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章 诅咒与悲惨至极的事件

  为了回到和小豆一起的幸福生活。

  从去了猫咪咖啡馆『变化无常』的第二天开始,我比过去更加倾注心血监视钓见的行动。

  不仅是放学后,连午休也泡在地学准备室里,在校内到处打听钓见的传闻。不慌不忙踏踏实实不错过任何细枝末节地进行调查。期待她露出马脚,甚至用心到积极向她搭话……虽然基本上都被无视了。

  然后,一周后,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的眼睛是瞎的。

  自出生以来一直自以为是眼球的东西只不过是玻璃珠罢了。若不是这样,从我开始监视以来倾诉者总人数已经超过五十人,却还是没有看破钓见的把戏。

  是的,把戏。

  就像魔术有装置和窍门一般,钓见所说的『特异体质』一定也是某种把戏。就算被问豆腐的原料是什么也止不住打嗝,就算把感冒传染给自己也不能瞬间治愈,就算按了头顶的旋也不会腹泻。这些只是俗信。

  尽管如此。

  钓见就在我面前不断止住打嗝、治愈感冒(慎重起见,我向剧社的熟人打听了,并没有人在做感冒的演技训练。虽然已经料想到了)她如往常一样,感冒着回家,但第二天又完全治愈。

  剩下的一个问题没法直接确认,但是回头客与日俱增,说明还是解决了。

  就像水留以前所说的,百分百确确实实做到了。

  虽然倾诉内容有所限定,但钓见一次都没有治疗失败过。若以常识来判断绝不可能……却具有足够说服力,甚至我都要想象钓见确实拥有特异体质了。总之,不存在诡计,就是这么回事。

