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罐 第一口 最后的日子

  忘记是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樱花树下埋藏着尸体。

  以生物学来说,花即为树木的生殖器。

  樱花以它的魅力迷醉、吸引、并诱杀人们,所以才能开出艳桃色、如此美丽的花。

  时节已至花谢,再也没有人靠近。

  经历过无数次的骤雨与强劲的春风,整排的樱花树几乎只剩下骨架。

  貌似红灯笼的夕阳像要安慰人似的,挂在肋骨般的枝干空隙当中。

  ——樱花树下的尸体,想必也已经化为枯骨了。

  「埋下尸体时绽放出花朵,再一同化为骨头是吗……樱花树还真像一种高级的墓碑呢。」

  一位男子正信步走在枯萎的樱花树道路上。

  这里是东京都台东区,靠近日暮里车站的一处墓园。

  黑色或灰色的墓石也像樱花树一样,排列着往远处延伸。

  他每年都在入春后、樱花落尽之时来访此墓园。

  手里拿着百合花束及水桶。覆着忧郁影子的端正五官,时常被误以为比实际年龄要大,孤独的背影背负着夕阳。

  可能因为时候晚了,也因为是平日,参拜的客人并不多。

  他心想着要在天黑前完事,少年般的细腿加快了速度。

  半路过上清扫樱花瓣的老僧。是管理此墓园的住持。

  「啊啊……」

  注意到男子的住持,停下扫帚缓缓地吐出话语。

  「您好……」他轻轻点头打了声招呼。

  「今年也辛苦了。这样讲起来,又到了这个时期呢……」

  「您还记得我呀?」他静静地回答。

  「是啊,因为彼岸会(注1)之后参拜的人不多呀。今年是第几年了?去年好像也向你问了一样的问题……」

  「第十二年了。」

  「啊啊……那么久了啊。」

  深深感慨的住持瞇起双眼。

  是啊,他简短地回答。

  真是了不起呀,住持边微笑,边向他着庄肃地合起掌。

  ——没这回事。他带点困扰地随意回答:「因为会堆积很多樱花花瓣,我只是来打扫而已。」

  「我也是尽力在扫呢。怎么扫也扫不完,前阵子赏花客留下的垃圾,真令我大伤脑筋。这时期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原来如此。他应付地响应,冷漠地推高眼镜。

  住持似乎没注意到,愉快地微笑着:

  「先祖和夫人想必会很开心的——男屋先生。」

  「……嗯。」

  退缩般地回话后,男子——也就是男屋秀彦,再次默默地迈开脚步。

  整理成棋盘分布的墓园,有如京都的街道般,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路。

  但是男屋的脚步毫不犹豫,顺畅地走到定位。

  眼前是个极为普通的墓。与大多数的墓相去不远。最上方的竿石是利落切成四角形的花岗岩,下方的上台石(注2)有莲花状的装饰,前方左右边各有一个花瓶,中央有个水钵,凹槽彷佛将石头切开般,亦备有放置线香的香炉。

  墓上刻着「男屋家之墓」。依石头的风化状况看来,虽然并非崭新的墓,但也非年代久远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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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彼岸会..一年两次,每年春分、秋分为中日,加上前后三日的七天为期。其中有祭祖、参拜、并诵经的仪式。

  ※注2..日本的「三段墓」的三块石头分别叫作竿石,上台石、下台石。而竿石的地下是上台石又名天石,再下面则是下台石,又名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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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屋默默地开始清扫。

  割除墓石周围的杂草,将四处散乱的红褐色樱花瓣一起用扫帚集合起来,拍去墓石上的砂粒,将旧线香换下。带来的百合花亦替代至花瓶中,这是她所喜爱的花。

  他接着用海绵吸取满桶的水,轻柔地洗净墓石。

  面无表情、熟练进行作业的样子,令人无法联想到平时的精力充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突然老了几岁。

  他十几年的孤独从他的脸、背影以及一举一动皆能窥见。

  清扫完毕后,男屋重新凝视着墓石上的照片。

  从以前至今都没有改变。

  自她死后,十二年来都一样。

  「可是我啊,都已经这么老了呢。」

  他嘴角牵起自嘲似的微笑。

  ——沙地一声,傍晚的凉风拂过墓园,吹乱他的发丝。

  男屋推高眼镜,下意识地回过头。

  远方排列着已化为骸骨的樱花树。

  樱花树下埋着尸体——究竟是谁说了这样的话呢?

  那个世界想必不需要墓地吧?

  男屋十分羡慕。

  他羡慕的,是埋在那儿的尸体——虽然死了,却能在春季使有价值的花灿烂绽放的尸体。

  「我一定……」

  他再度望向墓石。

  「会找到给妳看。」

  男屋从怀里取出一张有洞的照片。

  照片中有三位女性。中央是表情带着些微不满的三岁女孩,两侧各站一人,其中一人脸部穿洞,无法辨识五官与表情。最后一位年约二十岁后半,长发。有着修长身型的美人。对着镜头璨笑如花。

  男屋原本狡猞的眼神,在望向这名女性时,却展现出十几岁少年的纯真。

  「再等一下,咲夜。」

  他呼唤着已死的爱人。

  「我一定会找到杀害妳的凶手。」

  男屋将手指放至照片上的洞。并对那位看不见容貌的女性说:

