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的吸血鬼』大人 钧启
我在今年春天转学进入这所学园的国中部就读。
虽然再国外住了很久,但因为我是日本人,所以除了日语之外的语言我几乎都不会说。
我听说日本是一个温和的国家,所以我有一个愿望。
如果在这里的话,我或许能交到朋友。
……可是,依旧没办法。
只要我一与大家变成朋友,他们就会离开我。
我非常悲伤又寂寞,于是询问大家: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结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答:
「因为艾妮雅你是个虐待狂。」
我不太明白所谓的『虐待狂』是什么意思。
只是,我说出的话好像伤害了大家。
我每次都希望自己不要这么做,也试着在说话前先思考一番。
……可是,依旧没办法。
我不知道我的哪一句话伤害了大家。
所以……所以我请求你,『白银的吸血鬼』大人。
请您……
治好我的虐待狂性格。
「发生大事了!」
啪的一声,雨夜冥利用手按着桌子站起来。
及腰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滑顺摆动,红茶色的双眼笔直望着我。
私立紫十字学园是一所从幼稚园到研究所都备齐的全住宿制学校、校地广大、各项设施也一应倶全。学园里的第二图书馆就像平常一样气氛悠闲,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所以我毫无顾虑,口气轻松地回答:
「是啊,虽然搞不太清楚,不过是个大事件呢。可是,冥利你可以先坐下吗?」
「啊,好的,你说得没错……呃,不是这样啦!」
「冥利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却乖乖坐下来了,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喔。」
「啊、呃、唔……你、你又开这种玩笑……」
「这个嘛,因为开玩笑对我来说就跟呼吸一样。」
「……你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嗯?」
「……没事啦!」
冥利再次砰一声拍了长桌。我不经意将视线从她的脸往下移,看着那对完全没有跟着晃动的胸部,脑子里浮现出『可惜』这个词。
大大的眼睛、直挺的鼻梁,与紧抿的樱花色双唇。给人明亮印象的秀发上面钥匙形状的迷你发夹与黑色缎带。
只要保持沉默,她看起来就是个五官精雕细琢的美少女。就算不是男孩子,容貌,十个人当中就会有十五个人回头。
「唉,胸部啊……」
「咦!怎、怎、怎……你你你这句话到底是从哪里扯过来的啊!」
「不,身高可能也不够高啊,四肢好像也有点太瘦弱了。」
「怎么又冒出更多缺点!你说这种话应该要感到害臊吧!」
「无论何时都不害臊的男人,那就是我——莲见真实!」
「你还一副堂堂正正的态度啊!」
「无论何时都有着堂堂正正态度的男人,那就是我——莲见真实!」
「你真是无可救药耶!」
「无论何时都无可救药的女人,那就是你——雨夜冥利。」
「请你不要随便把我卷进去,然后还擅自决定!」
「擅自决定的是冥利你吧,我有说是你的胸部吗?」
「唔……你、你竟然这样回答。刚才那明明是指我……」
「嗯,确实是你没错啦。」
「你根本就没打算反省!」
「不不不,我也不是没思考就说出来的喔,我是为冥利你的将来担忧啊,我担心你要如何让胸部长大。」
「你多管闲事……呃,喂,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色色的?」
冥利试着用放在桌上的红色箱子——『智慧箱』遮掩自己的身体。露出警戒神色往这里看的那张脸微微泛红。
她身为学园理事长的远亲,是个真正的千金小姐,也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幼稚园开始就认识,有了十几年的交情,对彼此的事情简直是了若指掌。
「冥利你依旧对这方面的话题没辙耶。」
「……小实你只擅长这方面的话题呢。」
「我会尽全力打败某位学姐的。」
「拿菊理学姐来比较的这一刻开始就很奇怪了吧,居心不良!居心不良!」
「呜哇,有够冷淡的眼神啊……真让我紧张。」
「你什么时候连那种属性都有了……!」
「冥利,人类每天都会进步喔。」
「你前进的方向很明显有问题啦!而且小实,请你不要将你自己的奇怪之处扯到全人类好吗?」
「嗯,那就先把我出色的变态性格放到一边吧。」
「你不只承认,还用『出色』来形容?请你自爱好吗!」
「不自爱的男人,那就是……」
「够了啦!」
同一个梗再怎样似乎也不容许使用四次,而且冥利的脸色也已经难看到极点。我轻轻耸肩,然后将手肘撑在长桌上提出原本的话题。
「所以,你刚才说的大事件是什么?」
冥利一脸惊醒地说道「……我太粗心了。」接着将她先前读的一张纸——通称『题材纸』递给我。
那张纸上面写的内容,是个既认真又严肃的……关于虐待狂性格的烦恼问题。
……嗯……
「这是什么?」
「我说啊,这是第二图书委员会成立以来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呃,第二图书委员会成立还不到一个月啊。」
第一话治好我的虐待狂性格。
我们升上高中部之后过了一个月,第二图书委员会的历史只有这一个月。
「问题不在于时间。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是啊,常常有人这么说:『重要的不是事后的结果,让我们共组温暖的家庭吧。』」
「什么事情的事后才会说这句话啊!」
「什么?我可以说出来吗?那大概是……」
「哇、哇啊啊,请你不要说!」
冥利慌张地挥着手,身体同时探出桌子。
细嫩的肌虏散发着撩动鼻腔的沐浴乳微香。
……说别人很色之前,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自己这种没有防备的态度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举起双手连着椅子一起往后退,接着我询问松了口气的冥利:
「那么,冥利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实现对方的愿望!」
「……实现愿望?」
「是的,难得有人找我商量烦恼,所以我要仔细听对方说明,然后……啊,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
冥利一说完就拿着第二图书馆的钥匙与『题材纸』快步走向门口,接着朝依旧坐在位子上的我招手。
「小实,你在干嘛,快点走吧。」
「走?去哪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找写了这封信的人啊……也就是国中部校舍。」
「明天再去也无所谓吧。」
「不行。」
冥利挡下我的发言,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紧握的钥匙与题材纸。
「等到明天就太迟了,因为,投递这封信的孩子……现在一定也很痛苦。」
冥利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仿佛自己正在烦恼似的。
既然我听到这样的声音……也就不得不协助她了。
「……真是的。」
看见我边叹气边起身,冥利一扫忧郁,露出开心的表情。
「小实,我们快点,虽然时间不是问题,但是也不会等人喔。」
「嗯……这么做是很好,不过你见了对方之后有什么打算?」
「那种事情……到时候再想就好了。」
「……你还真单纯。」
冥利锁上第二图书馆的门之后转向我,秀发跟着飞扬。她以指尖旋转着系在钥匙圈上的钥匙说道:
「因为这就是第二图书委员会!」
她天真地笑着。
☆
那么在我们聊第二图书委员会的事情之前,为什么那封寄给学园里流传的传说——『白银的吸血鬼』的信,会在冥利手上呢?