  将迷信化为现实的特异体质。惊人又可怕。

  虽然很厉害——

  「……总觉得好寒碜。」

  放学后的地学准备室中,我无意识地漏出一句,而钓见「嗯哼」一下,对这嘟哝声有所反应。

  「寒碜吗。确实如此呢。」

  我窥探她的神色,不知有没有不高兴,不过没有那个迹象。

  「不如说,这种词语根本不够。吝啬、本性恶劣。内在就不提了,外在变本加厉相当过分,所以无可救药了。」

  「我、我可没说到这个地步。」

  有点自虐过头了吧。我担心着。

  「嘛,只是,最好有所自觉吧。寒碜地过着符合自己身份的方式,那样比较好吧。」

  钓见用怜爱般的眼神看着我。

  「稍微等等,你在说什么?」

  「什么什么,不是在说学长是多么不起眼的人吗?」

  「才不是——!话说这种话明显说过头了吧!」

  完全就是说坏话吧。这不是在本人面前可以说的话吧。

  「说过头?意思是完全不够吗,我反倒打算尽力附和的。」

  「哪有啊!再不适可而止就要哭了啊。」

  「恩……真是拿哭泣的孩子没办法呢。」

  钓见呼地叹了口气,姑且闭上嘴。我直到最后都被当做笨蛋,却放心下来,真是悲哀。

  「话说,学长想说什么东西寒碜?」

  「不是说我,而是说你。」

  刚才她还想说什么说什么。我没必要顾虑吧。

  「我是说钓见的能力惊人却那么寒碜。『特异体质』明明很厉害,却在做些没什么了不起的事。」

  感冒、打嗝以及消除便秘。

  不管是怎样的重度中二病病人,某天突然觉醒了特殊能力,若关键内容尽是这些,别说高兴了,反而会悲伤吧。

  至少我不喜欢。

  「……不生气吗?」

  「是事实吧。有什么必要生气?」

  本以为这次会得罪她,但钓见满不在乎的态度并未变化。

  「因为所谓的俗信本来就是从过去流传至今带有强烈劝诫意义的东西。对人有用的并不多。还有像治疗手指挫伤那样虽然很有用但不该使用的俗信。」

  「恩?为什么不行。」

  「比如说,有『用力拽就能治好挫伤的手指』这种俗信,但实际上这么做有脱臼或者损害神经的危险。虽然我来试没问题,但被误认为是正确的治疗方法,就头痛了。」

  「恩……」

  只有在钓见附近时,俗信才会变成现实。其他人随便尝试只会适得其反吧。

  确实,对于所受理的烦恼,钓见的治疗方法属于不管谁做症状都不会恶化的一类……不过把感冒传染给别人的方法,总觉得在伦理上稍微有点问题。

  「那么,疑似科学——呢?那个如何?」

  她说过,除了俗信,那个也能变为现实。

  「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吗。」

  「嗯哼……在此之前,学长知道什么是『疑似科学吗?』

  「不,老实说,不是很清楚。」

  对俗信也不是很了解,最好再加强学习吧。

  我反省着自己至今为止都采取超级老实、直接监视的方法,而钓见用探究的目光牢牢盯着我。

  「举个著名的例子的话,知道『来自水的传话』吗。」

  片刻之后,她若无其事继续道。

  「就是指这种现象,分别将写有『谢谢』和『混蛋』的纸贴在注入水的容器中,然后冷冻。看了『谢谢』的那杯水会变成漂亮的结晶,而看了『混蛋』的那杯水便结出杂乱的结晶。好像有一段时间被作为思想品德课的教材使用。」

  「诶?好厉害。」

  「什么好厉害?」

  「因为,水会理解人类的语言吧?」

  难道不是只能说好厉害吗。但是,钓见用鼻子笑道。

  「水?会理解?人类的语言?」

  她用让人恼火的语气逐一重复我的话。

  「喂喂,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吧。」

  「这种话是你应该说的吗。」

  偏偏是本人自称拥有难以置信的特异体质。

  「但是,就是这么回事吧?不用想就知道的吧?不如说,竟然那么简单就相信了反而比较震惊。」

  「……也是呢。」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毫不质疑就相信了就是因为不断看到钓见『不现实』地帮助别人。

  「一般想来,水不可能有意识。到底是怎么读文字的,本来就理解日语吗,满是吐槽之处。」

  「就算解决了这些疑问,还留有更大的问题。假设水是有意识的,也就是说水也有个性。」

  「恩恩,确实如此。」

  「那应该也存像学长一样抖M的水,这种情况下越是骂脏话,不应该是杂乱的结晶,而是能够结出漂亮的结晶吧。」

  「谁是抖M啊!喂!」

  可恶,亏我认真在问。

  「你一直把我当变态吧!」

  「嗯哼,不对吗?不管我再怎么诽谤中伤,你都不断来这里,我还以为一定就是这样呢。」

  「绝对不是!话说你这不是有中伤我的自觉吗!」

  我吱吱磨着牙,钓见总算反省了似的微微皱起眉头。

  「哎哟,这是我的失言。容我收回中伤这个词语。」

  「失言的才不是这部分。」

  这家伙连反省的样子都没有。

  你这么个态度的话,我也有我的考虑。本来还觉得很可怜忍耐着,但既然如此,就说出来吧。

  「你之前说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全都是因为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稍微反省一下,改正自己的言行,如何?」

  我指向钓见的脸,严厉指出。

  「我实在不敢苟同手指指人这种行为呢。」

  我慌忙收起手指,而钓见夸张地点点头。就像注视着好好反省过的孩子般,温柔地凝视着我——

  「——喂,为什么变成我被原谅的趋势了。错了吧。」

  「哎呀,注意到了吗。」

  「别摆出意外的表情。你以为我有多单纯。」

  「那——」

  「不,算了,不说也没关系。」

  我摇着头,拼命阻止毫不畏惧张开嘴的钓见。

  我才不想自取灭亡。于是放弃了纠正钓见的恶癖。

  「那么,说到底疑似科学是什么?」

  多少有些生硬,但还是扯回来话题。

  「虽然起了『科学』的名字,却是骗人的?」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罗列着些看似科学的用语,甚至看起来有科学根据,但其实毫无依据,只是作假罢了。那就是疑似科学。」