  「——逃到哪都没用的。」

  他的声音彷佛来自于古老的井底。

  「我要利用选拔赛把妳逼到穷途末路。」

  指头带着决心般,他使劲将照片撕毁丢弃。

  碎纸片宛如樱花瓣般随风飞舞。

  「……我要让妳亲自偿还杀害咲夜的罪。」

  少年般的纯真眼神再也不复见。

  他的眼底燃起深红色的复仇之刀。

  「可洛亚,我势必亲手除掉妳。」

  ◆◆◆

  「——吓!」

  正读着杂志的翔,突然感觉到非比寻常的东西,怱地抬起头来。

  背后像有电流传过,肌肉紧绷。脖子与鼻头开始冒出讨厌的冷汗。

  时间已过了下课时间,学生们骚动着陆续离开教室,准备前往社团或回家。

  翔依旧张着嘴一脸呆滞的模样。

  「翔?你、你怎么了…!?一脸预感大事不妙的样子……」

  翔不寻常的样子令手持书包的哈密瓜惊讶地问。

  翔缓缓地抬头看她,吞了口口水,僵硬的唇瓣痉挛似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道:

  「不得了了……」

  「什么……到底怎么了。」

  「我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

  翔的眼神这时缓缓地聚焦。

  「小狗(ワソコ)跟大便(ウソコ),用片假名写起来超像的啊!」

  「你、你说什么——!?」

  嘎——!咻咻咻咻!!

  「你是要说这个!?你这个大笨翔——!!」

  使出网纹哈密瓜的清凉饮料魔法,哈密瓜激动地说。

  「好痛啊啊啊啊啊!喂妳这家伙!不是说不要拿凶器打我吗!再说可以在学校便出清凉饮料魔法吗?」

  「无聊!超级无聊!还以为是啥事!什么「——吓!」啊!害我白白担心了嘛!」

  「吵死了!要做出怎样的反应是我的自由吧!」

  「你为什么如此低俗啊!?真是难以置信!」

  「哪有办法!杂志看到一半突然想到的啊!」

  A4大小的杂志摊开于桌面,全彩印刷出许多种类的狗。是由爱犬者发行、爱犬者编写、为了爱犬者而发行翔最喜欢的杂志「专属我的狗」。

  「干嘛看那种杂志啊!那不是男生会看的东西吧!」

  「谁说的!因为喜欢狗所以看也没关系吧!」

  「与其说读杂志,你更希望女孩子看到说「好可爱唷—」对吧!?」

  「呜!哪哪哪哪哪可能啊!我才不想听到那种话哩!我才不想听到那种话哩!」

  「明明就结巴了。」

  「闭嘴啦!喂,奈染弥!该回家了!」

  愤于无理取闹的哈密瓜,翔呼喊着青梅竹马的名字,却让哈密瓜皱起眉头。

  「你在说什么?奈染弥又不在这里。」

  「啊!」

  对哦,这么说来,升上二年级换班后便与奈染弥分开了。

  自小学三年级持续同班到高一,实在很难习惯她不在身边。

  仔细想想,与一票猪朋狗友相处的时间,还远不及与奈染弥相处的时间要长。跟她在一起也比较开心,因此至今没有特别意识到在一起的时光。

  如今不在了,才开始在意起来。

  「……遗憾吗?」

  「啥?」

  遗憾什么?翔一边阖上杂志,抬头问哈密瓜。

  「没什么。」哈密瓜手指边玩着头发,看着远处冷淡地说。

  不知为何,她这模样令翔生起反驳之意。

  「嗯,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呀。」

  「是吗?」

  「……嗯。」

  「是哦——」

  哈密瓜冷着脸完全没有看他。

  『小翔——」

  此时熟识的声音闯入教室。

  两人惊讶地同时望向声音来源,又一起别开视线。

  「怎么了?」

  状况外的天空寺奈染弥摸不着状况似地挑起眉。

  「呃…没有啊。」

  「嗯,没事。」

  两人七零八落地回答。

  直到方才还摊在桌上的耶儿,一听到主人的声音便奉承地靠近,彷佛可以看见她摇晃的尾巴。

  「主人——」(啪答啪答奔去)

  「啊,妳有乖乖的吗?」

  「主人——」(点头)

  「好像有听话呢。」

  「主人——」(盯)

  「奈染弥没事的。」

  「主人——」(抱)

  「妳们两个……尤其是耶儿。拜托!别用那种简易的方式对话好吗?」

  绞尽脑汁似乎只能说出这样的意见。

  就在翔等人对话的途中,教室里其它的学生们都看向这边。似乎对身为他班学生的奈染弥感到好奇。

  不过似乎还不止这样——

  男同学们严厉的视线不停往翔的身上刺,这样说起来,一年前他与奈染弥进入弓月学园就读时,进入此学园就读的学生,大多来自于东京的中学,因此无人认识来自垮玉的翔等人。

  翔与奈染弥以外的学生均以同学的关系各自形成小团体,以团体为单位互相交流,很快的就可以与彼此熟识,

  只有翔与奈染弥是例外,因为没有其它聊天的对象,包含上下学的路程,在校时光一直都是两个人一同度过。

  不知怎么的,环视全校没有认识的人,他们处在校园的心境完全就像个异乡旅客。

  不止是翔与奈染弥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对其它学生来说,他们两个人的组合也显得相当奇妙。

  来路不明的两人组,对共通话题还不足的同学们来说是绝佳的讨论题材,似乎也因此形成了不少谣言。

  最初是传言两个人是情侣,但过不久即发现他们的气氛并非如此,便有了「其实只是朋友」的猜测。但又有人提出意见,表示以单纯朋友来说,相处的时间实在太长。原来如此!其实他们已经是友达以上,早已有婚约承诺的关系才对!