「当然是因为我就是『白银的吸血鬼』嘛。」
前往国中部校舍的途中,我看见冥利嘟起嘴,一副闹别扭的样子,于是放慢脚步。
「你不开心吗?还不都是多亏了这个传说,这次才有人找我们商量。」
「……是没错啦。」
冥利将『题材纸』抱在胸前,一脸复杂地皱着眉。
我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情。
我们第二图书委员会,除了表面上整理图书馆藏书的工作,另外还有一项责任,就是在委员长冥利的决定之下进行某个秘密活动。
那就是冥利所言「解开世界的真理」,同时也是另一位第二图书委员·鸟羽七月所言「没用的对话」。
没错……第二图书馆的入口贴着写有以下内容的纸:
◆第二图书委员会的请求◆
●为了解开世界的真理,第二图书委员会正在募集各位身边的谜团与疑问,以及各位独有的格言。
●各位若有想到什么事情,就请随便写在一张纸上面,投进学园里的『智慧箱』(红色箱子)。
*补充说明:恕不提供任何谢礼。
也就是说,从学生们那里募集来的题材会被拿来当作聊天的话题。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关于这点暂且先放一边,只贴了这样一张纸的话,是不会有人将谜团与疑问等事情投进『智慧箱』的。
所以,才刚成立的第二图书委员会只能靠名为整理藏书的打发时间方式度日。就在这时,有如命运导引般流传至此的传闻,就是『白银的吸血鬼』。
只要献上『白银的吸血鬼』渴求的知识,愿望就能实现——这个传闻的内容与第二图书委员会的秘密活动完全吻合。
「这个传闻……到底是谁起头的呢?」
「……我也不知道。传闻就是那种发现的时候已经传开来的事物,也不是特别由谁起头的吧?」
「没这回事,因为这个传闻……」
冥利正打算说下去的时候——
「……莲见?」
这道髙亢的声音正好就像今天的天空一般清澈,是一道悦耳的女髙音。
一回头,就看到一名将微卷头发绑成双马尾的少女,正一脸惊讶地从背着黑色盒子的女子四人组之中走过来。
她有着一双微微往上吊的眼睛,以及体态均衡的……不对,是因为肢体纤瘦所以胸部看起来很显眼的体型。这名少女的注册标志就是左右两脚穿着髙度不同的袜子,我有看过她。
「七月?真巧。」
她就是与我和冥利同为髙中部一年级,顺带一提也是同班同学的鸟羽七月,看她身上背的黑色盒子就知道她是轻音社的社员。站在后面的人应该就是她的乐团团员们。
七月从国中部的时候开始就把全副精力放在贝斯上,今年却不知为何频繁地进出第二图书馆,而且不知何时还变成了第二图书委员。
『社、社员只有两个人不是很无聊吗?况且轻音社也没有忙到那种地步……真是没办法,我就顺便加入你们吧!』
以上是本人的说法。我与七月从国中部开始就曾经同班过好几次,所以可以很自然地交谈,但直到现在我依旧不太了解她。
「七月,你现在要去社团吗?」
顺口询问后,七月不知为何不高兴地眯起眼睛,将双手交叉抱在比同学年女孩稍微大一点的胸部下方,然后交互看着冥利与我。
「……是没错,不过你们为什么会外出啊?平常明明都躲在室内的啊。」
「喔——其实是因为……」
「小实,快点走了啦,如果委托者走掉就糟糕了。」
冥利打断七月的声音,过来用力拉着我的手臂。因为她突然这么做,所以我有点迟疑。呃,虽然是真的必须赶快离开啦。
「你、你们给我等一下啦!」
七月焦急地转向待在后面的女孩子们,说了几句话之后要她们先走。
「你不用一起去啊?不是要去练习吗?」
「因、因为团员还没有全部到齐,所以没关系啦。」
……不对吧,刚才不就已经到齐了吗?虽然我想这么回应,但看见七月拼命的表情之后就放弃了。毕竟也有可能是我判断错误。
「那你要一起来吗?」
就在我这么说的瞬间,七月的表情瞬间发出光芒……我是这样觉得的,而且只有一瞬间。
「真……真没办法耶,不过我也算是第二图书委员,所以非去不可对吧?」
「呃,不会啊,要是轻音社比较忙的话……」
「我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话突然被她打断,只见她的双马尾轻轻摆动着。
「这个嘛……」
我看着冥利,希望她能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结果……
「……啧!」
「冥利,你刚才是不是啧了一声?」
「没有,你听错了。」
冥利突然别开视线,低声说道:
「那么,跟不会看状况的女人会合之后,我现在再确认一次……」
「喂,不会看状况的女人是指谁啊!」
「唉呀,是指谁呢?顺带一提,现在在这里的女孩子,包含我在内只有两个人呢。」
「喔,就是冥利与我对吧?」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为什么啊!」
喔——这两个女孩根本就是异口同声嘛。
我耸耸肩之后,两人都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别过头去。
这是每次都会发生的固定事件。冥利与七月不知为何总是会立刻起争执。
七月表示:「是她来找我麻烦的耶!」
冥利表示:「她跟我的角色定位有点重叠了啦!」
……我觉得这并不是任何一方的错。大概吧。
总而言之,因为冥利放弃解释,所以我就说明了一下那张『题材纸』的事情。
「……什么?你们要去治疗虐待狂性格?」
我说完之后,七月皱起眉头,仿佛想表示她听不懂。嗯,的确很像七月会做的事……但其实这也是一般的反应啦。我有点高兴。
「所以啊,我虽然找你一起去,但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喔,毕竟这件事怎么想都很怪异。」
「我、我又没说我不去!我、我只是有点惊讶……」
七月边说边露出思考的表情双手抱胸。像这样发出「嗯——」的声音,并用手撑住下巴沉思的姿势很适合她。
尽管七月很容易因为外表被当成轻浮的人,不过她其实品行端正,成绩也是出了名的优秀。相对地,站在旁边摆出一张臭脸的冥利还比较——呃,她干嘛摆臭脸啊?
「……唉,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对鸟羽痴月……」
听见冥利的喃喃低语,七月做出激烈的反应。
「喂!你这个人,可以不要再叫我痴月了吗——」
「你有什么意见吗?July?」
「也不要用英文叫我!」
「Julio!」
「*呼、呼里……?这是哪一国话啊!」(编注:「Juli。」为西班牙文的「七月」,发音近似「呼里欧」。)
大概是西班牙文吧。之前我有看到冥利用西班牙文字典查东西。
看着争执不休的两人,我领悟到这也是一项固定事件。
这些事情的起因,是冥利第一次见到七月的时候,直接将她的名字隐成『痴月』。
冥利斜眼瞄着情绪激昂的七月,坚持不承认念错,从那之后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会重复这些对话。
所以,该怎么说呢……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
「「哪里感情好了!」」
「就是这种地方啊。」
「「唔!」」
再度异口同声叫出来的两人互相瞪视对方,然后同时别开眼睛。
「……因为被下了意外的评论,所以今天我暂且先原谅你吧。」
「这是我要说的话……」
哼了一声之后,冥利与七月以明显的动作把头撇开。
第一话治好我的虐待狂性格。
「唉呀,姑且先不论你们两个人的好交情……」
「「我们交情才不好!」」
第三度同时发出的吐嘈,让我叹了口气。
「要是再不走就糟罗。」
我的视线移向国中部。
国中部的学生们已经开始陆陆绩续地回家了。
★
为了寻找投递信件的人于是开始到处询问之后,马上就知道要找的班级了。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委托者是个很出名的人。
当我打电话给正以操场为中心在外侧走动的冥利时,便立刻被她命令:「马上去找出对方!」所以我就与七月先进入校舍,前往目标人物的教室——三年A班。
「……欸,莲见。」
教室里正在打扫,我朝里面窥探之后,一旁的七月就严肃地对我说话。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嗯?哪里奇怪?」
「你还问哪里奇怪……」
七月露出既像生气又像困惑的表情,并且再次指着教室内。正确来说,她指的是一名在窗边努力拍打板擦的娇小少女。
「那个女孩子……就是写那封信的人吧?」
她有着一头垂在背后的金发、一双带着忧郁气息的蓝绿色眼睛,再加上被当成小学生也不奇怪的娇小身材,是个如古董洋娃娃般的女孩子。
她就是我们的目标——三年A班的艾妮雅·林柏格。
「应该是吧,因为听说对方的外表就像洋娃娃。」
「……太奇怪了吧。」
七月又重复了一次。
「奇怪?你觉得她是日籍归国子女这件事很奇怪吗?」
「这点也很奇怪啦。」
顺带一提,只要双亲取得日本国籍,小孩在资料上也会变成日本人。
「但我指的不是这个……呃,那么……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竟然是虐待狂。」
「喔——这的确没错……」
「明、明明那么可爱……却、却拿着鞭子……」
「……鞭子?」
「还、还滴着蜡。然后骑着形状怪异的马……!」
七月不知为何满脸通红、不停喘气。
优秀的七月聪颖机伶,但偶尔会冒出莫名其妙的妄……呃,是莫名其妙的跳跃思考。
一旦触及这些事的话,她就会奋力否定,所以我本来想问她:「形状怪异的马是三角木马吗?」但最后还是勉强转换了话题。
「说是虐待狂,可是光从这个词弃也感觉不出来呢。」
从这边看过去,与其说班上同学躲着她,应该说是她自己避开别人,而且……
「啊,又跌倒了。」
她在完全没有障碍物的地方也能很自然地跌倒,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伤害别人的人。
「说她是被虐狂反而还比较能理解。」
「……为什么是这么极端的答案?」
「顺带一提,我是S与M两种极端都可以的人喔。」
「你这是什么宣言啊!」
「我的性癖好吧?」
「性……」七月一时语塞,涨红着脸叫道:「不、不要这么从容地回答啦!你是笨蛋吗?欸,你是笨蛋吗!?」
就在她叫喊的同时……
「请、请问……」
艾妮雅·林柏格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以胆怯的声音对我们说话。
「你、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揪着制服袖子,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
看来我们为了她来此的目的已经曝光了……刚才那么大声说话,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偷偷看了一下身边的七月,想问她该怎么办。
「…………真、真可爱。」
没想到她的眼睛闪着光芒,一副随时都会抱住艾妮雅的模样。
啊——对了,我记得七月很喜欢小动物之类的可爱生物。
要是她突然抱住对方就伤脑筋了,于是我说了下去:
「呃,你就是艾妮雅·林柏格吗?」
第一话治好我的虚待狂性格。
「……呜、呜哇!……是……是的,我就是……」
她低下头,不知为何只要一与我四目相对就会别开脸。
咦……?难道她怕我吗?
