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章 寄生法庭

  〈距离奇异日还有十三天〉

  深夜的医院,紧急逃生指示灯微弱发光,看了令人忧郁万分。

  我双手贴额,以像是在祈祷的姿势坐在病床旁的铁椅上。

  现在躺在我眼前的,正是我的父亲增川银次本人。

  哔、哔。将心脏的跳动化为无机质的声响与亮光的心电仪,看了令人满腔怒火。

  这样简直就像在替父亲余命倒数一样嘛。

  就在这沉重令人窒息的气氛里,我悄声向我背后的空间发问。我知道那个人从数小时前,便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

  「……绮罗老师。」

  绮罗老师对我这声突如其来的叫唤,不疾不徐且庄严地回应。

  「什么事,唐人?」

  「……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呢。」

  光是看着眼前父亲静静地吸气、吐气,身上装着许多记录仪器或是管线的样子,就觉得很痛。

  绮罗老师不回答我的问题,以像是要安慰我的温柔语气回话。

  「……这不是你害的。」

  「但这像是我造成的。」

  「才没那回事……」

  「直到我父亲变成那样之前,我完全都没发现!身为他儿子的我得最先察觉才对啊!」

  情感的洪流自口中奔流而出,周围的气氛如耳鸣般紧绷。

  「……是我迁怒绮罗老师了,对不起。老师明明特地赶来陪我,我还这样生气。」

  「……我懂的。别在意。」

  绮罗老师温柔地将我拉过去抱在她怀中。

  「没关系的,唐人。情感这种东西,并非可以像郡样一般理性地来处置。不管你心中积着什么,全都倾吐出来吧。在你一吐而快,心空荡荡地倒下之前,我都会像这样抱着你的。」

  「呜……呜呜……」

  我在绮罗老师的怀里,静静地流泪。

  *  *  *

  事情发生在昨天。

  名叫绘希乃的棘球蚴虫实存寄生所引发的校内雪山化事件画上句点后,一名男子出现在我们眼前。

  「你是……那个叫利比·爱森堡的Paraminati干部……?」

  「我今天是想比你们这小鬼早一步送圣诞礼物过来!你们看!这是我的被检体!」

  利比开开心心地秀给我们看的——是我的老爸,增川银次。

  利比往老爸斜后方退一步,不怀好意地笑。

  老爸双脚看似无力,眼神涣散彷佛不聚焦在任何一处。如此心不在焉的感觉,比起在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爸……?」

  「…………………………」

  老爸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高举右手拳头。

  「在干什么啊你,喂——」

  我呆站在那幅模样的老爸面前——下一秒,我的本能发出危险信号。

  「……?」

  「呜!」

  那拳头突然问猛力挥下。那速度跟力道之猛,根本令人感觉不到人类独有的迟缓犹豫。我反射性地以实存寄生的能力让体感时间变得迟缓——然而他那一拳速度之快,很明显地要闪躲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糟糕……!」

  该怎么办?什么该怎么办——根本无能为力。

  比起硬吃下这招,在我扭转身体打算减轻被害之畴——

  「呜啊!」

  脖子被紧掐住,身子一把劲地被往后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老爸挥下的拳头以高速通过我的鼻尖。

  「……增川,危险……」

  「谢、谢啦櫂实——」

  原来是櫂实拉了我一把。我就这么被櫂实的双臂环抱,后脑还贴在櫂实柔软的胸部上——然而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是说,刚才櫂实对我说的话,还萦绕在我心头上。

  「能不能——让拙虫,当增川的女朋友?」

  万万也想不到会突然被櫂实告白——不不,比起那个,老爸跟利比才重要。

  就现在的位置关系来看,老爸面对着我与櫂实,利比在他身后半步。旁边是志保与会长,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呆了,直盯着这里看。一定是因为一位我唤作父亲的人物登场,害得他们混乱不知所措。

  「可恶,居然没打中!喂,再来一次。把这小鬼给我打烂!」

  利比像在命令机器人般地再次对老爸下令。这令我相当愤怒……别开玩笑了。这股怒气与其说是对利比而发,倒不如说是——

  「居然乖乖地听令被操纵……!你在搞屁啊!快清醒过来啊臭老爸!」

  在我直接喊出涌自内心的这些苛责后——在那瞬间,老爸停下动作。

  老爸突然抱起头呻吟。

  「咦?」

  这疑问词是我与利比两人同时发出。而老爸缓缓放下双腕——

  「嘎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

  老爸突然扭身给利比来了一记猛烈的擒抱。两人就这么撞上二十公尺远的校舍侧面,重量级的破碎声响宛如地鸣。四散飞舞的水泥碎片与尘埃落地后,在那地方的——

  「……老……爸?」

  老爸趴在利比身上,失去了意识。

  *  *  *

  在那之后,我们抓起利比,总之先交给志保处理。随后将陷于昏睡状态的老爸送到医院。

  在对父亲做过多项身体检查后,隔天我向学校请假,在医院等待结果报告。直到深夜才出炉的检查结果,是由绮罗老师告诉我的。

  「……唐人,你先看看这个。这是银次先生的报告。」

  绮罗老师亮出一叠病历表让我看。我目光首先停留在脑部断层扫描的照片上。照片上有着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一层黑色的阴影扩散。

  「……这是。」

  「……这叫芽殖孤虫。」

  在我调查许多跟砂奈有关的寄生虫资料时,好像有看过这个名字。是绦虫的一种……寄生于人类的内脏或脑部而活。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这虽然是种还有很多谜团的寄生虫……但唯一一个已知的事实是,这种寄生虫如果成功寄生,会在宿主内增生——最后一定会致宿主于死地。其致死率……据说达到百分之百。」

  「……致死率百分之百……」

  我说不出话来。没错,这就是那么可怕的虫子。然而——却有一点让我相当在意。

  「但是——刚刚老爸的拳头……可不是一般的拳头。」

  「嗯,寄生在银次先生体内的——是在研究所研发出来,相当接近芽殖孤虫实存寄生的特殊个体。」

  绮罗老师干脆地全盘托出。

  「那么一来,老爸他是被那个叫利比什么鬼的,以抱着玩玩的心态植入那个像实存寄生的东西,变成什么『被检体』之类的鬼东西……」

  绮罗老师像是为了抑制我的怒火般否定我的言论。

  「这个嘛,唐人。其实你说得不对。」

  「什么?」

  「利比那家伙根本就完全搞错。他知道银次先生被芽殖孤虫寄生后,就深信一名具有怪力的机器士兵就此诞生……但关于那点其实还很模糊。寄生在银次先生身上的芽殖孤虫啊——是由他本人的意思植入的。」

  如此具有冲击性的事实平淡地自她口中道出,迁把我吓傻了。

  「……这种事,您怎么还有办法冷静地说出口啊?」

  我如此回应,绮罗老师难得语带激动地对我大叫:

  「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啊!我在当初也是自问自答了好几次啊!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好吗!」

  「当初……自问自答?」

  这话我听了心存疑问。

  「……为什么绮罗老师会烦恼有关老爸的这个寄生虫的事?」

  「…………」

  绮罗老师不回答。

  「还有,你说当初又是什么时候……!」

  「……我不能说。」

  「怎么又来了。」

  每谈到有关组织的事,绮罗老师马上三缄其口。话说忘了何时,有关姬动手术的事,绮罗老师也是一字都没提。

  「……老是这样的话……我可没办法相信绮罗老师。」

  「唐人,对不起喔。」

  「算了……」

  束手无策,我只好潜进自我的记忆深处。

  老爸他因脑部遭芽殖孤虫寄生,意识一直很朦胧。

  只要这么一想,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以前认为老爸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母亲也是因此而离开他。但是——如果一切都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变成这样的?

  我开始动手挖探自己的深层记忆。

  「呜……?」

  发现有件事让我十分在意。

  我的心跳加速,周围景色在一瞬间化为黑暗……

  「唐人!唐人!唐人!」

  绮罗老师剧烈摇晃我的身体。

  「……啊,绮罗老师……」

  这下我才察觉自己刚刚差点失去意识。

  「想不起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唐人,你冷静点。来——坐在这边,如果是痛苦的回忆就不用勉强自己回想了……」

  绮罗老师接着让我安坐在病床旁的铁椅上。

  我坐在椅子上,再度开口询问绮罗老师。

  「……绮罗老师,老爸之所以变成这样的理由……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我吗?」

  「抱歉。唐人……我的答案不会变的。我——无法回答。请你谅解,这是有原因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怎样,都不能把跟我父亲有关的大事告诉我吗!」

  不小心又扯开嗓子大吼了。我想超来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深夜的医院。就算再这样逼问下去,只会引起医院里的人注意,造成骚动吧。

  算了,有种心死的感觉。心里仍有愤怒的情绪——但是我已经累了。

  「……算了……」

  「……唐人,你还是先回去吧……明天你应该就会冷静点了,好吗?」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会再来的。」

  虽然我很担心老爸,但一连串发生那么多事,也让我的体力达到极限了。

  我站起身,步伐摇晃地要离开病房。然而在那瞬间——

  「……咦?」

  我朝老爸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简直就像躺在那的不是我老爸一样——不过这怎么可能啊。我为什么会如此认为呢?

  在外头等着我离开病房的,是櫂实与志保。砂奈果然没来。因为她没有手机,也联络不上她。

  「……原来你们来啦,谢谢你们两个。」

  「……增川……」

  櫂实担心地叫着我的名字。志保则一脸骄傲地这么说。

  「我们已经把利比扣押起来了,别担心。我与罗伊子两人直到刚刚都在盘问他有关组织的事。」

  「抱歉,志保,居然让你处理这种烂差事。」

  「不,没关系的。我啊……其实也开始觉得耍这鞭子挺开心的。」

  志保在我不注意时拿起鞭子,啪一声地甩向地板,还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

  「教人上瘾……」

  「……看来好像打开什么开关了……」

  此时,志保的手机嘟噜噜震动起来。

  「喂,我是竜斋寺……唉呀,是罗伊子啊。审问的状况怎样?他还是不说?嗯——这个嘛,水用完后换免洗筷吧。四枝一定塞得进去。」

  你是打算把四枝卫生筷塞进哪里啊。这是在搞哪门子审问?真恐怖。

  「啊,还有……」

  志保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表情有些复杂。

  「那个……据利比所说,父亲大人遭组织流放后就不知去向了。被流放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太常将组织下层人员公器私用……」

  「什么!?秀也吗!?」

  「……难道……他在找我……虽然我认为这不大可能……如果是真的,那我……」

  志保说这些话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泄气。

  不过听到这情报可是让我吓了一跳。毕竟我家被那家伙害得都烧成灰了,但从组织的角度来看,那只不过是单纯的个人失控行为吗?

  ……不管了,我现在可没力气——去想那些。

  「……对不起啊,各位。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罗。」

  「增川……」

  「我没事啦。那,大伙明天见。」

  背对着担心我而向我搭话的櫂实,我晃晃悠悠地离开现场。

  ……唉,结果我还是没法做出回答,到头来仍选择了逃避。

  像是櫂实对我告白等等——一切都显得暧昧不明。

  离开医院,在我回临时住处——河边的归途上,月亮闪耀成红黑色,看起来十分诡异。是因为大气层还是其他东西影响的缘故吧。

  「哈哈。」

  我倚靠在路旁的自动贩卖机上,抬头看着月亮思考。一切简直宛如世界末日来临般——开玩笑的。

  加上砂奈不在身边。无论何时,总会陪伴在我身旁的砂奈不在。因为一点小小的误解,就从我面前消失——不知躲哪去了。

  「砂奈,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啊……」

  在红黑色月光的映照下,我只能按着痛楚椎心的胸口。

  *  *  *

  〈距离奇异日还有十二天〉

  隔日,我一早就到医院去了一趟。

  这次有樱与櫂实陪伴在仍陷于昏睡状态中的老爸旁。绮罗老师好像为了调查些什么不见踪影,志保与罗伊子则是老样子,在审问利比。

  「早安,增川……」

  「哥哥,早安来摸奶!」

  樱把手贴在自己胸前那片洗衣板上,手呈揉动模样。

  「……樱。」

  「早安大家来摸奶!」

  「樱……不用勉强自己没关系。」

  听绮罗老师说,她昨天在电话中告诉樱老爸的事,她整个人相当震撼,我才很担心她的说……

  「呜嘎——!早安大家来摸奶!这只是一般早上在打招呼会说的话啊——!来,哥哥也一起说!早安!大家!来摸奶!」

  「不,我的意思不是那……啊。」

  樱还是老样子,相当兴奋地想打我的主意——然而我已经发现樱的眼睛周围已有了黑眼圈……想必樱她也是沉浸在悲伤情绪中,依然努力想装得像跟平常一样吧。她这份体贴,我很感激。