  其余还有像是:两人太不相配,所以翔只是奈染弥的保镳、假扮为学生的杀手……

  甚至,连奈染弥是外星人的说法都出现了!(是因为她的蠢发型吗?)

  还有误以为两人在中学时发生很多事而逃离东京。因翔的过度担心而发展成对奈染弥过度保护的说法。

  由于这些经验,两人再度成为班上同学注目对象的这个时刻,让翔突然有一种相当怀念的感觉。

  这样一来,对于奈染弥被分到不同班级的遗憾,又令他深深感慨起来—

  「听说翔又出糗啦?」

  奈染弥笑着开口就是这一句。这算哪门子的招呼语啊!

  「就是说呀!」哈密瓜嘲笑似地说:「真的拿这家伙没办法耶!为什么就是得不到教训,一直要持续这种丢脸的把戏呢?」

  「妳很啰嗦耶。」

  「至少跟班上同学混熟以前,乖乖的不好吗?」

  「笨蛋!就是因为班上同学都很安静,才是引人注目的好时机!」

  「为什么你想引人注目啊?」

  「那当然是……想增加异性缘呀!」

  「你说啥!?」

  哈密瓜像是掉进陷阱一般地喊叫。

  「什、什么啦……」

  「你!到现在遗妄想增加异性缘!?」

  「啊……?那是……当然的啊。」

  「什、什么嘛你!」

  哈密瓜突然怒气冲冲。

  她咻咻地弹出发怒的碳酸,双手抱胸不耐烦的来回踱步,

  对翔来说只是理所当然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为何遗得承受这种怒气呢?

  「你就这样一辈子出糗下去好了!」

  她喷着气走出教室。

  真是的,什么嘛!翔一边碎念着,边拿起书包便准备追上去。此时,总在不对时机出现的吉葛罗冒了出来。

  「说真的。你想要有异性缘,老用一些低级的梗不是不太妙吗?」

  「走了走了,回家吧!」

  「咦!?等一下!干嘛无视我啊!」

  「谁叫你问那什么烂问题!对话都已经结束了还挑毛病!」

  「恁么这样,我一直在等待插话的机会耶……」

  「真的是……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话题,不值得重复再提吧?」

  「连小奈都这样说!?」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吉葛罗岔着声呼喊。

  奈染弥偶尔会有如此行径,真的不该轻忽。

  「真是……你老是这个样子,还是当个不存在的角色比较好吧?」

  突然的,有个微哑的声音向他发出恶狠狠的话语。

  「东、东……东风同学!」

  吉葛罗的脸上顿时闪现光辉,发出有如音痴公鸡般的咯咯早鸣。

  那儿站着的,是与大家不同班级的东风摇花。

  她支开满面红光的吉葛罗走向翔。

  「喂!大地!听说你又出糗了?」

  使出言语的攻击,她脸上满是愉悦的痛快。

  这家伙……跟奈染弥讲一样的话。

  「啊,摇摇跟奈染弥说的一样!」

  奈染弥也用她的语气诚实道出翔的心声。

  「呵呵,因为我跟奈妹是一心同体嘛。」

  摇花正想向奈染弥靠近……

  「主人……」

  耶儿又吐出同样的词,微愠的口气似乎是在表达「别靠近我主人!」的意味存在。

  摇花哼哼两声,摆出胜利的表情。

  奈染弥立即傻笑着想缓和气氛。

  「不过说真的,小翔这样下去可不行唷~」

  「等一下,怎么连妳也这样……」

  「因为到目前为止,不管翔说了多糟的笑话,奈染弥总会配合吐槽嘛……」

  一向直视对方说话的奈染弥,这时很罕见的断断续续瞄着翔。

  「可是以后奈染弥不在你身边了……」

  「嗯,也是。今年的确是没人负责吐槽呢。」

  仔细一想,似乎所有的错都跟此事有关。

  「班上全都是一些不瞭我高尚笑点的家伙!吉葛罗还是一样不懂搞笑,哈密瓜的话嘛……」

  嗯?

  感觉到视线,他立即看向教室的门口。

  微敔的门缝边,偷窥者的身影随即像是被吞噬般的闪躲到门后。

  「真的是哦……」

  翔加大音量说:

  「到底以后有谁可以帮忙吐槽啊!」

  翔戏剧化地学美国人耸耸肩。

  「而且连吐槽角色「一定要有」的那个也没有。」

  「一定要有?」奈染弥问。

  「那个啊!用来打装傻角色的……」

  一边说,他一边瞄向门口。

  垂下的金发正在摇晃着。

  「就是那个啊!那个,很气派地「磅——」的一声,关西艺人常用的嘛……」

  翔迟迟不肯正名,偷窥教室的人物似乎很焦急。

  「什么嘛!快点讲出来啊。」摇花翻白眼地说。

  「欤,就是那个嘛,用来打装傻角色的……」

  讲到这边,吉葛罗开心地「啊!」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折纸扇对吧!」

  「对对对,英文是chopstick。」

  …………………

  ……啊?全员石像化。

  「呃,翔,那是……」

  喀啦!