莲见同学外表看起来很温柔耶,但只有外表喔——我明明经常被人这么说的啊,真是奇怪了。
「……请问,我很可怕吗?」
「……咦?……不、不是的,呃、呃……」
「你到底在问什么啦……」
七月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
没错,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嗯——其实我们之所以会来找你……」
「stop!」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道响彻走廊的声音是谁发出的。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人,就是我们第二图书委员会委员长——雨夜冥利。
「stop!小实……你太心急了,我只有……叫你……找出、艾妮雅·林柏格……」
「你到底要说话还是要呼吸,拜托选一个。」
「Shut up,July……」
「我不是说过不要用英文叫我……咦?喂,你……你真的没事吧?」
也难怪七月会担心,因为冥利正抓住我的肩膀,不停地用力喘息。
看来她好像是使尽全力跑过来的。冥利的体力不是普通地差,真不晓得该对她的气势感到佩服或错愕。
「请稍微等一下,我想我再过一下子就能恢复正常呼吸了。」
她对一脸疑惑的艾妮雅说完后,艾妮雅就老实地点点头并站在原地。那个孤零零的模样,再加上瑟缩的外貌,看起来就像捧着饲料的仓鼠。
嗯——以这种眼光来看的话,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可爱女孩子嘛。
「艾妮雅·林柏格!」
呼吸步调才刚平复,冥利就突然大声叫出来,把大家吓了一跳。
而且我们从刚刚开始就不只受到教室里学生的注目,连走廊上的人也往这里看,事情已经发展到就算老师出现也不奇怪的状况了。
被叫到名字的艾妮雅不停游移着视线,举动怪异得让一旁看着的我们都觉得担忧。
第一话治好我的虚待狂性格。
「呃……啦……请、请问……」
「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被我威胁了……」
冥利边说边瞄了我一眼。
是啊,一点都没错——这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所以我就装傻回答:看起来也不是不像啦。
「看起来也不是不像……?」
冥利微微歪着头露出稍微陷入思考的表情,不过……
「唉呀,算了。」
她爽快地转开话题,与平常一样咳了一声清清喉咙。
「我是来帮助你的!」
她骄傲地做出宣言。
☆☆
「也就是说,我就是传闻中的『白银的吸血鬼』。」
场景再度回到放学后的第二图书馆。
冥利站在长桌前方开口说道,坐在我旁边的艾妮雅听见她的话之后不停眨着大眼睛。
端正地将小动物造型的帽子戴在头上,还紧抱着看起来跟玩偶没两样的包包,她这副模样只有可爱一词可形容。
不过,她之所以微微蹙着那双细眉,大概是因为感到困惑。
前来第二图书馆的途中,冥利包含自我介绍在内对她稍微解释了『白银的吸血鬼』的传闻与第二图书委员会的活动内容,可是……
「吗一罾要我再为你说明一次吗?」
「……什么?啊,不、不用了……」
听见我的问话,艾妮雅以坐着椅子往后退似的气势用力摇头。
嗯……总觉得她好像只对我有莫名的恐惧。
「小实你等一下,你刚才的口气听起来简直就像我的说明很难懂。」
冥利吓着嘴逼近过来,于是我对着她微微举起双手。
「冥利你误会了啦,不是很难懂,而是超级难懂。」
「是这样吗?那实在……不太好耶!?」
「嗯,是不太好。」
「的确很难理解。」
「呜……连痴月同学都道么说……!」
「我说过不要叫我痴月!都是因为你,最近连乐团团员都开始用痴月这个称呼叫我了!」
「是吗?真应该赶快察觉错误才对。」
「就是说啊。」
「我是说痴月同学你。」
「错的才不是我!」
七月跟冥利一样用力拍打桌子。我趁她们还没吵起来之前插嘴说道:
「对了,七月,你不去轻音社那边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是说过没关系吗!」
七月高声叫出来之后以吓到的表情与我面对面,接着连忙别过头去。
「因、因为……我很在意嘛。」
七月轻声说道。她是指艾妮雅的事情吗?
