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就是所谓的秋雨绵绵吗?雨时下时停,天空阴阴的,好像老爸打完通宵麻将的沉重眼皮。
这种天气令人郁闷。
这种日子,无论夜游或在家念书都提不起劲。我就读的都立高中由于举办学园祭,从明天起连休三天。这种学园祭参加第二次就无聊了,那些聪明的家伙一早就开溜,整天泡在麻将馆和咖啡店。
只有不成气候的家伙才会在学园祭的摊位上把妹,也只有那些后段班的货色才会轻易上钩。
基于这样的缘故,我冴木隆正坐在圣特雷沙公寓二楼「冴木侦探事务所」的桌边托腮沉思。
三房一厅其中的四坪大空间是老爸冴木凉介的「侦探事务所」,剩下两个三坪大的房间分别由我们父子俩分享。此刻,老爸应该在那个充满观叶植物的淫荡空间里沉睡。他今天早上八点才回来。
一进门,他便忍着呵欠,一脸睡眼惺忪,胡碴都冒了出来。
「怎么了?今天跷课吗?」
为了掩饰彻夜不归的窘境,他早就不顾父亲的形象,努力装可爱。
「今天是学园祭,接下来连续放三天假。」
「太好了,那事务所就交给你啦。」
老爸用力打了一个呵欠,抓了抓头,正打算走进沉睡的世界。我赶紧叫住了他:
「等一下,是输还是赢?」
「嗯,不输不赢吧。」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通常都有赢钱。我朝他伸手。
「分红,还有替你顾店的钟点费。」
他不情愿地从皱巴巴的长裤口袋抓出十四、五张万圆大钞。显然,昨晚大赢了一笔。我这老爸装糊涂的功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抽出其中一张给我。
「我不会乱花的。」我故意挖苦说道。
「关我屁事,我要去睡了。」
老爸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七个多小时。
没有客人上门,电话响了两次,都是理专推销投资。
「喂,请问是冴木凉介先生的府上吗?」
「对。」
「请问您先生在吗?」
「不,我是他儿子。」
「原来是少爷,请问令尊在吗?」
「他在睡觉。」
「他在睡觉喔,请问是身体微恙吗?」
「他通宵打麻将。」
「喔……,那请问令堂在吗?」
「不在。」
「她出门了吗?」
「若说出门的话,应该也算吧。她十五、六年前就出门了,好像没回来过。」
「……?」
「总之,她应该抛弃我们了,因为我老爸人格破产。」
「呃,我想跟令尊讨论股票买卖和投资的事……,那我改天再来打扰……」
然后就无疾而终了。
在这几个小时之内,我去了「麻吕宇」两趟,吃饭、喝茶打发时间。「麻吕宇」也门可罗雀。
冷硬派推理的疯狂爱好者圭子妈妈桑坐在吧台前,专心读着达许,汉密特(Samuel Dashiell Hammett)的新出版译作。广尾的「吸血鬼伯爵」酒保星野先生,也心无旁骛地玩着他最爱的编织。
我无意久留,早早回到老爸的书桌前,偷了他的宝马烟。在我家,只要不是当着老爸的面,抽烟喝酒百无禁忌,但偶尔会被他抽一点烟酒税。
坐在这里,可以看到窗外淋湿的「麻吕宇」遮雨篷和经常引起误会的「SAIKI INVESTIGATION」霓虹灯招牌。
老爸似乎还无意起床,照这样下去,他可能一觉睡到半夜。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对他的社会适应不良症感到惊讶了。
我吐出的烟从稍微打开的窗缝爬向潮湿的天空,被雨水淋得湿透。
圣特雷沙公寓前的小路一直通往广尾的十字路口,有一辆很大的美国车驶了进来。这辆礼车的车身特别长,后座的窗玻璃贴上漆黑的隔热纸,完全看不到里面。
车牌是白色的,看来有专用司机。这个世界上到底是怎样的人拥有这种车?
礼车的庞大车体缓缓驶来,在圣特雷沙公寓的「麻吕宇」店门前停了下来。
左邻右舍应该没有开这种车的有钱人。
卷门书桌上的电话响了。
「你好,这里是冴木侦探事务所。」
我们商量过,在接听电话时,要把声音降低两个八度。
「呃,我第一次打到贵事务所,有事想委托你们调查,我可以上门拜访吗?」
电话彼端传来沙哑而成熟的女声,如果是老爸,一定会色心大发。
「没问题,那就恭候您的光临。」
我答道。在工作场合,老爸总是谎称自己单身。因为妈妈桑圭子再三强调,侦探最好不要有家累。
「那我马上过去。」
她的尾音有点低沉。即使我不是那个色胚老爸,也不免对声音的主人感到好奇。
得赶快叫老爸起床。我刚起身,看到楼下的礼车打开车门,一名戴帽子、穿制服的司机先下车,打开雨伞,伸向后座车门。
我从雨伞的缝隙间看到一双穿着黑丝袜的美腿伸向车外。双腿并拢,姿势优雅地下了车。
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不经意地抬头向我望了一下。这名三十出头的少妇一身黑色洋装,十分美艳性感。
不会吧——我看到礼车后方竖着一根汽车电话的天线。
不能悠闲地继续欣赏了。因为几个星期以来的第一个委托人在事务所楼下打电话。
我踢了踢老爸卧室的门。
「爸,生意上门了!」
里面没回应。我开门,发现用毛毯裹着头的老爸正在搔抓露出的屁股。
「委托人来了!」
「好困……,你帮我应付一下……」
「人家坐礼车来,还雇了司机,是有钱人。」
「不行,我起不来,明天再说……」
他口齿不清地答道,我只能使出杀手鐧。
「是个大美女喔。」
「嗯?」
毛毯拉了下来,老爸睁开一只眼。
「现在上楼了,年约三十二、三岁,穿着黑色丧服,应该是老公刚死。」
「此话当真?」老爸呻吟道。
「你自己去看。不过,记得先换衣服。」
老爸穿着T恤、四角裤,裤裆部位还搭起了帐篷。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高跟鞋的叩叩声,一听就知道是她。
老爸张开双眼。
「隆,咖啡。在我出去以前,你先撑一下。」
「了解。」
在我关上房门的同时,门铃响了。我煮了咖啡,跑向玄关。
「来了……」
一开门,发现刚才看到的那名少妇站在门口,个子高跳,前凸后翘,身材玲珑有致,晶莹剔透的白皙脸蛋,点缀着樱桃小口,唇边还有一颗诱人的痣。
十七岁的我对于比我大十岁以上的少妇有感觉,或许有点变态吧。我暗自这么想,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您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位吧?所长正在里面整理资料,马上就出来了。」
「夫人……」
少妇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庞然大物。他的长相很滑稽,体型好像大猩猩。我看到他淋湿的左肩,知道他是刚才撑伞的司机。
司机一脸狐疑地朝事务所内张望。他不喜欢这里,但他脑容量不足,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喜欢。
「黑墨,没事了,你去车上等。」
少妇说道,朝我嫣然一笑。
「我太早来了。」
「请进。」
我朝猩猩脸笑了笑,那张为了少妇不惜奉献生命的脸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让少妇进门后,在猩猩脸的鼻尖前关上了门。请少妇在沙发上坐下,这才发现原本就寒酸的事务所,因为她的来访显得更穷酸了。
我把精心泡好的法式烘焙咖啡端到少妇面前。她喝了一口说:
「真好喝,你很会泡咖啡。」
「这是我的七大特技之一。」
「是吗……」
少妇再度嫣然一笑。
我很想把剩下的六大特技告诉你,但这里有点不方便……。我忍住想要这么说的冲动,露出羞涩的笑容当作回答。
「你父亲在忙吗?」
「不,他不是我爸,我只是助理。」
目前还无法预测她对老爸会有什么印象,所以,我不想让她知道那个人格破产的家伙是我家人。
「是调查方面的助理。」
我故意一边整理桌子一边说道。言下之意,就是想告诉她,案子大部分都是我搞定的。只要观察一下,谁比较可靠即可一目了然。
「喔,让你久等了。」
老爸穿着他唯一一件Nino Cerruti现身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从窥视孔中判断委托人是上等货,所以在衣着方面也努力配合。
「我正在处理一些来不及整理的资料……」