  「钓见耸耸肩,表情稍有变形。」

  「别名,伪科学。」

  「原来如此……」

  作假,也就是说是货真价实的欺诈吗。

  「和俗信一样,那也会在钓见的周围变成现实吧。」

  「啊啊,除了『来自水的传话』外,负离子和胶原蛋白也很有名。」

  「诶?是吗。」

  两者我都知道。但并不知道是疑似科学。

  「比起俗信,这些看上去更方便呢。听说胶原蛋白对美容很好。」

  「一次都没有刻意摄取过哦。因为就算不做这种事情,我的肌肤都是水润滑嫩的。」

  虽然对女孩子来说是高兴的事,但钓见却明确否定了。

  确实,钓见的皮肤很漂亮,我也完全不准备提出异议。不过,别自己说出来啊。

  「不过,不是有点浪费吗?」

  「不仅仅是胶原蛋白,疑似科学什么的我都不打算利用。顺带一提,学长一直用下流的眼光盯着我的胸,那都是自然形成的。」

  「才、才没有看。」

  「虽然有让胸部变大的俗信,不过我不喜欢牛奶,也没有被谁摸过的经验。学长很遗憾,今后也不准备让你摸。」

  「才才才才才不遗憾!」

  我擦着额头的汗,对意料之外的话语感到愤慨。

  虽然钓见身高并不高,但胸绝不小,而且很有。只是,也没有过大,其实是恰如其分正正好好的大小。让我来说甚至可以说完美。

  「你看,又那么凝视了吧。」

  「没有!才、才没有!就算看了,也是因为那个,因为变成了话题,眼睛只是随着自然趋势、是的!趋势!只是因为对话的趋势不小心看了,是没办法的事!作为一个男人!」

  「太拼命了吧。而且最后还是承认了呢。」

  「真是抱歉!」

  刚才完全是我不好。想糊弄过去太恶劣了,所以想老实反省。

  「跪拜?跪拜比较好吧?」

  「嗯哼。这次是图谋放低身子,装作事故偷看我的裙底吗?就算跪拜在地上还想看我的内裤,真是久炼成金的变态。」

  「没有!这真的是冤枉啊!」

  我为自己辩白而唾沫横飞时,钓见苦笑道「是玩笑哦。」。

  「没想让你下跪——作为交换,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我也能问一个问题吗。」

  「我不介意。」

  我也向她请教了疑似科学。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爽快地点点头,但是钓见并没有立刻问出口。片刻无言后,嘴巴开开闭闭了好几次。

  「……欺诈。」

  然后漏出一句嘟哝般的声音。

  「恩?」

  「初次见面那天,学长说过绝不饶恕欺诈吧。」

  「是说了。」

  是我做出纠缠宣言的那天吗。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感到疑惑,而钓见像是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般微微张开嘴唇。

  「……学长、为什么那么厌恶欺诈。」

  「厌恶欺诈需要理由?」

  「不,厌恶欺诈是理所当然的。不是指这个,学长……那个……比普通人更厌恶欺诈吧?」

  她紧紧地在胸前握起小小的拳头。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告诉我理由。」

  「……」

  尽管目不转睛盯着我,但声音模糊不清,语尾有些颤抖。虽然完全不知道理由,不过态度不像平时悠然自得一个劲欺负我的她。

  「——三年前。」

  所以说。虽然没有这个必要,但我还是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原本就不是用来妆模作样的,关系好的家伙都知道。

  「我在家里看电视时,接到哥哥说『开车遇到交通事故』的电话。」

  痛苦的记忆复苏,我不禁皱起眉头。

  「事故……?」

  「撞到了人,偏不巧是个孕妇。」

  「——!」

  乖乖倾听的钓见瞪大眼睛。

  「因为被车撞倒的震惊而陷入危险状况,立刻就送到医院了。但是,结果还是流产了——」

  「……」

  「他说,为了不被立案,在刑事诉讼之前,必须要达成和解。」

  「…………恩?」

  「所以必须要立刻汇款,于是我就慌慌张张通知父亲了,但是他完全不相信我。我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就拼命说服。」

  不想让哥哥变成犯人,而且,最重要的是遭遇事故的被害者就希望如此。

  「这样那样期间,哥哥正好回来了。」

  很平常的,不如说很快活的样子。

  「………………难道这是」

  「啊啊。」

  接着钓见的话,我沉重地点点头。

  「——是我我欺诈。」(注意:オレオレ诈欺,日本的我我欺诈就是指我们俗称的电信诈骗。)