艾妮雅是个希望治好虐待狂性格,所以向『白银的吸血鬼』祈愿的女孩。
「艾妮雅你……啊,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林柏格同学这个称呼有点难叫。确认她战战兢兢地点头之后,我继续说下去:
「就如刚才解释过的,我们第二图书委员已经读过了寄给『白银的吸血鬼』的信,艾妮雅你就是寄那封信的人,对吗?」
「…………」
艾妮雅用手捣着脸,害羞地垂下头。
看来她的确就是寄出那封信的人。
这么说的话……
「艾妮雅你是虐待狂吗?」
「喂,莲见!」 「小实!」
七月和冥利生气地叫了出来。嗯——可是我觉得要是不确认这一点,事情就进行不下去啊。
「欲速则不达喔!」
「……呃……之前一直催个不停的是你没错吧?」
冥利挺起那对遗憾的胸部回应我的吐槽。
「这根本是两码子事。*我说的不是另一个胃,而是两码子事喔。」(编注:「另一个胃」与「两码子事」日文发音相近。)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对女孩子来说,甜食可以放进另一个胃,甜言蜜语不管再多也听得进去。」
「你讲得看似头头是道,但我根本就聪个懂!」
「哼,痴月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我明明就照着我的方式在关注大家耶。」
「……那么,艾妮雅是虐待狂吗?」
「不要把话题转回去!」 「请你不要把话题转回去!」
正当我遭受惯例般的双重吐槽时……
「噗……噗噗,啊哈哈哈!」
原本低下头的艾妮雅突然笑出来。
淡金色的秀发随着她笑出来的动作摇摆着,但她立刻惊慌地说道:
「呃……对、对不……啊!」
她急着想低下头道歉,结果头撞到桌子。
「啊、呜呜呜……好、好痛……」
艾妮雅都快哭出来了,根本不可能叫现在的她冷静下来。
「你可以再跟我们闹得开心点呀。」
话冥利露出温柔的微笑,艾妮雅扶着额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呃……那个……可、可是……」
「应该说啊,要是艾妮雅你不开心点,那我们也会变得很拘谨喔,不是有句话说物以类聚吗?」
冥利举起食指,一脸得意地说着。呃,物以类聚用在这里有点奇怪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物以类聚用在这里很奇怪。」
艾妮雅开口说道。
这名外貌有如面带愉悦笑容的古董洋娃娃的少女,语气果断地说着。
「…………」
「…………」
「…………」
「…………咦?……啊!刚、刚才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呃……唔……」
艾妮雅大概从这片沉默察觉有异,于是急着想缓和气氛。我打断她的话说道:
「啊——不,嗯,没有错,冥利刚才的用法确实有点奇怪。」
「……什么?是这样吗?」
「嗯——嗯,有一点问题。」
第一话治好我的虚待狂性格。
「不是有一点问题,而是非常有问题。就是因为这样,冥利你们才会从一开始就态度拘谨。」
「…………」
「…………」
「…………」
「请……请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艾妮雅脸上的表情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但她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改变,仍旧是那名抱着与玩偶一模一样的包包、看似怯懦的少女。
「呃……应该……不奇怪吧,你、你说对吗,莲见?」
「嗯,应该……不奇怪,冥利你说呢?」
「是、是啊……我只是稍微搞错了,没有什么奇怪的。」
看到冥利露出略微僵硬的笑容,艾妮雅安心地呼了口气。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接着,她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让我们放下心来,可是……
「啊,不过,我认为冥利搞错的程度不是『一点点』,而是『非常多』喔,这一点不可以弄错。」
她的话似乎没有任何恶意或其他涵义。天使般的少女流畅地吟诵着恶魔似的话语。
「冥利一定是个无可救药的冒失鬼吧。」
「……呃……对。」
我瞄着愕然的两人,然后搔着头说道:
「原来如此,的确是虐待狂。」
其中一人用力点头。
★★
艾妮雅·林柏格。
她是个在国外出生、在国外长大,就连外表也跟外国人没两样的日本人。
尽管她似乎是因为这样才交不到朋友……然而她无法交到朋友的理由绝对不只如此,这点已经呼之欲出了。
「啊、啊呜……对、对不起……」
「哈、哈哈……没、没关系啦,道无所谓呀,举竞足我搞错了……而且不是搞错一点点,是错了非常多。」
「就、就是说啊,不管是谁都会有不小心多嘴的时候,你不必那么在意……」
「请问一下……为什么七月你要插嘴呢?」
「什么?」
「我现在是在对冥利道歉耶……我认为这跟七月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啊!我、我又说了多余的话吗……?」
「嗯,是啊,很畅快地一口气说出来了。」
「啊、啊呜……!」
艾妮雅听了我说的话之后,用双手压住头上的帽子。
看来艾妮雅不知道哪一句话会伤害到说话的对象。
所以她才会在说出口之后看对方的反应来判断。
话已经讲出去也于事无补,对听者而言,由于艾妮雅有着一副连只虫也杀不死的善良容貌,所以面对她毒舌发言而遭到的打击应该很大。
虽说美丽的花都带着剌,但那种程度还算温和,艾妮雅的破坏力简直就像仓鼠口中放出雷射光那么恐怖。
既然如此,问题就在于……
「艾妮雅,你想治好你的虐待狂性格,也就是毒舌对吧?」
「……是、是的。」
「那你不要说话应该就可以了。」
「……这、这实在……」
「小实,你说得太过分了!」
冥利袒护着一脸胆怯的艾妮雅。
「如果不说话就能解决,那她一开始就不会烦恼啦……对吗?」
艾妮雅捣着嘴巴点头……她正努力地不要开口说话。
「比起这个……艾妮雅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你有什么印象吗?」
被冥利询问后,她无力摇着头。或许真的已经烦恼得不知所措了吧,只见她纤细的肩膀颜抖着,眼眶里也微微浮现泪光。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看见她的眼泪……冥利也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嗯……不晓得原因还真是棘手呢……」
我将陷入沉思的她放在一边,祝线不经意地往旁边滑过去,结果看到七月瘫倒在长桌上。
「跟我一丁点关系也没有……跟我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她那趴在桌上喃喃呓语的模样实在很无趣。嗯——我再次体会到天使说出口的恶魔发言具有惊人效果。
那位天使静静地往这里看,然后小声说道:
「……以前,我还知道什么话是不该讲的,因为那些话会伤害别人、还会被其他人讨厌……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我就尽量不开口说话。」
她紧紧抱住包包,垂下眼帘。
「但有一天……爸妈对我说了一些话……他们说,艾妮雅你必须打开心房,爸爸妈妈会听g你诉说的,所以你就全部说讲出来吧……」
艾妮雅的双亲或许知道女儿压抑着自己,也已经察觉女儿不是因为在国外到处搬家才交不到朋友。
「我面对爸爸妈妈,将心里想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例如妈妈做菜的时候,每三天就会有一次调味失败、希望她不要把还没干透的衣服收进来,还有我觉得爸爸应该穿着符合年纪的服装、要与我脸贴脸的时候拜托先确认胡渣有没有剃干净等等……类似的一堆事情我全部说出来了。」
「……吐嘈的部分还真不少。」
「……很生动呢。」
艾妮雅听见我与冥利的低语后,由衷感到抱歉似地垂下头。
「啊呜!对、对不起、对不起……!」
「呃,嗯,这不是要对我们道歉的事啦,再说,听起来应该都是事实吧。」
艾妮雅的母亲做菜与洗衣服的时候偶尔会脱线,父亲的服装品味虽然有点奇特却很宠爱女儿。这应该全部都是真的。
问题在于艾妮雅一口气将『类似的一堆事情』全部发拽了出来。
「那么,艾妮雅你父母听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自白之后,有什么反应?」
「……他们非常高兴。」
这是为何?