  「樱,谢谢你……」

  「话说啊,我一听到喝豆奶就会变大奶这传闻后,今天就买了纸盒装的豆奶来喝……其实我发现了那传闻中的秘密……你看!像这样把豆奶第一个字的左半边遮起来后!看起来就像『巨奶』耶!巨奶!豆奶!巨奶!豆奶!大发现啊啊啊!」

  「……看来她是在勉强自己装得那么活泼,应该吧……」

  櫂实在这时间点改变话题,向我发问:

  「……增川……砂奈她还没回来吗……?」

  「啊,对啊。她还没回来。」

  一想到自己是不是真的伤砂奈那么深,我的心就隐约有些刺痛。过去虽然也曾吵过架,但演变至如此地步还是第一次。我还以为她不一会功夫就会马上自己回来,结果……

  「话说,樱你没穿制服……今天不去学校吗?」

  「嗯,我因为担心伯伯的身体,所以今天要留下来照顾他。」

  「……不用啦,我来就好。樱你就去学校……」

  我话一出口,樱立刻伸出手遮住我的嘴。

  「不,就跟你说没关系嘛。哥哥和砂奈还没取得联系对吧?既然如此——比起待在医院,去学校的话更有机会遇到砂奈哟。所以哥哥……你就去学校嘛,好不好?」

  「樱……对不起。谢谢你。」

  「嘿嘿。这下终于能久违地表现出具有牺牲奉献精神的堂妹这一面了。我可不单单是个对性有所憧憬的淫乱处女哟?干练少女如彗星般降临!你来间闻看她全身上下散发出能干的气息……」

  「……少自吹自擂了。」

  不过也多亏了她,我的心情才变得轻松了些。

  「那我先去学校看看吧。樱,接下来就拜托你啦……」

  「嗯,哥哥你慢走!啊,对了。丈儿他人呢?」

  「说到丈儿,这两天我根本联络不上他。不过我猜是因为他交了女友,正在当个现充啦……」

  「原来是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真叫人担心。」

  ……等等喔。目前我联络不上丈儿,这代表——

  我看了一下旁边。

  「……?」

  我与穿着制服的櫂实四目相接。

  难道我要就这么无视那告白……单独跟櫂实一起前往学校……吗?

  *  *  *

  平常的话,上学途中还会有砂奈、樱还有丈儿等人,一群人和乐融融。

  然而如今我身旁只有散发出一身沉闷气息的櫂实而已。我搞不懂。说不定沉闷的人其实是我?

  这空间全体就像沾满了黏液般。

  我们两人连段对话也没有,不发一语地保持距离,一直走着。

  该说些什么好呢……是说,沉默到这种地步,态度很明显不自然嘛……怎么办啊……

  「……增川。」

  是受不了了吗?櫂实比我先开口。

  「啊、啊啊,櫂实,怎么了!?」

  「……虽然拙虫也没资格这么说……但我认为……人不可轻视自己的生命……」

  「嗯?你在说什……」

  这时听见远处传来喇叭声,我身上咻地一阵风吹来。

  「呜哇哇哇哇!?」

  有辆大卡车从我眼前驶过。

  「危险……」

  「谢、谢啦……」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櫂实拉了我的衣角阻止我,才免于惨遭卡车辗过的悲剧。

  「因为变红灯了……增川你还一直走……拙虫就算了……希望增川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

  「抱、抱歉,一个没注意……」

  「……」

  「……」

  对话又这么停下来了。糟糕。

  「话、话说啊!为什么丈儿他音讯全无咧……櫂实你也没看见他吗?」

  「嗯……没看见……」

  「反正他应该是交了女朋友变成现充,跟他女朋友不知道躲在哪恩爱吧嘿嘿嘿,樱的话应该会这么说。」

  「…………」

  「那家伙跟相马同学不知道相处得顺不顺利?话说回来,是哪边先告白的呢?那一对真是的!叫人在意啊!」

  「…………」

  「…………啊。」

  话题走向好像变得怪怪的,两人之间又变得沉默不语。

  好不容易生出来的话题就这么简单地自动中断。

  好尴尬。好沉重。好想逃跑。我被三股压力夹击着。

  我的表现完全无视櫂实对我告白一事。她对这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櫂实自己不打算再提起,也让我感到有些难受。这气氛带来的紧张,简直与我俩一直拿枪对峙没两样。

  我不禁这么想。

  要表达自己的心意,伴随而来的原来是这么沉重的感受。

  至今我无视砂奈的种种行为时,也没感到如此尴尬过。说不定,是我对砂奈那份温柔太习以为常了。砂奈该不会是因为在心底深处众积了许多痛苦的情感,才会像这样一去不回吧?一如此猜测,我便觉得自己不得不挺起胸膛、诚挚接受她的心意——

  「……那个,增川……你还好吗?」

  「什么!?喔、喔喔,抱歉!我没听到你刚刚讲什么!」

  我又发呆了。虽然说不出口,我是因为在想砂奈才想到出神的。

  「我想……如果你一直思考,也得不出个答案的话……不用勉强自己马上给我答覆……」

  櫂实她这么说着,表情温柔。

  「……如果,你有了答案……就不要……去在意其他的……想法……」

  櫂实顾虑到我的感受。她说的这些话像是在对我暗示些什么。而这样的我真是既没用又丢脸,好想消失在这里。结果我忍不住道歉丁:

  「……对不起。」

  *  *  *

  之后我们抵达学校正门口。

  我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但我一站在这里,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

  「……怪了?今天学校应该没放假吧?」

  平常早上来学校,光站在正门口就能听见校区内的喧嚣才是。今天的学校则看起来有点灰暗,整个鸦雀无声,一点也感受不到活力。我还以为到了座鬼城。

  而且,地上也怪怪的。绘希乃事件结束后,溶解的雪水淹了整个校地,这点我知道——然而我却莫名觉得地上的茶色成分增加了。也就是说,校地又被人多添了新的土壤。我是有听人家说过,若想去除水分要撒沙。但是撒土?这是哪招?这样一来——简直就像要在学校里造水田嘛。

  就连铺设成步道的地方也到处布满泥泞。

  「呜啊——泥土溅到鞋子上,整个变超脏……又不是罗伊子,虽然不知道这是谁搞出来的名堂,可以拜托别这样吗?」

  「……拙虫就算满身泥泞……反而更……况且这在猜谜节目的惩罚游戏也有……」

  「櫂实,你到底打算自我惩罚到什么地步啊……」

  「啊……但是这样如果弄脏教室的话……又是项罪过……不行了……啊啊……」

  櫂实自顾自感到绝望。就在她抱头烦恼时,她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停止动作。

  「……增川,等一下……」

  「什么?」

  櫂实拉拉我的衣角,要我停下脚步。

  「……泥巴里面……有贝壳……」

  「贝壳?」

  一瞧脚边四周,土里的确散落着像田螺壳般的小贝壳。

  「还真的有……不过这些贝壳到底是……」

  「增川……我看还是不要踩进土里会比较好……」

  「喔、喔喔……」

  虽然我搞不太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们尽可能小心不踩到泥地,走进校舍里。

  *  *  *

  在我踏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我在门口觉得不对劲的原因。

  教室里的学生人数少了约一半。而且男生很明显地少了许多。

  就比例上来说,男生剩下约五分之一左右吧。男生比例少到眼前景象会让人误会是男生混入女校般的错觉。我才两天没来学校,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女生好像不怎么在意。有的在化妆,还有的把裙子当扇子扇风。

  硬是要我举出一点来说的话……班上女生就像一群辣妹。顺带一提,我确认过了,砂奈果然没混在里头。

  我为了问班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下定决心试着问其中一名女同学。这女生不是平常都在教室角落读诗集的山之内同学吗……?妆怎么浓成这副德行啊……

  「那、那个……你是山之内同学对吧?今天来学校的男生怎么那么少?」

  「很烦耶你。你晚一点就知道了啦。」

  呜……好可怕。她明明就不是这么样的一个女生。

  「……那、那课咧?没有人上课吗?」

  「你说啥?没有啊。你看都没政府了。」

  山之内同学拿着奇怪的小道具夹睫毛,不悦地回答我的问题。是说班上居然没政府了。才不过一天没上课,这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啦。男生又跑去哪了……

  「啊,山之内同学,你那手机吊饰……」

  我发现,她拿来当吊饰的物品我才刚见过。

  「……是贝壳?」

  「你很烦耶。关你屁事喔。」

  「但是那个贝壳我刚刚才在校园里看到耶,而且是掉在泥土中的……」

  在整个人一团混乱的状态下,我不经意地往走廊一看——

  「……咦?那家伙……」

  櫂实对我的细声碎念有了反应。

  「……增川,怎么了吗……?」

  「我刚刚好像看到,丈儿往走廊那边走过去……」

  我俩对看一下。

  「……增川,我们追上去吧……」

  「说得也是。」

  我与櫂实为了不跟丢丈儿,急忙离开教室。

  与櫂实两人追逐方才在走廊看到的人影。

  「我记得是往这边走没错……啊,有了!喂,丈儿!你要去哪啊!」

  往下走了好几层阶梯,就在快出校舍前的地方,才总算发现他的背影。

  一脸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的那张面孔是——

  「你看,果然没错……你是丈儿对吧?」

  在我看到丈儿的那一瞬间,他一脸憔悴。眼里毫无生气。让人有股他简直像是个蜡像般的不自在感。

  「……啊啊,是唐人啊。」

  然而,他讲这话能证明他就是丈儿。

  「你是要上哪去啊?你看学校都变成这怪样子……」

  「放手,我要去我女朋友那边。」

  「喂、喂,丈儿!」

  丈儿甩开我的手,展现出一殷从未有过的拒绝合作态度。然而他说这话,果然就像在念台词,有种毫无血气流动的冰冷生硬。

  「女朋友?你说女朋友——指的是相马同学吗?」

  「……相……马……」

  「你讲话不要像僵尸一样好不好。你这家伙,真的很像失去自我意识的僵尸耶……喂!」

  丈儿像具僵尸般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

  「喂,丈儿……!」

  「等等,增川……」

  櫂实阻止我将丈儿硬拉回来。

  「就这样先让他去……我觉得藉此确认……丈儿同学要上哪去……会比较好……」

  「喔、喔喔……说得也是……」

  于是我们决定尾随在后,确认毫无自我意志的丈儿的行踪。

  *  *  *

  上回跟丈儿碰面,他还因为相马同学当他女朋友而乐得欢欣雀跃。现在与其说他变了一个人,倒不如说他就像被附身般,面无表情地朝着某处前进。我们追着丈儿脚步,一面通行于宛若水田的地面,我小心翼翼地尽量别踩进泥土里。

  「呜哇,这里果然也有那种像田螺的贝壳……」

  那时,櫂实以手指戳戳我的肩膀,小声地对我说:

  「……增川,你看一下周围……」

  「怎么了……哇!」

  这下我才发现附近多了好多人。有无数的男学生像是被引导似的与丈儿会合,一样步履蹒跚地往同一方向前进。简直像在玩《百战小旅鼠》(注4)。他们全都一样,打着赤脚连袜子也没穿。

  「丈、丈儿,这群家伙跟你有什么关联吗?我在叫你啊……」

  「……」

  丈儿他依然沉默。在那之后我们就这么默默地走了五分钟,看见一幢雄伟气派的*造建筑。走在前头的男学生鱼贯地进入建筑物里。

  「呃……这栋建筑物……我记得是音乐厅吧?」

  「增川……为什么你会不知道自己学校里的建筑物呢……」

  『没办法啊,谁叫我们学校那么大一间……废话少说,丈儿已经进到里头去啦!得、得快点进去!」

  接下来,我们为了赶上丈儿的脚步,我们挤进又推开这股男学生人潮进入厅堂,然而厅堂里却呈现出一副令人无法想像的光景。

  舞台上排着数张课桌,每张课桌前都有人站着。舞台中央有座讲台,站在里边的——正是应该是丈儿女友的相马住乃同学。然而这时的她却跟平常那清纯纯洁的形象天差地远——

  注4电玩游戏,玩家得操纵一定数量的旅鼠到达游戏关卡的指定目的地。

  「好~啦。你们这群人渣,少在那边慢吞吞的走来走去。」

  嘴里说着粗话,脚跷在讲台上,相马同学整个背靠在一张大皮革椅上。就算春光外泄也毫不在意。是个态度与眼神皆相当凶恶差劲的女子。那个人真的是相马同学吗?