  教室的门被猛烈拉开。

  嗒嗒嗒嗒嗒嗒——

  「那是折纸扇啦!」

  哈密瓜猛烈地跑来。

  「chopstick是筷子啦!」

  咚!

  哈密瓜驱近,手掌平伸击向翔的胸口。

  纷乱的呼吸表示她相当投入,连「筷子」都细心地以关西艺人的口音解释出来。

  虽然哈密瓜很用心的吐槽,但无预警的再度出现,仍然令翔以外的人大为惊讶。

  「……思、咦?」

  「哇!哈密瓜,谢谢妳华丽的吐槽。」

  翔莞尔一笑。

  「呜……」

  ——噗咻,咻噜咻噜咻噜咻噜咻噜咻噜咻噜。

  碳酸奇异地弹跳着。

  哈密瓜脸上的肌肉颤动似乎不太协调。

  难得如此害羞却尽力在忍耐的样子。

  正烦恼该如何反应之时,「我、我才不是在吐槽哩!」

  连耳根都染上红晕的哈密瓜双手抱胸地撇过头。

  啊,这家伙打算装傻。

  「那刚刚是怎样啊?」

  「我只是……指出你的错误而已!」

  「妳不是早离开了吗?」

  「我又没说我是要回去!」

  「因为我们没追上去,才不甘心的跑回来吧?」

  「没、没那种事!又不是小学生。」

  「那妳刚刚在做什么?」

  「我在……」

  哈密瓜抱着胸、视线游离:「……我、我刚刚去喝水呀。」

  「…………。」

  翔呆住了。

  「……喝、水?」

  「对啊…….我去喝水。」

  「——噗呜。」

  差点笑出来的翔慌张地捣住嘴。

  「原来……是去喝水呀?」

  憋笑的声音颤抖着。

  翔要笑不敢笑的样子,让哈密瓜的脸更红了。

  「怎样,你有意见哦!?」

  「呼噗……哈呼……嘿——是吗?喝水啊。」

  「对、对啦!我也是会喝水的。」

  「因为喝水而愤怒地离开教室,噗!喝水。」

  「到底在笑什么啦?!」

  坐在椅子上的翔笑累似地仰头望向哈密瓜。

  「水啊,妳去喝水了呀?」

  「对,不行吗?」

  「噗噗地喝水龙头的水吗?」

  「到底有什么问题嘛!」

  「难道说妳喜欢喝水龙头的水吗?」

  「也,也没有到喜欢啦……」

  「那何必特地跑到教室外喝水啊?」

  「因为……我喉咙干啊。」

  「耶?就是口渴的意思?」

  「没……没错。喝之后好多了。」/

  噗——!翔忍不住喷笑出来。

  「是怎样啦!?哪里奇怪了吗?」

  反之于激动的哈密瓜,翔温和地笑道:

  「也不是……妳还真像小学生呢。」

  「啥!?高中生也会喝水吧?」

  不止是翔,除了耶儿以外的人都努力地忍着笑。

  「你们也是!喝水到底哪里奇怪了!?说啊!」

  「呼,呵呵,该怎么说……该怎么说……顺带一提,妳是怎么喝水的?」

  「怎么喝……」

  哈密瓜红着脸,假装翔的桌上有水龙头表演起来。

  「像、像这样,很正常地转开水龙头……」

  「呵呵……」奈染弥轻笑。

  「稍微让水流下,把脸靠过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吉葛罗用奇怪的语调轻笑着说。

  「水流小小的就可以了吗?」翔微笑。

  「嗯、嗯啊。开太大也没用……」

  「说得也是呢,一次也喝不了那么多嘛,浪费妖怪会出现嘛?」

  「欺……嗯,没错。一口的份量有限。」、

  「哦——考虑得很周详嘛!」翔持续微笑。

  「本来就是,我也不是笨蛋呀……」

  噗!翔的笑声从捣住嘴的手指间漏出来。

  哈密瓜感到莫名的羞耻,喷出更多碳酸。

  「抱歉抱歉,别在意。请继续。」

  「说什么继续……接着就让水流进嘴里而已啊……」

  「头发该怎么办呢?垂着会弄湿吧?」

  摇花的表情有如艾丽斯梦游仙境里的笑脸猫。无厘头的要求细节让翔等人又喷笑起来。

  「说、说的也是。用单手这样挽起头发。」

  「原来如此。妳都是这样喝水的啊。」耶儿表情认真地淡淡说道。

  如此理所当然般的回答,让翔等人全都笑翻了天。

  「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啊!?莫名其妙!」

  过度欺负人的笑法,让哈密瓜超越面红耳赤,几乎眼眶都含着眼泪。

  「不,到底哪里有趣实在很难说明,要说全部也……」

  「全部都很好笑是怎样!到底哪里好笑!」

  「整个下来的走向……包括妳生气地离开教室、突然出现说是去喝水、这种超现实的感觉……」

  究竟哪儿有趣对翔来说实在太难表明。在场所有人之间产生的奇妙气氛,或许也带有些装疯卖傻的意味吧?