「艾妮雅你的父母是被虐狂吗?」
「咦……小、小实,请你注意一下用字遣词!」
「啊,抱歉,那我换个讲法——艾妮雅,你父母怀有被虐的渴望吗?」
「……不是讲得文谦审就比较好啦!你是笨蛋吗?欸,你是笨蛋吗!」
「喔,七月复活了。」
甩动着双马尾猛然抬起头的七月,一复活就立刻用手指指着我,眼睛还往上吊。
「只要有你们在旁边,我根本没办法悠哉地瘫在那里啊!」
『悠哉地瘫在那里』这种说法实在有点怪,但姑且先不管这点。
「嗯,不过啊,听完刚才那段话总算知道艾妮雅毒舌的原因了。」
「什么……?知、知道了吗……?」
我朝瞪大双眼的艾妮雅轻轻点头。
「嗯……艾妮雅,先不管理由是什么,你对于能让父母髙兴有什么感想?」
「感想吗……唔……」
「如果你能老实说出来,我会很高兴的喔……应该说,艾妮雅的父母是不是也曾经表示你能老实说出来让他们很髙兴?」
「…………有。」
「你听到之后心里怎么想?」
「………………我很开心。」
坐在椅子上的艾妮雅低下头缩着身体,仿佛觉得感到开心的自己很丢脸。
「我觉得那就像他们叫我不必隐藏自我……不用再压抑自己。」
她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手。
「所以,我就稍微……放松了自我……可是……大家果然会因此退缩、受到惊吓。」
长长的睫毛哀伤地颜动着,将艾妮雅的内心世界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
她一定是在这个时期才变得无法判定哪些话是不该说的。
原本艾妮雅为自己拴上的枷锁,自从被父母卸下来之后,就无法像以前那样重新拴回去了。
「我知道一旦与对方愈亲近,我就会伤害到对方……这是因为我疏于压抑自己,就会无意间变得多话。可是,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很孤单……所以只要有人对我温柔,我就无论如何都会想与对方在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刺猬困境』啊。」
冥利沉静地插话。
「要是靠得太近,自己的毒舌就会伤到对方,可是一旦远离又会感到寂寞……是个悲伤的两难。」
微微浮现的笑容,就像因为靠太近而受到伤害的剌婿般令人不忍……令人感到无限哀伤。
「冥利……」
「我知道了。」
冥利露出自傲的笑容,拍了一下长桌。
「……去他的两难。」
「…………冥、冥利?」
「艾妮雅你放心,幸亏我是『白银的吸血鬼』。我是个会以最上等的知识当作粮食,然后实现别人愿望的吸血鬼。」
她将紧握的拳头放到胸前,强而有力地宣示道:
「那我就将你的境遇当成等值交换——让我完美地解决你的虐待狂烦恼吧!」
☆☆☆
「要以『巴甫洛夫的狗]的方式来进行!」
冥利在一面从图书准备室拉过来的旧黑板上,大大地写下『巴甫洛夫的狗]这几个字。
嗯,写出来是无所谓啦。
「冥利,『巴甫洛夫的狗』是指要利用条件反射对吗?」
「条件……反射?」
看到艾妮雅歪着头,冥利自信满满地点头说了下去:
「没错,巴甫洛夫先生家里的狗畜生每次吃饲料的时候,一定都会听摇铃的声音然后流下口水,重复进行这些步骤之后,狗畜生就算没有饲料可吃,但只要听见摇铃的声音也照样会流口水。」
「……嗯,这次的说明很清楚,还真稀奇。」
姑且不管狗畜生这个词。
「那你要怎么利用这个方法?」七月问道。
我回答了七月的问题:
「应该是反过来利用吧?只要艾妮雅一说出毒舌发言就处罚她……嗯,说处罚好像有点怪,总之就是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让身体记起来。」
「让、让身体记起来是什么意思……」
七月不知为何满脸通红。
「我觉得那应该跟七月你想的不同喔。」
「我……我、我根本没有做任何想像啦,色鬼!」
「痴月同学,你这是自掘坟墓喔。」
「……!」
「这么说来,冥利你也了解七月做了什么想像嘛。」
「……事、事情就是这样,艾妮雅!」
冥利慌张地对我的反应视而不见,口气非常不安地对艾妮雅说话。
「总之,请告诉我你最害怕什么东西。」
「…………」
「怎么了?」
「!那、那个、那个,唔……」
艾妮雅转开视线低下头,冥利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道:
「艾妮雅,我们也跟你一样痛苦喔。」
「……什么?」
「看见你被大家冷漠以对,我们就会痛苦,况且我们还一直承受着你的毒舌。」
「啊……」
艾妮雅抬起头,大大睁着双眼。
「不过呢,这两种对我来说都是甘之如饴啦。」
「小实你稍微安静一点!」
冥利瞪我一眼之后,对艾妮雅温柔地笑着。
「只要让这场作战成功,艾妮雅你的烦恼就会消失……正因为我们有这个念头,也才有办法跨越那道痛苦。」
「冥利……」
艾妮雅感激得双眼浮出泪水,朝站在黑板前的冥利深深低头。
「……非常感谢。」
接着,她以带着决心的视线果断说道:
「我会加油的……!」
「好的,我们一起加油吧!」
在这片互相握手也不奇怪的气氛里,七月突然抛来冷静的吐嘈。
「那么,艾妮雅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啊,呃,是……是气泡果汁那类东西。」
「……」
「……」
「啊、啊呜呜?呃,咦咦咦,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其他呢?」
「还、还有被搔痒……」
「…………真是可爱到令人生气耶……!」
看到艾妮雅忸忸怩怩地扬起视线,七月小声地吐出这句话。
保持沉默的冥利看似也想说些什么……不过,嗯,这种对话实在无法有所回应。
「那么,我就先去买汽水罗。」
「那么,我就……先搔她癀罗。」
「我也要加入。」
「什、什么?可、可是可是,我、我还没……」
「收到指示才行动就太迟了,我觉得如果有事先准备就太好了。」
「啊、啊呜呜!」
艾妮雅看到我们得意洋洋地开始行动,于是发出惨叫。
尽管她慌张地想逃跑,但因为被七月与冥利左右包夹,所以只得束手就擒。
「…………呵呵呵呵,不管你叫得再大声也没关系喔,反正不会有人来这里。」
「这种时候就不禁感谢第二圆书馆的地点如此偏僻……」
冥利与七月喃喃念道,我斜眼猫着她们并往门口前进,这时……
「……小、小实!」
艾妮雅叫住了我。喔,而且是直接叫昵称?
我回过头,艾妮雅一边左右看着站在两边的冥利与七月,一边对我露出求救的表情。
「啊、呃……那个、那个……!」
「艾妮雅。」
我朝那道求救的眼神回以笑脸。
「我马上去买汽水回来,你等我喔。」
「……啊、啊呜呜!」
关上门之后,我依旧听见了惨叫。
★★★
买完东西回来之后,传进我耳里的是……
「……啊、啊,呀……啊……唔、唔……呀啊……!」
那是艾妮雅哀号的声音。
我轻轻打开门往里面偷看……发现身体交叠倒在一起的女子三人组。她们三人的脚朝着门,看来似乎没发现我已经进来了。
仔细一看,冥利压着艾妮雅的右半边身体,七月则是压着她的左半边身体,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气喘吁吁。
「……啊呜呜……唔……嗯……别、别这样……!」
艾妮雅被迫做出双手上举的万岁姿势、发出痛苦的声音,而且别说制服外套了,她甚至连衬衫都被翻起来,露出了可爱的肚脐。
冥利与七月以手指抚摸着她那暴露在外的雪白腹部。
「咿呀!」
艾妮雅弹了一下。看到她的反应之后,两人诡异地笑了出来。
「啊哈、啊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两人到底怎么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冥利与七月的服装凌乱程度也不输给艾妮雅?
为了抚摸艾妮雅腹部而坐起身体的两人,外套几乎已经整件脱掉,衬衫钮扣也已经解开好几颗,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锁骨实在是……太美了。
唉呀,姑且不管我的喜好,七月的白皙大腿都露了出来,冥利的裙子也整个翻起来,位于深处的粉红色的……呃,这会不会太超过了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我却说不出口,当然也不曾把视线转开。
我咽下口水,注视着那白皙柔软的大腿与艾妮雅瘦弱的腿相互交缠,以及香汗淋漓的肌虏触碰。
「嗯、啊、啊呜!」
那道不同于害羞、格外香艳的声音,让我差点让怀里的宝特瓶失手掉到地上。
「唔……啊、啊啊……别……别这样……」
「呵呵、呵呵呵呵呵,如何……?你已经一点都不想毒舌了对吧?」
「没错……要、要是你再说的话……我就会……我就会做出更不得了的事情喔……!」
两人不顾艾妮雅的哀求,再度躺下并以兴奋的表情热切地说道。
她们就这样将艾妮雅压在地上,同时将手指移往艾妮雅的下半身。
焦躁游移的手甚至伸进了裙子里……
「唔……呼啊啊啊!」
传来比刚才还要大的喘息声。
突然扭动着身体的艾妮雅呼出妩媚的吐息,披散在地上的金色发丝激烈摆动着。
这个状况…………嗯,暂时先不要插手吧。
我独自点着头,悄悄走到长桌旁边,静静地将宝特瓶摆上去。
然后继续观察她们。
「你说呀……艾妮雅,你刚才的气焰到哪里去了……?」
「你还真是一直把我们当成笨蛋耶……!」
「啊、啊呜……我、我没有啊……我、我只是说……冥利的胸部以身高比例来说算小,而七月的胸部为什么这么大?不重吗?不担心将来会下垂吗?……我只是单纯感到疑惑,所以才发问的……」
冥利与七月坐起上半身,不发一语地用手贴着胸部。
艾妮雅趁隙挣扎着想逃离禁锢……两人却扑了上去。
「……呜哇!」
艾妮雅的双脚被两人各自缠住、扑倒在地上。裙子整片掀了起来,白色内裤都被看光了。内裤后面印的图案是垂着耳朵的兔子。
「呵、呵呵……你呀……好像还学不乖喔……!」
「话说回来,痴月同学的就算了……我、我没想到……我的胸、胸部会被拿出来讲。」
「喂,你是什么意思?」
「痴月同学的……实在大而无用,所以很没用。」
「不、不准说什么很没用!跟你那片平坦比起来强太多了!」
「平坦!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平坦这个词!艾妮雅你听见了吗?我们明明就有料啊!」
「什么……那个、呃……我还在发育当中,所以不想被认为跟冥利一样……」
「…………」
遭到无情对待的冥利大受打击。
该怎么说呢……请节哀顺变?