所谓来不及整理的资料就是刷牙、刮胡子,还有梳理乱翘一通的头发吧。我在心里嘀咕道。我把咖啡倒进咖啡杯,递给装模作样靠在桌旁的老爸。
「辛苦了,你去资料室待命吧。」
老爸清了清嗓子看着我,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向少妇行了一礼。
回到房间,我把对讲机放在耳边。
「那就请你谈谈吧。」
老爸说着,似乎在四周寻找什么。我露出一丝冷笑,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盒宝马烟。他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我拿出一根点着了火。
「我叫鹤见英子,我先生一个星期前刚过世,我目前正在服丧。」
「请节哀顺变。」
老爸说道,他似乎已经放弃找烟。
「我先生和我没有孩子,他去世前,刚过了第七十二次生日……」
她的语气似乎在说,这你应该懂吧。我替老爸吹了一声口哨。
七十二岁的老爷爷和这么性感的少妇一起生活,怎么可能长命嘛引
「不久之前,我还以为我是他唯一的眷属,没想到……」
这种事不必大惊小怪,嗯,嗯。
「我先生有个女儿。他在遗书上写着,那个女儿今年十七岁了。」
「你之前不知道吧!」
「对,我们的年龄虽然有一段差距,但我们相亲相爱……。所以,我猜我先生也难以启齿。」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这女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相亲相爱」这种字眼。
「我想请教一个很失礼的问题,夫人是您先生的……」
「第二任太太,第一任没生孩子,二十年前就死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
「两年前。」
「知道了,请继续。」
「好。虽然我们在一起只有两年,但我先生很疼我,还把一半财产留给我。」
「这么说,另一半是留给他女儿……」
「对。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我先生的遗产总共有将近十亿。」
「十亿!」
「这只是粗略的计算,或许更多一点。」
「真是不小的金额,所以那位小姐……」
「我就是为这件事上门的。不瞒你说,我完全不知道那孩子目前在哪里?在做什么?」
「所以,你要我去找那位小姐……?」
「对。」
「了解了,我接受你的委托。」
「我把遗书的影本也带来了,希望派得上用场。」
「太好了!对了,还想请教一个问题,请问你先生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开了一家鹤见征信社,算是你的同行。」
「鹤见征信社!这么说,你先生叫……」
「他叫鹤见康吉。」
「!」
我明显感受到老爸的惊讶。
2
鹤见夫人离开后,我走出房间。老爸难得愁眉不展,双手交抱胸前。
「老爸,怎么了?」
我把宝马烟丢了过去,他单手接住,默默地抽出一根。原以为他会抱怨我把烟藏起来,没想到他安静得令我有点失望。
「原来是鹤见康吉……」
老爸喃喃说道。
「你认识委托人的老公吗?」
「听过他名字。」
「人家留下十亿遗产,虽然说你们是同行,但简直是天壤之别嘛!」
老爸摇摇头,挥了挥烟灰。
「鹤见康吉被称为战后最大的勒索专家。」
「勒索专家?」
「他彻底调查政商界所有大人物的把柄。没人知道这个老家伙到底是透过什么方式查到的。但无论谁在哪里养了小老婆、生了几个孩子、家世背景有没有造假,或用什么手法隐匿所得,这些把柄都会落入他手中。关于他调查这些事的手法,业界盛传『只要拜托鹤见帮忙,一定会被他抓到小辫子』。」
老爸曾自称是「商社职员」、「石油商」、「跑单帮」,甚至「谍报员」,为了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经历。我对他在代表社会阴暗面那个世界的人面之广,丝毫不会感到惊讶。
「勒索专家一旦翘辫子,就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是喔!那个老家伙应该不是被干掉的。」
「为什么?勒索专家应该有很多仇人吧。」
「他确实树敌不少,不过大家更怕他。据说,鹤见康吉从来不会要求超过行情的金额,对于被勒索的人来说,虽然心有不甘,但不是无力支付的金额,只要稍微张罗一下还是筹得到。与其舍不得花这笔钱,最后导致身败名裂,还不如花钱消灾。而且,他信守合约,绝对不会背叛付钱的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怕他?」
老爸叹了一口气,显然把我当成小孩子。
「听好了,对于勒索专家来说,手上的把柄就是他的财产。所以,不可能透露给别人。像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一旦被勒索,就会想干掉对方吧?他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必须把这些把柄牢牢握在手上,要让对方知道,万一没有成功地把他干掉,对方就会名誉扫地。事实上,想杀他却没有成功,反而搞得自己臭名远播的人不在少数。况且,即使成功干掉他,也无法保证这些丑闻不会以某种形式曝光。所有被勒索的人都有这种恐惧,如果这些人形成某个团体,发现有人想暗算那个老家伙,一定会抢先把那个人干掉吧。了解吗?」
「当然了解,既然那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那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笨嘛。」
我气鼓鼓地坐在老爸面前。
「现在老家伙死了,那些被勒索的人呢?」
「他才死了一个星期,手上庞大的资料在哪里?是消失了?还是交给别人?那些人应该正在静观其变吧!」
「如果是被干掉的,这些资料早就曝光了。」
「报纸和周刊杂志老早就连日报导政治人物和财界大老的丑闻了。」
「没错。」
我和老爸纷纷交抱着双臂,面对面聊着。
「那个少妇并不是只有性感。」
「她是狐狸精,即使我发现她老公的来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离开。」
「总之,工作归工作。老爸,你还是去找那个女孩的下落吧!」
「十七岁,跟你同年纪,就是五亿遗产的继承人。要是你也有一些无依无靠的有钱叔叔阿姨就好了。」
「这话真不负责任,你以为我喜欢当你儿子啊?!」
听我这么说,老爸很不自然地伸了一个懒腰。
「啊——,我困了。我看这份遗书,这次的工作应该不难。小鬼的事,当然要小鬼出马。这次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顺利的话,搞不好她觉得你这孩子很能干,叫你当她的小狼狗。」
身为人父竟然说这种话,真让人欲哭无泪啊。我伸出右手。
「干嘛?」
「不能依靠父母的可怜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相信一样东西。」
「你整天搜刮我,等我死了以后,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开什么玩笑,我很清楚,敬爱的父亲大人的信条是『不为儿孙留美田』……」
继早上之后,又骗到了一张万圆大钞,我拿起爱车NS400R的钥匙。
鹤见康吉老人在遗书上提的那个「幸运」女孩名叫康子,是以「康吉」的其中一个字命名的。
她母亲名叫向井直子,十八年前在银座的酒店上班。鹤见康吉在第一任妻子死后,遇到现任太太之前,因为有向井直子的陪伴,一直保持单身。
老家伙让向井直子开了一家店,和她签下情妇合约。合约十年到期,他们生了一个女儿。
根据鹤见在遗书上所写的内容,向井直子在合约到期后并没有纠缠,也表示会独力把孩子养大,请鹤见不必担心之后的事。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许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勒索专家的女儿,度过坎坷的人生吧。身为高中生的我,有这种想法会不会太早熟了点?