  「……………………咳咳。」

  钓见的脸颊一阵阵抽搐着,但好像重振精神般咳了两下。

  「那么,那个……被害者是?」

  「没有哦。在汇款之前就明白是欺诈了。」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以这个事件为契机,我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充满善意的美好世界。亲身体会了这个世界所存在的绝对不可饶恕的罪恶。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悲惨故事。证据就是钓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这样的话,学长讨厌欺诈是理所当然的。」

  「诶……?」

  因为这难以置信的反应,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干嘛那么震惊?」

  「但是,诶?是我我欺诈哦?」

  没有好好听我说吗?还是解释中有错误呢。

  「明明是这样,你却不说是被骗的一方不好?」

  「为什么要这么说。学长觉得是自己的错?」

  「才没有!……但是。」

  一讲起这个故事,对方毫无例外像是在为我的傻而惊呆一般笑话我。

  每次电视新闻里报道电信诈骗的新闻,家庭全员都会投来略带暖意的视线;特意打来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不用『喂喂』而是说『是我是我』,当时在我的朋友之间非常流行。

  本来一般不会轻易上当的,这就是『被骗的人』不好的理由。

  虽然至今为止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对于当时还很单纯的我来说极为震惊。

  认同这种反应的妥当性已经被承认过去的自己做错了所代替。现在的我还没有满不在乎到能够强硬主张自己没错。

  应该怎么回答呢。我举棋不定,支支吾吾。

  「学长遭遇的确实是我我欺诈……现在叫做电信诈骗吧,总之,作为犯罪手段相当肮脏,是用典型的、过分亲昵的口吻。最近常见到有人自称警察骗了好多人上当,反而应该说他们性质恶劣手法肮脏比较妥当。老实说,很担心将来中学生会不会被这么简单的手法骗到。」

  钓见彻底变回原来的状态,耸耸肩。

  「啊啊,是吗。」

  「但是。」

  虽然不高兴不情愿,钓见还是温柔地微笑道。

  「就算如此,我也不准备说是学长不好。错的肯定是骗子。被骗的人不好这种说法怎么让人受得了啊。」

  声音平静,但明确断言。

  「真、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

  「是吗——是呢……!」

  心底深处渐渐升腾出热量,慢慢扩展到全身。自然握紧的手因为感动而颤抖着。

  那时的我果然没有错吗!恩恩。这家伙其实是个好人吧。

  被骗后三年,第一次出现了理解我的人,心中不禁豁然开朗。

  「谢——」

  「嘛,不过,那么装模作样,却是那么个『寒碜』的动机。」

  我正要道谢,本人却让这一切毫无意义。

  「……喂」

  而且故意强调,想要报仇吗。

  「就是这样的吧?因为极其厌恶欺诈,理所当然会预测到更加严重的理由吧。但是,电信诈骗什么的,呢,有种脱力或者说扑空的感觉。」

  钓见摧毁了我的快乐,絮叨不停。真抱歉呢,我就是个肤浅的人!

  「可恶,别说了。」

  「哎哟,让你不高兴了?无论如何都不满意的话,我就作为道歉,给你看一瞬间内裤吧。」

  「才不需要。」

  「露内裤程度不够的话,也让你接吻?哎呀哎呀,学长的性骚扰已经到达犯罪的程度了。差不多应该被逮捕了吧。」

  「所以说这种话我一句都没说过吧!」

  果然这家伙才不是什么好人。

  「还有!女孩子不要随便说给别人看内裤啊。」

  「关于这点你放心吧。只是想看看别有用心动摇起的来学长而已,最开始就没准备让你看。」

  「我就知道!」

  已经够了。

  每次每次都被这么折腾的话,我的精神会受不了。

  「这回我不得不说,别老是随便把别人当变态对待。就算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很受伤的!」

  好机会,我决定严加指责。

  「看上去一点都不平静,所以这点可以放心。就算想要隐藏,我也完全知道你感到受伤。」

  「那样的话,性质更恶劣了!」

  钓见的脸皮比我想象中更厚。

  「学长难得装腔作势,所以就装作没发现呢。」

  「你使用温柔的方法有致命的错误。」

  「哎哟,说了好过分的话呢。这是威吓骚扰吧?」

  「完全不是!怎么想过分的都是你吧!」

  我剧烈地用鼻子喘着气,但是钓见一副冷淡的表情当做耳旁风。因为这满是恶意的解释,我的内心更加暴躁起来……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是其实我心中并没有语气中那么波涛汹涌。