  这时候我才发现,舞台上桌子的排列方式简直让人联想起另一种设施,而非音乐厅。

  「这是……法庭吗?」

  假设相马同学所在的讲台是法官席,以刑事庭来说的话,以法官席为中心,左右两边的摆设就像辩护席与检警席。而且厅堂中央有着证人席,上头也有人在。顺带一提我们从入口进来后,所在位置为离舞台有段距离、以铁栅栏挡住的旁听席。

  这么一来,分别在辩护席与检察官席上头的,就是辩护律师以及检察官了。

  相马同学自法官席朝向立于证人席的一名男学生〈他恐怕就是被告吧〉,摆出一副相当高傲又有压迫感的态度。她简直就像个真正的法官。

  然后……一样跟我们从旁听席看着这一切的,就是之前都不在校舍内的男学生群众。

  可能是被告人的男学生哭着大喊。

  「拜、拜托……救救我啊!」

  「嗯——但是啊,听说你在校庆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是那只绦虫实存寄生的粉丝吗?」

  ……她说实存寄生?为什么相马同学会知道这词……在我感到震惊之际,审判正继续进行。

  「实、实存寄生是什么呵……我的确是砂奈的粉丝没错啦……」

  「你这个白痴,事情都闹那么大了你也该发现了吧。除了校庆,像是学校成了雪山等等,与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怪奇事件有关、化成人类的寄生虫……那家伙就是实存寄生。辩护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相马同学眼带凶光,如露出利牙般地对辩护人这么说。

  「我、我只是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来的……我、我跟那边那位兼子同学感情也没那么好……才、才没什么话要说咧……」

  「什么!?北野!帮我说几句话啊!」

  「……你、你应该懂吧,站在你那边的话,连我自己也会遭殃。」

  先不管那哭爹喊娘的男学生……相马同学叩叩敲着木槌,将朝上指的大拇指往下一比。

  「好——啦,Judgement Time。陪审员,请下判决!」

  排在法官旁的四人,随着相马同学一声令下拿起手中的牌子。牌子上分别写了:

  有罪  有罪  无罪  有罪

  看着判决结果,相马同学两手往前一伸,笑容满面。

  「好,那就是Guilty罗。正式判决有罪。准备来行刑啦。」

  相马同学相当随兴地做出有罪判决。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旁听席上欢声雷动。

  「来人,把惩罚寄生轮盘转下去。」

  这时我才发现有个大轮盘被搬至舞台上。轮盘跟着不知从哪奏出的小鼓声一同转动。轮盘上的格子好像都写着很多寄生虫的名字,不过因轮盘旋转的关系,看得并不是很清楚。相马同学面对轮盘,摆出像要掷标枪的姿势准备掷标。

  「会不会中咧……」

  「肝·吸·虫!肝·吸,虫!」

  「好——那我就瞄准肝吸虫来丢。嘿——……咻。」

  飞镖随着周围那令人听不太懂的叫声被掷出。轮盘停止,飞镖针所刺中的格子是——呵弓浆虫』,上面是这么写的。顺带一提,弓浆虫是轮盘上最大的格子,面积约占八成。

  相马同学看了她那一大群随从一眼后,跟着下令。

  「来——处罚决定是让他被弓浆虫寄生罗——开始行刑。」

  相马同学毫不留情地下令。我向櫂实问了一下:

  「櫂实,我记得弓浆虫是……」

  「嗯……弓浆虫是世界上约四到五分之一的人口都被感染过的寄生虫原虫……但日本人不大食用生肉,所以感染机率偏低……」

  「对吧,我记得没错。」

  我回想起脑海里那模糊的知识。

  弓浆虫。会透过混有申间宿主如猫的粪尿的砂盆经口感染,或是因食用有幼虫寄生的食用肉品遭受感染。虽说全世界约百分之十至三十的成年人都感染了此寄生虫,如果宿主非怀孕女性的话,弓浆虫只是个没什么大碍的虫子才对。但是大费周章让人刻意感染弓浆虫是怎么回事……

  「快、快救救我啊!」

  男学生被宣布行刑后大声哭喊。周围的学生紧抓着男学生,将之拖向舞台边。舞台边有个大大的儿童充气泳池。他们就这么将男学生推落泳池。

  「呜噗——!呜噗——!」

  我还以为里面装的铁定只是水——但我马上发现不同之处。泳池里面装的是大量的砂子,而且还有几只猫。照剧情发展来看,那些猫身上应该都有弓浆虫吧?过了不久,男学生被众人从泳池里拉起。他全身上下连脸部都满是沙尘,看起来简直就像全身沾满面包粉要被拿去当炸虾。

  「好啦好啦,O——K,再来就随便处置啦。」

  相马同学再度回到法官席大刺刺地坐在皮椅上,看似无趣地下令。那名男学生被拖着离开音乐厅,还在地上画出一条砂线。

  这、这场活动到底是在做什么啊……!一切经过都太过莫名其妙,我忍不住拉高音量大吼。

  「等、等一下!相马同学你这是在搞什么啦啊啊啊!」

  「啊?等一下喔?这边好像有个怪人在耶?」

  相马同学自课桌上放下脚,四处张望整座厅堂。随后视线才定在我这里。相马同学狠狠地瞪着我。

  「你现在才来的吗?还真是意外的慢呢,蠢材增川。我都等到不耐烦啦。」

  讲话真刺耳。跟她之前说自己是丈儿的女友那毕恭毕敬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相、相马同学,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喔……也不怎么了啊……看了不就知道了?我在制裁人啊。」

  「制裁?」

  「制裁这群可恨的人渣呀!」

  她那句话听来好像有侮蔑周遭人群的意味。

  「相马同学……直到前一阵子你还是丈儿的女朋友,一副稳重清纯的样子,为什么会……」

  「唉——真拿这种脑浆大的生物没办法……因为幕后黑手说,先找几个人归顺自己,这下要掌控整间学校就会很轻松,所以我才在那边装清纯的啦。而且除了丈儿以外,我还另外脚踏十五条船咧。」

  「原来是个婊子王!」

  呃……话说回来,是谁跟她说支配学校会变轻松这种事的?幕后黑手?是背后有人在出主意的吗?

  「还有……听那个人说啊……你们也是敌人耶。我说实话,真的很麻烦捏。」

  连讲话方式都彻底变成辣妹了。这个人绝对会干出在电车里化妆这种事。而且我还发觉这种说话方式很熟悉。这跟刚刚在教室里化妆的那群女生的腔调语气都一样。

  「我、我说啊,你刚刚提到什么那个人还有敌人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也是敌人耶』这句话又是?」

  「意思就是说那只绦虫的实存寄生已经被抓住了啦。」

  「什么?」

  绦虫的实存寄生。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该不会——

  「喂,让他们瞧瞧。」

  相马同学对附近其中一名男同学下令。

  他大力掀开盖在厅堂边方形物体上的布幕……在里头的正是她。就是两日未见的她。

  「砂、砂、砂、砂、砂奈————!」

  「咦……?啊,唐、唐人————!」

  砂奈被关在像是动物园之类的地方所使用的铁栅栏里。旁边还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学名:狐狸精绦虫」。这什么鬼东西啊?

  「砂奈,你这笨蛋!你是跑哪去了啊!」

  「居、居然骂我是笨蛋……那个时候,我骂了唐人大笨蛋逃跑之后,突然被人抓住关到这里来了啦!啊……居然!唐人,你果然跟亚须香在一起!呜哇——!这下不行了啦——!」

  「什么不行了啦!」

  「呜呜……因为……唐人你都跟亚须香成了情侣……而且一定互相交配了……」

  「什么!?你说这话未免也跳太快了!为什么你会那么想啊!」

  我偷瞄了身旁的櫂实一眼,她面无表情。

  「樱她说,男子离家三日以上就非处男之身……还说这样处男膜就不会发出声音了……」

  樱这家伙,都教了她些什么东西啊……

  「是说,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可是有一堆想说的话,一直在等你耶!你不在的话,我也会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这该怎么说咧……」

  我一说出这些话,砂奈的眼睛就突然亮了起来。

  「唐人……我不在的时候,你很寂寞吗?」

  「你、你茌鬼扯什么嘛!虽、虽然是那样没错……」

  「哇——好开心喔!我也一样喔——!因为见不到唐人,我一直都好寂寞喔——!」

  砂奈看起来真的是因为能见到我,而开心的大叫。

  「别、别在那乱叫啦!」

  嘴上是这么说,其实看到砂奈平安无事,也令我开心的想笑。在我与砂奈持续对话时,相马同学则一脸焦躁地打断我们。

  「……聊够了没?这种白痴情侣的无脑对话我一丁点都听不进去,一秒也不想听耶。」

  「啊……对、对了……相马同学,这是怎么一回事!」

  「吼,就跟你说是那个人下的命令呀,跟刚刚那场寄生审判一样。唉,反正我啊,本来就很讨厌人类这种一无是处的生物啦。」

  「咦……人类这种?」

  相马同学说这句话,简直就像她不是人类似的。难不成……

  「我真的生气了啦!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都想把我驱逐掉!」

  相马同学大步一蹬一蹬地走向我这,用她那端正的脸蛋在超近距离下狠瞪着我,并抓着我的脖子摇来晃去。

  「跟寄生虫在那边亲热个什么劲啊你这臭人类!」

  「相马同学,难道你……」

  「没错!我啊,就是长久以来被人类残酷对待到极点的日本血吸虫……日本血吸虫的实存寄生!」

  「什么!?」

  日本血吸虫。我曾听过这名字,那应该是会寄生在人类血管杀死宿主,一种相当危险的寄生虫才对。

  「至今……在约三、四十年前的甲府盆地周遭,我们——日本血吸虫与人类展开了一场以血洗血的残酷大战……战争的结果,我们的中间宿主钉螺遭驱逐殆尽,日本血吸虫灭绝。只不过……在苟活下来的血吸虫中,最后只有我被以实存寄生的身分复活呢。你看这个贝壳发饰,本体就在这里喔。」

  相马同学这么说着,并将发饰亮出来让我们看。

  「『被』复活……让你复活的,就是那个人吗……?」

  我对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心里有底——就是雷司托雅·迪斯特匹亚。

  「唉唷,那又不重要。就我来说嘛……身为实存寄生还去当人类同伙的有病啦!那边的绦虫跟蛔虫也一样!大家,大家都是叛徒!我壳了你们!」

  「……原来是这样。」

  「顺带一提,我的特殊能力是蛊惑(Temptation)。我可以诱惑直接以肌肤接触带有钉螺的泥土地、被血吸虫寄生的人类。公的拿来当俘虏,母的就看心情。」

  所以在场的所有男同学才会软趴趴的吗?恐怕那些赤脚的,全都是被相马同学操纵的学生吧……怪了,也有半数左右的人穿着鞋子啊,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也有人只是为了想看我的内裤而已,大约一半左右吧。」

  相马同学再度威风凛凛地走回法官席,将脚跷在桌上,现场瞬间爆出不少喧闹声。

  「哇呜——相马妹妹,再多让我们看一下内裤嘛——!」

  没被控制却在这里的人,拜托你们多少拿出一点身为人类的尊严好吗?

