的气候。真是令人难以想像,昨天我们还差点就冻死呢。像这种肌肤感觉微凉的气候,是最适合人类生活的温度了。

  这时候。

  「……哈!哈!」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像在练习的呐喊声。

  「……会是谁?」

  我往声音的来源走去。就在神社后面的那片竹林里,栉名田会长正压低腰身,甩动着三截棍。

  「……好认真喔……会长,辛苦了。」

  为了不打扰会长的练习,我刻意把声音压低到几乎听不见。

  「嗯……?谁!」

  刹那间,会长的三截棍从我旁边呼啸而过。我估算了一下距离,大概有几公尺的距离吧——可是。

  「哇啊!?」

  脸颊却有一阵像是被冷风刮过的疼痛感,而且还滴下几滴血。

  「什么……?原来是增川。」

  「会长!拜托你不要每次回头的时候,总是杀气腾腾的好不好!」

  「我是用刀背,死不了人的。」

  「这很明显是伤害行为!」

  会长微微发汗的肌肤,透露着健康的气色。她呼的叹了一口气后,直接开口:

  「……唐人,我跟你说……」

  「什么事?」

  「就是那个叫绘希乃的女孩子……她非常可爱,而且和砂奈一样,竟然说自己是寄生虫,好特别的女孩子……」

  「……咦?」

  不知道为什么,会长说话的时候,脸上好像在发热。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八百的……啊、会长,你昨天的态度是怎么了?」

  「你、你在说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自己是巫女,可以跟寄生虫之神沟通。你会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会长。」

  「……这、这个……呃……」

  会长难为情地用手指在地面上不停画圆圈。

  「没、没办法……因为,我从来没有被人家当面这样拜托过。」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我话还没说完,会长就深深地低下头。

  「增川……拜托!请你配合我的说法好吗……?」

  「嗄?」

  会长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为什么……要说这种谎……」

  「这是不得已的!绘希乃那么苦苦哀求……我总不能现在跟她说,我是骗她的吧!拜托你,增川,我……我想和绘希乃当朋友……所以,请你当作,我也信仰寄生虫之神吧……」

  「可是会长,这——」

  这时候,说曹操,曹操就到。

  「观琴————!」

  「哇哇哇哇!」

  绘希乃扑过来抱住会长。那只北狐也跟以前一样,黏在她的背上。

  「喂、喂!不要一直跳到我背上,袖子会歪掉……」

  会长的衣服被抓得乱成一团,害我都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

  「嘻嘻嘻,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巫女捏,咚——隆。」

  绘希乃好像对巫女这个职业特别感兴趣。话说回来,她们的感情好到近乎诡异的程度,完全不输给樱和罗伊子…………

  「其实,也不只系因为观琴系巫女的原因,而系,我一直都没有朋友。观琴对我那么好,我觉得好高兴捏!」

  「好、好痒……绘希乃……!好啦!不要闹了啦!」

  「嘻嘻嘻,这系我摘来的苹果,要不要吃?」

  感情好当然无可厚非——不过我担心的是,绘希乃是棘球蚴虫的实存寄生,很有可能会对会长的身体产生不良影响。

  「会长。」

  「嗯?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怪怪的?」

  「还好耶,是有点发热啦,不过……应该只是小感冒。」

  被绘希乃抱紧紧的会长,看起来似乎很开心。好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时候。

  「咦……?好像有人从山下爬上来了捏……」

  绘希乃比我们早一步发现远处有个男人的影子。

  我们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啊——……什么鬼差事,累死人啦。为什么要选在这种连计程车都不肯载的深山呢?为什么我要被人家差遗……」

  一名穿西装、身材微胖、嘴里不停抱怨的西方男子,用手拄着膝盖,一步一步吃力地往上爬。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似乎消耗了不少体力呢。

  「那个人是谁……」

  很快的,那个男人好像也发现了我们。

  「啊……一群小鬼……?好像被我找到啦!我抢先秀也了吗?」

  虽然我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却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他所散发出来的恶意。本能警告我要尽可能避开这个人。等等,他刚才说秀也——?是指毫斋寺秀也吗?

  「什么,原来是你……」

  「可恶……真是伤脑筋……都是那个傻瓜太嚣张了,害我也连带遭殃……」

  这时候,罗伊子正好从神社里面走出来,举手跟我打招呼。

  「唷——早啊,增川股癣——!」

  「嗯……那个小鬼是……!」

  西方男子一看到罗伊子,急忙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好像在和罗伊子做比对。

  「啊——!找到啦!找到啦!她不就是双盘吸虫的实存寄生吗!」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身分?」

  志保大概是为了追罗伊子吧,也跟在她后面出现了。可是,她一看到那名男子,马上发出尖叫:

  「……啊!利比!你怎么会来这里!」

  「志保,你认识他?这个人为什么知道实存寄生的事……」

  「快点逃,唐人!」

  「唉呀呀,真是难得。竜斋寺的女儿也出来打招呼啦?这下子,我可省了不少麻烦呢。」

  男子似乎认识志保。可是听他说话的口气,明显不怀好意。我于是问志保:

  「……志保?这家伙是谁?」

  「他是利比,爱森堡,实存研发的高层。」

  「高层……?」

  「就是三名干部之一。实存研发这个组织的高层有三名干部——第一号人物是会长刘甫獏,第二号是提供资金赞助,权力足以媲美一号的竜斋寺秀也,也就是我的父亲……第三号就是这个人,对上司极尽逢迎谄媚、对下属却非常苛刻,只会要嘴皮子的利比·爱森堡——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志保看着那个叫利比的男人,忿忿地说。

  「唉呀呀……志保小姐真是口若悬河啊。看来你在行销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呢。不过,我这人是不会因为被一个小孩子说几句就气得跳脚的,臭小鬼。」

  ……他是组织的人。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和志保她们约好在这里会合的那封信件,可能已经遭到破解了。