  我没有错吗……

  她理解了我遭遇我我欺诈时的心情。

  总觉得仅仅因为如此就能轻易原谅钓见的口无遮拦。

  我自己都对自己的单纯感到震惊。

  「怎么了,突然嬉皮笑脸起来。不是开玩笑,真的很恶心哦?」

  「别不加修饰地说出这种话啊!更加受伤了!」

  ……恩,或许还是不行。

  难得之后没有一个倾诉人来访,丢弃了天真想法的我和钓见的争吵没有被任何人妨碍,就这么持续到离校时间。

  结果,嘛……没有必要刻意说出来吧。我只想补充,穿过校门时我制服的袖口因为泪水而有些湿润。

  绝对不是湿淋淋的,希望不要误会。

  ◇◆◆

  「……猪」

  然后,过了好几天,在放学后的地学准备室里。

  板着脸的钓见如往常一样用污秽的语言——并没有在骂我。

  「我是猪。」(注:猪指梭哈中无牌型的牌,梭哈什么的请自行百度~)

  她轻咬嘴唇,悔恨似的自我报告。

  「好的,两对。」

  「啊啊,够了,又是我输了吗!」

  摔着投出手牌,牌飞散在桌上。

  不知为什么,从我吐露曾经遭遇我我欺诈那天开始,等倾诉人来访期间,作为打发时间,都会和钓见说话。和她的特异体质并不相关,都是以轻松的杂谈为中心的,而今天我拿来了扑克。

  「那么是我赢了——那个,第几次了?」

  钓见在打牌方面弱得让人震惊。

  虽然开始玩之前钓见就在犹豫,不过一旦开始了就痴迷起来。抽乌龟、神经衰弱、比速度、以及梭哈。虽然尝试了各种两人可以玩的游戏,但是不管玩什么都是我百战百胜。如果认为我的水平是普通的话,那么说钓见是百战百败比较正确。

  (注:神经衰弱指一种扑克的玩法,把扑克平坦在桌上,随意翻开两张牌,一样的拿进,不同就还原,看最后谁拿得多。比速度(スピード)可以理解为接龙的变形。)

  这次完全逆转了平时被折磨的立场,最初相当开心,但是,持续几十次,反而感到抱歉。

  「啊——差不多结束吧。」

  我整理着散乱的扑克牌,装作无意说道。

  「干嘛啊,这种同情的目光。明明是学长,却那么狂妄。」

  钓见稍稍鼓起脸来,不高兴地瞪着我。从平时绰绰有余的样子一变,变得孩子气,因为这举动,我隔了许久才想起钓见比我年纪小的事实。

  「别说什么明明。冷静点。」

  「我十分冷静。」

  钓见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一边粗暴地从我手中抢过牌堆。

  「呼。不就稍微连赢了几次,请不要得意。」

  「才没有。」

  一点儿都不冷静吧。

  「不过,真意外呢。钓见明明看上去很擅长玩扑克玩游戏的。是不太喜欢玩吗?」

  「不是喜欢讨厌的问题。」

  钓见停下切牌的手,夸张地叹气道。

  「游戏玩太多会变成游戏脑的。所以至今为止几乎没玩过。不刻意说明就不明白这种事,就因为如此,虚拟一代才让人头痛呢。」

  「不不,我们是一代人。话说,许久没听到这种词语了呢。」

  就算再怎么嘴硬,就没有更好的借口了吗。

  算了,游戏脑之类就算了,看上去钓见并不习惯玩扑克并不是骗人的。她甚至不知道扑克的基本牌型,拿牌的动作也很笨拙。

  就算试着回想,自开始监视以来,来访这个房间的尽是倾诉人,至今都没有钓见自己认识的熟人来过。倾听者也是,甚至常客们都是完事后就立刻回去。以前她说自己一个朋友也没有,那可能不是开玩笑。

  的确,钓见嘴上不饶人。我的第一印象也相当糟糕。如果在教室里也摆着同样的态度,没有朋友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