  更精确地说,哈密瓜始于逞强而明显撒谎,而大家假装配合实则欺负她的那种共犯意识也算在内吧?这让他心底感叹一种:[妳们跟我真有默契。]的感觉,彷佛爵士乐自由演奏时那种临场表演的愉悦感一样。

  翔等人都明了那种「莫名的有趣」,似乎只有被欺负的啥密瓜感受不到。

  或许有被抛弃的感觉,哈密瓜从刚刚就希望大家为她说明。但要明说这种笑点确实有点困难。

  「无法理解这种笑点,可知妳的吐槽深度有限。」

  「真、真是没礼貌!大家拿我一人开玩笑!」

  「这个笑点因为妳傻气又恰到好处的配合,才更有意思呀!妳就一直维持那种低阶的笑点就好了。」

  「低阶这词真是失礼!你才比我更低阶吧!」

  「是吗?我低阶吗?」

  没错!哈密瓜居高临下似地双手叉腰。

  「再说,你的梗从没让我笑过!」

  这下放话放得大了呢。翔感叹地说:

  「真的都没有笑过?」

  「当然,一次都没有。」

  「要是说谎的话就用那个打妳哦。什么来着?嗯……那叫什么啊?耶儿?」

  「chopstick吗?」

  「对对,我要用chopstick打妳的头唷。」

  「——chopstick——噗!」哈密瓜僵硬的表情马上破功:「刚刚就说那不是折纸扇!是筷子的意思啊!」

  「喂!妳刚刚笑了对吧?刚才不小心「噗」了一声对吧?」

  「我没笑!完全没笑!」

  咬紧牙根隐忍笑意,她用力地摇着头。

  对哈密瓜来说这似乎是死穴。

  「原来妳喜欢这种梗呀。」

  「我没笑!」

  「说的也是呢,奈染弥也喜欢这种梗。」

  「不是说了我没在笑吗?」

  「喂吉葛罗,针对三十岁左右女性的最新称呼是什么?」

  「咦?是三十岁这一带的吗?」

  「——啊哈,那个叫「三十代」吧!」

  对吉葛罗傻到不行的回答,哈密瓜忍不住笑,慌张地捣嘴低下头。

  「妳笑了。」

  「刚刚确实在笑呢!」

  「我看很明显的是那样。」

  接二连三的冷静吐槽。

  俯着头的哈密瓜由于这些话语,痛苦似的震动着肩膀。

  「不过说真的,只要小翔愿意一定办得到呢。」

  青梅竹马的奈染弥吐出有如老师般的话语。

  「只要继续表演这类的搞笑就行了。」

  「"这类"是指哪种啊?」

  「就是可以吸引女性观众的非低级搞笑,这样比较不容易失败呀。」

  其它人同意似地点头。

  「喂喂喂,等一下。」

  翔用美国影集里常见的肢体动作表达他的不可置信。

  「妳们真是不懂搞笑的艺术啊。要是一味讨好女性,那可是一种堕落呀!」

  「没那种事,梗本身就有很多种类。不一定是要讨好女性,而是走向更宽广的路线……」

  「笨蛋!广而浅的搞笑并非我的目标。浅笑不如大笑!狭义而深奥,非内行人听不懂的那种搞笑才好!」

  唉!奈染弥长叹一声。

  摇花将她的心情化为言语:

  「所以你才会一直是处男啦!」

  「别说处男,是戒淫。」

  「戒淫?」哈密瓜问。

  「佛教用语里也是处男的意思啦。——喂等一下!妳说谁是处男!」

  很有节奏感的吐槽,但除了吉葛罗喷笑出来,其它人都没反应。

  ……其奇怪。个人觉得刚刚的吐槽还不错呀!难道是「佛教用语」这个附加说明太多余了吗?若在哈密瓜说完「戒淫?」之后,马上接「处男的意思」或许会比较好笑吧?

  「呼呼,所谓搞笑还真是一线之隔呢…」

  「嗯……以为会往低级笑话发展,所以才没笑的啦。」

  「什么!?所以只有吉葛罗笑!?同为处男的吉葛罗!」

  「我我我、我才不是处男哩!」

  「干嘛装可爱!你明明是处男!」

  「才不是哩!我,我才不是处男呢!」

  「那你是啥?」

  「…………戒、戒淫啦。」

  「嘻——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男人大感痛快的捧腹大笑。

  「恶心……」

  「真下流耶——」

  「莫名其妙。」

  「被笨蛋菌传染了。」

  女性们则是大肆批评一番。

  不懂这个笑点,才是令两位男性无法理解的事。

  「这种低级笑点谁都讲得出来——」

  「就是说嘛!你不是在让大家笑,是成为大家的笑柄,明白吗?」

  「没错,就是这个!」

  翔「咚」地一捶手心。

  「原来我不是想搞笑,是想被笑呀!一定是!」

  他本人终于发现:

  「搞笑业界不是有个格言是「有趣的人与愉快的人不同」吗?我却一直以有趣的人为目标……这两种人的差别或许就是这个。」

  翔手搓着下巴说着,有如推理中的侦探。

  「像哈密瓜刚说的,「使观众发噱与被观众取笑并不同」或许也成立?一般来说,被观众取笑的艺人不可取,但说不定会被观众笑的人,才是真正有趣的人也说不定?」

  「咦?你在说什么?」由哈密瓜带头,大家都皱了起眉。

  「所谓的搞笑是不是也分为发于观众本身、以及观众向外求取的两种呢?艺人们则利用并创造其中一种时空,使观众发噱。到此为止应该懂吧?」

  「观众向外求取的搞笑是指?」

  「就像我们刚刚对哈密瓜做的那种。」

  「嗯?」

  「有哈密瓜这个搞笑的源头,观众并非从自身感觉有趣,而是将点子投向自己以外的哈密瓜身上制造笑点。那我问大家,当时的啥密瓜是个愉快的人吗?还是有趣的人呢?」

  「有趣的人!」

  「啊啊,说起来小密是挺有趣的呢。」

  「……妳们是在取笑我对吧?」

  「没错,就是取笑妳。那时妳可有趣的哩!但艺人无法像这样把笑点丢到他人身上,更甚者,取笑他人是无法让自己成为艺人的。」

  「啊?所以呢?」

  哈密瓜的声音有如没气的汽水,翔做出结论。

  「就是这样嘛。我让自己成为被取笑的目标,藉此成为有趣的艺人。被取笑绝不是坏事。被大家取笑、瞧不起、被说恶心、甚至被弹烟灰也好,搞笑仍然是搞笑。笑脸人绝不会变得不幸。」

  愈陶醉于自己世界的翔接着说:

  「不怕风吹雨打,被大家视为笨蛋也好,不伤害人、为大家制造笑点的我,呜呼,真是个温柔的人呀……」

  听到翔如此高论,哈密瓜开口了:

  「……翔啊。」

  哈密瓜的表情平静到像是拿勺子在门口泼水似的。

  「成为艺人是你的梦想吗?」

  「……怎会是这种结论?」

  「奈染弥也觉得。」

  「妳们这些人,这是针对我方才的长篇大论得到的结论吗?」

  「不是呀,因为刚刚不是在说搞笑之类的事吗?从艺人口中听到还好,但你只是平民呀。」

  什么平民?又用这种落伍的词汇。

  先不管那个,奈染弥说的确实有道理。

  「……妳说的没错,为什么我总用艺人的立场发言呢?」

  「就是说呀——所以别再用那种中学生的笑点如何?小翔几岁了?」

  「……欺——本月初,四月四号满十七岁了,可喜可贺。」

  「已经十七了唷?明白吗?年纪不小啰?」

  「啰……啰嗦耶!干嘛讲话像妈妈一样。」

  翔突然感到难为情,如小学生般别过脸。

  ……但是。或许确实是该好好考虑了。自己也明白一直使用这种搞笑也不是办法。

  尤其是……

  翔瞄向她。

  「嗯?」

  感觉到视线的哈密瓜发声问道:「干嘛?」

  「……没有。」

  翔慌张地移开眼光。

  ——不知为什么,在这家伙的面前很难搞笑。

  「……知道了啦。」

  翔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总之,先停止会让女性敬而远之的低级笑点。」

  「就这么决定啰!」

  摇花露齿而笑,往教室后方的黑板走去。

  她执起红色的粉笔,轻快地写下几个大字:

  【大地翔低级笑点禁止委员会】

  就用这名字吧!摇花笑着说:

  「之后要是大地不遵守,大家要像管教狗一样的教训并矫正他!」

  ◇◇◇

  人的行为中常会出现下意识的习惯。比如说抖脚、咬指甲、抓头皮等小动作。

  在研究显示,人一天中不经意表达不满的次数,平均为七十次。那是在无意识下碎碎念

  的举动,负面的发书亦成为一种习惯。为了改正这样的习惯,美国某教会的牧师推荐大家在单手腕戴上紫色的护腕。不小心说出负面言语时,就把护腕换到另一手。这样持续下来后,一看到护腕便会有所警惕,并且也能协助其它戴着同样护腕的人,渐渐将下意识抱怨的习惯改正过来。

  下意识的习惯……翔喜欢使用低级笑点,恐怕也是这样吧。对翔来说可能是与抖脚一样程度的自然?

  在如此的前提之下——大地翔•低级笑点禁止委员会便策划战略。

  翔对此颇有微词,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讲低级笑话。他上课有抄笔记、休息时也会去洗手间,要吃饭、还得欺负吉葛罗……

  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讲奇怪的话题。

  并不需要哪个教会的紫色护腕。

  「老师!请告诉我姜黄(ウコソ)和大便(ウソコ)的差别!」

  美术课中,翔用纯情闪耀的眼神大声提问。

  「啊?……这是,啊!?」

  教美术的八圾老师语尾上扬,青筋暴露似地瞪了回去。

  他是个适合「战火中的美术老师」这种别名、体格壮硕的男人。纯棉白色T恤的袖子下是粗壮的上臂。几乎违反常理的肩宽与身体比例,战力十足的平头发型、大嘴似乎能容得下拳头,不管怎么看都是劳力工作者的样子。

  如此外型的综合正发出极大的魄力,但翔并未因此而退缩。

  「请老师以文艺复兴的近代美术为基准,跟我们解释姜黄与大便的艺术性不同!」

  啪!