  「志保……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对实存寄生赶尽杀绝呢?之前绮罗老师曾经告诉我一些,不过都只是表面的资讯而已……」

  对于我的问题,利比抢先一步回答了:

  「唉——……还不是因为那个无聊的信仰。」

  「信仰……?」

  「他们相信,人类只要跨出新的里程碑,就能获得无比珍责的知识。虽然我跟这些人是同伙,可是我也不太懂。我这个人啊,只相信白花花的钞票,连信用卡都信不过。说什么每月固定还款金额,根本就是恶魔才会使用的手段。」

  利比脸上露出邪恶笑容,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一旁的绘希乃大概忍不住了,她站到利比的面前,警告大家:

  「小、小心!绘希乃闻到危险的气味了,大家离远一点。」

  会长为了保护绘希乃,要她躲到背后去,可是绘希乃不依。

  「……喂!你系坏人吧?」

  「嗄?你是什么人……」

  「像你这种坏蛋,就该用这种方法教训你捏!」

  「啊!」

  绘希乃竖起手指,指尖冒出雪和冰的颗粒,朝利比直射而去。难道九月天下大雪的反常现象,是绘希乃的杰作吗……?唉呀、现在先不管那些了。

  「喂,住手,绘希乃!」

  「哇啊!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我抓住绘希乃的手,阻止她的攻击。当我握住她那只发出冰雪的手指时,手心还能感到被火烫伤的灼热感呢。

  「绘、绘希乃……?」

  会长看到这一幕,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另一方面,利比砰砰地拍掉沾在西装外套上的雪花说道:

  「啊——好冷……等等,那个小鬼该不会是……」

  利比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掌,然后问绘希乃:

  「……你该不会是……尚未向我们登录的实存寄生吧?」

  老实的绘希乃不加思索回答:

  「……咦?我的确好像系棘球蚴虫的实存寄生,可系……登录系什么意思?」

  「绘希乃……不可以告诉他!」

  可惜,志保的制止晚了一步。利比喜出望外搓着手指笑道:

  「……我来算算看啊,一、二、三……哇啊,多附赠一个耶!这小鬼真是可爱啊!谢谢你!哈哈哈哈!」

  利比笑容满面,从怀里掏出一把像是手枪的东西。

  「……唔!」

  从重量感来看,应该是真货。

  「不可以小看大人喔!学校没教你们吗?还是没认真上课?虽然我不是在日本出生的,可是我对日本现在的宽松教育,实在是不敢恭维。什么狗屁宽松教育。」

  泛着黑光的枪口,直直朝向我们。

  「我不会杀死你们,只会射脚。告诉你们,被这把枪打到会很痛喔,因为这是特殊子弹,打进体内才会炸开,到时候系们的细皮嫩肉会在瞬间炸成肉屑。哎唷,真恶心,还是把女生抓去卖掉好了。嘿嘿嘿。」

  这个叫利比的家伙,兀自说着一些令人不舒服的话。

  看到一个大人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恶意和杀气,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就算我这个实存寄生宿主拥有强化动体视力的绝技,可是……还是比不上子弹的速度。而且,我方阵营的人数太多,我一个人难以顾及全部。

  「哇啊……这、这家伙想做什么捏?」

  绘希乃被吓着了。

  「绘……绘希乃……」

  会长奋不顾身冲上前抱紧绘希乃,而我——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愣愣地站着。面对眼前的恶意,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塞尔加说的没错,我没有和敌人交战的能力。我不得不向绝望屈服——

  「……噗哇!」

  突然,利比的身体被往后踢飞。

  「!?」

  砂奈和棹实不知何时一起站在利比的面前。

  「你们两个!」

  「……增川,你快走吧……」

  「唐人,对不起,我们来迟了一步!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利比撑起身体。

  「可恶……你们竟然联手……」

  利比心里明白,眼前情势对他不利。虽然手上拿着枪,人却一步步往后撤退。

  「哼……今天我就先撤退了……你们给我记住!等我准备好检体之后……非把你们三个一并解决不可!」

  利比撂下狠话后,旋即转过身匆匆忙忙跑下山去了。

  「唐人!你有没有受伤?」

  砂奈很快地跑过来。

  「啊……还好,我没什么大碍……可是,他说的检体是什么?」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的手一时之间无法停止颤抖。我低头凝视着自己无力的双手,内心感到无比懊恼。

  *  *  *

  ……虽然那个叫利比的家伙被赶跑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从情况来判断,音斋寺秀也很可能也追到北海道来了。

  「……刚才那个人也系人类吧?人类真的好可怕捏……」

  绘希乃吓得紧抱住会长,全身不停颤抖。

  「嗯,嗯……是啊,那个人是坏蛋。不过,你不用害怕……」

  会长动作生疏地抚摸着绘希乃的头,想要安慰她。尽管刚才绘希乃的表现令人大吃一惊,可是会长好像还是对她疼爱有加。

  「那家伙还会冉来吗?」

  绘希乃这么问。志保回答她:

  「很遗憾……现在敌人发现了一个尚未登录的实存寄生,加上我们的行踪曝光……继续待在这里,恐怕很危险……」

  「观琴……」

  绘希乃问栉名田会长。

  「什、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为我祈福捏。帮我想想办法好吗?请你向创造我的寄生虫之神祷告好不好?」

  听到她们的对话,我插嘴道:

  「绘希乃……到了这时候,我就直接问了……你说的寄生虫之神是什么?」

  绘希乃闭起眼睛,好像在回想什么似的,伸出手做出摸索的动作。

  「其实,我还保有出生前的记忆捏……」

  「出生前的记忆……?」

  「正确来说……有个像神一样的人,把我这只小小寄生虫的意识切断,然后又连起来捏。于系,我就变成棘球蚴虫的实存寄生了。」

  「……切断,又连起来?」

  奇怪,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事。

  「那个人一定系神!所以……」

  绘希乃比刚才更用力地抓着栉名田会长的巫女服。

  「巫女观琴啊,请你陪在我身边,为我祈祷好吗!我有预感,这样就能再见到神了捏。」

  「绘……绘希乃……增川,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

  那个叫利比的男子已经知道绘希乃是实存寄生,所以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可是,又不好随便把棘球蚴虫的实存寄生带回去。雷司托雅说的即将降临的灾难……该不会就是指绘希乃吧?还有,如果绘希乃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那她应该还不是很了解棘球蚴虫这个生物才对……