  「所以……我才决定让许多寄生虫寄生在人体内,对人类展开复仇行动。其中的一个方法,就像在现在一样当法官罗。」

  相马同学露出诡异的微笑。我这才理解雷司托雅话中含意。的确,这跟绘希乃比起来,这很明确地是种邪念。相马同学才是雷司托雅说的灾难。

  「那么,相马同学你接下来……抓了砂奈想干什么?」

  「嗯——绦虫本来就是因为人类才被害得濒临绝种,居然还对人类献殷勤,这不是不可原谅吗?所以我得制裁她呀。所以罗,来!大家注意!」

  相马同学手指砂奈向群众大声宣布。

  「下一位特别被告,是这只色诱人类的可恨实存寄生绦虫。五天后将开庭审理这只实存寄生的罪刑!其罪状为——勾引人类罪!」

  「开……开庭!?」

  而且被告还是砂奈……?砂奈气着反驳。

  「喂————!你这只血吸虫,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根本没勾引人类啊!我是一直很努力没错啦,但是唐人就是不让我当他女朋友!」

  「啊——!砂奈你给我闭嘴!小心事情越弄越复杂!」

  我再次面向相马同学。

  「相、相马同学,我说啊,你们日本血吸虫之所以灭亡,跟我们也没有直接关系……所以……能请你放过我们吗?拜托你!」

  「少罗嗦!说到底只图自身方便就把我们血吸虫消灭殆尽的就是你们人类!」

  果然不行。她一点也不想听。

  「事情就是这样,之后会开庭审理的。增川!你负责当辩护人。本法庭采陪审团制,如果你运气够好,也有机会遇到没被我洗脑的人担任陪审员。你就加油在那垂死挣扎吧。」

  「什么?这、这哪门子剧情发展……」

  「也就是说,如果判决无罪,要我把这只绦虫放了也行.」

  「真、真的吗!那、那么……」

  这话让我激动起来。如果能救出现在被关在笼子里的砂奈……就在我脑袋里这么想时,櫂实对我晈耳朵:

  「增川……情况压倒性地不利……看了刚刚一连串经过……到时应该还是相马同学当法官……这场审判会一面倒……得谨慎行事……」

  「是、是啊……喂!相马同学……不对,相马!那种法庭谁要出席啊!」

  「啊,拒绝出庭?很无聊耶你们。反正若不遵守游戏规则,最后只有后悔的份啦……」

  「后悔?」

  相马同学转头看后方。

  「要是你们不老实出庭,到时害这男的翘辫子也没关系吗?」

  听完她这句话后,突然从舞台现身的……

  「丈、丈儿!」

  完全没错,来人就是宫入丈儿。然而他的样子却跟刚刚不同,身上穿着有如骑士般的黑衣服。

  「丈儿,你穿那什么样子啊!搞错状况了吧?快醒醒啊!」

  「我没搞错……因为,我是法律战士。」

  那什么啊。转两圈半很蠢耶。

  另一方面,相马同学妖艳地抚摸丈儿的下颚,给了我们一个高傲的笑容。

  「他就是负责跟你们在法庭上战斗的检察官。没问题吧?」

  「……我了解了。小住住说的话我什么都听。」

  丈儿毕恭毕敬地对相马同学点头。

  「什么!?」

  这下我说不出话来了。

  「喂、喂,丈儿……你冷静点……连你都被控制了喔……」

  然而丈儿却坚定地回道:

  「宫入丈儿已经死了!我是——」

  丈儿唰一声地大力挥动自己的黑色斗篷。

  「我的名字是宫入·Darkness·丈儿!」

  全场空气就只在那瞬间冻结了一下。

  「喂櫂实,那家伙居然说自己的名字是Darkness什么的……」

  「嗯,拙虫有听到……」

  「说是叫Darkness·丈儿耶……他不会觉得丢脸吗……」

  「……拙虫等一下大概会抱着肚子笑倒在地上打滚……」

  丈儿清了清喉咙。

  「不喜欢Darkness的话……换成Darvish·丈儿(注5)也行。」

  「根本听不懂啦不用改了!」

  我很自然地就对丈儿吐槽。丈儿虽然遭受控制,依旧是个天然呆。

  丈兑再次清清喉咙,朝我们伸出食指。

  「听好了唐人,我绝对不原谅跟寄生虫搞现充那一套的你!」

  「你也一样好不好!相马同学也是个寄生虫啊!」

  「咦……啊!?对喔!」

  你现在才发现喔!

  「没关系啦。反正我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相马同学出来帮腔。

  注5 Darvish译作达比修,日本知名棒球选手。

  丈儿好像接受她的说法,最后还自以为帅气地宣言:

  「哼哼,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么唐人啊!我们五天后法庭上再见!」

  「丈儿……」

  因为如此,审理砂奈罪刑的法庭将于五日后开庭。

  我负责辩护,丈儿担任检察官。是场导入了陪审团制度的「寄生法庭」。

  *  *  *

  (距离奇异日还有十一天)

  「好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隔日我与櫂实在校内漫步但束手无策。虽说我要负责辩护,但是对于该如何准备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若不认真准备这场战斗,丈儿死路一条,不打赢官司获判无罪的话,砂奈也只能等死。

  在我烦恼之际,櫂实过来为我提供建议。

  「我认为……先从还没踩过钉螺被洗脑的人着手……找出会站在增川这边的人,然后请他们当证人会比较好……」

  「原来如此,也就是去找还没被控制的正常人吗……呃,哇!」

  就在一边讲话一边走路时,一不小心就大力踢飞了一个掉在走廊上、全长约一百五十公分的深黑色块状物体。那块状物体全身散发一股臭气,让我不自觉掩鼻。

  「呜啊,这什么啊……这该不会……是人类吧?还是……」

  我以为是集合了准备丢弃的抹布的大型块状物体开始扭动,扭着扭着还将视线移向我这里来。那块状物体——是我见过的人所化成的模样。

  「……你是服部吗?」

  破毛巾缓缓爬起。

  「我才下是服部……我……只是一条破毛巾丧家之犬……」

  对了,几天前在爬绘希乃造出来的雪山时,我还记得曾拿这家伙当盾牌,挡下飞来的雪球。后来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就这么把他放置在一旁,据说连四天王也背叛他了。

  「服部,你没被相马同学控制吗?」

  「你在说什么?我早已看破一切,远离世俗红尘,一直待在这里……还一边乞求经过的人施舍一点炸面包给我……你就嘲笑我被四天王舍弃后的这副悲惨模样吧……」

  看来是不需要担心这家伙会遭到洗脑。这时,有两名女学生正好经过走廊。

  「啊!是炸面包老头!」

  「呜哇!真的是炸面包老头!」

  发生什么事了?就在我这么想的一瞬间,服部对女学生的话起反应,两手高举摆出像狮子般的姿势,大吼一声:

  「给我炸面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学生完全慌了手脚,讲话速度飞快地商量该怎么办才好。

  「哇、哇哇,优子,是炸面包老头耶!死了啦,传说不给他面包就会被诅咒耶!三班的光子就是没给他面包,结果被男朋友甩了!」

  「吼,我刚刚才在福利社买了炸面包耶!」

  「现在也只能给他了啦!人家说给他面包的时候,要转三圈然后说:『炸面包老头,炸面包老头,明天把我变成炸面包吧,不然变内裤』!」

  「讨厌啦,唉唷……『炸面包老头,炸面包老头,明天把我变成炸面包吧,不然变内裤』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随后,女学生便把面包丢在地上,留下面包逃跑了。服部望着她们的背影,以平跪在地的姿势大声说出:

  「谢谢你的面包……」

  随后服部转过身,对我如是说:

  「增川,你看……这就是现在的我……」

  「简直是个活生生的都市传说嘛。」

  算了,反正这家伙的近况与我无关。我将状况告诉服部,相马同学将在四天后开庭审理勾引我的砂奈,我们正在找愿意出庭作证的证人一事。

  「服部,其实……丈儿他也因为如此这般这般。」

  「什么!」

  一听详情,服部开口笫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宫入这现充浑球!活该死好!」

  「你这人渣……」

  「然而……宫入对我有恩……但是……可恶!」

  「服部,你愿不愿意出庭替我们作证?作证说砂奈并没有试图勾引我们……」

  「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那不是事实吗?我才不要咧!谁要帮你们这对白痴情侣作证啊!不要不要!甭说了!」

  服部啪嚏啪嚏挥动双手,口气听来像个顽固大叔般地拒绝。

  「但是如果我们不认真打这场官司的话……丈儿就会死。」

  「什么!?」

  服部沉思了一会儿后站起来。

  「…………无法。我不干。」

  「服部!」

  服部在离开前这么说道:

  「增川,跟你说得一样。」

  「什么跟我说得一样……?」

  「……我啊……无法为了他人而行动,至今也没因此行动过……就是个人渣……」

  服部就像西部剧最后一幕一样,背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

  *  *  *

  这下也只能再继续找证人了。我与櫂实再次出动。

  「……可是,增川……我觉得啊……」

  「櫂实,怎么了吗?」

  「总觉得……像这样在校内收集情报……请人出庭作证……就好像在玩我曾经听人家讲过的冒险游戏一样……」

  「什么啊……别说了,赶快认真点去拜托别人出庭帮我们作证吧……」

  「反正都是要去找人……真希望能有个选项……而且还是个有即死选项的……」

  我搞不懂櫂实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此时从走廊尽头——

  「哇——!一边大声喊一边跑进来!可惜啊!我的冒险在此画上句点啦!」

  「呜哇!」

  唰地一声,眼前有名男学生飞扑滑行而来。他面有菜色又皮包骨,风貌宛如死神。

  「你、你、你谁啊你!」

  「呼呼……在下听到阁下希望能有选项前来。我是本校游戏书社……一年B班的抚礼南太。兴趣是玩游戏书或冒险游戏,我在各个地方都贴有文章段落。你,可照着数字指示前进,不依数字也行!」

  「总觉得你看起来很像个变态喔……」

  「不介意的话,我会帮两位准备好还项的,还请你们像在玩游戏书一样继续进行下去喔。」

  于是南太摊开一张模造纸,上头是这么写的:

  『去学生会室→前进至1  去中庭→前进至2  去一年级教室→前进至3  去焚化炉→前进至14』

  「增川,有『前进至14』……!有股即死的气息……!」

  櫂实好像对2这数字相当雀跃,但我不懂她在高兴些什么。我打算无视那张模造纸继续往前进。

  「啊、等、等、等一下嘛!干么这样!」

  南太抓着我死缠不放,态度有些软化。

  「你、你要就这么前进也没关系啦!但难得有这机会就玩玩看嘛!首先准备铅笔和骰子……掷一次骰子出现的点数乘以十,就是你的生命点数。然后选过全部选项前进后,请回来这里一次。」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耶……我才不玩咧。」

  只不过,在我旁边的櫂实一直很不安分,这让我很在意就是……

  1学生会室

  我们来到了学生会室。这里依然是老样子,是间竹林密布,无数鸟居竖立,一间浑沌的教室。

  我一开门,便听到耳熟的声音。

  「哈——哈哈哈!」

  ……如此高亢的笑声。那个人一定在里面。我踏出一步。

  「打扰罗会长……呜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脸上和嘴里有无数张像名片的纸张不断地不断地飞来。

  「呜咳呜呸啊啊!」

  我一口气吐出满嘴的纸张。瞧了下沾满唾液的纸张,上头好像用毛笔写了些有神力的古文。

  「这、这什么东西啊……」

  「喔喔,这不是增川吗?」

  「栉名田会长……你这是做什么啊!」

  「嗯,我最近觉得光会耍三节棍不够,能射出符纸才像是个巫女,所以我在练习!」

  会长如是说,双手交叉现出她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符咒让我瞧。原来刚刚那堆纸是符咒啊……

  「先别管那些了。增川,前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令尊饱还好吗?」

  「咦?喔,没什么大碍……」

  其实事情根本还没解决。

  「比起这个,那个,会长我有事相求。」

  「嗯?什么事?」

  「其实……其实几天后有场官司,我想请会长那个……不知是否能请你出庭作证我不是一个热衷于不单纯异性交往的淫荡学生呢?」

  「怎么可能啊大浑蛋——————!」

  「啊嘎嘎嘎嘎!」

  会长再度射出大量符咒,塞满我的嘴巴。

  「你、你要我说谎!?你要我把白的说成黑的吗————!」

  「会长你绝对在某个环节上完完全全彻底天大地误会了!」

  然而会长看似龙心不悦。是说,连会长也不相信我们不是对白痴情侣吗……

  「我、我懂了。我、我会再来的……走、走吧櫂实……怎么了吗?」

  櫂实好奇地捡起一张方才会长射出来的符咒。

  「……捡到符咒了……」

  「太好了呢,你就收下也没关系吧?」

  「……物品清单呢?」

  「你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啊……」

  这时方才登场过的南太出现了。

  得到道具了呢!那么请在持有道具栏里做个记号。

  「嗯、嗯……」

  櫂实好像很开心地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算了吧……

  2中庭

  我们到了中庭来。

  「嗯?在那边的人是……」

  立刻有着剌耳的双人组哭声传人我们的耳里。

  「喂——喂喂喂喂……!」

  「太过分了啦!普丁,你为什么弃我们于不顾呢————!」

  「这样一来我们该怎么过活呀啊————!」

  盖兹与腹金两个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喂,你们……」

  「啊,是增川耶!」

  「增川,你听我说!普丁他,普丁他丢下我们俩不知道上哪去了!嘴上还说着要执行计划等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还不是金腹你说跟着普丁比服部还好!」

  「少罗嗉!盖兹,你不是说普丁假这个人值得侰赖,才把所有的钱都托给他保管了吗!」

  「才不关我的事咧!这下完全没希望了啦!」

  说得极端点,这真是场丑陋的争执。

  「……这些家伙没救了。櫂实,走吧……」

  正当我要拉櫂实一起离开此地时……

  「……嗯?哇喔喔喔喔,櫂实!是櫂实喔!」

  「哇喔——我们的女神驾到啦啦啦!」

  盖兹与金腹靠向櫂实,并牵起她的手。这对宝更用脸颊磨蹭起櫂实来。

  「不要……那个……拙虫是只垃圾虫……多看的话眼睛会腐烂,还请小心……还有我摸过的地方都会逐渐腐烂的……」

  啊,真难得櫂实会讨厌别人……看来这两个家伙真的很惹人厌……

  「好了好了,够了喔。快放开她,快放开她。」

  我将櫂实拉离盖兹与金腹身边。一方面不甘愿地询问:

  「话说回来,虽然我跟你们关系并没好到可以拜托这种事啦……但是你们可以在法庭上帮我作证,证明我不是个爱搞不纯异性交友的死浑球吗?」

  「你这个大浑蛋啊——————!吃我一—————招!」

  「好痛!」

  吃了盖兹大力的一掌。

  「为什么!櫂实会喜欢像你这种货色!开什么玩笑!」

  「正是!我看错你了增川!这就是大家一致的意见……你刚刚说,法庭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有关法庭的事说给盖兹与金腹知道。

  「……法庭……?这么说来,普丁好像有说过要当陪审员之类的话……」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普丁那家伙一定就在那!」

  「走啦!普丁啊!把脖子洗好等我们吧!」

  盖兹与金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雀跃地跳着舞离去了。

  「……这哪招啊。」

  就我个人来说,吃了盖兹漂亮的一掌让我有些不甘心。

  然后南太来了。

  「请扣生命值20点。」

  「你啊……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干什么啊……」

  3一年级教室

  我们来到了一年级教室。

  「证人候补在哪里呀……证人候补……证人候补……」

  「……增川……我觉得找证人跟在找一块钱硬币是不一样的……」

  我与櫂实瞪大眼睛走在走廊上,碰巧撞见某对男女。

  「喔,你们是……」

  我一出声,两人身子一起抖了一下,随后向我打招呼。

  「增、增川学长。有、有什么事吗~?」

  「有、有、有什么事吗!」

  说话慢条斯理,而且小气巴拉势利眼到出名的是学生会的三枝,另一个是『周刊宿木WALKER』编辑部成员的高木。

  两人是儿时玩伴,而且——

  「啊,哈哈哈。那个啊,我想问一下你们其中一个人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两个在交往吗?」

  「才没有呢~!」「才没有!」「吼唷~!」「我们只是感情比较好而已!」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我的问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极致表现。

  「算了那不重要……我有事情想拜托你们两个。」

  「……什么事?」

  「几天后我要上法庭……你们两个其中一个能不能出庭帮我作证,我跟砂奈不是一对白痴情侣行吗?」

  三枝挥了挥手。

  「我可无法哟~」

  「为何?」

  「这样我会犯了伪证罪。」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

  果然其他人都是这么认为吗……这时高木发问了。

  「学长,你说的那个,是不是跟我们学校最近男生都软趴趴的事情有关?」

  「没错,就是那个主谋召开的法庭……」

  「原来如此……谢谢提供情报。我正好也在对这仵事取材,根据情况,我也可以告诉学长你一些资讯。」

  总之先谢谢高木你的记者精神啦。

  「真的很谢谢你啦……高木。」

  「不过要我当证人作证学长们不是白痴情侣这事……我应该没办法吧。因为……我觉得那难度比踢爆政府隐藏的真相还要高。」

  「就跟你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啊!」

  不是那样……吧?我有点莫名的胃痛。这时南太又出现了。

  「生命值扣十点。」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14焚化炉

  「……这什么东西啊?」

  我来这地方的时候,让我觉得相当不对劲。

  从刚刚开始墙壁上都有写上数字……来到这里数字突然跳到「2」。

  这时櫂实突然激动起来。

  「增川……!是14……!」

  看着櫂实这前所未见的情绪让我大吃一惊。

  「14这个数字又怎么了啦櫂实!」

  「好高兴……!是14……!是传说中的14……嘻嘻嘻……」

  真搞不懂。比起这个,随着一股不安膨胀,我怎么觉得周围温度升高了?这怎么回事?

  「……我怎么觉得好像变得超——热的。」

  「……因为是14……」

  呜吼吼吼吼呜。从远处传来一声吼吠声。

  「櫂实,刚刚那个听起来像不像是龙吼啊……?」

  我是搞不大懂,不过不安与不好的预感节节上升,已经涨高到我快忍不住的水平了,。

  「櫂、櫂实,我不行了。走罗!」

  「呜呜呜……都难得遇到14号了……都已经到了即死段落了说……」

  我打算带着一身不安,拉着櫂实的手一起离开此地……然而南太就来了!

  「好——!一般到这边其实会马上死掉才对……道具持有栏里面有做过记号的话,就能靠符咒的力量回避即死。最后检查点!如果骰子掷出4~6点的话,就能前进到最后段落!」

  「现在到底在干什么,我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了啦!」

  最后段落

  南太着着我,露出诡异的笑。

  「两位辛苦罗。到这边如果生命值还有剩的话,那就过关了。请收下奖品。」

  他递过来的信封袋里头装着五百圆的QU0预付卡(注6)……

  「那个来搅局的到底是在干什么……」

  南太就这么充满谜团地走了。这么一来,寻找证人之旅就此告终,然而却没半点好的收获。

  到了开庭前日。我回医院一趟,告诉樱整起事件的始末。

  「嗯……要是都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出庭当证人哟!我会作证说哥哥跟自己的堂妹一同过着淫乱的生活,才没被砂奈勾引!好耶!」

  樱欢欣鼓舞地如此宣言。

  「不不,说谎可不行啊……而且连你笑的那样子根本达到了邪念的领域。」

  顺带一提,老爸依然一动也不动,静静地躺在床上。

  陪在他身旁的还有——

  「志保,怎么啦?怎么一脸感觉若有所思的。」

  「没有啦……那个……」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秀也的事吗?」

  「……果然还是藏不住吗?」

  注6 由日本SCSK公司发行的一种用途广泛的预付卡,可在超商、书局、药妆店等地使用。

  就像我担心老爸一样,志保对被组织流放行踪不明的秀也的事也一直都放心不下吧。然而我比较在意的……志保好像是顾虑到我的感受吧,她看起来好像连秀也的安危都不敢担心。

  「……志保,这话我可能没资格讲啦,但我还是想说。」

  「什么事?」

  我看着仍陷于昏迷状态的老爸如是说:

  「……我觉得如果你能跟你父亲……跟你家人感惰融洽和平共处的话,就那么做吧。无论何时,或发生什么事,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前。」

  志保一听完,她的笑容彷佛已斩断所有的迷惘。

  「谢谢你,唐人。下次我跟父亲大人再会时,我会好好地跟他讲话的。」

  「……嗯。志保……你们会再见面的,一定会。」

  「是啊……」

  「话说回来,明天终于要开庭了……」

  结果还是没找到半个愿意当证人的。虽然有在期待高木他们如果顺利的话是找得到人……不管怎样,那都会是一场打起来很吃力的仗吧。

  「哥哥,法庭的事,真的没问题吗……?」

  「差不多啦……至少能做的事我都会做。」

  我和砂奈一直以来被批说是对白痴情侣。

  以大众角度来看的话,战败气氛浓厚。再加上法官又是相马同学,可以预想审理过程会有如战胜国审理的军事法庭,整个一面倒。就算如此——依然非战不可。

  但是,在那之前——

  当天深夜。

  「……哟。」

  为了进到校园里我翻墙而过。

  「嘿……咻。」

  我打算早一步先潜入法庭召开场所的音乐厅。开始审理前我有话一定要跟她说清楚。有哪里能进到音乐厅里去呢……此时我发现厅堂侧面高处有扇窗。爬墙往里头一窥,里头摆着谱架跟课桌。看起好像是学校用品仓库,窗户也没上锁。这下行得通,我如此确信并将身体硬挤进仓库的窗里。但——

  「唉呀呀呀……!」

  虽是穿过了高窗,却一个用力过猛跌到仓库里去了。由于是从还算高的地方落下,仓库里响起了一阵碰撞回音。

  「痛痛痛痛……」

  「……是谁!」

  「呜哇!」

  这下糟了。就这么被守卫逮住也太大意了。手电筒的光照在我脸上。可恶,该怎么办才好?要用实存寄生的力量把这守卫……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才发现——

  「……丈儿……?」

  「……是唐人啊。」

  在深夜的音乐厅里担任戒备工作的原来是丈儿。

  「……你在这里做什么,唐人?」

  「在开庭前……在陷入不利的情况前,我来找砂奈把误会解释清楚。还有不只砂奈而已,丈儿!」

  我抓住丈儿的肩前后摇晃。

  「丈儿!你被操控了!快点恢复正常啊!然后一起逃跑吧!」

  「我拒绝。」

  「丈儿……」

  「在我身上,我有着万一有人入侵要带走被告的话,要去叫醒那些在小睡中的人的义务在。」

  「什么————!」

  这下情况真的不妙了。在这里引起骚动的话,可以等于说在开庭前就确定败北了。

  然而丈儿却转身离开。

  「快走。我什么都没看到。」

  「……咦?」

  「……你是来找砂奈的吧。小心别被发现,趁早上之前回去。」

  「喔、喔喔!丈儿,谢啦……」

  离开用具仓库,我前往厅堂舞台。砂奈被关着的笼子在……有了。笼子在舞台后方用布盖着。我掀开布幔,隔着铁笼试着呼唤砂奈。

  「……砂奈、砂奈。」

  「……什么?哇——————!唐人——————!」

  被关在笼里显得一脸消沉的砂奈,高兴地跳起来,整个人凑到铁杆旁像是要将脸挤出笼外似的。

  「嘿嘿……我想着唐人的事……结果你真的来了……吓死我了!唐人,好厉害!」

  ……砂奈喜极而泣。我,真的能够守护这美丽的笑容吗?

  「但是唐人,这里有人在看守你怎么有办法……」

  「那个……在开庭前,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怎、怎么了吗?」

  「像之前……你说的话我都否认,搞到吵架……但其实我根本不想那么说的。」

  「不会啦。对不起……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错……因为……像是姬……或是亚须香当唐人女朋友……这根本不是坏事……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慌了……对不起……唐人……对不起……」

  「不不,那发言本来就是你误会……」

  即便如此,櫂实告白后而我还在逃避这是事实。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唐人,你有答覆亚须香吗……?」

  「……还没有。」

  「嗯……你可不要太过于顾虑到我喔?比起我来……唐人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那怎么……」

  别对来救你的人说这种话行吗?

  「对了,你怎么不把这笼子打坏逃掉吗?」

  「但是,不出庭的话丈儿会被杀掉对吧……?」

  「啊,这倒没错……就这点一定得避免……」

  我想起刚刚丈儿放了我一马。那家伙看来还没被彻底洗脑吗……?这么一来,说不定在那就有解除洗脑的关键……算了。现阶段还没办法,我与砂奈两人再度对望。

  「砂奈。」

  「……唐人。」

  「全部的话……等你平安无事后再说吧。」

  「……嗯。」

  我俩透过铁栅栏的隙缝,双手紧紧交扣。

  「唐人,我等你来啊!」

  好久没摸到砂奈的肌肤了,她的肌肤上传来了些许温暖。

  *  *  *

  〈距奇异日还有七日〉

  「开——————庭!」

  开庭之日来到。

  应堂的桌椅整齐排列,整个完全成了一间法院。相马同学手持木槌,开心地敲着桌子。

  砂奈一样被关在她身后的铁笼子里。

  看来那就是被告席,我从辩护席往那瞧了一眼。

  「唐人——!」

  砂奈朝着我大喊。

  「砂奈,你等我!我马上救你出来!」

  「喔,我也会全力加油,让自己被救的!」

  「你、你少在那边惹事!你可是被告啊!」

  相马同学秉着一股高傲的态度。

  「喂喂喂,你们俩别在那边亲热喔。令人不爽捏。现在在审理中——」

  相马同学拿着木槌叩叩叩地敲个不停。

  「话说相马同学,这场判决……你会公平审理吧?」

  「喔,如果你嫌麻烦的话,也可以算了没关系喔。还是要掷骰子?一的话是死刑,二也是死刑,三到六的话先痛苦折磨一番后再处死。呀哈哈哈哈!既然这样你要加入我的麾下吗?只要去踩一下那边的钉螺就会感染罗!」

  「那个的话……拜托不要。」

  相马同学对旁听席宣布事情的样子,就像她已经等很久了似的。

  「宣读罪——名。这只实存寄生……色诱人类,阿谀谄媚!」

  她指着砂奈,好让大家看个清楚。

  「然后隐藏她那有害的邪恶本性!此行为有罪还是无罪,将在此判定……『寄生法庭』正式开庭!请各位阐迤事实,让真相水落石出!」

  相马同学像在玩玩具似的拿木槌敲个不停。叩叩叩、叩叩叩,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如果被告有罪的话……今天将采用特制轮盘。」