总之,遗书上写着那个老家伙买给她的那家店的地址和店名。我骑上NS400R,飙向傍晚的银座。
我在七丁目的派出所问路时,警察一脸讶异,但还是告诉了我。
那家酒吧所在的大楼还在,那家店却已不复存在。我跑到附近的房屋仲介公司打听,向井直子到底是卖了那家店,还是租给别人。
我的同班同学转学后失去联络,我正在找她,但只知道她母亲在银座开店——我编出这样的故事,再加上我可是有学生证的高中生,仲介公司的老兄很认真地协助我。
我四处查访附近的仲介公司,到了第三家,终于查到买下那家酒吧的公司。
酒吧在八年前出售,与向井直子及鹤见康吉结束关系的时间吻合。一家总部设在四谷、名为「天野物产」的公司买下了那家店。
我记下天野物产的地址,再转往四谷。刚好遇到下班时间,再加上下雨,都心区塞车很严重,不过我骑车,并未受到影响。
下午五点十分,我抵达四谷的天野物产大楼。
如果在这里查得到向井直子母女目前的地址,就能在半天之内完成调查,然后我会赚到一万圆,调查费也可以轻松入老爸的口袋,这样会不会遭到天谴?
天野物产大楼是一栋面向外苑大道的八层楼褐色建筑,一楼是一家感觉很清爽的咖啡店,从招牌来看,这栋大楼里还有「天野实业」、「天野经纪公司」和「天天事务所」等关系企业。
我把机车停妥,带着轻松的心情搭电梯上楼。
二楼和三楼是天野物产的总公司,我坐到二楼,走向电梯大厅前的柜台。
一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小姐接待我,她背后那块屏风后面的电话响个不停,或许时间已晚,公司里没有其他人。我有点搞不清楚这家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向柜台小姐说出事先准备的说词,她把我带到屏风另一侧的小房间内,表示负责的人很快就过来。
只有一坪大的小房间里摆着廉价沙发,茶几上放着烟灰缸。那就先来抽一根吧。我内心涌起这个念头,但想到刚刚才表明自己是高中生的身分,当然不能在这里公然喷云吐雾。
「你好……」
等了大约五分钟,门开了,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走了进来。
一身黑西装配红领带,烫了一头小鬈发。虽然称不上是黑道兄弟的标准装扮,但已经有那种味道了。
「听说你在找我们公司的前任老板娘?」
他的态度盛气凌人,好像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煞有其事地说:
「对,那家店是我同学的妈妈开的。」
「是喔!你是高中生?」
「对,都立K高中。」
「有学生证吗?」
我就等他这句话。「有!」我回答后,把学生证交给他,他用警察检查驾照的眼神看了半天,还给我的时候,还语带试探地问:
「你要问的是『玛德莲』的老板娘吗?」
「不,我记得那家店是取她老妈的名字,有个『直』字。」
「喔,原来是『直』。」
他明知故问,可见得不好对付。
「所以,『直』的妈妈桑的千金是你同学喔!」
我只字未提「同学」是女生。这表示他认识这对母女。
「对,跟我一样读高二,她叫康子。」
「是喔。」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所以,你想打听她的下落?」
我故作可爱地点点头。阿隆今天完全走纯情路线!
「嗯,做我们这一行的,原则上不能透露客人的地址和联络方式,不过,你还是高中生……」
「你能帮忙吗?」
「我现在没办法马上告诉你,因为公司有很多案子,我不可能记住所有交易对象的地址。我帮你查一下吧,你可以留下电话吗?最晚明天通知你。」
「那样的话,我明天再来……」
我试着这么回答。
「不用,不用,我决定相信你。」
他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总不能说,虽然你相信我,但我不相信你。而且,犹豫太久反而会引起怀疑,于是,我报上了事务所以外的另一支电话。
「好,冴木同学。」
他在记事本上写好后,打量着我,仿佛在说,我会记住你的。
「呃,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我吗?我姓三木,是天野物产的客服。做这一行,并不是每个客人都像你这样,各种牛鬼蛇神都会上门……」
我以一副「喔?我这种缺乏社会经验的高中生搞不懂」的表情点点头,三木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哈哈大笑。
我走出天野物产,戴上全罩式安全帽、骑上车之后,才哇哈哈地放声大笑。等三木和我联络,事情就搞定了。
我有权利向老爸要求额外奖金。我满脸笑意地飘车回家。
回到圣特雷沙公寓时,天色已暗。我先回到二楼,决定向老爸报告情况,但事务所空无一人。这个狠心狗肺的老爸,把工作推给了乖儿子,自己又跑去打麻将了。
这家伙头脑太简单了,以为赢了一次,就可以天天赢。我很担心他会输得连屁股毛都不剩,那我的额外奖金恐怕也没着落了,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无奈之余,我只好下楼去「麻吕宇」。
由于正值晚餐时段,「麻吕宇」开始出现人潮,我坐在吧台,把星野先生亲手做的汉堡排义大利面吃得一干二净。
「星野先生,有看到我老爸吗?」
身上流着白俄罗斯血液,如同克里斯多佛,李般贵族风貌的星野先生,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告诉我:
「你离开后不久,他就出门了。」
「烂人,我要打儿福局一一〇检举他。」
我小声嘀咕,正与女大生热烈讨论秋季时尚的妈妈桑圭子转过头。这个房东除了特别喜欢穿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服装这一点,其余好得没话说。
「凉介好帅,那套西装应该是Nino Cerruti的吧,颜色真漂亮。」
这么说,他不是去打麻将。我家的衣橱里可没那么多货色,他不可能穿着唯一像样的衣服去打麻将。
老爸到底去了哪里?他劝儿子去当小狼狗,搞不好也觉得自己有机会吃软饭吧。比起打麻将赚钱,这种方法更可靠。姑且不谈性格,凉介老爸也算一表人才,如果女人偏爱留胡子的高大男人,或许会迷上他。他才三十九岁,即使梅开二度,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会有意见。不过,到时候要做好被赶出圣特雷沙公寓的心理准备。
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我说了声「吃饱了」,就走出「麻吕宇」。我们父子俩有默然的协议,除了一件事以外,都会尊重彼此的主权,互不干涉。唯一的例外,就是我的家教麻里姐。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好色老爸碰她。
我沿着「麻吕宇」后方的楼梯上楼,打开事务所的门。刚才下楼时,我没上锁,原本开着的灯关了。
「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突然间,肾脏的部位遭到重击,我痛得忍不住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脸又被用力踹了一脚。
有人立刻关门,锁上了,百叶窗放了下来,室内一片漆黑。
对方并非一个人。
我还来不及擦拭喷出的鼻血,就被揪住头发,脸朝上地被拉了起来。
「喂……」
喉咙挨了一记手刀,我忍不住咳嗽。
「喂,你给我听好了。」
又是一拳打在我胸口,我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
「你爱怎么胡说八道是你家的事,不过,」我的胸口又挨了一拳,害我差点呕吐,「不许再找向井直子的女儿,听懂了没?!」
说完,又是反手一拳打在脸上,我的嘴唇破了。
「别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花招,如果想赚零用钱……」
又挥过来一拳,我有一颗臼齿被打断了。
「就去勒索那些国中生,听懂了没……?」
胸口又挨了两拳,那是两记重重的近距离推击。
「听懂了没?听懂了吧?」
对方接二连三地甩我耳光。
「听懂了吧!」
又是一记上击拳。对着静止不动的对手挥拳,根本是轻而易举。这种花拳绣腿,想要封锁也不费吹灰之力嘛。
3
「看来他被好好关照过了,喂,听得到吗……?」
「阿隆,阿隆……」
「快死了,好想吐。」
「喂,振作点!」
我张开眼睛,同时看到麻里姐和老爸。他们俩的脸孔重叠,好像抱在一起。我立刻闭上眼说:
「老爸,你太卑鄙了,跟麻里姐去约会吗?」
「谁跟凉介约会了?我在附近喝酒,想过来这里醒醒酒,今天喝了不少……」
「隆,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肾脏被揍了一拳,喉咙挨了一记,胸口被捶了四下,下巴又被狠狠打了一下。对方的拳头真硬,一定练过拳击,知道该打哪里。」
「你不是也练过吗?喂,张开眼睛!」
老爸硬是掰开我的眼睛,用台灯照着我。
「干嘛?太刺眼了。」
「嗯,看来脑袋没问题,瞳孔也没放大。」
「啊——啊……」
我坐了起来,顿时后悔不已。有两大原因。第一,我感到头晕目眩,差点吐出来。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刚才躺在麻里姐滑溜溜的大腿上。
「谁干的?」
我爬上沙发,老爸松开领带问道。
「等一下,我先问一下,是谁发现的?」
「我。」
麻里姐拍着大腿起身说道。
「我刚才也说了,我跟朋友在附近的法国餐厅聚餐,喝了太多红酒,所以想来找你们聊天醒醒酒再回家。没想到你被海扁,差点挂掉,我只好留下来照顾,不一会儿,凉介就回来了。」
麻里姐夹杂着让人想起她曾经是瓤车族的黑话解释道。
「谢啦,这件雪纺纱洋装很好看。对了,那时候是几点?」
「嗯,差不多九点吧。」
我昏迷了两个小时。
「我……,这些家伙……」
「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是替你努力工作的下场,是四谷天野物产那个叫三木的指使的。」
我躺着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在我说话时,麻里姐用湿毛巾时而帮我擦脸,时而替我冰敷。
真是因祸得福啊!