  「嗯——我认为……还是不能轻易带回去……」

  会长改问绘希乃。

  「绘希乃,你有没有可以暂时躲藏的地方?」

  「没有……打从出生,我就系孤伶伶的一个人捏……」

  「听到没,增川!绘希乃很可能再次受到刚才那个家伙的袭击,我们不能够丢下她不管!」

  会长像是立了大功似的兴奋地说,而且还责怪起我来了。苦思之后,我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知道了。那,绘希乃,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听到我这么说,绘希乃喜悦的心情完全呈现在脸上。

  「真的吗!?」

  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还是要有最低限度的避险条件。

  「不过,我有个条件……绘希乃,你答应会遵守吗?」

  「系什么条件?」

  「往后要是出了纰漏,我们会把你强制送回北海道,可以吗?」

  「嗯……好捏,我答应你!有观琴在,不会有问题的啦!因为她可以跟神沟通!我好开心捏——!」

  绘希乃喜出望外地又蹦又跳。不过,这和能不能跟神沟通有什么关系!希望带绘希乃回去之后,不要惹出什么问题才好……

  *  *  *

  一晃眼,就到了要回本州的时间了。这次志保和罗伊子也会跟我们搭同一辆车回去。在回程途中,还是一样,必须先到札幌搭乘前来迎接的高速巴士。最先上车的是四天王。

  「真是的,这次的合宿简直莫名其妙……到现在我遗想不通,为什么山里会突然下大雪,害我们差点死于山难……还有,半夜竟然被派去山下买面包……」

  「到这种连手机收不到电波的地方旅行,实在太危险了……」

  大家好像都很疲倦了。

  罗伊子在上车前还频频回头,一脸感伤。

  「……再见了……这片试炼我们、让我们成长茁壮的大地啊……」

  「怎么了?罗伊子?」

  「我在回想……我们在北海道遇到很多事呢,对吧,志保……」

  「嗯,太多事了。北海道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罗伊子闭上眼睛,仰头对着天空。

  「跟我们交战的那只熊……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原来你们真的有跟熊打架……」

  这时候!

  「吼吼吼吼……」

  「!?」

  山里传来野兽的咆哮。我转过头去看,真的有一头熊从山里的森林跑下来,两脚还站立着,看起来就像是来为罗伊子她们送行——

  「熊夫!」

  「吼吼吼。」

  「熊夫————!你终于来了————!」

  罗伊子再也无法克制,咚咚咚跑下巴士的阶梯,朝熊夫跑去。

  「啊啊……多感人的画面……」

  我被深深的打动了。

  「呀哈————!」

  距离熊夫最近的罗伊子,突然朝它肚子一记飞踢。

  「嘎吼吼!」

  就这样,熊夫庞大的身躯一面旋转一面往后弹飞。

  「啊————!罗伊子!你在做什么!?」

  「呼。总算是分出胜负了。好,我们回去吧,增川阴毛卷。」

  「就这样而已吗?你根本只是想打架嘛!」

  「同学,请你先把鞋子上的泥巴弄干净再上车!」

  巴土司机不客气地对罗伊子下达通牒。

  之后,砂奈、棹实、樱也陆续上车。最后一个上来的,是跟在会长后面的绘希乃。她慢条斯理地正要上车时——

  司机一看到她手上抱的东西,瞪大眼睛说:

  「同学!拜托不要把狐狸带上车!不可以!」

  会长赶紧出面帮绘希乃撑腰。

  「唉呀,没有关系啦。来,这是小费。」

  「可是……」

  会长把小费硬塞进司机手里。司机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收下了。

  这算公然贿赂吧……

  「观琴——!」

  绘希乃一上车,就跳坐在会长的膝盖上。

  「唉呀、绘希乃……不可以这样喔!」

  会长嘴巴这么说,表情却是一副乐开怀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啊、她们两个看起来好像情侣喔……

  「同学!请你乖乖坐在位置上好吗?」

  司机几乎快哭出来了。

  「没办法,现在比来的时候,多了三个人耶。」

  「我看这样好了。我坐在哥哥的膝盖上……而且是……面对面坐着……」

  「樱,你休想制造既成事实!」

  把樱的如意算盘打回票之后,我转而对绘希乃说教。

  「听着,绘希乃……为了安全起见,请你尽量不要缠着别人。」

  「为什么捏?」

  「……那个……」

  当然是为了防患未然罗,因为你是棘球蚴虫的实存寄生。总不能跟她这么说吧。就算说了,这小鬼头大概也不知道棘球蚴虫对人类而雷,是属于哪一种寄生虫吧……正在烦恼的时候,听到会长对绘希乃提出这样的建议。

  「绘希乃,我跟你说,如果你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住我家的神社喔。」

  「你系说真滴吗!?」

  「不行啦,会长,你怎么可以擅自作主!」

  「有什么关系呢,增川,绘希乃开心就好。」

  「就系啊!」

  还说呢!就因为你们两个感情太好了,我才会这么担心。

  「嗯——……」

  怎么办?不过,既然当初约好,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就要强制把她送回北海道,不如就暂时让她住在会长家,看看情况再说吧。

  「……好吧……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会长和绘希乃尽量不要接触北狐……至于原因,请先别问……」

  我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后,巴士终于要出发了。

  「……唐人。」

  志保对我说。

  「怎么了吗?志保?」

  「未来,我们和组织的对抗会越来越激烈。回到关东之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呢。」

  「……难道要因为这样,就一直躲在家里不去学校吗?那也不可能啊。」

  我把活动座椅往后倾倒。

  「……既然无能为力,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雷司托雅说的灾难,该不会就是指绘希乃吧?真是令人不安。