  随后一组轮盘被拖行至舞台上。然而那外观跟一般轮盘大相迳庭,几乎称得上只有一个颜色。

  「……这根本称不上轮盘嘛。」

  轮盘上写着奇妙的文字。

  「……『记忆消除浴缸』?」

  「没错——这个的制作方法是幕后黑手教我的哟。是个会消除记忆,对实存寄生来说等同于死的可怕浴缸哟。」

  那什么玩意啊。但不过……算了,如果是雷司托雅的话,难保她不搞这种花招。另一方面,丈儿一面盯着我一面在检察官席待命,连一瞬间的空档都不放过。可恶,这下被完全包围找不到空档了。

  「接下来,对本次开庭审理判决结果有着重大参考价值的陪审员,是从在校学生中乱数选出的这四位。」

  四名陪审员进场。

  「这时间带可不好受啊!我是松来高太郎!(注7)」

  「……我是普丁。」

  「嗨——!我是偶像社的社长,月叶艾丽娜哟☆啾咪!」

  「有趣到令人发狂……我是赤城……(注8)」

  ……这群家伙怎么都很面熟啊……

  接下来,开庭了。

  「先请辩护人与检方自我介绍。」

  接收法官相马同学的命令,首先从我们辩护方开始自我介绍。

  「……唔,我是辩护人增川唐人。在旁边的是我的助手。」

  「啊……拙虫是个比助手还低贱的存在……所以叫助虫——櫂实亚须香……」

  对方勉强认同櫂实与我一起辩护。然后,站在我们对面的是——

  「接下来,换检方。」

  「咦,呃——之前我说我叫什么名字啊……」

  注7恶搞日本前足球选手兼解说员松木安太郎。

  注8此为福本伸行麻将漫画《斗牌传说》主角赤木茂的台词。赤木与赤城两者日文发音相同。

  丈儿苦思了一会才回想起来还拍桌一下。

  「我是宫入·Typemiss·丈儿!」

  我与櫂实小声讨论。

  「连Darkness都不是了……Typemiss是什么鬼啊……」

  「……好像有点可怕……」

  「喂,你们两个在那边说什么悄悄话啊!我总觉得是在说我坏话!」

  相马同学敲敲木槌,控制场面。

  「好啦——法庭上NO窃窃私语哟。就不用介绍陪审员了吧。那么先从开庭陈述开始。」

  *  *  *

  开庭陈述

  「那么,辩护人,把你跟被告的相遇经过讲到连旁听的人全知道。」

  这么一来……丈儿被当作人质,看来说谎也无法见效了。于是我简略地回顾至今的发展经过。

  「要从头说起的话,我父亲……是名研究学者,研究一种名为实存寄生的生物。某日,我误食了父亲留在家里的实验样本……这个由寄生虫进化的实存寄生就这么住在我肚子里。」

  「我有问题!」

  丈儿举手发问。

  「你……是故意吃下去的吗?」

  「不,纯属偶然……因为在那之前,我根本不懂实存寄生是什么东西。」

  ……那是偶然的没错吧?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老爸会把砂奈的培养皿放在那里也是值得起疑的一点。

  我继续叙述。

  「当天晚上,我肚子痛起来,痛得受不了的时候肚子突然涨大……就生出砂奈来了。说什么要保护我……还全裸的。」

  由于我讲的话也太过不可思议了,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等一下!你看了多少老实说!」

  丈儿大叫一声。

  「什么?」

  「唐人,我在问你,你盯着砂奈的裸体看到了什么程度!」

  砂奈抢在空档插嘴发言。

  「他不只盯着看,连胸部都揉过了!」

  「喂——!砂奈!你为什么要说那种会害死自己的话啊!」

  「因、因为要让真相水落石出我才说的……!」

  丈儿猛地站起。

  「有罪啦!」

  旁听席也爆出一股杀气。

  「太荒唐了啦!」「现在马上就吊死那个男的!」「死刑!」

  「你们这群人!我是辩护人噢拜托!」

  「好——啦,肃静肃静。」

  相马同学敲了敲木槌控制住场面。丈儿则统整我到现在为正的发言。

  「……这么一来,被告人诱惑辩护人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她全裸啊啊啊啊啊啊!证明结束啦!」

  「别乱来!我那时候也是一整个不知所措……马上就昏倒了……」

  「……我有异议……」

  「……櫂实?」

  櫂实缓缓举起手,还拿出一张板子。

  「看了这个……会觉得很下流的请举手——」

  櫂实拿出的板子上面是——

  「怎么会!?」

  「就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全裸的……」

  板子上面画的,是全国都买得到周边商品的熊本县当地吉祥物。

  「的、的确是没穿衣服……」

  「没人会说这很下流。同样的……像是某个米格鲁卡通人物或是小灰外星人都没穿衣服,却没人有意见……重点在于……不是没穿衣服就等于下流……角色本身的特性是最重要的……绦虫的话……身上一丝不挂才正常不是吗……」

  「我有异议!这样的话,被告不把衣服脱掉就说不通了!」

  全场随着丈儿的反论起舞。

  「说得没错!」「脱——掉!脱——掉!」

  櫂实轻松回应:

  「这句话,请在座从未穿过衣服的人来说才具说服力……」

  丈儿点头,摸摸下巴。

  「可恶,居然来这招……这边就算我认同你吧。」

  「你居然认同喔?」

  「那么……还有一点。被告人与辩护人,吃饭的时候总是手牵着手。还说那是实存寄生能尝到食物味道的方法……这很明显是美人计!」

  「不……不是!人家也是别无他法才那么做的啊!」

  砂奈震惊地插话。

  「咦、咦咦——————!原、原来你不喜欢那样……对、对不起啦唐人……」

  「别道歉!唔……我也觉得,比起单独一个人,两个人一起吃东西才比较好吃啦。」

  「耶————!唐人,你人真好!改天找们再一起去吃拉面吧!」

  「喔、喔喔……!」

  然而——身为法官的相马同学却对我们的话感到气急败坏。

  「住嘴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对白痴情侣!喂,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好不好?把事情搞得那么麻烦,还在那边兜圈子让我很不爽耶。开庭陈述就算了,现在换双方阵营的证人质询。」

  「是,那么先由检方传唤证人。」

  证人……?

  丈儿念出手中纸条的内容。

  「根据全校学生的证雷……我方找来了两名证人。首先,是厌恶寄生虫,讨厌到甚至想在学校筑起防护栏将之清除掉的反寄生虫派。另一名则是从别的观点……没错,就是从反对不纯洁异性交往的立场上,请该名证人做出绝对能让你定罪的证书。」

  唔,从他说的话来推测,他讲的证人该不会是……

  「来,请进。」

  相马同学一下指示,就有两名女学生进入法庭。我非常熟悉的身影是——

  「两位,报上姓名。」

  「我叫竜斋寺志保。」

  「吾乃栉名田观琴。」

  「志保!会长!」

  现身于证人席的,正是志保与栉名田会长。为什么会这样?她们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在不安情绪猛攻上我心头时,志保率先发言:

  「……过去,我视实存寄生为恶,欲将其消灭——那是因为寄生虫是种令人痛恨的存在,更何况还变身成人类,真是恶心至极。所以砂奈就等于是……恶of恶呢,我觉得她就像个恶魔般的存在。」

  相马同学听了这番话,表情和缓了些,心里想着这下我一定会被判有罪了吧。但是——

  「然而,那是我搞错了。」

  「什么?」

  相马同学脸色一变。

  「我……在那天被唐人他们所救……还跟罗伊子一起出去旅行……一起弄得脏兮兮的。」

  从相马同学的眼神来看,她有点发火了。

  「你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所以,我是唐人还有砂奈的伙伴!与其说他们是对白痴情侣……那两人有的是比那还更深一层的某种关系!应、应该啦……而且,他们都有一颗勇敢坚强的心!并不是什么邪恶的人!」

  「志保……!」

  接着换会长往前一步,开始作证:

  「啊——嗯哼……吾乃学生会长栉名田观琴……那天,砂奈突然出现在学校,与增川公然亲热……当初砂奈曾主动表明她是寄生虫,直至今日,我终于能理解她说那话的意思了……然而……在那场决斗后,我被两人所救……接着……」

  会长从怀中取出一样用手巾包着的东西,并打开来。

  「……那个是?」

  里面包的是像狐狸毛的东西。

  「……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的纪念物。我交到了朋友,而且还是个自称寄生虫的朋友……」

  「会长……」

  「故,我认为不管是人类或寄生虫,只要好好沟通过就能互相理解!还能成为友人!既然如此——就算他们是对恋人,我也不介意!不、不过记得要保持在健全的范围内!」

  相马同学敲下木槌。

  「可恶,跟说好的不一样嘛!退庭!」

  志保与会长被男学生押着离开法庭。

  「请别碰我!小心我用消毒喷雾喷你!」

  「给——我——放——手——!你想吃我的符咒攻击吗——!」

  然而场边旁听席却开始议论纷纷。

  「寄生虫……但是她愿意当我的恋人吗?这样的话……」

  「不必硬是拒绝,让自己机会减少是吗……?」

  「就算独自一人,也不会孤单寂寞……?」

  相马同学试图控制住场面。

  「我超生气的啦吼!」

  她拿起木槌,使尽力气大力一敲。

  「接下来,检方有影像播放。」

  讲话完后,她狠狠瞪了丈儿一眼。

  「……你给我好好工作!这个人类,小心我灭了你……!」

  「……噫!对、对不起喔,小住住……」

  会这样害怕的丈儿,总觉得这样就像被洗脑前的他。比起这个,更令我在意的是……

  「影像?」

  一台投影机喀啦喀啦地被推到台上,投影机所显现出来的是……

  「咦,这个是——」

  好像不太对劲。

  我有看过这段影片。

  「相马同学,你这影片是哪来的……!」

  「提供这段影片的当然是幕后黑手呀。」

  这句话太过震撼了。因为——那是我在雷司托雅的戏院……「笛卡儿剧院」片断看过的影像。

  「难道……那个是……住……住手……」

  砂奈好像发现现场正准备播放些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快哭了。难道,这段影片就是砂奈那不为人知的过去吗?

  「你应该也想知道她的过去吧?还有她到底是多么地罪过……」

  「大家来看场电影吧。来看看那个叫砂奈的所隐藏的悲哀过去——!」

  电影开始播放。

  *  *  *

  风儿,轻抚过草木。

  影片开始念起旁白。

  『时于二八一五年(庆长二十年)——绦虫〈当时称为寸白〉的实存寄生砂奈,她寄生于住在大阪城的丰臣秀吉的女儿——千代公主的肚子里。』

  草原上,有两名少女嬉戏。

  其中一名少女,穿着叠了数层的和服,和服是用任谁看了都能知道其地位高低的上好布料织成。另一名少女——她身上的鲜红盔甲,紧紧包覆住肉体。

  「……嗯——真慢。砂奈啊,大助他还没好吗?」

  「他说要再挥个上百次剑才会来!」

  「……真叫人头疼。」

  「话说,我们要去讨伐那个叫家康的对吧!我也变成武士了!快点让我出战打一场吧——!」

  就在会话进行到一半时,有个武士的身影出现。

  「哇!出、出现啦!家康!面——————!」

  「咕喔!」

  砂奈猛力敲了年轻武士的头一下,那是一把后来称为角质刀的木刀。

  「砂、砂奈!你到底要看错几次才甘心!好好看清楚我的脸!我是大助!」

  「啊、抱、抱歉!不小心就……」

  「真拿你没办法……武士就得堂堂正正地攻过来。」

  名为大助的武士还很年轻,很明显的就是名少年。大助还责骂了身分看似比他还高贵的少女。

  「够了,大助。别太责备哀家的寸白。我虽然要你教导她武士之心为何物——但她是从哀家的腹部而生,是哀家的一部分。」

  「……遵命,千代公主。真是十分抱歉……」

  「还有,大助啊。哀家之所以将她取名为砂奈的原因,你懂吧?」

  「……是。」

  随后,千代公主边拍着砂奈的肩说道:

  「砂奈,你身为真田家其中一名勇士,务必要好好建功,消灭可恨的德川家。虽然虽处于劣势……你一定要好好活用自己超于常人的体能,在战场活跃。」

  「好,我会加油的!」

  砂奈相当有干劲。

  这时画面转暗,切换场景。

  大阪城正被熊熊烈火吞噬。

  而且……放火的正是千代公主自己。砂奈也在她身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代公主在大笑。她放火烧城,手拿刀挥舞,挥砍倒下的尸体玩耍。她的眼神早已是非常人会有的诡异眼神。