「他是不是叫你别找向井直子的女儿?」
「是啊!三木那家伙一定在装傻,他好像对有人在打听向井康子很不满……,我觉得啦!」
老爸坐在桌上,叼了一根宝马,点了火,抽了一口,送到正无力摇手的我的嘴里。
「送你一支,算是被打的代价。」
「这支烟真贵。」
麻里姐呵呵笑道。
「老爸,你去哪里?」
「我去查了一下鹤见康吉那些金主的动向。」
「情况怎么样?」
「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的,不知道鹤见这个老家伙是不是把他们的秘密统统带进了棺材。」
「不知道跟攻击阿隆的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在我昏迷时,已经从老爸口中得知这次委托内容的麻里姐问道。
「不知道。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唯一确定的是,鹤见那老家伙死了,之前被勒索的那些人签定的安全保障条约就无效了。」
「老爸,你找到的金主是什么人?」
「你很快就知道了。」老爸得意地笑了笑,「只要我们持续调查鹤见遗孀委托的案子,那些人就会像蝗虫一样聚集而来。」
姑且不论鹤见老头可能留下的资料,昨晚那些家伙在我身上留下的瘀伤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冴木隆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不可能欠债不还。
翌日,老爸一大早又出门了,我骑上NS400R直奔四谷。
我忘了问天野物产的三井,那就是向井母女的地址。
我去咖啡店、坐在护栏上打发时间。中午过后,三木终于现身,他开着一辆白色皇冠而来。
我又等了很久,下午四点多,三木走出天野物产大楼,坐上了皇冠。
今天,我穿了一套连身皮衣裤,戴上全罩式安全帽,即使紧跟在三木的车后,也不怕被他发现。
皇冠沿着外苑东大道向北直行,穿越牛込柳町,来到目白大道。左转后经过学习院,继续往前行驶,不久便右转,四周是闲静的住宅区,皇冠停在其中一条小巷内。
那栋公寓不大,但显然花了不少钱。
我经过那条小巷后停车,目送三木走进那栋公寓。等了一分钟,我也走了进去。贴了磁砖的大厅右侧有一排信箱,左侧是电梯大厅。
电梯停在三楼。
我检查三楼的信箱,发现了「三一〇二向井」的名牌。很想对他说,活该!这么快就带我来这里,实在感恩不尽啊!
我正在考虑该怎么办,电梯从三楼下至大厅了。
我四处张望,幸好大厅里没人。我的靴子里藏着一把扳手,用这把扳手敲三木的头应该是个好主意。
我赶紧戴上安全帽,以防被目击者看到。
然后,把握着扳手的手藏到背后,等待电梯门打开。
门打开了,我一看电梯,把差点举起的手缩了回去。电梯里有四个人,三木站在中间,其他三个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黑道兄弟。
「……下,我真的……」
「闭嘴!」
脸色发白的三木话还没说完,带头的兄弟大声喝斥他。那几个人看起来气势汹汹,绝对不是街头小混混。
尤其带头的那个家伙,四十出头,脸型瘦长,可怕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他盯着戴安全帽的我,看了很久。今天只是来确认情况的。我暗自告诉自己,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
三木吓得屁滚尿流,对方似乎在这里埋伏,不由分说地堵到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按了二楼的按钮,电梯门关上了。
在二楼步出电梯,爬楼梯来到三楼。我站在三〇二室前面。
我拿下安全帽,摁了门钤。
无人应答。
我转动门把,发现门没锁。打开一看,眼前的景象令我瞠目结舌。
室内乱成一团,简直就像台风过境或遭到龙卷风袭击,甚至是经历了上下摇晃的大地震。
地毯、榻榻米被掀了起来,沙发和床垫都被割开了。
衣橱、书桌里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屋里没人,完全没动静。
我拿着扳手,非法闯入民宅。两房一厅的空间布置得相当豪华,向井母女在生活上绝对不虞匮乏。
里面有三坪大的房间,同样被翻得惨不忍睹,我看到了我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套吊在衣架上的女子高中制服。不是我自夸,只要是东京二十三区的女子高中制服,我一眼就能认出是哪所学校。
我把扳手放回靴子,离开向井母女的家。虽然有点懊悔无法对三木还以颜色,不过,真正的黑道兄弟会好好伺候他,替我报仇。
回到圣特雷沙公寓,麻里姐在事务所等候。
「咦?你怎么会来?」
「你说什么,今天是星期五。」
麻里姐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宽松毛衣,胸前依然雄伟。那个上了年纪的少妇还是交给老爸处理,我专心对付眼前这个就好。
「对喔,今天要上课。」
星期五是家教麻里姐来上班的日子。
「你的伤怎么样?」
「在大姐姐温柔的照顾下……」
说着,我从靴子里拿出扳手,拉开连身皮衣裤的拉链。
「阿隆,这是干嘛?」
「我本来想去还昨天的礼。」我耸耸肩,「详细情况等老爸回来再说。」
「我来了以后,接到好几通电话,都是找凉介的。」
「讨债的吗?」
「不是,他们没报上姓名,但问了好几次凉介什么时候回来,才挂断电话。」
「这些人真没礼貌。」
麻里姐点点头,点了一支凉烟。我推开自己的房门,
「我要换衣服了,但浑身是伤,你愿意帮忙吗?」
「别趁机撒娇。」
百圆打火机飞了过来。
三十分钟后,老爸才回来。不知吹的是什么风,他今天也打领带。每天都这样盛装打扮,「麻吕宇」的妈妈桑可能会起疑吧。
我们三人一起吃着麻里姐煮的咖哩,我向他们说明了大致的情况。
「总之,那些多事的家伙也进来搅和了,难道是贪图鹤见老头的遗产吗?」
「关键的向井母女在哪里?」
「应该躲起来了吧。」
老爸说道。
「关于这个问题,还有其他管道可以调查。」我说道。
「她们家挂着向井康子的高中制服,是J学园的水手服。」
「J!」
麻里姐正在替我添饭,大声惊叫。
「她怎么念那种学校?念那所学校的,不是太妹就是艺人。」
「既然麻里也这么说,可见得康子是狠角色。」
「还要再来一碗吗?」
「不用了。」
「他们把三木带走,应该是想逼问那对母女的下落。」
「五亿耶!」
「不……」老爸摇摇头,「对于在找那对母女的那些家伙来说,只是小钱。」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事,隆,转过来。」
老爸目不转睛地打量我,还把我刚换好的T恤拉起来,观察我的肚子。
「过了一天,颜色也变得很漂亮。」
「好一段时间没办法跟女生袒裎相见了。」
我叹气说道。脸上和背上的瘀青真是惨不忍睹。
「你想干吗?」
「去勒索那个勒索专家的遗孀,怎么样?」
老爸不怀好意地笑了。
4
我们坐上老爸的休旅车前往成城,很难相信这辆老爷车还能在路上奔跑。老爸对麻里姐说,今天停课一天,请她先回去。
鹤见康吉老头住的地方不大,却是一栋美仑美奂的双层楼建筑。
比起周遭的豪宅算不上雄伟,不过占地也将近两百坪。高耸的围墙和墙缘的刺网铁丝,散发出一股戒备森严的味道。
我们透过对讲机自报姓名后,那个长相滑稽、名叫黑墨的大猩猩打开厚实的大门走了出来。他似乎是住在这里的司机兼保镖。
「这里。」
他摆着一张臭脸替我们带路。老爸规定我穿polo衫罩夹克,一身清爽打扮。
他带我们到一楼客厅,天花板中央饰有巨型水晶灯,前方是酒吧,那些陶瓷摆设应该砸下了大笔钱。鹤见老头留下的遗产可能远超过十亿。
「夫人马上下来,你们在这里等,别去庭院,那里养了两只德国狼犬。」
大猩猩盛气凌人地说完后,便离开了现场。
「好可怕,会不会拿我们当晚餐?」
「别担心,它们的食物比我们可口多了。」
老爸坐在很气派的皮沙发上,跷起二郎腿。
「隆,你要尽量装出痛苦的表情。」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以前的金光党。
「让你们久等了。」
鹤见夫人穿着针织洋装现身了,洋装的材质清楚地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听说她在家里不穿内衣裤。看到她那对丰满的胸部,我又在心里背叛了麻里姐。
而且,不知她是不是刚洗过澡,浑身香喷喷的。
「哎哟,黑墨怎么没请客人喝饮料。」
夫人露出妩媚的笑容,走向吧台。
「冴木先生,你要喝什么?白兰地?苏格兰威士忌?」
「不,我开车……」
我正暗自欣赏老爸偶尔也有这么酷的时候,却听到他说:
「那我喝啤酒吧。」
「那弟弟呢?」
「请叫我隆。那,我和所长喝一样的。」
「啊哟,小大人喔。」
亡夫刚过头七的寡妇可以这么性感撩人吗?