  也不是本质恶劣甚至毫无同情余地的家伙。

  没有朋友的原因之一不就在这个地方吗。

  「钓见,你知道这里——地学准备室的传闻吗?」

  「恩……?啊啊,被诅咒的传闻吗。当然知道。」

  钓见点点头,并把理好的牌放在桌角。应该说总算吗,她的表情回到了平时那样与年龄不相符的镇定。

  「正因为如此,才选择这里作为活动场所。」

  「也是呢。」

  不可能不知道。

  刚入学就出入于在校内被传为『被诅咒的房间』的地方,很少有人自愿接近这样的人吧。如果钓见是无意识的话就忠告她吧,但是若是知道还这么做,就无话可说了。

  「……也就是说,咦?并不是因为没有其他地方空着,而是故意选择这里的?」

  「当然。作为人们来去容易而且不怎么靠近的地方,这里是最佳选择。多亏了传闻,也没人竞争,轻松地得到了使用许可,太幸运了。」

  「啊……原来有好好得到许可啊。抱歉,原以为你一定是擅自使用的。」

  「钥匙都由我保管。不可能没得到许可吧。」

  钓见砰砰拍着制服的口袋,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恩恩,这么说来,是这样的啊。

  「恩?难道说……这里是作为社团活动室来使用的?」

  尽管没有千佳那么在意,但我不可能不在意诅咒。

  作为社团活动室使用和不作为社团活动室使用的情况下,就算同样出入其中,果然还是前者被诅咒的可能性较高。不过,没听说过部员以外的人——教地学的老师等受害,所以有些放松警惕……

  不安的眼神窥视着她,而她轻轻摇头道。

  「获得的是个人使用的许可,所以不必担心。我知道被诅咒的房间的传闻。我并不希望被废部后不能使用房间。」

  「是吗。是这样啊。」

  「本来我就没有可以邀请一起创立社团的对象。甚至没有假借名义的关系。真是不必要的担心」

  「是、是吗……」

  沉重。太沉重了。

  就算如此若无其事毫无顾虑地对我说,我也没法自然而然感到开心。

  嘛嘛,暂且不谈这个。虽然因为没有作为社团活动室以外的先例而无法言明,不过,姑且放心了,这样可以吧?就算思考也只是不放心罢了,所以就当作可以吧。

  「钓见获得的是个人使用的许可吗。居然能得到呢。」

  「虽然一般的话很难,但是,这个传闻在教师之间也盛传着。我提出代为打扫后,就高兴地给了我钥匙哦。」

  「啊啊……理解了。」

  这里的管理负责人镰田老师今年三十岁,男性教师(单身)。虽然只是谣言,但还是不想主动接近。

  「钓见,那个,怎么认为?」

  「恩?什么?」

  「所以说,你看,就是这里的『诅咒』啊。就算和废部没有关系,但不在意被异性甩掉的传闻吗?」

  本来就有如此奇妙的特异体质了。比普通人更相信这个诅咒也不奇怪吧。

  因为我的问题,钓见明显皱起眉头。

  「嗯哼,我连朋友都没有,居然问我男朋友吗?」

  「啊——抱、抱歉。」

  「啊啊,算了,别道歉。你是想说,我因为交不来同性朋友,所以很适合吊男人吧?你在想就算如此也没用吧(笑)?我很理解学长的心情哦。照你的建议,现在开始为了结婚努力好了。」

  「谁都没有说那种话!说了多余的话,真是抱歉!」

  总觉得过分解释了,真是充满恶意。

  从声音的感觉来看,并不是真的在意的、,不过,我只能承认不加考虑就问了。

  我抚摸着缩起的胃部,加强了继续被折磨的觉悟。

  「——什么,我开玩笑的。」

  钓见的表情一下子舒缓下来,我不禁愣了一下。

  「我本来就不想和谁交往。之前也拒绝了学长的表白了吧?」

  「这么说来,是说过那种话。不,虽然没有表白过。」

  「而且,学长好像接受了『被异性甩掉』的诅咒,但是,在女生间还有另外的解释哦。你知道吗?」

  「……不,第一次听说。」

  本应是女生的千佳也没说过类似的话。

  「从男生立场上来看那件成为传闻之源的事情中,他被女友劈腿,然后被甩了,是个悲惨的故事。那从女生立场上来看会怎么样呢?虽然同样是分手,但是没有间断交到了新的男朋友。这还是悲惨的故事吗?」