「唉呀,冥利你别在意,就算小一点也无妨,只要够柔软就好了……」
「小实!」 「莲见!」
冥利与七月两人叫着我的名字,我就这样坐在椅子歪着头。
「咦,怎么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的……?」
「既然回来了就出个声嘛!」
喔,是这样啊,原来她们没发现我。
「抱歉、抱歉,我觉得打扰你们不太好。」
「不来打扰才奇怪吧!」
「不打扰也要视时间与情况而定吧!」
冥利与七月边说边匆忙整理凌乱的制服并站起来,艾妮雅则是由七月帮忙整理。
等三人回到座位之后,我开口说道:
「那么,搔痒有效果吗?」
「……不算没有。」
「但也不算有……」
「……啊呜呜。」
艾妮雅一脸抱歉地垂下头,忸怩地玩弄着指尖。
嗯——一想到往后要做的事情就令人有点没劲啊。
但照样会做就是了。
「那就前往下一个阶段吧。」
「呜……非、非得喝那个不可吗……?」
艾妮雅的视线往桌上看。那里排放着宝特瓶。
「我买了很多种口味,哪个比较好?」
「……都、都不好。」
「不可以拒绝,啊,我应该问你最讨厌哪个。」
「啊呜呜……!」
「如果只听对话,总觉得是莲见你在欺负艾妮雅耶……」
「我们刚才也做了一样的事耶……真是太粗心了。」
两人仿佛现在才发现似地说着反省的话。
刚才明明就一直欺负艾妮雅……我虽然这么想,不过她们或许是因为艾妮雅途中的毒舌发言才失去自制力。
「啊,对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欺负』这个词让我灵光一闪。
我将伸向宝特瓶的手收回来,解开自己的领带并靠近坐在旁边的艾妮雅。
「咦……?怎、怎么了,小实……?」
「艾妮雅你别动……不要紧的,一点也不可怕。」
「为、为什么要用领带……咦、咦!」
「莲见,你怎么……?」
「你在做什么!」
话我在七月和冥利探出身体之前绕到艾妮雅身后,用领带蒙住她的眼睛并在头后方打结。
秘技·领带眼罩。
「…………呃,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对一脸无法置信的七月轻松说道:
「只要戴上眼罩,就不知道是谁喂她喝汽水啦。」
「是指在她说完毒舌发言之后吗……?」
「没错,只要艾妮雅一毒舌,我们就让她喝汽水。就算她想酸那个喂她喝汽水的人,但因为眼睛被蒙住,所以我想她应该会不知道要酸谁。」
「……听起来是很理啦。」
「不过啊,应该说被蒙上眼睛的女孩子感觉很棒。」
「这句话很明显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我耸了个肩回应七月猛烈的吐嘈。
「唉呀,其实冥利也说过她喜欢被这样对待喔。」
「咦……雨、雨夜说过这种话……?」
「什么!请、请你不要擅自把我说成变态!我哪有可能说这种话!」
冥利满脸通红地插话。原来被听见了啊。
「……请、请问,我该做什么……?」
艾妮雅不安地开口。她还戴着眼罩。
……嗯,就这么办吧,我想扔着她不管。
但这个想法实在无法办到,所以我还是决定依照计划进行。
「嗯……可以请你随兴发表毒舌言论吗?」
「什么?」
「啊,我突然说这种话也只会让你困扰吧。那么……请你务必告诉我,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对、对小实……的想法?」
「是啊,你说什么都可以,请你尽情发言。」
「…………」
戴着眼罩明明就看不见,艾妮雅却故意把脸转开、玩弄着指尖。
「呃、那个……小实……很那个……啦。」
「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
「啊呜呜……我、我说……那个、那个……不讲了啦。」
「……嗯?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大声说出来应该比较好喔。」
「呜呜……!我、我觉得,小实很……很帅啦!」
艾妮雅红着脸低下头。
什么?我刚才明明希望她酸我,结果却被称赞了……
「这是对我反讽吗?」
「不、不是的!」
那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歪头,结果冥利与七月默默地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你唯独不对小实毒舌?」
呵呵呵呵呵。两人一边干笑着,一边往这里靠近。
「喜欢的男孩子就在面前,不管是谁都会紧张对吗?」
「只要一紧张……当然就讲不出什么恶毒的话了。」
「……呃,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小实请你闭嘴。」 「莲见你闭嘴。」
收到今天不晓得第几次的闭嘴命令后,我闭上了嘴巴。
沉默可以拯救世界。至少可以拯救我的世界。
当我进行自我终结的时候,七月与冥利各打开一瓶宝特瓶瓶盖。碳酸气体向外散发的嘶嘶声,让艾妮抖了一下。
「咦,请问、请问……?呃,那个,我、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不,艾妮雅,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是啊……你已经说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了。」
两人拿着汽水,扬起桀惊不逊的笑容。
「啊、啊呜……你、你们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们想做什么?」
「咦……呃,是因为我说小实很帅,你们才要这样对我吗?可是我觉得冥利跟七月你们根本没资格有意见啊。」
两人不发一语互相对看之后,不知为何悔恨地紧咬牙齿,逼近艾妮雅身边。
「来吧,艾妮雅!」
「你口渴了吧!」
「啊、啊呜呜?渴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心灵与肌虏……唔唔!」
艾妮雅开口酸人的同时,冥利将手上拿的汽水灌进她小巧的嘴里。
想要抵抗的手被压制住,艾妮雅只能无可奈何地被迫喝下汽水。
「呜咕、嗯嗯……嗯唔……」
白皙的喉咙咕嘟咕嘟灌下汽水,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声音,戴着眼罩的脸慢慢涨红。
脸蛋染红一片、痛苦地努力想喝光不喜欢的液体,这副模样真是……咦?
这是为什么呢?