  『放手一搏吧。」

  就这样,高速巴士开上往关东的归途。

  ……当天深夜。当巴士行驶在北海道边界一带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往旁边看去,车厢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睡觉,唯独志保还凝视着窗外。

  「志保,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有点失眠……啊。」

  志保突然低声发出惊呼。

  「……怎么了?」

  「你看那辆车……那是我父亲吗?」

  的确。一辆很眼熟的宾士轿车从反向车道迎面驶来,正好可以瞄到坐在里面的人。那个人竟然是——

  「爸爸!?」

  竜斋寺秀也,错不了。

  「那家伙真的跑来北海道了……好险,幸好和我们擦身而过。」

  可是,志保的反应却和我相反。

  「爸爸————!」

  志保贴着窗户大喊。

  「喂、志保!你在做什么,这样会被发现的!」

  「我要去说服我爸爸!」

  志保试图用力打开巴士的窗户。

  「傻瓜,住手!车内还有其他学生啊!」

  「放开我!」

  志保拚命挣扎想摆脱我的手臂。虽然是三更半夜,可是有好几个同学都因为这样而被吵醒。我用尽力气压制住志保,很快的,那辆黑色宾士轿车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头。

  「啊……啊……啊……」

  「……志保。」

  「没关系……唐人。抱歉,我失态了。其实,我的心情还没有整理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父亲。真没想到他会来北海道……对不起。」

  「志保……」

  志保虽然一再抱歉,还是掩饰不了脸上透露出来的一点点欣喜之情。

  *  *  *

  我们平安回到关东之后,隔天便开始去上学了。

  志保和罗伊子暂时住在棹实家里。本来棹实坚持,自己要搬去垃圾场住,经过我们一再劝说,她才答应留下来跟她们同住。经过这次旅行的洗礼,志保和罗伊子成熟了不少,我想应该不会育问题才对。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还是绘希乃的安置。让她跟会长那样的平凡人那么靠近,真的不会出事吗————?

  过几天之后——我的预感,终于以最糟糕的情况成真了。

  首先,是我们从北海道回来没几天的某个早上所发生的事。

  「唐人,快迟到了、快迟到了啦——!」

  「啊啊!真是的!都怪你啦,老是相信什么肠内时间才会这样!」

  「要是人家睡着的话,肠子就不会报时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想也知道嘛!」

  就这样,我和砂奈拚命往学校冲去。当我们快跑到校门口时,突然有个女孩挡住去路,跟我们攀谈:

  「对不起,可以打扰你们一些时间吗?」

  「咦?我们在赶时间,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因为你看起来人很好,所以我忍不住过来打招呼……」

  「蛤?」

  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种话。

  这算是……女生跟男生搭讪吗?

  「我们聊聊好吗……」

  「喔,好……好啊……哈哈。」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一件事。

  平常遇到这种情况,砂奈一定会瞪着我说「干么脸红啊」,然后开始在我肚子作怪,闹得我肚痛不已。不过,上次在泡温泉的时候,我们曾经做过互不干涉条约。既然砂奈都那么说了,就照她的意思吧。

  「砂奈,我可以跟她聊聊吗?」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砂奈像是吃坏肚子一样,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是,那个女孩似乎并不在乎砂奈的反应,笑着继续说:

  「你觉得,绦虫大人是不是很伟大呢?」

  「……蛤?」

  说来也许你不相信,我肚子里就住了一只呢。

  「我、我现在不需要……」

  听到我这么回答,那个女生看我的眼神瞬间转为轻蔑。

  「……喔?是吗?那你一定无法像绦虫那样,活得细细长长的。好可怜喔。明明有这么美好的宗教说……」

  「细、细细长长?宗教?」

  说完,那个女孩轻盈地转身快速跑开了。

  「唐人,那个女生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

  好奇怪的态度。到底怎么回事?正在纳闷的时候,我发现那个跑远的女孩的脖子上有个奇怪的符号。

  「……那是什么图案?」

  看起来像是刺青。应该不是刺上去的吧?那是一个漩涡状的图案。

  「咦?刚才那是什么……?」

  脑子里的问号都还没消除,新的波状攻击再度来袭。

  「对不起!请问你相信寄生虫吗?」

  「嗄?」

  之后,另一名女生又出现,不但问了相同的问题,脖子上也有那个图案。

  「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而是……」

  「这张网印复制画很便宜喔。要不要买?」

  女孩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画给我看。上面画的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请问,买这张普通的画要做什么……」

  「老实跟你说吧,这只狐狸体内有棘球蚴虫大人,非常珍贵呢。」

  「棘球蚴虫大人!?」

  听到这个耳熟能详的名词,我不禁吃了一惊。但是那女孩不管我的反应,迳自继续介绍那张画。

  「这张复制画有很大的增值空间,会变成你的资产喔!这是非常保险的投资,请务必购买一张,这样对寄生虫才有好处。」

  最后那句话,正中砂奈下怀。

  「真、真的吗?唐人、快、快点跟她买吧……!」

  「砂奈,你不要老是听信这些奇奇怪怪的推销啦!」

  我很坚定地拒绝了。

  话说回来,那些女孩说的宗教……其实是一种游戏吧。现在老是流行一些莫名其妙的游戏。虽然我们学校是以追求利益闻名的学店——可是,这种手法也太粗糙了吧,简直就是一窝蜂赶流行。

  当天放学后,我和砂奈、棹实继续在教室里谈论这件事。

  「……你们觉得呢?最近流行的寄生虫宗教,该不会和会长有关吧……?」

  棹实拿出一张相片给我和砂奈看。

  「……我想,增川说的应该没错……」

  「这张相片是怎么回事?上面这个人是……会长吗?」

  「嗯?唐人,真的好奇怪喔。」

  如果单纯只是会长的相片倒没什么好讶异的,因为会长在学校里有很多粉丝,要弄到她的相片并不难。可是这张却很诡异,会长身上穿的不是巫女服,而是一套性感的比基尼,外面罩着一条透明薄纱。更引人注意的是,她肚皮上画的那个大漩涡图案。