  「呜呜——————!千代——————!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嘛!」

  熊熊燃烧的城堡。在那里的,是穿着红色铠甲且伤痕累累的大助回来了。

  「……砂奈!千代公主……!」

  「大助!」

  「……为什么他会在这?」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因为千代你变得好奇怪……」

  「……公主……」

  大助走向千代公主。然而在下一秒,千代公主手上的刀贯穿了大助的腹部。

  「嘎啊!」

  「大助?大助——————!」

  「……够了……这也是宿命。但是砂奈……哀家赐予你真田的名号了……待转世重生时……你可要以一名武士之姿……好好保护你的主君……」

  这时旁白再度出现。

  『这时那名叫大肋的少年——就是真田大助昌幸。于大阪夏之阵与朝露消失,名将真田幸村信繁的长男。随后,千代公主入僧籍,结束一生。就像这样,丰臣家就因为这么一只寸白,而遭毁灭。』

  *  *  *

  影片就此结束。

  「这是……」

  议论声四起,悲痛之声自证人席传出。

  「由于提供本段影像的幕后黑手因某些缘故不能现身人前,所以就由我代为说明罗。就是因为那只绦虫的实存寄生,害得丰臣家灭亡……死了很多人!如果撑下去说不定还有法子,却因为无法控制实存寄生的力量才会变那样!只要走错一步,像这样的悲剧不是就会重演在前一阵子的增川——辩护方的身上吗?」

  「你没说错,那是——」

  无法反驳。当初砂奈刚寄生在我身上曾引起骚动。那时,无意失去控制的我,让丈儿骨折,的确是走错一步就会酿成悲剧没错。但是,但是——

  旁听的学生整个气氛上都倒向检方了。

  「……寄生虫果然还是会害死人类。」「而且连那个辩护人都差点遭殃耶。」「看来还是得将寄生虫赶尽杀绝啊。」

  这类声浪不断传出。我身为辩护人,该说些什么——

  砂奈的一声喊叫破除了我的迷惘。

  「战国时代那时——的确是那样没错。所以——所以,我发了誓!下一次一定要守护我最重要的人!要守护唐人!」

  「真是伪善!」

  相马同学推翻砂奈的话。

  「那个当检察官的……在之前那件事,你不是手部骨折的被害者吗?快说你恨死了这群家伙!」

  「……抱歉,我忘了。」

  丈儿如此回答。

  「咦,丈儿——?」

  「……很抱歉我是个白痴,小住住。」

  我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恶,我讨厌人类就是因为他们会忘记东西!而且寄生虫就是只会带来坏处才叫寄生虫啦!我要的不是和解而是全面开战!你们双方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你想说不是的话,我正好想请实存寄生出来作证咧!而且不是请那个辩护人的助手!喝啊啊啊啊!」

  相马同学情绪激动到最高点。此时法庭内有声音传出。

  「有我在!」

  有两名身穿长袍的人站上证人席。那两人……

  「……我乃流浪的黄腔使者A。」

  「我是碰巧路过的黄腔使者B。」

  相马同学脸色一变,对丈儿不知道小声地在说些什么。

  嗯?是说那两个人……怎么看都像黄腔五人组……

  「等一下,我可不记得我有叫这证人出来过喔?算了,我们就来听听看。两位证人,开始吧。」

  首先,黄腔使者B唰地褪去长袍。

  「我是双盘吸虫的实存寄生,罗伊子。」

  「罗伊子,是你!」

  罗伊子一出场就现出真实身分。

  「我寄生的这只蜗牛——冈本先生啊……现在可是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啊……还跟我一起开演唱会……与志保旅行,这让我知道很多事。人类跟实存寄生都一样。悲剧就由黄腔拯救!」

  「由黄腔拯救!」

  黄腔使者脱下长袍。原来是樱……而且,为什么还穿着学校泳装?

  「……樱,你为什么穿成那副德行?」

  「……抛弃羞耻心很重要的。顺带一提,这件泳衣下里面塞满了哥哥照片的碎片。」

  「……变态过头啦你!」

  「那么,要上罗樱!黄腔五人组的!」

  「黄腔相声~!」

  话说完,黄腔五人组的其中两名成员拉开一点距离,由罗伊子发表段子名称。

  『对决!究极的黄腔VS最棒的黄腔』

  罗伊子突然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从怀里取出像卡片的东西撒向樱。

  「樱士郎,你会从这堆卡片里挑出哪个字来大喊?」

  「嗯……」

  撒向樱的卡片上写着「阴O」、「奶O」、「鸡O」、「O丸」这些实在不堪入目的字眼。樱在深思熟虑后,捡起一张卡片。

  「……就是这个。」

  卡片上写着「鸡O」。

  「这个词的话,在黄腔里有着相当的力道,对女对男皆可用。对付那些自以为健康有良知的人还能拐个弯说『干么揪着一张脸,我要说的是鸡排啦,我只是想吃点炸物罢了』。」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罗伊子雄山?」

  「是我的话,绝对不会从这堆牌子里面做选择。绝对不会。」

  「你说什么……!」

  「这里写的词全都少一个字。」

  「……啊!」

  「胆小而且还守着最后防线,这算哪门子黄腔啊!你说有东西要守护的人开黄腔?这种事真是笑破人的肚皮啦!」

  「那你说得出口?」

  「……唔?」

  「这里有个词叫『好吃的』。罗伊子雄山,你有办法在那后面接词开黄腔吗!」

  「哇、哈、哈,当然可以。好吃的鸡……啊!」

  「……怎么了,罗伊子雄山?」

  「这念起来好像挺糟糕的!」

  随后,罗伊子闭上眼睛,呼地从鼻子吐口气说:

  「……樱士郎,有进步了啊。」

  「你也是啊,罗伊子雄山。」

  之后隔了一拍左右的时间——两人恢复原样后,双臂交叉开始做伸展操。

  「锵卡锵卡锵卡锵——黄腔五人组——」

  随后,厅堂里鸦雀无声。

  十秒后。

  「无、无聊透顶……」

  面对一场老样子的黄腔相声,我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上述感想。

  然而,罗伊子的表情看起来却像「正合我意」一般。

  「很无聊吗?喔,这真的很无聊。我可以挺起胸膛说:这很无聊。没错!我可以说人类与实存寄生都一样,很无聊!有人掩嘴偷笑,也有人抱持抗拒态度。大家对黄腔、脏字都有相同的情感。所以——根本没有上下关系!人类和实存寄生,龙一起生活!悲剧就由黄腔拯救!」

  「说得没错!对我来说——黄腔,正是爱的语言啊!」

  两人抬头挺胸。相马同学好像看这两人相当不顺眼。

  「……把她们撵出去!」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eace!Peace啦!哥哥——!旁听席的各位!黄腔.Is.Not.Dead!」

  两人因相马同学的命令强制退庭。

  「一群捣乱的浑蛋……」

  刚刚那戏码在陪审员之间也造成话题。

  「没错,能对无趣东西说无聊,才是对等……是吗?这段话……好像有些感人呢?」

  负责解说的松来眼里泛着泪光。

  「艾丽娜,好像有点心动溜……」

  一下子不见,艾丽娜也开始回复了她身为偶像的样子。

  「这是怎样……来的人都给我乱搞一通……」

  相马同学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等、等、等一下!辩护方的证人还来得及出场吗!」

  站在那里的,是名上气不接下气,中途乱入的一名证人。

  「他是……服部吗?」

  他这次用布罩着脸……这对指认一个总是用围巾遮住嘴巴的人而言,倒是挺好认的。

  「让、让我说一句话就好!拜托!」

  「好啦好啦。」

  相马同学嫌恶地认同服部发言。

  「我……我……是个一直希望那些现充去死的男人……但是……」

  服部语带含糊。

  「……我跟增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多少觉得有些快乐……」

  服部眼中带泪地说。

  「服部……」

  「我……被四天王那群人见死不救,失去所有,让我恨死所有人了……就算这样……我依然这么想。一想到他们可能会就这样死掉……就、就来了啦!来到这里!我、我说啊……也不见得……就要全杀了嘛!管他是寄生虫还人类,只要大家开开心心地相处在一起就好了嘛!」

  服部的双眼看向牢笼里的砂奈。

  「喔?」

  「又没什么关系!只要开开心心的,又有什么大不了!」

  服部的这段演说,很简单地打动了群众的心。

  在场的掌声不停扩散。

  在服部面前,有道身影轻轻地起身。

  「嗯?你这家伙……是普丁吗?」

  「没错……服部啊……我对你的演说很感动……让我悔改了。」

  普丁向服部递出一条手帕。在他的背后,金腹与盖兹更报以掌声。

  「服、服部!我们的领袖,果然还是非服部莫属!」

  「我、我都厌动了!」

  或许是折服于现场气氛吧,普丁开始娓娓道来:

  「我对在场各位说实话吧……不,该说是忏悔吧。」

  普丁面对观众。

  「我啊……就算把我嘴撕裂也不能讲得很具体……不过我是某个国家的元首……」

  「某个国家咧……根本很明显是哪一国好不好……」

  「早就知道了好不好。」这句话我差点脱口而出。是说,大家应该多少都有察觉到吧……问题是在有没有说出国名吗……

  「那现在那个国家执政的人是谁啊。」

  「是我的替身。」

  「是替身在搞政治喔!?为什么你做到这种地步还要到这学校——」

  「……我……一九五二年在列宁格勒出生,父亲是军人,母亲是工厂工人……年幼就憧憬于当间谍……是个坏孩子的我将青春都奉献给桑博(注9)以及柔道上,大学一毕业就进了KGB……其实……其实……」

  普丁开始像从维基百科抄袭而来地讲违自己的生平,随后却掩面痛哭。

  注9苏联时代发明的一种军用格斗术,也有举办竞技性质的世界锦标赛。

  「我心里……一直都很向往男女春色乐无边的校园生活……」

  这段发言,并不让人为之动容。

  「某日,我在掌握背地里活跃的国际性组织『Paraminati』与实存寄生的情报……便利用我过去在KGB时代的经验潜入这所学校……想说只要有了实存寄生就龙享受乐无边的生活,顺便看能不能做为兵器带回祖国使用……」

  「拿去当兵器这目的是顺便的喔!」

  「然而……我错了。没人有权利破坏你们春色乐无边的生活……我就老实地回去北方某国吧。」

  「喂,普丁。你给我等一下。」

  服部恢复正常,双手交叉站在普丁面前,并对普丁丢了样白色东西。

  「伴手礼,拿去吧。」

  「这是……」

  「那是刻有我们四天王名字的……柔道服。普丁……我就收你当本四天王的名誉小弟。如果对政治的世界感到厌烦了……随时回来啊。」

  服部与普丁用力地握手。

  「你们这群人都给我退庭!后半段跟这场审判根本没关系!只是在浪费时间!那个叫普丁的你就不必当陪审员了啦!」

  被遗忘得一干二净的相马同学,愤怒地下令将那两人赶出去。

  「什么!」

  「……没办法。」

  「别过来,你们这群浑球!你敢摸我就把大便抹在你身上!把你塞进邮筒里喔!」

  啊,服部果然还是个渣。

  「盖兹!」

  普丁在自行离场前,将自己的牌子丢给盖兹。

  「啥、啥啥米!」

  「剩下的就拜托你了。再会。」

  「普、普丁……」

  于服部和普丁已不在的法庭,盖兹一人低声说道:

  「他欠我的钱……还没还我……」

  *  *  *

  「唉唷,真是的……差不多能下判决了没?」

  相马同学焦躁不安。

  「一切都是那个检察官没用才会搞得我很烦啦!」

  「对、对不起喔小住住……」

  「如果发生无罪这种事情的话……就由你代为受刑。」

  这句话连我都吓傻了。

  「怎么可以!相马同学,说好的不就……」

  「我不记得有跟你说过什么啊?」

  「呜……!」

  她说得没错。判无罪的话砂奈得救,不乖乖出席就是丈儿死……会变成这种事态……这下根本没得玩了……该怎么办……

  「……不好意思。辩护方再要求一名证人的证词。」

  这时櫂实向相马同学发言。

  「啊?你说吧。」

  「在座的这位增川唐人……其实讨厌那边那位砂奈的种种攻势。」

  「喔?」

  这下我困惑了。櫂实突然在说些什么……

  「其实,他无时无刻都在伺机驱逐自己体内的寄生虫。」

  「……是吗?」

  「……没错……不想在这里听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吗……」

  櫂实巧妙地利用话术操纵相马同学,她到底想把法庭的走向带往哪里去呢。我已觉悟,就跟着櫂实走吧。

  「什么嘛。原来你在这边一直当辩护人,其实看那只绦虫有不顺眼的地方?」

  「嗯,差不多啦。」

  「好像很好玩。那么就给你最后陈述的机会吧。有话就说。」

  「蛤?」

  「时间限制三分钟喔。」

  辩护方最终陈述

  群众目光全都聚焦在我身上这种感觉,令我感觉待在这相当不自在。

  我忍受不住,向櫂实咬了个耳朵。

  「櫂、櫂实……你到底要我说些什么……」

  「……增川……尽可能地……在最后陈述这边拖延时间……」

  「咦,为什么啊?」

  「别管那么多了……」

  被关在笼里的砂奈对我大喊:

  「唐、唐人!你懂了吗!」

  「呃,懂什么啊砂奈……」

  「你要说,你一直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是我在诱惑你的!」

  「蛤!?砂奈,你突然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鬼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牺牲到这种地步……」

  「因为……只要我有罪的话……这场审判就正式成立,丈儿也会得救!那么做就行了!唐人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好啦,快继续进行下去。将证人从开庭到现在的意见统整来看,你是这只绦虫的宿主……还几度对她图谋不轨是吗?」

  「什么图谋不轨……那个……」

  我看了櫂实一眼。

  「咦?」

  櫂实却不愿与我对眼,一个人咕哝起来。

  「拙虫……头脑笨笨呆呆傻傻,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最近我了解了好多事……」

  「……好多事是指……」

  「只要心中一直有某人在……那一定代表已经爱上那个人了……应该吧……」

  「櫂实……」

  这时候,櫂实才将脸转过来对着我,毫不迷惘地给了我一个微笑。

  「……增川……我觉得……你只要说出自己到底喜欢谁……就好了。在这里旁听的各位……我想……他们都能理解的……」

  那是在我的记忆中,从以前到现在平常很少笑的櫂实,所绽放出最美的笑餍。

  喔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真是个坚强的女孩。

  我开始回忆过往的记忆。回忆与櫂实相遇至今的一切。

  一想到这——比起砂奈,我还更早遇到转学过来的櫂实。

  然而——

  「……是啊。」

  「增川……」

  要我说实话的话,最初见到櫂实时,我的确对她有些动心。我自以为在某一点,能跟她有着相同的感受,我视她为自己喜欢的事物之一。

  「现在回想起来,我最一开始欣赏的是櫂实你呢。」

  「……这份感情……对一个垃圾虫来说太不值得了……」

  「哈哈。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自虐呀。」

  但是——

  我扪心自问。果然现在会出现在我心里的,果然只有她。

  「但是,那并非爱恋之情。」

  「……嗯。」

  「所以,我不能接受櫂实的告白。对不起啊。不过我会说出我的想法的。」

  「嗯……拙虫就是想说一切将会圆满落幕……才那么说的……」

  櫂实又笑着说这种话。真的假的?不是你在逞强吗?櫂实那种态度,其实有点让我不舍。

  心头紧紧揪了一下。然而,现茌也只能诚实面对。

  我离开辩护席,走向证人席。

  「砂奈她……」

  我,其实……已经察觉。

  自己的心意。

  如果不是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下,可能还说不出口。

  「被告她……自从与我相遇以来、寄生在我肚子里以来,就是个有点粗心但是又很好强,爱乱来,又喜欢吃拉面,想要一同与我摄取养分,而且容易吃醋马上在我肚子里大闹一番的家伙——就算如此,她依然相当拚命、率直地保护我。」

  「唐人……」

  砂奈正在看着我,就一吐为快吧。

  「刚刚说我对她图谋不轨……不能说是没有啦——不过那并非本质。因为,那是我自然而然产生的感受。所以,我不是被她诱惑的。关于这点,我可以自信满满地跟大家说。所以,我——」

  我闭上眼,正要跨过那一道线。

  「我喜欢……!」

  砂奈。在我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

  「……够——了,到此为止啦!」

  我的嘴突如其来地被相马同学的一个跟班男同学塞住。

  「呜嘎!?」

  「什么嘛,结果又是场闹剧。无~聊死了。无~聊死了!亏我特地给你时间!还吃了亏!」

  相马同学打断了一切,用她那冷酷的眼神望着我。

  「咕呜……!」

  糟了。太大意了。不过,我已经把想说的一切都说了。至于陪审员的心证,又是如何?如果我的感觉正确的话——我想说的,他们应该都能感受到才是。

  「这样下去的话没完没了,就听听陪审员的意见吧。是有罪还无罪咧——」

  我们做的这些事的结果……有其意义吗……

  陪审员全体开始举牌。

  松来:

  无罪。

  盖兹:

  无罪。

  月叶艾丽娜:

  无罪。

  赤城:

  无罪。

  「……喔,变成这样啦。」

  相马同学好像有点吓到。

  回过神来,才发现整个会场都弥漫着一股该判无罪的气氛。啪、啪,掌声开始稀落响起,随后如雷的掌声充满整座厅堂。四位陪审员被递上麦克风。

  「这个嘛……听了所有证词后,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一对单纯的白痴情侣呢,在这情况下真想先抢下一分呢。」

  「因为盖兹受人之托……就是我们的队长。所以无罪。」

  「艾丽娜整个敲感动的……我原谅他们了!小鹿乱撞速死光束!」

  「我想吃河豚火锅。」

  大家都理解了我想说的话,我们并非白费功夫。

  「成功了……!这么一来……砂奈就有救了。」

  「好啦,那么下判决罗——由法官认定,有罪。判死刑。」

  「什么!?」

  相马同学毫不犹豫地立即推翻陪审员意见,一脸无趣地挥下木槌。

  「准备行刑——」

  「这里不是采陪审团制度的吗!」

  我一怒之下大吼。然而——

  「反正在这里,我就是法律啊。而且我一开始本来就想嘲笑你们那么拚命的样子来当乐子而已啊。」

  「但是,其他人的意见……」

  「我根本不可能会原谅人类啦吵死啦啊啊啊啊啊!」

  相马同学放声大叫,欲斩断我们一切希望。

  「怎么……会……」

  「好啦,那边那个叫增川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你,总之就先绑起来吧。」

  我不争气地流泪了。我到底在努力了些什么。这样真的就像场闹剧不是吗?连个什么都拯救下了。我——

  「转轮盘我已经觉得很麻烦了,那就跳过去吧。把那个拿来。」

  相马同学对男学生下令后,就有台推车载了一组浴缸进场。里头还注满了奇妙的紫色液体。

  「那么,马上就用这消除意识浴缸来向绦虫的实存寄生处刑——」

  此时法庭内传出一声巨响。

  「我有异议!」

  不是我。无法得知这一声到底是谁喊的。那位出声的人继续说下去后,我才知道是谁。

  「小住住,关于处刑……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啊?」

  「……丈儿?」

  在检方席上的丈儿提出异议。

  「蛤?你突然问是在反抗些什么啊?我不记得有命令你做……」

  「小住住……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所以……我一直都听你的话,也变成Darkness那样的人格。我啊……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你……该不会——」

  「但是……就只有那条界线我不能跨过去。要我向朋友处刑……我绝对办不到。」

  「你不是被我操控了吗!?」

  相马同学看上去真的大吃了一惊。

  「看你这样子对我雷听计从,我还以为你铁定早就被洗脑了……」

  「……嗯,就让我讲一句连我也知道的俗语……爱情是盲目的,我没说错吧?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说的话,当然会听。」

  「什么啊你……你白痴吗……为什么你明明正常……却还要听我这种强人所难的命令啊……还跟我交往……你在想什么啊……你白痴啊……只不过是人类……你脑袋有问题啦……搞不懂你……」

  相马同学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从她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可以很清楚发现她正苦恼。难道丈儿依照自己的意识听令于她,是那么震惊的事吗?

  「嗨,打扰咧咧咧咧耶!」

  这时被绑着的我,耳里传来一破碎声响。

  「怎么了……!」

  我一转头看,厅堂的墙上开了一个大洞,从那大洞进来的,是名我也认识的男人。总是老样子,一只手拿若吸管吸纸盒饮料,咻波一声松口潇洒登场的人就是——

  「……嗨。」

  金发、高挑、黑西装。然后,就我所知他是打架最强的保镳,寄生在姬的经纪人鮎濑小姐,横川吸虫的实存寄生……横川赛尔加,就站在那里。

  「……赛尔加!」

  「虽然很麻烦,虽然真的超——麻烦,不过这案件看起来挺危险的,我就来帮忙了。」

  「……是拙虫……联络的……拖延时间……成功……」

  櫂实一脸正经地在桌下偷比了个胜利手势。

  这不只单单只是得救了而已啊。櫂实,你还是一样太过能干啦。

  「喂那边那个血吸虫,真是个丢了同为吸虫类面子的浑蛋,是你输了。」

  赛尔加一派轻松地对相马同学挑衅,还朝着我所在的证人席走过来。

  「干么啊你……」

  「哼!」

  赛尔加突发一记后回旋踢——而且是向我这里。

  「呜哇,很危险啊赛尔加……咦?」

  「喂,增川。你也别限制住自己的极限跟视野,这个浑蛋。」

  绑住我手的绳子一下子就解开。

  「手被绳子绑住,用脚踢不就得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从证人席这里把法官席踹飞吧。」

  「那种事只有你办得到!」

  「啊——烦死了,真想赶快揍扁这家伙回鮎濑小姐那去。」

  面向相马同学的赛尔加如是说:

  「喂,血吸虫。」

  「……什么啦,横川吸虫。」

  「同样身为吸虫,为什么我会不爽到想打飞你……原因就是你心中没有爱。」

  「蛤?」

  「你也曾经寄生在人类身上过吧?那么……你恐怕也曾过过令人伤心不已的事吧。」

  「……你很罗嗦耶。人类!那你说人类又对我们做了些什么啊!」

  「想必你也很不安吧。我们得寄生在人身上才活得下去。就算如此我还是相信,只有爱是一切。就算被讨厌、被憎恨、被恨到入骨,我也不会放弃。因为我啊!昨天被鮎濑小姐关在外面六个小时!一样都超有精神!是我赢了!」

  ……那家伙,又被赶出门外了吗……

  「我猜啦——那个制造出我们、从上悠哉地观察我们的那个令人不爽的家伙,也想这么说。不过我看你是没发现啦。我相信这个世界就是由爱所组成。所以——」

  这时,赛尔加改面向我。

  「喂,增川。你这家伙Digging哲学不够啊。」

  「蛤……?你说的那个Digging是啥鬼啊……」

  「那是我自己造的词啦!意思是说你没深入挖掘自己的哲学啦。能战胜世上所有物理法则的唯一手段……那就是Digging哲学。这个世界,简单来说也就是你的世界。只要比你平常看待事物的观点再深入一些,光是这样——你……就是赢家!」

  赛尔加将脚贴在证人席上,随即踢得半天高——第二脚便把证人席踢向相马同学那里。

  「暍啊啊!」

  「哇呀!」

  木制的证人席变得粉碎,碎片如霰弹枪子弹。相马同学遭到正面直击,受到不小伤害的样子。她全身流出鲜血。这时,相马同学凝视着半空中,语带惊讶地:

  「什么————?骗、骗人的吧……」

  我看不懂相马同学这是在做什么。她在和谁说话?虽然看不见是谁,但我心里有个底。我总觉得,在与相马同学对话的空气里看见了雷司托雅。我还觉得都听到她的声音了。她彷佛在说着:『失败了呢。我以为你抱持着恶意所以没问题呢。如果你不搞这么麻烦的方式就好了。反正目的大致上都达成了,这只实存寄生就重生吧。』

  「等、等一下……啊啊……我受够了……根本玩完了嘛……算了……人类……人类这种生物……」

  相马同学狠狠瞪了砂奈一下。

  「最后我也要拉你一起上路!」

  「喔?」

  「咿咿咿咿咿!」

  那股力量是从哪来的?相马同学扳开笼子的铁杆,进到笼里抱起砂奈。

  「呜、呜哇!唐、唐人——!」

  「砂奈!」

  砂奈表情惊恐。

  「小住住——!」

  丈儿也向相马同学伸出手。

  「!?喂,增川,快阻止那家伙!大事不妙!」

  赛尔加难得慌了。

  「咦、就、就算你这么说,」

  我向前跨出一步。前方有着相马同学刚刚叫人运上来的紫色浴缸。

  「啊——哈、哈!消失吧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起上路啦啊啊啊啊啊!」

  「唐人————!」

  「砂奈——————!」

  茌我来得及阻止她们前。

  相马同学早一步抱着砂奈,跳进了液体滚得像熔矿炉般的「意识消除浴缸」里。

  「砂奈!砂奈——!」

  几秒后。

  「……砂奈?」

  只有砂奈与相马同学身上的衣服浮出紫色液体表面。

  砂奈她就这样,从这世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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