真是撩人得要命。
「……咳咳咳咳!」
大概已经到了极限吧,只见艾妮雅转过头去咳嗽。
艾妮雅咳个不停。
混着泡沫而呈现白色的液体从湿润艳红的嘴唇滴下来,沿着下巴流到脖子上。
「啊呜……流出来了……」
喘气似的吐息、牵成丝的唾液。
我从包包拿出手帕帮艾妮雅擦拭嘴角。
……擦掉沾在她嘴唇上的白色液体。
「……我帮你擦掉的是汽水对吧?」
「什么?」
「不,嗯……没事。」
真的什么也没有。
「……唔?小实你好怪。」
「莲见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奇怪。」
「呃……我觉得冥利与七月也很不正常。」
「……」 「……」
「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呜!」
这次换成七月的汽水攻击。
大概是因为一下子灌太多,无法全部喝光的汽水就从艾妮雅的嘴里溢出。
「等、等一下,痴月同学,这样流太多出来了啦……」
「……咳咳!」
「哇!」
艾妮雅突然把脸从宝特瓶转开,没拿捏好力道的七月,就这么将汽水洒到冥利的脸上。
「啊……抱、抱歉……」
「呜呜……都黏黏的了……」
我帮冥利擦掉她脸上黏黏的白色液体。
……汽水……我是在擦汽水。
「唔……也泼到衣服上了。」
「胸部时地方自己擦喔。」
「……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看到冥利满脸通红地拿出手帕后,重新转向艾妮雅。
本来我想就这样重新帮她擦一次,但是……我突然发觉一件事。
那就是艾妮雅毒舌的频率似乎提高了……?
「那个……冥利……难道冥利你的胸部是垫出来的……唔唔。」
「呜、呜呜呜!哪有可能是用垫的!如果真要垫的话……我会垫更大一点啦!」
「呃,等等,你不用哭啦……喂!别想趁乱摸我的胸部!跟我又没关系!」
「这对胸部……这对胸部……!」
我看着为这个话题拼死拼活的冥利她们的背影,不禁为了这场失败的计划而垂下眼睛、闭上嘴巴。
沉默可以拯救世界。
……只能拯救我的世界。
☆☆☆☆
之后,虐待狂的治疗状况依旧是棘手再棘手。
首先这个『汽水攻击』,我们灌完了数瓶并明白无效之后就死心了。
取而代之要进行的方法,也就是当艾妮雅酸人的时候,我们也酸回去的『以毒攻毒战术』。
「……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话耶。」
「……是啊。」
但因为冥利与七月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被虐狂……不对,是本性善良的人,所以这个办法一下子就宣告失败。
既然如此,那就把总开关拴紧就好。我们基于这个想法,于是展开半自暴自弃的『用手捣住嘴巴的物理性方式』,可是惊觉到的时候,艾妮雅已经把吐嘈内容狠毒地写在一旁的纸上,所以仍旧惨败。
除此之外虽然也想到许多点子,却全数遇挫、以失败告终。
随后来到太阳西沉的时分……我们终于发现一件事。
「这样下去……实行作战方法的我们会精神崩溃……」
上气不接下气的冥利一边说着「太粗心了」,一边垂头丧气地扶着移动式黑板。大概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她那张疲累的脸就像反复写写擦擦的黑板一样惨白。
「这种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虚弱地摆动茗双马尾的七月语气中透露出投降之意。她那瘫坐在长桌前端垂下头的模样,也像某个拳击手那样呈现燃烧殆尽的死白。
「唔……我觉得事后才说这种话不太好。」
「怎样啦……那如果事前就说,你就会听进去吗?」
「不,我不会听进去。」
「那根本没意义嘛!」
「问题不在于有没有意义!我的意思是说,像这样结束之后才抱怨的行为很差劲。」
「根本不是差不差劲的问题吧!」
「这是强词夺理!请你不要挑我的语病!」
两人开始争执,但气氛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假如平常的争执只是有点超过的小打闹,那么现在的状况已经严重到快要大吵起来了。
……这样可能有点糟糕。
「你们两个冷静一点……」
「莲见你不要管!」 「这跟小实你无关!」
被她们语气强硬地打断,让我瞬间犹豫了起来。
「真要说的话,我们是在思考治疗艾妮雅虐待狂性格的办法,不是如何抱怨!」
「我都说了那根本办不到!你还不懂吗?」
「不懂的是痴月同学你啦!你为什么要放弃!」
「什么放不放弃的,都是你在说……」
「……请你们别这样!」
背后扬起哀痛的叫声。
我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站立起来、悲伤地紧咬嘴唇的少女。
「……我希望……你们别这样。如果……都是为了而我吵架,那倒不如……不要再做了。」
「艾妮雅……!」
艾妮雅听见冥利的声音之后轻轻摇头,露出微微的苦笑。
「……我放弃了。」
她说出了这句话。
窗外射进来的金黄色夕阳光辉照耀着轻轻舞动的金色发丝,将她的笑脸衬托得十分美丽。
我们在这幅幻想般的景色下看着艾妮雅——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我这种性格……是与生俱来的。」
艾妮雅勉强露出笑容,努力地开口说话。
「……我大概搞错什么了吧……即使只是传闻……我为什么会想寻求某个人的帮助呢……?」
艾妮雅悲痛的自问,让冥利的表情变得僵硬。
将知识作为粮食,以此为交换实现愿望的吸血鬼。
艾妮雅所依赖的是这样一个存在。
「艾……艾妮雅。」
「冥利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静静地微笑。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只要与人亲近就会伤害对方,但仍然觉得孤单一人很难话受……于是想与人亲近。拥有这种想法的我,才是彻彻底底地错了。」
艾妮雅诉说着责怪自己的言语。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明明早就知道……却、却依旧许下愿望……」
她以自己吐出的恶毒话语伤害着自己。
「……非常……对不起……!」
眼泪如雨一般落下。
拥有美丽淡金色头发、澄澈的蓝绿色双眸,并且散发着异国风情的少女的眼泪。
她是个嘴巴有点坏,但只是怕寂寞的人,这就是艾妮雅·林柏格。
我听见了单纯的她……所诉说的真切愿望。
我……实在无法不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算不治好也无所谓吧。」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艾妮雅你啊,是因为想跟别人在一起、想跟别人当好朋友……所以才想治好虐待狂——也就是毒舌的习惯,对吗?」
艾妮雅眨着泪湿的双眼,同时疑惑地点头。我朝她靠近一步。
「但是,治疗之后根本毫无改善,所以你认为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办到、干脆放弃,而你也厌恶有这种想法的自己,觉得这样的自己差劲透顶、最好消失……」
「莲见!没必要说成这样吧……!」
温柔的七月这时插话进来,我对她使了个眼色。
视线一相对后她就沉默下来,我在心中对她道谢后,再度转向那名娇小的少女。
「你有这样想过吗?」
「…………」
看到艾妮雅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取代点头,我稍微露出笑容。
「我觉得啊,这样很奇怪。」
「…………很、很奇怪?」
「没错,很奇怪。」
「为、为什么……」
「因为……」
我讲到这里就停下来,然后踏出最后一步、站在艾妮雅面前。少女肩膀一震,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我,我对她露出微笑。
「因为就算你不这么做,这里也有能够接纳你的人。」
我微微敞开手臂,回头看着站在黑板前面的两人。
冥利与七月都因为事出突然而面露惊讶,但却立刻就回应了我。
「没……没错!我完全可以接受原本的艾妮雅!」
「我、我也一样!」
冥利气势满满地举起手,七月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我、我并不讨厌艾妮雅喔……」
「哼,疗月同学你真是爱模仿。」
「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况且我也没有模仿!」
两人展开与平常一样的吵闹。
愈吵感情愈好,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我耸声肩,对呆呆张着嘴的艾妮雅说道:
「说实在的,要完全不讲别人的坏话真的很困难,这不仅要视对象而定,就实际的意义来说也不可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可是……」
「没错,我们必须努力去理解对方的想法,不过,要是努力过后却依旧不懂,然后要因此责怪自己的话……那何不干脆想办法让周围的人配合自己?」