  「怎么搞的……这副怪样子好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栉名田会长这身装扮,看起来就像教祖…………难道,最近学校掀起的新兴宗教活动,真的是会长和绘希乃在幕后策划的吗……?可是,校园里发生这么诡异的事,身为风纪委员的会长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才对呀……」

  棹实把相片收起来,继续说:

  「……拙虫是这么想的……增川,你记不记得上次的北海道之旅,栉名田会长不是身体有微微发烧吗……?」

  「咦?啊、对,是有这么回事。」

  「包括巫女在内,那些当巫师的人在成巫过程中,会经历一种名叫『巫病』的发热过程,也就是意识转换的状态……他们相信透过这样的经验,可以跟神沟通……我猜,那次会长的发烧,可能是强制引起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绘希乃是棘球蚴虫的实存寄生……我怀疑,她很可能对会长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果然,我的忧虑成真了,绘希乃开始影响周围的人了。

  「等等,照你这么说的话,会长已经被棘球蚴虫寄生了吗?」

  「这也是拙虫的猜测,就是……实存寄生拥有的特殊能力……很可能会引起宗教性的集体迷信,而且对巫术相关体质的人影响更大…………」

  出现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字眼了。

  「宗教性的集体迷信?」

  「那就像一种可以把宗教概念散播出去的病毒一样……我记得曾经有人主张,宗教和寄生虫本质非常近似的概念……丹尼尔·C·丹尼特在《揭开宗教面纱》一书中就这么写过……所谓宗教,就像是『心』的部位长了寄生虫一样……也就是说……那么执着于『寄生虫之神』的绘希乃……很可能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影响周围的人,让他们也产生迷信的心理。这个假设并非不可能……」

  「原来如此。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尽量避开宗教性迷信的感染源……也就是说,把绘希乃强制遣返北海道,这才是正确的解决之道……」

  这没问题,因为之前我曾经和绘希乃约法三章,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她必须回北海道去。可是,棹实却一脸忧心地说:

  「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才行……拙虫很担心,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包括栉名田会长在内,众多学生都会感染棘球蚴虫,严重的话甚至会闹出人命……虽然棘球蚴虫的潜伏期有十年,可是……实存寄生的话,就很难预测了……」

  「你的意思是,要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让绘希乃离开会长身边,回北海道去吗……」

  「是的……而且,如果绘希乃掀起宗教狂热的原因……是为了增加寄生的人数这个自私理由的话……那么,她很可能会策划一场棘球蚴虫集体感染的计划……」

  「那么,我们得加快脚步才行了……」

  「怎么办呢……」

  「当务之急就是,我和砂奈先去找会长,当面解释给她听。也许这样做有点残忍,但是我会要求绘希乃回北海道,把问题解决。这样好吗?砂奈?」

  「OK!」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这时——

  「嗨,唐人!」

  「哇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冷不防在耳边响起,肩膀也同时被拍了一下,害我被吓了一大跳。原来是丈儿。

  「你、你怎么啦?丈儿。」

  丈儿看起来有点难为情,却又掩藏不住内心喜悦。

  「其实,刚才我遇到一件不得了的事啦!」

  「什么不得了的事?」

  丈儿忸怩不安地犹豫了一会,然后笑容满面地说:

  「我,交到女朋友了!」

  他用拇指对着自己,胸有成竹宣布:

  我想了一下那句话的意思,然后就在会意过来的瞬间,同时发出大叫。

  「……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哈,吓一大跳喔?唐人!」

  的确是吓到了。

  「就是啊。恭、恭喜你啊!丈儿的春天终于降临啦!」

  「嘻嘻……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呀?」

  「当、当然想啊。」

  「我已经带她来了。我来介绍,她叫相马住乃。」

  说完,一名留着黑色长发的女学生,怯生生走到丈儿身边。她把三根手指头指向教室地板,同时向我们点头致意。好轻盈的女孩啊,让人不禁联想到羽毛。

  「你们好,我是相马。谢谢你们平日照顾我的主人。」

  「主人!咦?主人!?你们已经结婚了吗?」

  「没有啦,可是她喜欢叫我主人。对吧。住乃?」

  「是的,主人。」

  相马侧着头,脸上露出犹如春风般温暖纯洁的微笑。可是,为什么她的三根手指要朝着地面呢?从举止来看,相马这个女孩应该是属于现在非常少见的传统大和抚子类型。我这么问相马:

  「那个……之前好像没见过你……是刚转来我们学校吗?」

  「是的,几天前刚转来。因为主人对我非常好……我第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

  「不、不,是我被你迷得团团转才对。」

  原来如此,难怪相马的制服跟我们学校的不一样。丈儿这家伙还真有一套……

  「你们两个猛一看还真像对傻瓜情侣耶……」

  也许,我没有资格这样说吧。

  「丈儿。」

  「什么事?」

  「恭喜你。」

  我打从内心祝福他。

  「……嗯,谢谢你!我最向往的青春,终于到手了!」

  「……亲爱的,我们该走了。」

  相马催促着丈儿。天啊,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叫『亲爱的』……

  「喔,好!那么,再见了,唐人!下次我们来个Double Date吧!」

  我笑笑地看着他们两人离开的背影。还Double Date呢,明明都已经是夫妻了。

  「……这段期间,我给丈儿添了不少麻烦……我很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我心里这么想。