夫人亲自拿了百威啤酒过来,在我们对面坐下。
「那我喝白兰地,干杯!」
说着,她跷起腿,裙下春光令人心驰神荡,我终于了解那个大猩猩的心情了。
「调查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这个嘛,」老爸把只喝了一小口的酒杯放在桌上,转头看着我,「隆,你让夫人看一下。」
「好。」
我嘟囔了一句「不好意思」,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子。
「哎哟……」
身上的瘀青有红有紫有青,还满像一回事。
「啊,好痛、痛……」
我故意咬紧牙关。
「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轮流看着我和老爸,老爸清了清嗓子。
「我们这种工作,有时候的确会遇到危险。我本来以为这次的案子没有太大危险,就找助理过来帮忙。结果,他昨晚回到事务所,就被几名暴徒袭击了。」
「为什么——」
夫人睁大了眼,那眉头轻蹙的表情怎么这么勾魂?
「似乎有人阻止我们找康子小姐。」
「是喔……」
「还有另一票人千方百计想找她。这两派人马都不好惹。」
「为什么?想要我先生的遗产吗?」
「应该吧……」老爸说着,正视着夫人,「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
「关于你先生的遗产内容。」
「这栋房子,还有一些画,现金和股票,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大约十亿左右。」
「不,不是。」老爸摇摇头,「我问的不是留给你的财产,而是你先生留下来的财产。」
夫人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
「……」
「你应该知道,比起鹤见先生真正的遗产,这栋房子的十亿根本是九牛一毛。正因为这样,你才想找你先生的女儿,其他人基于相同的目的也在找她。我没说错吧!」
夫人直视着老爸的眼,然后,突然大笑了起来。她仰起白皙的脖子,抖动着肩膀哈哈大笑。
「太好了,太好了,冴木先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你太抬举我了。」
「我选错人了?还是选对人?」
夫人微微偏着头,注视着老爸的眼眸深处说道。
「应该是选对人吧。」
「那就好。冴木先生,要不要和我联手?」
「我今天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好,那新的合约也成交啰。」
「请你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好!我之所以委托你找我先生的女儿,是因为还有另一份遗书。」
「哦?」
「那是留给他女儿康子的,我先生在上面写着,要把所有的财产都送给康子。」
「原来如此,你看过那份遗书了。」
「不过,遗书上并没写那些东西到底放在哪里,只写着『康子,你应该知道。要怎么用是你的自由,爸爸送给你了!』。我为那个老头奉献了整整两年,他什么都没留给我……」
夫人立刻变脸,愤怒地说道。
「但你至少拿到了五亿。」
「这点小钱算什么,鹤见真正的财产远远不止这些,足以影响整个日本。」
「你是指鹤见征信社的资料吗?」
「对啊,不知道那老头藏到哪里去了,只告诉他女儿。开什么玩笑,交给一个十七岁小鬼干嘛?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用。那是我的,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是我的权利……」
夫人喝了一口白兰地,不顾我也在场,开始对凉介老爸展开攻势。
「你和我联手吧,我们就可以掌握天下。找出那个小妞,把老头的资料拿到手,没问题吧?」
夫人的手指在老爸的背上和大腿摸来摸去。
「要不要商量一下?我今天一整晚都有空。」
简直就在色诱嘛。实在看不下去了,明眼人都知道,老爸早就蠢蠢欲动了。
这也不能怪他,就连一旁的我也忍不住心痒。
「今天助理也在。」
「你真坏,叫黑墨送他回去就好了嘛。」
老爸瞥了我一眼。真受不了他,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还是对他挤眉弄眼表达我的态度,但是……
「今天就先这样吧,目前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夫人的建议让我很心动,但要先保住性命,才有福消受啊!」
老爸居然拒绝了夫人的色诱。他站起来,对着正以哀怨眼神仰望着他的夫人说:
「委托归委托,我会把康子找出来,之后我们再详谈。」
夫人也迅速打起精神说:
「好吧,请你务必找到她。至于谢礼嘛,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会记住的。隆,走啰!」
走出那栋豪宅,我对老爸说:
「不错嘛!让我刮目相看喔。」
「笨蛋!色诱是最初步的陷阱,之后的新招术会层出不穷。」
「新招术?」
我们坐上休旅车,立刻驱车离开。
「对了,你说康子读的那所学校是J学园,你有管道吗?」
「包在我身上。」
「我就说吧,」老爸笑着说,「小鬼的事,果然要小鬼搞定。」
翌日中午,我前往代代木的J学园。以前,我曾与一个叫理惠的女孩短暂交往过,她就是J学园的。她告诉我,有家咖啡店是J学园放牛班学生聚集的场所。
这家咖啡店取了一个大胆前卫的店名「公鸡」,位于靠近小田急线铁路旁的角落,无论外观或内部装潢都乏善可陈,对于经常出入的J学园学生来说,这里却是方便换装、抽烟的好去处。
我十二点多来到「公鸡」。今天是星期六,中午放学后,那些学生应该会来。
不出所料,咖啡店周围停放着好像装了标枪、穿上裙子的Mark II和Skyline 2000G。当然,那些都是J学园学生的男友的车。
我把机车停在门口,走进了「公鸡」。里面已经有两、三人正在等候各自的女友,这些人都梳着飞机头,一身皮衣装扮,一点创意也没有。
两个制服女孩拿着粉盒专心化妆。
这家店只有J学园的学生及其友人出没,每所高中附近都有一、两家这种不会干涉学生抽烟、喝酒,深得学生青睐的咖啡店。
所以,只要有这个圈子以外的人踏进店里,就会格外引人注意。不出所料,我才在里面的包厢坐下,吧台的几个老兄就恶狠狠地瞪我。
我点了咖啡,向正在全神贯注化妆的女孩搭讪。
「喂,喂……」
女生A停下描眼线的手看着我。如果她的眼光没问题,应该会感受到我的魅力。
「你认识康子吗?」
「康子?姓什么?」
「向并。」
哐当一声。吧台的那几个老兄站了起来。
女生A看着女生B,B又看着那几个老兄。
「你是谁?」
那三个家伙当中个子最高的老兄以沙哑的声音问道。他们不是高中生,应该是名不见经传的大专生或四流大学生,而且他的声音似曾相识。我不予理会,继续问刚才那个女孩。
「我是康子的朋友,她最近有来学校吗?」