  「诶……那个、是呢……」

  「总之,在女生之间,这个诅咒并不一定起到负面作用。和现在的男朋友无法顺利进展,或者失去新鲜感的情况下,反而可以理解为正面作用。」

  「呜哇……」

  「最初就不相信『被诅咒』传闻的人就另当别论了,来这里倾诉的所有女孩子——当然并不至于,但基本上都是这种思考方式。」

  什么啊,这个,女生真可怕。

  在校内,所有人都应该知道地学准备室的诅咒,但是来这里倾诉的人都很无动于衷吗,很久之前我就对此有疑问了。明明解决了这个疑问,但是怎么回事,这种释然的心情。

  我一时语塞,半开着嘴愣住了,但钓见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不管怎样,都和我无关——那么回到话题。」

  「话、话题是指?」

  「关于明明是个人情况却让我使用的事。」

  对着脑中理解速度跟不上的我,钓见微微苦笑

  「得到使用许可的最大原因恐怕就在我身上。不管怎么说,我的头发就是这种颜色。我解释说想要一个可以独自待着的地方,然后立刻就允许了。」

  钓见深深吐了口气,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她那宛如白雪般的长发。

  明明认识她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从发根开始仍旧是白色的。

  也就是说并不是染的,本身就是这个颜色。虽然反复频繁地脱色,由人工染成白色也有可能,但是,钓见的头发完全看不出损伤的样子。反而颇有质感,闪着健康的光泽,并且有弹性。虽然没有亲手确认过,但是这顺滑这手感一定相当棒。

  保留了水嫩,只是失去了色素。

  「……这样啊。」

  应该怎么回应呢。我找不到答案,只能应付着,附和一些毫无意义的话。

  仅仅只有一点,但钓见的话语中混杂着自虐的色彩。未能完全隐藏。就像想说:有用——让发色派上用场其实相当讨厌一样。

  ——但是。

  她自己肯定也注意到了吧。其实自己的发色更有用。

  钓见可以让俗信变为现实的特殊体质……恐怕是真的。只是,就算是真的,也不能那么简单就相信了。就算自己亲身体验了,有许多和我一样本来就怀疑其中有诈的人也不奇怪。倒不如说,是理所当然。

  但是,事实上她被许多人信赖,被许多人利用。

  让其变得有说服力的就是这个『被诅咒的房间』,以及她本人。

  与众不同的白发以及甚至让人感到寒战的清秀脸庞。两者相合,最终让人认为钓见有特殊的能力也没什么奇怪,她就这么施展着这份神秘感。

  当然她有内心的一面,但外在的故弄玄虚不容小觑。实际上以倾诉的名义来地学准备室“保养眼睛”的常客也不少。

  然后,这个白发大概是——

  「先别管这种事情,喂。」

  「诶——」

  随着咚咚的声响,我自顾自越陷越深的思考中断了。

  我无意识间抬起低着的头,看见钓见在桌子上整理着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牌,并且瞪着我坏笑着。

  「距离离校还有一段时间。你没有在想就这样获胜退场,不再应战吧?」

  ◇◆◇

  像被相当脸熟的警卫员目送着赶出学校般,我们走出校门。

  天完全黑了,周围也已昏暗。但是,我忽然注意到与开始监视时相比已经亮多了,我不禁深感时间流逝之快。

  「恩,那么明天见。明天带点什么其他游戏去吧。」

  那之后,胜负继续进行,但是到最后都是我独自完胜。我明白了钓见极其不适合玩扑克,半带安慰般这么说道。

  「……钓见?」

  本以为会立即发出的宣战以及不服输的话题,但等了一会儿,这番话并未如期而至。怎么回事?我向她看去,本应走在我旁边的她在似乎出了校门又没出校门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她稍稍俯首,紧紧握住一束长长的白发。她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见表情。总觉得谈到明天的话题的时候,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咦、咦?让你心情如此糟糕了?」

  「恩……并没有。」

  「……那、就好。」

  虽然被否定了,但钓见的态度和刚才明显不同。直到离开地学准备室,都是极其来劲执着于输赢,完全没有沮丧的样子。

  「——明天。是说明天呢。」

  「啊、啊啊。」

  果然与此有关吗?