  「唐人——……」

  「怎么啦?砂奈,为什么咬手指?」

  「连丈儿都交到女朋友了……」

  「是啊,太好了,我很羡慕他呢。」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亏我还……一直忍耐!」

  砂奈好像又为了什么事情在懊恼了。

  「……唉,算了。不要想太多了……总之,会长很可能跟刚才的事有关,我们还是直接找她谈比较好。走吧,砂奈。」

  *  *  *

  「会长!会长!你在吗?」

  我和砂奈敲着学生会室的门。

  「会长——!唔唔……唐人,我可以弄坏这扇门吗?」

  「不行!等等,好像有人来了。」

  这时候,听到门喀啦的打开了。开门的人是三枝。

  「……咦?这不是增川吗:?」

  「……三枝!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三枝的打扮非常怪异。衣服分开成上下两半,看起来很像比基尼。质料是白色系毛线,不过不是用编织的,而是一圈一圈缠绕起来,说有多怪就有多怪。最引人侧目的,是她肚皮上那个大漩涡图案。就是似肚脐为中心,在肚皮上画螺旋圆圈。看起来和今天早上在校门口前跟我们打招呼的那个女孩颈部上的漩涡非常酷似。

  「你说这个啊~这是飞天绦虫魔鬼教官方祭典用的服装啊。」

  「蛤?绦虫什么……?」

  「现在仪式刚好要开始了~增川,你们也来参加吧~」

  「哇啊、等等,哇哇哇~!」

  我被三枝推着走进学生会办公室。一踏进里面,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氛。合宿之前,不是还有鸟居、竹林、小神社吗?怎么现在全被撤换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排列整齐的大筛子和好几盘装满满的素面……素面?为什么!?

  教室两旁聚集了许多男女学生,清一色都穿着白色比基尼、肚皮上画了漩涡图案,装扮和三枝一模一样,可是眼神却空洞无神。另外,教室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上面画着一只长了眼睛、令人联想到绦虫的绳状怪物。

  那些学生一发现我,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整齐划一地对我表示欢迎。

  「是新加入的信徒吧!欢迎来到飞天绦虫魔鬼教!」

  「咦?」

  这时,教室后面传出熟悉的说话声。是会长。

  「很好!大家都到齐了吧,辛苦了!现在要开始进行今天的仪式!」

  仔细看去,在教室的正中央,会长一如往常被亲卫队和信徒们扛着往前进——可是,样子很奇怪。会长穿着和其他信徒相同的服装,但是身上的漩涡线条却细得多。和之前棹实拿出来的那张相片一模一样。

  「唐人……会长的样子好奇怪喔。」

  「……我也看出来了。绘希乃在哪里呢……?」

  我再仔细看,这才发现绘希乃就陪在会长身边。

  「放轻松一点呗~……」

  她躺在软绵绵的毛皮里,怀里抱着一只狐狸,看起来日子过得很惬意……难怪刚才没有一眼就看出她。满脸幸福的绘希乃在毛皮上滚来滚去,嘴巴还喀滋喀滋地啃着苹果。

  接着,会长对面前的信徒们发表了这样的谈话:

  「大家听好!今天要来告诉大家,我们的世界是怎么创造出来的。」

  信徒们一片寂静,虔诚玲听会长口中的神谕。

  「古早以前,世界是由一只会飞的绦虫魔鬼所创造。可是,这个世界里只有这个神,没有人可以寄生。后来他想到了!没错!那就寄生在自己身上吧。飞天绦虫魔鬼为了把尾巴塞进自己嘴里,于是开始转圈圈。可是怎么样都咬不到自己的尾巴,于是就这样一直转呀转啊……」

  会长突然砰一声,放下了一块奶油。

  「然后,就从那里出现了这块奶油。」

  「这是哪门子的童话故事——咦?」

  「喔喔—真是令人感动捏—来,大家一起拍手捏!」

  在绘希乃的带头下,所有的信徒们都跟着热烈拍起手来。现场除了我之外,似乎没有人想质疑这个故事。

  最后,会长一面抚摸着肚皮上的漩涡,一面做结语:

  「那么,各位信徒们,大家来感谢我们肚皮上的绦虫魔鬼大人吧!肠面、肠面耶——!」

  听到这个神秘的口号,信徒们也顺着自己肚皮上的漩涡转圈圈,大声地回答。

  「肠面、肠面耶——!」

  「「肠面、肠面耶——!」」

  我感觉到一阵作呕。可是参加仪式的信徒们的呐喊却越来越大声。

  「唐人!」

  这时候,砂奈手里挥着一张纸,匆忙向我跑来。

  「啊、砂奈……我感到很不安,浑身都不舒服呢……咦?这是什么?」

  「我找到的绦虫教宣传单……所以赶紧拿来给你看。」

  我伸手接过那张宣传单,快速浏览一下内容。

  原来这个叫『飞天绦虫魔鬼教』(简称:绦虫教)新兴宗教的成员,为了让教义更能牵动人心,把一些脍炙人口的传说拿来加油添醋(注9),然后散布出去。刚才的故事就是这样来的。

  「只要信仰寄生虫教,就能当小白脸了!」

  「梦想当家庭主妇吗?快加入绦虫教吧!」

  「就算是米虫,也可以不在乎社会眼光的咒语!」

  注9包含讽刺性的虚构宗教「飞行义大利面怪物(飞面神教)」、「衔尾蛇」等等。

  这些都是许多人心中的渴望。每个人都想寄生在别人身上。

  由会长主持的仪式典礼,已经完全进入超自然境界了。

  「接下来,由寄生虫婆婆进行能量灌顶的时间到了。」

  在司仪的宣布下,一名衣衫褴褛,浑身散发出诡异气息的女性出现了。那名女性把手指弯曲起来,抚摸着自己额头上的漩涡。

  「一髓化吧————!一体化吧————!我为绦虫,绦虫为我,我们都是绦虫——!只要加入,就能够得到莫大的祝福,像绦虫一样长寿————!」

  说完,寄生虫婆婆拿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叩击地板!原来她戴的是假发,而且头发下面是一颗光头,上面也画了漩涡图案。

  「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好几分钟后,寄生虫婆婆满身大汗,整个人好像虚脱一样,被担架抬了出去。