「……」
「这样或许是种傲慢……但也有可能只是我们自以为这是种傲慢啊。不是吗?」
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才发现对方不介意。这种现实状况就实际存在于此。
也许,艾妮雅周遭的人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受到伤害。
「可、可是!我、我……」
艾妮雅的语尾顗抖着,她低下头忍住泛出的眼泪。
「艾妮雅。」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冥利不知何时站在我后面,对已经抬起头的艾妮雅温柔说道:
「我们平常的活动就是收集那些毫无秩序、散布各处的话语,并且追求着真理。当然,所谓真理的面貌也有很多种,艾妮雅你如果……真的想治好虐待狂性格,或许也能发现其中的关键……所以……」
冥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接着露出能让看到的所有人都感到安心的笑容。
「你要不要加入第二图书委员会?」
「…………」
艾妮雅以盈满泪水的双眼凝视着冥利伸出的手。
不,盈满了情感的或许不只是双眼。
艾妮雅仿佛拥抱珍贵事物那样将手贴在胸前,用力点头之后。
「好、好的……!」
她牵起冥利的手,露出满面笑容。
+
「所以呢,有位虐待狂毒舌常备型天真系吉祥物加入我们第二图书委员会了,真是可喜可贺——」
「小实,你不要下这种听起来似乎是好事的结论……说到这里,痴月同学她们呢?」
「七月说要去轻音社那里露个脸,我已经把艾妮雅送到宿舍前面了。」
「……这样啊。」
我反手把门关上,为了以防万一还把门锁锁上,然后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窗边。
现在是太阳已经完全西下后的夜晚。没开灯的第二图书馆里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而正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沐浴在月光下的她才会显得如此美丽。
「我经常在想啊,月光真是厉害。」
「……什么?」
「冥利你看起来好美。」
「如果月亮一直挂着就好了。」
「……你这句话,会让我觉得你是拐弯抹角说我没有月亮就不行耶。」
「是吗?没有啦,因为这也没办法啊。」
「我、我要吸你的血喔……!」
「哈哈哈哈,你要吸吗?」
「……不要。」
冥利用力把脸转开,口气僵硬地说道:
「我还没陷入那么危险的状态啦。」
亮丽的秀发随着头的转动而摇摆,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变成比夜晚更深沉的深黑色。在苍蓝的夜色里眯细的双眸,正如鲜血般艳红。
她那双在白天看起来是红茶色的眼睛,来到夜晚就会染上鲜血般红色的理由是什么呢_其实真的非常单纯。
也就是说……
因为雨夜冥利是个真正的吸血鬼。
「真的不要紧吗?我觉得你不要太勉强喔。」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但其实应该说,那个……只要小实你……不,不要聊起什么色色的话题……我就可以更沉稳地冷诸下来。」
「嗯……喔——记得最会剌激吸血欲望的,就是男女的……性欲对吗?」
「唔……你应该知道这句话本身就是个剌激吧……!」
「嗯。」
「你还一副理直气壮!」
「因为我是故意的啊。」,
「我真的要吸你的血喔!」
「有办法吸的话就吸吧——」
没错,如果有办法。
「呜……就、就算是我,也是个只要有心就能达成的人喔。」
从咬牙切齿的冥利嘴里,可以隐约见到比虎牙更长一些的牙齿。
到了夜晚就会现身的吸血鬼,其本能就是渴望得到鲜血。也就是眼前人类的血。
可是她却不吸血……不对,是无法吸血。
因为,雨夜冥利是个光是见到血就会呕吐的吸血鬼。
「……真是个伤脑筋的身体啊。」
「你、你现在这句话也带有猥亵的含意吗……?」
「不,没有。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完全不会伤脑筋就是了。」
「……光是这样就够糟糕的了。」
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看到叹气的我,冥利的双眼微微透露出不安并咬紧嘴唇。
明明渴望鲜血,肉体却厌恶鲜血,以人类来说就是厌食症了……不,冥利会正常进食以这种比喻并不适合,但就意义而言是一样的。
如果以完全不吸血就会死亡的意义而言……
「可以吸的时候就吸嘛。」
「……我还没有到无法忍耐的地步啊。」
冥利低着头,逞强,般笑着。
「不,无论怎样我都会忍住的,第二图书委员会就是为此成立的!」
「…………也对。」
「唔……只是,将完全不知情的痴月同学与艾妮雅牵扯进来……我觉得很抱歉。」
「我觉得你不必介意这点,因为七月不管遇到什么似乎都很乐在其中,艾妮雅应该也会喜欢这个环境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七月与艾妮雅都不知道,雨夜冥利是个无法吸血的真正吸血鬼……
而她吸取的不是鲜血,是知识。
她借着对执事无穷的好奇心,来抑制不曾间断的吸血渴望。
设置『智慧箱』、从学生们之间收集『题材纸』——正如字面所示,那对冥利而言是种『粮食』。
「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找我们商量烦恼。」
「是这样吗?如果从传闻的内容来看,我倒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什么能实现愿望,会不会有点夸大了啊?」
「什么?」
「呃,没事……比起这个,冥利,你这次特别有干劲耶。」
「我无论何时都是卯足全力呀,百分之百的力量喔。」
「刺猬困境。」
冥利听到我的低喃,肩膀震了一下。
「这么说起来,那个话题你也记得很清楚呢,真稀奇。」
「真、真稀奇这个词是多余的……!」
「明明非吸血不可……你是不是在这个理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是……这样。」
她用力摇着头,眯起那双红色眼睛。
「愈是亲近的对象,就愈会伤害对方;愈是喜欢的对象……就愈是想吸对方的血。」
「…………」
面对愈是不想伤害的对象,就会忍不住伤害对方,因为只有伤害对方才能表现出爱情。接近自己心爱的人,也就等于用自己的针剌伤对方。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剌螬困境。
但是……
「刺猬困境也可以用好的涵义去解释,你知道吗?」
「……你是说涵义?」
「嗯。若是太过靠近就会伤害对方,一旦远离就会感到寂寞……但是,双方可以借着反复体验找出适当的距离。好的涵义就是指这种鼓励人的内容。」
「…………」
「你是不是觉得没必要这样解释?」
「……不是这样。」
「我就这么觉得。」
看到冥利不停眨着眼睛,我的表情也自然舒缓下来。
「啊……咦?所、所以你是骗我的吗?」
「不,我没有骗你,真的有这种解释。但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会希望一直待在刺猬身边,就算会被伤害也无所谓。」
是的,所以……
「具体而言,就是我希望冥利你吸我的血。」
「……什么?」
冥利发出高亢的声音。我不禁笑了出来,结果她红着脸发起脾气。
「唔、唔唔唔!小实讲的话太难懂了啦!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但如果说得太详细冥利你大概会生气,所以那是秘密。」
「秘、秘密……我会在意耶,假如你一开始就不打算说,那就请你不要讲那些会让人想太多的事情!」
「冷静一点……我们聊这些的时候,你的吸血渴望也减退得差不多了吧?」
「咦……啊。」
尽管眼睛仍旧是红色,但色彩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鲜艳,过长的虎牙也没有再从嘴里探出头。
「什、什么时候…………这也是因为我平常都会日行一善的关系吗?」
「虽然这句话感觉可以吐嘈,但就让我故意忽略罗。」
「唔、唔唔唔……你真是的!」
冥利鼓起双颊,把脸撇向另一边。
她的视线前方,是一块被微微照亮的黑板。
被弄脏而变成一片白色的黑板上,留着战斗的痕迹,那是今天一整天为了治疗艾妮雅的虐待狂性格而思考出来的智慧。
在那之中,隐约能辨识的『刺猬困境』这四个字残留在脑袋里。
虽然我没有对冥利说明,但真正的刺猬似乎有个习惯,那就是会将没有长剌的头互相依靠在一起取暖。
将这点解读成爱情表现,实在是个很顺水推舟的解释。
不过……既然都是顺水推舟,那何不认为刺猬取暖的时候会同时为彼此提供智慧?
互相将头靠在一起,让热血回流、让知识巡梭。
这种模样……
「原来如此……第二图书委员会就是一群刺猬呢。」
「…………你说什么?」
冥利再度发出声调奇怪的声音,我将视线放向窗外,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