  他的后脑有一种裂开般的感受。

  「WOW!」

  强力的直接冲击让翔不禁化身为欧美人。

  回头一看,哈密瓜正手持折扇坐在他后方的位子上。

  第四节课为素描实习。美术教室里排列着画架与折迭椅,学生们正使用炭笔描绘维纳斯的头像。

  昨天放学后,翔的低级笑点禁止活动正式展开。同班的哈密瓜提出换位置的要求,改坐在翔的后面。需要换教室的课:例如美术课时,她则特地挑翔后方的位置以便监视。

  本以为如此不合理的行为会令同学感到困扰,没想到无人反对换位置的提议。甚至可说是大为赞成,像在表达快点制服这个人的感觉。

  被攻击的翔立即向八圾老师寻求援助。

  「老师!哈密瓜对我施行家庭暴力。」

  「这不是暴力,是调教。」

  哈密瓜手拿折扇拍着另一手的手心,用魔鬼毡似的眼神死瞪着翔。

  她决定只要翔说出低级笑点就用折纸扇敲他。折纸扇就是紫色护腕的代替品。

  「你今天到底犯了几次啊?」

  「谁叫妳一直打我!」

  「那是因为你一直讲低级笑点!」

  「喂喂喂,你们干脆先组成家庭再来搞家庭暴力吧!」

  八圾挖苦的话语让教室内响起笑声。

  翔与哈密瓜的视线一瞬间失焦。

  「才、才不是哩!」/「干脆什么啊?你是笨蛋吗!?」

  两人激动地反驳,但众人顾着笑并未搭理。

  若是一年级时还有奈染弥帮忙反驳,但现在没办法阻止大家了。

  两人只能默然,表情有如看到自己的零分考卷被晾在眼前。

  ……可恶,明明每个人高兴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后方的哈密瓜带着水豚般的眼神,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看到她害羞,翔的感觉更不舒服。

  「那个!老师!」

  他再度使劲举起手。

  「英国的BigBen(注4)是大便对吧!」

  啪!

  彷佛等待许久,后方的哈密瓜迅速挥下折扇。

  一BigBen不是大便。是位于英国的计时台,正确地说是,「大时钟」。」

  八阪仔细说明,这种坚持一向是他的嗜好。

  面对一再祭出低级笑点的翔,哈密瓜摆出有如切腹行刑人的架势,夸张地高举起折纸扇。

  翔不为所惧,不断寻找时机元气满满地举起手。

  老师!

  「为什么上大号时尿液会一起出来呢?」

  啪!「可能括约肌是连在一起的吧?」

  老师!

  「黑鲷的幼鱼为什么昵称为「鸡鸡」呢?」

  啪!「黑鲷出生时均为雄性,在成长过程才会转换为雌性。想必是与此习性有关吧。」

  老师!

  「为什么古希腊的雕像都没割包皮呢?」

  啪—「古希腊并无割礼的习惯。他们甚至藐视埃及等地的割礼文化呢。」

  老师!

  「我没办法把胸部画好!」

  啪!「大地,题目的维纳斯像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份哦。」

  老师!

  「我想问阿曼这个国家的事。」

  啪!「阿曼位于阿拉伯半岛上,人口约二百八十万人。官方语言为阿拉伯语。十九世纪末起为英国殖民地,一九七一年独立并加入联合国。经济基础仰赖原油生产。是我想拜访的国家。」

  老师!

  「我把素描用的炭笔折断了!」

  啪!

  ……喂!哈密瓜,这不算吧。

  「是吗?我帮你换一支,过来拿吧。」八圾老师淡然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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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4:便的日文读音ben音近B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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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美术课结束后的午休时间,哈密瓜在屋顶对翔说教。

  「喂,别这么大声,我头部痛了。」

  整个上午不停被打,头一阵阵地麻痛。

  「托妳的福,我的脑神经都快被杀光了!」

  「不过是折纸扇而已。」

  「妳知道吗?拳击中比起重量级,轻量级的选手更容易死亡唷。因为轻拳造成的冲击会累积在脑内。」

  「那我用网纹哈密瓜对付你好了。」

  「为什么变那样?」

  啥密瓜摆出清凉饮料魔法的架势,令翔慌张地后退。

  正午的屋顶,除了他们两人以外亦有其它学生。

  有常见的三年级与二年级生,还有穿着全新制服的新生惊讶地偷看他们这里。

  时至四月下旬,气候已逐渐暖和。

  不久之前,校园与路上到处开着染吉野樱花,从屋顶可观赏到樱花宛如大游行般排列而去的景色,现在则已完全谢尽。

  「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努力啊?」

  啥密瓜貌似已失去耐心。翔则像七零年代的流氓学生一样将手深插在口袋里。

  「有啊,非常努力。」

  「为什么还要讲那些低级的笑话?」

  「我的嘴巴自己说出来的……」

  「意思是说,你很有心要改掉这毛病?」

  「是啊……我全心想要改变、活下去。」

  「但嘴却自己动了起来?」

  「对啊……心里觉得讨厌,身体却很诚实地……」

  啪!