「喂,喂!」
那小子敲了敲我的头。
「别吵,我不跟服装品味差的人讲话。」
「你说什么引」
我一回头,立刻在他脸上挥了一记直拳,他整个人连同桌子翻倒在地。
「讨厌啦,你干嘛!」
女生A站了起来。
「等一下,我们来谈谈。」
那小子满脸是血地站起来后,我带着他和他的两个跟班一起走出「公鸡」。
我们走到无人的铁路旁。
「浑蛋,刚才太大意了……」
他摆出拳击动作。没错,他就是之前埋伏我的家伙,但他是中量级,我只是次中量级。
我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踮着脚防守。他不知道我练过拳击。我们的体重差异太大,持久战对我不利,我必须利用他的失误,让战局立见分晓。
他挥来一记右直拳拉开了战局,但我对他擅长推击有深刻的体会,我把头偏向一边,并没有上当。下一秒钟,他的推击就朝我的身体打来,我早就在等待这一刻,封锁了他的拳之后,以一记钩拳打中他的脸。
他睁大了眼,仿佛在说「上当了」 ,但为时已晚,我又用卯足全力再补一记右直拳,余势动作也无懈可击。那家伙整个人飞了起来。
他翻着白眼仰头倒地。
我回头一看,其余两人正步步后退,似乎看到最强棒被打得满地找牙,顿时丧失了自信。
我对着其中一个满脸惊恐的老兄轻轻推击了一下,虽然不太用力,但「被打」的感觉似乎击溃了他,他惨叫一声坐在地上。
另一人拔腿就跑。我目送对方离去,朝地上那个家伙甩了两记耳光。
「谁叫你们来扁我的?」
「我……我不认识你。」
「我们不是在广尾的公寓见过吗?虽然那时候一片漆黑。」
他好像发现了,从喉咙深处发出「呃」的声音,脸色发白。
「那天特别关照我的是躺在那里的老兄吧,别担心,我不会再扁你啦。」
他眼睛骨碌碌地打转,拼命吞口水。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快说,是谁叫你们埋伏的?」
「三……三木先生。」
「天野物产的吗?」
「对。」
「是喔,那向井康子在哪里?」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三木为什么要攻击我?」
「因……因为你四处打听康子的事,让他很困扰。」
「为什么?」
一因……因为会受到伤害。」
「谁?谁会受伤害?」
「康子啊。因为她快出道了,不希望出现对她不利的传闻……」
「三木说的吗?」
「对啊,笨蛋。」
我把他打倒在地。
「嘴巴放干净一点。康子和三木是什么关系?」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艺人和经纪人,你想利用康子是太妹这件事勒索她吧……」
那个老兄哭丧着脸说道。我吹着口哨,站了起来。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5
「麻里姐上次说,念那所学校的都是太妹或艺人,不过,也有太妹出身的艺人。」
「你是说向井康子吗?」
「没错,我现在想起来了,天野物产那栋大楼也有演艺经纪公司。我向她同学打听过了,康子长相甜美,却是很强势的大姐头,在唱歌方面的才华出类拔萃。」
「这么说,上次关照你的那些人跟鹤见老头的遗产无关啰?」
我点点头,舔了舔拳头上的伤口。老爸把脚搁在卷门书桌上,这是他听取报告的惯有动作。
「反正你已经报仇了,虽然不甘心,但这件事就算了吧!」
「这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康子的下落。」
「有线索吗?」
「听说她从两、三天前开始下落不明,她打电话给朋友,说被奇怪的人盯上了,现在跟她妈妈躲在不同的地方。」
「不愧是太妹,直觉很敏锐。」
「会不会是那个死老头的某个金主派人去跟踪的?」
「我看应该不止一个,有好几个金主组成了被害人联盟,这个联盟超越了政商界和各派系。」
「他们雇用了绑走三木的黑道兄弟?」
「对,一旦掌握了鹤见的资料,他们即可从被害人转为握权者。」
老爸似乎在这两天调查到这些情况。
「不过,并不是只有他们在找康子。」
「还有其他人?」
老爸点点头。他背后是夜幕低垂的广尾街头,我伸长脖子说:
「其中一组人马上门了。」
「咦?」
圣特雷沙公寓前停了一辆银灰色的President,几名身穿深色西装的男子下了车,感觉像便衣警察,不过便衣的装扮和用车不可能这么高级。
老爸放下原本跷在书桌上的双腿,看到他们后皱了皱眉。
「你认识他们吗?」
这些人应该又是属于社会阴暗面,但从他们的举手投足和态度感受得到智慧。
「隆,进房间,不要出来。」
老爸的语气很严肃,可见得来者不善。我耸耸肩,乖乖遵命,在关上房门之前说:
「关于康子的下落,再给我两、三天,我应该找得到她经常出没的地方。」
老爸点点头,似乎在说「知道了」。他很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瞪着门口方向。
有人敲门。我赶紧躲进房间,拿起室内对讲机放在耳边。
「唉哟,唉哟,真是好久不见啊!」
老爸一开门,就以低沉的声音说道。一个很有精神的声音回答:
「冴木,你留胡子啦?」
「别再故弄玄虚了,你应该拿到我的监视报告了吧。」
我交抱着双臂。老爸什么时候去蹲了苦窑,假释后需要保护观察?
「你的意思是,废话少说吗?」
「我已经是普通市民了,不再受规则、暗号的限制。」
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好吧。水岛,去看一下有没有其他人。」
那个声音命令道,随即听到「是」的回答。老爸严厉地说:
「站住!这是我家,不许乱来。」
他们似乎怒目相视,但气氛很快就放松下来。
「听说你有个儿子。」
「出去玩了,一点都不长进。」
胡说八道!
「你儿子知道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他。」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你好友留下的——」
「别说了!刚才不是讲好,废话少说吗?」
「好吧……,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如果你拿到鹤见的资料就交给我。」
「太好笑了,难道你们还需要靠私家侦探?」
「你可不是普通的私家侦探。」
那倒是,这种坏胚子难得一见。
「有什么好处吗?」
「你难道没有爱国心吗?如果落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手上怎么办?」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没兴趣。」
「那钱呢?」
「不错啊!」
「副室长,别听这个叛徒的话,不如好好教训他一顿。」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水岛,别乱来,你不是他的对手。冴木是真正的高手,如果一对一较量,你根本赢不了。」
喂,真的假的?!