  我点点头,钓见抬起脸,向我投来不带感情的视线。

  「不来也没关系。」

  「————诶?」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我怀疑着自己的耳朵。

  「刚刚、什么……」

  「我说,不来地学准备室也没关系。说成就算来了也没用更好吗。」

  原以为是听错了,但是,钓见淡然重复道。又担心又慌张的我忽然心寒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

  「打牌输了那么讨厌吗?」

  「……?与其说讨厌,不如说不甘心。这个和刚才的话题没关系吧?」

  钓见难得收起悠然的态度,歪头迷茫。她的反应好像在说不明白我的反应,所以我感到更加焦躁。

  突然说出这种话,到底有什么问题啊,可恶!

  「啊啊,明白了!但是啊,就算这么说也没用。」

  不管钓见有什么企图,都和我没关系。

  「直到找出你欺诈的证据,我都决定一直监视你。不管你再怎么说让我别来,我都坚持会来。」

  我提起劲,再次强有力地宣言道。

  就算钓见的能力是真的,也不能证明她不是欺诈师。竟然不求回报帮助别人,暗地里一定谋划着些恶毒的事情。

  看穿你了哦,我投去锐利的目光瞪着她。但是。

  「…………………………?」

  钓见在胸前晚起手臂,头更歪了。

  「我明白的。不过为什么现在还要说这些?」

  「所、所以说,你不是说不来也可以吗。」

  咦?为什么那么茫然啊。

  「诶……?」

  「恩……?」

  总觉得不在说一件事,各自的气氛太不同了。我们困惑着,面面相觑。

  「…………啊」

  钓见总算理解似的重重点点头。

  「抱歉,没说清楚吗。」

  她苦笑着,尴尬似的挠挠脸。

  「不用来也没关系仅仅是指明天。明天放学后,我还有其他事情,不能去地学准备室了。」

  「啊啊……」

  「所以,来也没用,因为我不在。」

  「……原来如此。」

  什么啊,是这样啊。

  「早点说清楚就好了……我自己也很犹豫的。」

  「不、没有,那个……我也不好。」

  现在想来,我也太较真了。要反省。谋划着什么毒辣的事情果然是说过头了。

  所谓的犹豫大概是指该不该告诉我吧。我和钓见相当于敌人。就算事先告诉我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如果瞄准我不在的空隙,想要在椅子上蹭脸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才不会做。想也没想过。」

  看,果然是敌人。

  这才像钓见……当然还是安心了。

  「不过,钓见有要事什么的真少见。」

  从我开始监视开始,是第一次在放学后空出地学准备室。我稍显惊讶,说道。

  「————有点事。」

  钓见支支吾吾,表情稍带阴沉。

  「嘛,就是这样,所以明天能尽量不做出跟踪狂的行为吗。」

  然后一变,立马回到平时见惯了的她。

  「我都说不是跟踪狂了。」

  「是是。就当是这样吧。」

  尽管被当做变态,但不知为何因为这对话而放心下来,反驳的口吻也悠然自得起来。钓见好像也一样,没有继续开玩笑。

  她静静地微笑,轻轻背过身去。

  「——那么,学长,再见了。」

  「啊啊,明天见。」

  我轻轻挥着手,心情平静,也朝家里走出。

  「啊——……」

  但前进了两三步,忽然停住脚步。

  因为是自然的趋势,所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刚才那种临别前理所当然的道别是第一次。我和钓见平时都是出了校门后马上就分头走了,但是至今为止都是我随意搭话说着「拜拜」,而钓见只是暧昧地点点头。

  我回过头去,但是已经找不到她那在黑暗中也相当显眼的白发。

  「……嘛,算了。」

  就算还在附近,也完全不准备质问其意图。于是我决定立刻回家。

  到头来,今天也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和平时一样,找不到一丝钓见进行欺诈的证据。也可以说,从开始监视起,一步都未前进。只是不断重复着这样的日子。

  尽管如此。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什么,踏上回家之路的脚步变得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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