  「到这里就完全是在开玩笑了吧!」

  「对不起,刚刚是我的错。」

  翔深深地鞠躬。

  他就像反射训练的实验犬一样,低级笑点本能的就说出口了。

  「已经是自然反应了,一说话就想带梗。」

  「没人期待你做那种事!」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我也不想讲啊!」

  「那改掉这个习惯啊!用心一点改掉啊!」

  「我在努力呀!尽量忍耐啊!握拳咬牙地!但还是没办法!」

  「你的人生哪里出了问题啊?」

  「这是业障呀!这个叫翔的男人十七年来累积的业障……!」

  「没毅力的家伙!你是被过去束缚住了!」

  屋顶中央的两人戏剧化的演出,引来新生们讶异的注视目光。对话内容由不明究理的人听来可真是乱七八糟呢。

  「啊,在这里!」

  奈染弥从新生们的后方探出头,旁边还跟着耶儿。

  「小翔!听说你今天又出糗了—?」

  与昨天同样的开场白。

  「是吗?」

  耶儿的口气相当冷淡。

  「妳不是跟我同班吗?」

  「……没印象。」

  当然嘛!因为妳老是逃学跑到奈染弥的教室偷窥嘛。都吓到别班同学了呢!

  「这家伙一直不肯改掉低级话的习惯。」

  「啊哈哈,我就知道会这样。」

  奈染弥一边笑一边转身呼喊:「小翔在这唷,」

  「早料到翔一定改不掉久积的恶习,所以特地带来了唷。」

  红豆子随着「卡啦、卡啦」的木屐声出现在他们面前。

  「欢、欢迎回家?」

  红豆子看着这边,顺从地低下头。呃,但现在又不是在家里?

  「为什么带红豆子来?」哈密瓜询问奈染弥。

  「若是小红在,小翔也会安份点吧?」

  奈染弥轻松地(还是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嗯……的确是,红蛋在的话会良心不安……」

  「那个,我该做什么好呢?」

  红豆子似乎尚未得到说明,眼珠子骨碌地转。面对突然登场的和服造型小学生,新生们彷佛发现新物种似的更加好奇。

  「从现在开始,小红只要跟着翔上课就好啰。」

  听到奈染弥温柔的话语,红豆子乖巧地微笑道:「我知道了。」

  「翔先生,请多多指教。」

  「喔……喔,多多指教。」

  翔用机器人般的僵硬笑容回应。

  奈染弥及哈密瓜站在开朗的红豆子背后,眼神冷淡地看向这边,表情像在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啊?」耶儿的注意力则被靠近屋顶的麻雀给吸引。最近报导麻雀减少的新闻似乎使她担忧。

  「说到这个。」

  翔一边走下阶梯,对着前方耶儿的后脑问:

  「奈染弥生日的那个什么时候办啊?」

  「?」耶儿将有如雕像般工整无瑕的脸转向这边,「……是说庆生会吗?」

  走在耶儿前方的人,由近至远依序为哈密瓜、红豆子、奈染弥。

  两人压低声音对话。

  「主人似乎尚未决定。」

  「是吗?」

  奈染弥的十六岁生日是已过的三月三十一日。翔的生日则是在那不久后的四月四日。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合办生日会似乎已成了惯例。

  「究竟那家伙为何突然喊停呢?」

  翔抱怨似地说。耶儿脸色转暗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将目光投向前方主人的后脑。

  「好像是那天她突然有其它要事……」

  ——就在生日会的前几天,奈染弥来电提出生日会延期的要求。

  当然翔也觉得很意外,虽想细问,电话那头的奈染弥似有难言之隐,翔也开不了口。

  「抱歉,下次方便时再办,好吗?」

  翔只能默然接受。

  但生日已过了一段时间,奈染弥完全没再提起。令人怀疑她是否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的,该不仓是因为春暖而脑袋变得迟钝了吧?」

  「翔殿下这么认为吗?」

  「咦?应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翔殿下只想到这个吗?」

  耶儿又重复提问。

  「主人那天跟某人见面了唷。」

  「这我知道。」

  「翔殿下都无所谓吗?」

  「……什么啦。」

  「主人挑生日的那天……与某人见面了唷!」

  「……所以?」

  「主人取消与翔殿下及我们的约定,去跟某人见面了唷。」

  「——妳到底想说什么……」

  翔止住下楼的脚步。

  看向下方的奈染弥。

  啪答、啪答、啪答!她踩着如企鹅般、有节奏的舞步,到转弯处时伸展开手臂翮翩转身。

  彩色的格子裙因快速旋转有如波浪,像莲花般鲜艳地绽放开来。

  她濡湿般的亮丽黑发亦随她的动作左右起舞。

  春天柔和的阳光从翔等人斜上方的窗户泻入,如聚光灯般打在奈染弥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如小鹿般的大眼充满感情。

  彷佛只有女性才能拥有的,线条端正的鼻梁。

  厚薄适中的唇,笑时微微突起额骨的笑颜。百合茎般细白脖子。健康而白皙的肌肤,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翔的胸口一阵刺痛。

  无缘无故痛了起来。

  「……嗯,怎么了?」

  手握着扶手正在下楼的奈染弥感觉到视线,停下脚步抬头不解地望向上头。

  「怎么了吗?」,

  ——我才想问妳啊!

  「有什么……」

  事发生了吗?

  那一天——

  「不,没事。」

  翔别开了目光回答。

  「?是吗?」

  她怀疑地歪头,再度踏出脚步,像企鹅般啪答啪答地奔下楼。

  翔留在队伍最后,心情宛如消化不良的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

  行至转弯处的哈密瓜回过头,彷佛是初见人像画般的小孩,皱起眉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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