  「款,砂奈……刚才那个人不是偶像研究社的月叶艾丽娜吗……就是在上次的偶像选拔会上,一开始装可爱,可是后来却变装成腐皮脸的那个人……」

  我这么问砂奈。

  「是、是吗……?可是,我对她没什么印象耶……」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月叶的下场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也不打算继续追究。

  这时候,主持人又是一阵拍手,并且预告仪式的下一个流程。

  「好了,接下来是流水素面歌的时间了!各位!会跳跃的人,请尽情的边唱边跳。来吧,一起来消耗体力吧!肠面!」

  「「肠面!」」

  「为了明天的寄生!来吧!流水素面开始了!」

  素面从学生会室里的竹筒悠悠流出来。

  教团的信徒一脸受到感动的神情,对着面条开始虔诚膜拜。

  之后,现场播放由钢琴伴奏的诗歌朗诵,信徒们也跟着唱起歌来。

  我们是快乐的寄生虫大人小孩都笑嘻嘻的寄生虫(素面好好吃~)

  Let's Smile!寄生虫!经过阿拉斯加洗礼的寄生虫!

  不要旁徨,想寄生吧?把亢奋的心情散播出去吧。

  想要寄生啊想要寄生啊浑身颤抖自从与你邂逅的那一天起……

  ……这是在做什么?我看得一头雾水,于是又往旁边张望了一圈,有人在号啕大哭,还有人边跳边喊:「肠面————!」

  「祭典!哇咻!祭典!寄生虫的祭典——!」

  「修行吧!为了寄生而修行吧!」

  「打造方舟吧!审判日降临时,只有我们能逃过劫难!」

  ——硬要我说的话,其实打从刚才开始我就无法融入这个仪式中。

  「……这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虚无。超自然。诡异。

  「砂奈,你应该不觉得,这个宗教是正派的宗教吧?」

  「嗯,可是……如果大家能够善待绦虫,我倒是不反对……」

  「你果然有点心动了!唉,算了,我要阻止他们!」

  「……会、会长——!」

  我朝坐在后面沙发上的会长大声叫唤。终于,会长的头转向这边,她总算注意到我了。

  「是增川啊……怎么啦?现在正在进行重要的仪式呢。」

  「说什么仪式……」

  我看看周围说。

  「这样不行吧?」

  「不行?什么不行?」

  「这里的一切啊!」

  我斩钉截铁出声制止。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会长。我猜想,会长可能快被棘球蚴虫感染了。要是真的,可是会有生命危险啊!」

  我加强了语气警告会长。

  「喔喔……」

  她看起来有点恍神,眼睛焦点也飘移不定。

  「唐、唐人!事到如今,我们敲会长的头吧,看看能不能把她敲醒!」

  于是,砂奈一如往常从体节抽出一把角质刀。

  「不、等等,我们先按兵不动,多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这时候,窝在沙发下面喀滋喀滋啃着苹果、一副懒洋洋的绘希乃,好像也注意到我。

  「喔,早捏!唐人和砂奈!你们好啊~!」

  绘希乃举起手跟我们打招呼,不过眼睛却抬也不抬一下,而是一直盯着砂奈的手。

  「你、你怎么了?绘希乃……」

  「砂奈!我想要那个捏。」

  「咦?这是我的角质刀!不、不能给你!」

  「系喔?那好呗。绘希乃的信徒们,你们帮我想办法呗。」

  绘希乃的手指着砂奈的角质刀,用大音量对周围的信徒们大喊。

  「快呀!我们教团的敌人出现了捏!快把她手上的棍子抢过来呗!」

  「噢————!」

  瞬间,信众们犹如雪崩一样,哗啦哗啦地涌向砂奈。

  「哇、哇哇哇哇哇!」

  砂奈被挤在人群中,进退不得。过了三分钟后——

  「好痛啊……喂,砂奈,你不要紧吧……?」

  「呜呜……我的角质刀被抢走了啦……」

  砂奈趴在地上懊悔地哭诉着。

  「哈哈哈!感觉真系痛快捏!」

  绘希乃拿起角质刀,不停地挥呀挥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我忍不住对她大叫:

  「绘希乃——!」

  「怎么样捏?」

  「本来还想再观察看看的,我真傻。看你把一切搞成什么样子。」

  「嗯?我只系想要见寄生虫之神,所以找来很多人,好炒热气氛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后果会不堪设想啊!」

  「哼嗯……」

  「所以,我要你实现当初的承诺,回北海道去吧,绘希乃!会长由我来保护就行了——」

  「嗯,我们系有过这样的约定捏。」

  「没错,所以你……」

  未料,下个瞬间。

  「可系,我不要回去捏————!」

  「哇啊!」

  绘希乃的手心吹出猛烈的暴风雪。那是跟在北海道时用来攻击利比一样的招式。强风吹得我眼睛无法睁开。

  「哼……绘希乃,你竟然……」

  几分钟之后,暴风雪终于停下来了。我拍掉沾在脸上的雪花。可是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看不见会长的踪影了。

  「咦……?奇、奇怪?绘希乃——?会长——?」

  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周围竟然全部被白雪覆盖。

  「跟、跟上次在山里的时候一样……哈啾!」

  这太离谱了,校园怎么会下雪呢?这里不是室内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雪花,在教室里堆起厚厚的积雪。一定是绘希乃在搞鬼。上次北海道山区在不对的季节刮起暴风雪,应该就是绘希乃的能力所为。

  「教祖消失了……」

  「而且……世界染上一层绦虫的色彩……」

  「奇迹……这是奇迹!」

  同学们的狂热信仰非但没有被浇熄,反而变得更加热烈。可恶……看这样子,就算绘希乃回到北海道,这些信徒也不会清醒吧。

  「……嗯?」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和砂奈已经被信众们重重包围。

  「你们是教团的敌人……」

  「为什么还赖着不走……」

  信徒们怀抱敌意地说。

  「不、不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砂奈!」

  「哇啊!」

  我拉着砂奈的手,从学生会办公室飞奔而出。为了逃命,我们在校园里死命奔跑。夸张的是,下雪的地方不只学生会办公室而已,校园里其他的地方也变成了雪世界。

  「可恶……绘希乃的能力好强……这是怎么回事?」

  「唐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虽然我也会担心利比和秀也的组织动静,可是……这边的情况又不能放着不管。总之,先找出绘希乃和会长,把她们抓起来再说吧。不管要花多少天的时间。」