「很难说,我已经退休很久了。」
「你的本事并没有退步,我可不想扛着手下的尸体回去。刚才的事怎么样?如果要钱,我会准备,你肯不肯把鹤见的资料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之后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日本会变得更和平。」
「是吗三反正我只是这场游戏的棋子。」
「情报战就是这么一回事。正因为是玩游戏,才能避免真正的战争。就好像发生多次小地震,可避免大地震。」
「大家都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掌握了世界的命运。」
「冴木,你以前也是其中之一。」
那个声音变得尖锐。
「所以我才离开,因为我发现自己不是神,只是普通人。」
「好友的死,让你害怕了吗?」
「也许吧,但这件事与那个无关。」
「到底怎么样?给还是不给?」
「如果我拿到以后不交给你们——」
「就表示与我们为敌,虽然组织里已经没有像你这种高手,但你如果跟所有人为敌,还活得下去吗?」
「……好吧。等我拿到再跟你联络,但不要监视我。如果我发现你们在跟踪,这个约定就算无效。」
「副室长,这种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水岛,不管我怎么说,都没有你插嘴的分。对你来说,冴木是你的老前辈。」
「但是……」
「水岛,你不想干了吗?」
「不……,遵命。」
我对那个叫副室长的男人产生了好感。
老爸发出低沉的笑声,副室长也跟着笑了。笑过之后他说:
「冴木,那就这样啰!我的电话号码没改,跟以前一样,二十四小时待命。」
「好!」
两个男人离开了。不一会儿,老爸叫我:
「隆,可以出来了。」
凉介老爸像往常一样,把双脚跷在卷门书桌上抽烟。我一屁股坐在他前面。
「他们是谁?」
「该怎么说,嗯,以前的旧识。」
我点点头说:
「老爸,我饿死了。」
「你的伤没问题了吗?」
「我又不是老头,复原很快啦。」
「是吗?」
老爸看着我笑了,我也对他笑了笑。
「那我们去大吃牛排吧?」
「你请客?」
「真拿你没办法……」
晚餐一如预期,真的很丰盛。在六本木的牛排馆吃完十四盎司的沙朗牛排,喝着餐后咖啡时,我对老爸说:
「去喝一杯吧!」
「你还未成年,说什么大话?」
「是工作,那里是康子出没的地方。」
「喝酒的地方吗?」
「算是吧——」
我从J学园的玩伴那里打听到康子有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康子遇到困难时可能会投靠其中一人。
「谁?」
「鳄鱼小姐。」
「就是那个人妖艺人?」
「对,康子对男人恨之入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都跟人妖、同志玩在一起,是鳄鱼小姐带她进入那个圈子的,对方也是天野经纪公司的艺人。」
「这么说,三木可能招了。」
「听说康子和鳄鱼小姐关系很好,却很讨厌三木。」
「你说的酒店在哪里?」
「鳄鱼开的同志酒吧就在六本木,店名叫『鳄鱼之口』。」
「好可怕的店名,生意好吗?」
「生意还不错,很多艺人和运动选手经常去光顾,一般民众也会去那里看明星。」
「你这个高中生,知道得还真详细,难道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什么教育出了问题?你从来就没有教育过我。」
「隆,你看,有人在监视了。」
老爸开着休旅车经过「星条旗」前面时说道。这家名叫「星条旗」的报社属于美军机构,位于六本木防卫厅前面往西麻布方向的途中,「鳄鱼之口」就在斜前方那栋大楼的地下室。
马路两旁停满了违规车辆,其中一辆贴着隔热纸的宾士车上坐着两名道上兄弟。
「会不会是三木招的?」
「可能吧。但他们既然在监视,表示还没找到康子。」
「那我们就光明正大走进去看看啰?」
「只要不喝酒,未成年进入同性恋酒吧也不犯法。」
因为我之前戴了安全帽,他们认不出我。老爸把休旅车停妥,和我一起走进「鳄鱼之口」。
刺眼的灯光和森巴舞的节奏震撼了视觉与听觉,巨大空间的正面有一座舞台。舞台上,奇装异服的同志在灯光下狂舞。有些人一看就是男人,有些人身上裸露的部位和脸蛋看起来像女人。
这些人似乎明确地分为两大类型。「男人」露出腿毛,以粗犷的嗓音说话;「女人」穿着漂亮洋装,妆容一丝不苟。
店内座无虚席,挤了将近一百个人。「公关小姐」也有三十几个。
我们在好不容易挪出的空位坐了下来,老爸点了白兰地和香槟王。
「啊哟,太棒了,真的吗?」
身旁响起粗犷的撒娇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挨近我们。
「我也想请妈妈桑喝一杯。」
凉介老爸说道。
「好啊,嗨,妈妈桑,妈妈桑。」
那两人叫了起来,外表虽然是一男一女,叫声却是男中音二重唱。
「什么——事——啦?」
穿着浴衣、头戴草帽,嘴巴周围画了一圈胡子的鳄鱼小姐现身了。他以粗犷的声音说:
「啊哟,新客人?好帅啊。啊哟哟!这弟弟也是个小帅哥。」
「啊,妈妈桑!」我们忍不住叫了起来。脸上蓄胡又有女妆的鳄鱼小姐居然把双手伸向我们胯下。
「你是冴木先生?这位是你儿子!我也想要小弟弟!哪一个都好。你这个小弟弟也好,这个小帅哥也很棒!」
「以后请多多关照。」大家喧哗着,举起香槟干杯。
「我听我儿子说,这家店很好玩。」
「啊哟,真是人小鬼大!不过,还是谢谢你啦。」
「我是听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说的。」
「谁?」
我对偏着头的鳄鱼小姐晈耳朵说:「康子。」
鳄鱼的眼神顿时认真了起来。
「你是她朋友?」
「不是,其实我没见过她,不过我是来帮她的。」
我小声说道。
鳄鱼的目光迅速在我和老爸脸上扫来扫去。
「这家店被监视了,三木已经招了,说你和她的关系很密切。」
鳄鱼听到老爸这么说,舔了舔涂满厚重唇膏的嘴唇。
「你们几个,先回避一下。」
剩下我们三人时,鳄鱼小姐以男人的嗓音问:
「你们是什么人?」
「名不见经传的侦探,他是工读生,本业和康子一样,都是高中生。」
「到底是谁在找康子?」
「我先问你,你知道康子和她母亲的藏身地点吗?」
鳄鱼眨眨眼。他显然知道。
「我不知道是哪家经纪公司,听说打算在康子出道前毁了她,太卑鄙了。康子是个很有才华的歌手。」
「演艺界与此事无关,说来话长,要找她的是跟她父亲有关的人。」
「父亲?」
「对,现在出面的都是黑道兄弟,但背后是议员和大企业老板。」
鳄鱼摊开双手,似乎很伤脑筋。
「遇到这种人,根本就插翅难飞嘛!」
「总之,请你安排我们和康子见面。如果不相信我们,你也可以在旁边。」
鳄鱼沉思片刻,随即抬起头。
「没关系,你是帅哥,看起来不像坏人。别看我这样,我也吃了不少苦头。」
接着,他叫住了刚好路过的少爷。
「叫明美过来。」
6
「好主意!想要隐藏一棵树,森林当然是最好的地方。让真正的女人混在人妖中,真是别具匠心啊!」
明美来到我们这一桌,虽然不苟言笑,但的确是一个漂亮「女孩」。和其他「公关小姐」一样化着大浓妆,穿着紧身亮片服装。
听到老爸这么说,她咬着嘴唇,低头看着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也很低沉,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康子,别问那么多了,先坐下。」
鳄鱼说道,她才坐下来。
「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来帮助你们母女躲避坏人。」
康子偏着头看着凉介老爸,一双好胜的眼睛炯炯有神。
「你要我凭这句话相信你吗?」
「那些人找你并不是想破坏你出道,是跟你父亲的工作有关。」
「我知道。」
「康子!这么说,你骗了我?!」
鳄鱼叫了起来。
「对不起,不过我即使说了,你也不会了解。」
康子回头看着他,合起手掌。
「这么说,你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你父亲的遗产?」
「我知道。我把话说在前面,我也不可能交给你们。」
「很好。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不要交给任何人。」
老爸说道,康子露出讶异的表情。
「叔叔这样讲很奇怪。」
「他本来就是怪胎。」
我说道。康子凶巴巴地瞪着我。
「你是谁?」
「跟你一样,不足挂齿的高中生。我也是来帮你的。」
康子嗤之以鼻地说:
「你?我才不需要你帮忙。」
「人不可貌相,比起『公鸡』的老主顾,我可靠多了。」
「原来和他们交手的就是你。」
我点点头。
「喔……,原来是你撂倒了信夫他们。」
「你的消息真灵通。」
「我现在还是大姐头。」
「即使是大姐头,也敌不过那些家伙。」
老爸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即使去报警,他们也不相信我。况且,条子也不可靠。」
「没错,一旦涉及你手上的那份东西,谁都不能信。」
「那我该怎么办?逃一辈子吗?」
此时,店里的喧闹声嘎然而止。几名壮汉站在门口,一个人双手被两旁的人扯到身后。是三木。
「老爸……」
「他们动手了,带三木过来验明正身。」
站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上次在目白公寓电梯前与我擦身而过,对方以冷漠的眼神睥睨四周。
鳄鱼起身走了过去,故意用开朗的声音说:
「欢迎光临,不过很不凑巧,现在座位都……」
男人无视鳄鱼,好像完全没听到他说话。随后走来两个人抓住鳄鱼的双手。
「喂喂喂,干……干嘛?」
他们把鳄鱼拉到门口后方,黑暗中传来钝击声和痛苦的呻吟。
「这些家伙——」
康子正准备起身,老爸按住了她,望着那个方向小声说:
「隆,我来对付那几个家伙,你带这位小姐离开。会开车吧!」
「当然会,但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如果我出了状况,你打到我接下来说的这个号码,不要写下来,用脑子记!」
老爸说了七个数字,然后把休旅车的钥匙塞进我手里。
领头的男人和带着三木的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在店内巡逻,以锐利的视线确认每位客人和「公关小姐」。从三木走路的模样,不难发现他头部以下被修理得很惨。
殴打鳄鱼的那两个人,挡在店里的电话机前面。
老爸注视他们的举动,把酒杯里的白兰地倒进了冰杯,用力握着空杯。
啪!轻轻一声,杯子碎裂了。
「等我的暗号,听到没?」
「贶。」
那几个人绕过桌子,慢慢走向这里。店内陷入一片像坟场般冰冷沉默的气氛。
他们走到我们背后的那张桌子,康子低下头,以免被对方发现。三木惺忪的双眼看向客人和「公关小姐」。
他的视线停留在康子背上,眨了眨眼。
他的眼睛微张,下一刹那,老爸踢倒桌子,跳了起来。
「隆,快行动!」
老爸以左臂勾住领头男人的脖子,右手拿着玻璃碎片顶住他的喉头。
「不许动,小心我割断你的动脉。」
「干!」
抓住三木的两个男人松开他,把手伸进西装。
「住手,当心你们老大性命不保!」
我抓起康子的手绕到他们身后,被老爸控制的男人始终盯着我们。
「你们自以为……逃得掉吗?」
老爸的右手在他身上摸索,从他后腰摸出一把左轮手枪,于是丢掉玻璃碎片,把枪口抵着他的头。
我和康子跑到门口。
「等一下!」
站在电话前的其中一人拔出刀子,刀刃闪现白光。
枪声响起,男人手上的匕首掉落,右手淌着血。
「没事了,隆,快走吧。」
另一人想要挡住我们,我朝着他的胃部用力踹了一脚。
我们冲出店外,奔向休旅车。
「你会开车吗?」
康子大叫。
「没问题,不是我在自夸,就连油罐车也难不倒我。」
我把康子推上副驾驶座,正准备绕到驾驶座时,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是那辆车灯朝上的宾士。原来还有人守在店外。
宾士朝我们冲了过来,随即听到两声枪响,宾士的挡风玻璃和侧面车窗碎裂,司机用双臂遮脸。宾士撞到电线杆后停了下来。
我坐上休旅车的驾驶座,不顾一切地倒车。
老爸站在「鳄鱼之口」的门口。
我踩下刹车,康子把副驾驶座让了出来。
「陕走!」
老爸大叫,纵身一跃,跳上车子。追出来的几个家伙纷纷开枪,我用力踩油门,几乎把车底踩穿了。
「我按照你的委托,把你先生的女儿带来了。」
我们坐在鹤见家的客厅。康子、冴木父子和鹤见夫人、司机黑墨面对面地坐着。
老爸转头对康子说:
「你有权利继承你父亲的遗产五亿圆,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康子睁大了眼,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
『还有另一件事,你父亲留给你一封遗书。」
夫人顿时变了脸。
「喂,你到底想干嘛——」
「夫人,她都知道了。她母亲,向井直子目前躲在银座时代的朋友家里,把所有事都告诉她了。」
「就算这样,我——
老爸举起右手,夫人闭起嘴。
「先听听她怎么说。」
康子娓娓道来。
「爸曾经背着我妈来找过我几次,见面时,他把他死后的打算告诉我。我妈最担心我变成爸的『继承人』。」
「事实的确如此,简直闹得天翻地覆。」
「把鹤见的资料给我,我不要求全部,但至少有一半的权利。」
「夫人,为什么那些追鹤见资料的家伙没找你,只锁定康子?只要思考这个问题,就知道你没有权利说这句话。」
夫人倒抽了一口气。
「对于那些寻找鹤见资料的人来说,身为『继承人』的你和康子的立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没人上门找你,这表示你们之间达成了协议,你向你先生的『被害人联盟』公布了另一封遗书的内容,显示你手上并没有鹤见的资料。同时,你还雇用我,试图把这份资料占为已有。你有点聪明又有点笨,你没选错人,我找到她了,也知道鹤见资料的下落,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康子惊讶地看着老爸,凉介老爸面带微笑地继续说道。
「你不够聪明的地方,就是以为我会把那份资料交给你。你脚踏两条船,很遗憾,我没办法把鹤见的资料交给你。」
「黑墨!给我好好教训他一下!」
大猩猩站了起来,双方还没动手,康子就走过去,用力踢踹他的胯下。
「你这猪头!」
康子对着捂着下体的黑墨骂道。
「畜生!」
夫人怒目相向。
「你别动怒,如果你拿不到鹤见的资料,到底谁拿得到……?」
老爸看着康子。
「我能说吗?」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说吧。」康子交抱着双臂,俯视着夫人说道。
「没有人拿到。」
「?!」
「鹤见并没有把情报交给任何人。这几天,我调查了鹤见康吉先生最后几年的工作,发现没有一个是新的金主,都是一些连续被勒索好几年,甚至超过十年的客户,金额也不高,对于付钱的人来说,应该不痛不痒吧。说起来,就像在付年金或保险费。为什么老头子没有吸收新客户或提高勒索金额呢?」
「骗人!骗人!我不相信!」
夫人察觉其中的原因大叫了起来。
「是真的。老头子料到自己会死,于是处理了所有资料——统统销毁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这份遗书,说要统统留给这孩子?」
「这是体制。」
「体制?」
「资料消失了,但如果没人知道,鹤见和金主的合约就持续有效,这个体制还会延续下去。你误会了其中的意思,所有人都误会了,所以才会到处寻找这孩子的下落。」
「那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她和老头子一样,没有人会对老头子出手,如果有人不相信,试图对她不利,万一如那人所想的,鹤见的资料藏在某个地方,会有什么结果?如果康子决定公布这些资料……」
「……」
夫人以空洞的眼神看着康子。
「你应该了解吧!鹤见并没有把资料交给任何人。换句话说,你先生写给康子的遗书就是重要资料。」
「他说的没错。」康子说道。
「什么时候出道?」
我们离开鹤见家,坐在休旅车内前往广尾时,我问康子。
「我放弃了,觉得很无聊。」
「也对,如果夫人把今晚的谈话内容告诉那些家伙,你就是这世上的实权者。」
老爸说道。
「这种东西!我才没兴趣。」
康子嗤之以鼻。
「也不当大姐头了吗?」我问道。
「谁说的?不过,我要好好感谢你们,我会送礼物给你们。那个老太婆还没付钱吧!」
「是啊。」
「你也要跟老友说出真相吗?」我问道。
「还有其他方法吗?他们很聪明,不会对小孩动手。」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什么礼物好呢……?」
「那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是漂亮美眉喔。」
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老爸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老爸,你想说的是——小鬼的事……」
「还是由小鬼搞定。」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妈的!」
康子的拳头立刻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