  另外,如果会长的行动已经受到绘希乃控制,那么最糟糕的情况,很可能会爆发致死率非常高的棘球蚴虫大流行。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憾事发生。

  「雷司托雅说过,灾难即将降临……所以,必须赶在恶梦成真之前,想出办法解决。」

  我们决定用最短的时间,在这座被大雪覆盖的校园里找出会长她们。

  *  *  *

  当天晚上。

  「……又是这里?」

  我又来到梦中的雷司托雅的电影院。最近在梦中来到这间电影院的次数,好像越来越频繁。

  因为之前来过好几次,所以我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

  雷司托雅大概是故意趁着没有放映电影的时间,播放类似电影预告片一样的影片,而且里面都会出现我身边的人,没有一次例外。绮罗老师、樱、我。就像是一部有人在近距离观察我一样的第一人称电影。

  雷司托雅刻意安排播放的那些影片,不分时代、国家,感觉很像一部人类历史的资料库。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这天,雷司托雅一副没辙的表情,一开始就喃喃地嘀咕道:

  『……我想起来了……你们学校最近好像在流行可笑的宗教游戏……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别说了……我已经在反省了。」

  『唉,真是可笑。你们教团和那个组织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一个样。』

  听到她说组织,我唯一联想到的,就是秀也和利比经营的那间实存研发公司。

  「雷司托雅,你是不是知道关于实存研发的秘密?」

  雷司托雅露出不满意的表情说道:

  『……那个组织啊?大致上来说,那就是一个信仰我的集团。』

  「咦…………?」

  『既然人们有求于我,我也乐得给予他们一些启发。』

  『我能做的就只有剪辑而已。至于结果,或是大家心里怎么想,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当初,在制造实存寄生时也是这样。』

  「制造……?」

  以前雷司托雅说的事我完全听不懂。可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却引起我的高度兴趣。听起来,彷佛一切的根源,都是从这里开始似的——

  此时,我的认知和绘希乃说的那句「神把我的意识切断又连接起来」,这两件事瞬间重叠在一起了。

  「啊……!是影片剪接器!」

  就是雷司托雅用来剪接影片的那个器具。

  「雷司托雅,难道你就是绘希乃苦苦寻找的那个神——?」

  『没错。嗯,应该就是我吧。』

  『不过,她会错意了,这点令我觉得很困扰。』

  『……我这么做,是出于恶意。』

  「咦……?」

  雷司托雅冰冷的表情,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难道,这间电影院和雷司托雅这个人物,并不是我的梦,而是真实存在?如果这里是真实的,那么,对一直相信雷司托雅就是自己的创造主的绘希乃而言,一定会很伤心吧——?

  「话、话说回来,这间电影院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找个人问问。』

  「问谁?」

  『今天,我一时兴起,邀请了另一个客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背后坐了一名中年男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

  「哇啊!」

  我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弹飞。

  「这里是——哪里——?」

  「这、这个人是谁……」

  回答我的人是雷司托雅。

  「——刘甫獏。」

  「咦!?」

  这名字好耳熟。他就是姬和志保口中的「危险人物」,也就是实存寄生的会长。

  「你就是……刘甫獏!?」

  「……我知道了,这里是笛卡儿剧院?」

  『答对了。』

  雷司托雅像在说「宾果」一样若无其事地回答。

  「……笛卡儿剧院?」

  『本来这个人是不会来到这里的,不过我下了些功夫,在你们的共有意识上面动了手脚。』

  雷司托雅直截了当地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雷司托雅……」

  『我不是说了吗?你可以去问问眼前那个人。我想,他知道的应该比你还多。』

  雷司托雅指着刘甫獏这么说。我心里有点害怕……不,是非常害怕,可是我还是要问刘甫獏。

  「请问……你是不是知道这里的事?」

  「是的。这里是笛卡儿剧院……灵魂的舞台。」

  「蛤?」

  「年轻人啊,人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

  「灵魂以前是在这里的。同时——这里也是决定种的未来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我——是个有缺陷的人,缺少感情。」

  「感情?」

  「所以——我有必要去了解。生物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是不是有未来?就算结果是全盘毁灭——我还是想要知道答案。这样有错吗?」

  刘甫獏说的话都是使用过去式。雷司托雅一脸开心地插嘴道。

  『真有意思。在历史上,被称为恶棍的人和你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他们的共通点就是没有迷惑。你也一样。』

  听到雷司托雅的声音,甫獏有了反应.

  「主啊……您在哪里呢?我想要成为您的力量。」

  『就在你的附近。』

  「——主啊,请您告诉我一件事……实存寄生是为了审判而制造出来的吗?」

  『没错。』

  刘甫獏空虚的眼眶流下了泪水,他跪下来说。』

  「我深深地感谢,宿主。(注10)」

  注10原书此段以中文书写。

  「雷、雷司托雅……那是什么意……呜!」

  这时候,我的胸口好像受到重击般痛苦——又来了!心脏好痛啊。而且——比上次还要剧烈。

  「可恶……怎么会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雷司托雅的笑声,我的冷汗不停冒出来。这里的一切我完全无法理解。

  尽管如此,还是可以隐约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雷司托雅的阴谋——

  「噗哈!」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就在河边的帐篷里面。

  「唐人……你不要紧吧?」

  砂奈微微抬头偷看我。

  「砂奈……」

  我把她的头抱了过来。

  「哇……唐人!你、你怎么了!不行啦!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拜托你。」

  「……唐人?」

  「我作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我让砂奈陪在我的身边。

  可是,就算这么做,还是无法止住颤抖。心脏的周围依然有刺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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