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 沙绫也要跟想太哥一起睡

  未实依约替沙绫的事情保密。由于三堂家附近没有其他的麓风学生,在学校吃午餐时也没被其他人目击,因此似乎暂时不用担心同居的事实会曝光。

  然而沙绫还是持续对想太做出不自然的举动,「三堂想太吓倒财阀千金」的传闻也逐日被加油添醋,在校内传了开来。

  「听说他家从祖先那代开始就恶名昭彰,是专门霸占土地的流氓,就连北岛家都曾经麻烦过他们。」

  「三堂本人好像也接受了家里的英才教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男人呢。」

  「这么说来,的确从以前开始,我就觉得他走路时会刻意压低脚步声呢。」

  不过问题并不限于外界。就在想太与身为财阀千金的「妹妹」,一起度过的奇妙高中生活与同居生活即将迈入第三个星期时,他开始对沙绫感到疑惑。

  「……想太哥?」

  又来了——想太心想。

  凌晨一点。沙绫敲着想太位于二楼房间的门。为了省电而把房间的灯关掉,只依靠桌上的灯光来记帐的想太,放下成堆的收据起身。

  「什么事?」

  「哥哥,一起睡吧?」

  想太一打开门,便看见穿着睡衣的沙绫站在阴暗的走廊上。而且她还细心地把自己的枕头抱在手上。

  「你在说什么啊。快回自己的房间睡啦。」

  「床铺比较好。我不喜欢打地铺。」

  「所以我不是说过如果你那么喜欢床,可以叫北岛家送过来吗?」

  「我的床根本进不了这个家。」

  「玄关太窄真是不好意思啊。」

  想太不悦地回答,但其实他内心十分紧张。

  「那我跟你换房间好了?我去你那边睡,我……」

  「不要。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沙绫加重抱住枕头的力道,强烈主张。在她面无表情的眉间,浮现出一道皱褶。

  「啊?你不是单纯比较喜欢床而已吗?为什么要说这种任性的话?」

  「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你还问为什么,如果让你睡我的床,那我要睡哪里啊?」

  「一起睡不就好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你看清楚,我的床可不像你的床那么宽喔。」

  回头一看,在放了书桌、狭窄的单人床、书柜跟衣柜之后,这间房间就连让人翻个筋斗的空间也没有。然而她还是不放弃。

  「就算很窄,也要一起睡。」

  「为什么非得那样做不可啊。明明我们彼此都有能好好睡觉的地方。」

  「为什么不行?」

  沙绫顽固地主张。两人这几天来一直持续着相同的对话。

  在脚灯微弱的灯光照耀之下,沙绫的肌肤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娇艳。她平常睡前一定都会涂一种加了蜂蜜的高级唇膏,如今那带有透明质感的樱色嘴唇,正一面散发出甘甜的香味,

  一面映照出湿润的光芒。

  「你、你还问为什么……」

  想太慌张地移开视线,但这次却换能从领口大开的连身睡衣,看见仿佛能直接用手抓住的锁骨浮现了出来。对不适应黑暗的眼睛而言,那与底下的突起相连、微微隆起的白皙胸口实在过于耀眼。

  「……哥哥?」

  就连不熟悉爱情喜剧的想太也隐约知道,若这是青年漫画的场景——其实妹妹是将哥哥作为一个男性看待,正为了与哥哥合而为一而进行诱惑……

  (不可能!就只有这家伙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基本上这女孩,就连是否具备男女那方面的正确知识都让人怀疑。

  「……趁这个机会问一下,你知道小婴儿是怎么出现在妈妈的肚子里吗?」

  想太试着问道,沙绫噤口不语。黑暗让她原本大大的眼睛颜色又变得更深了,一被她像这样仰望,就让想太的内心开始激烈地动摇了起来。

  「……在没有月光的夜晚……」

  「……啊?」

  「将蜡烛插在头上走进山里,一边祈祷能有小孩,一边拿钉子钉人偶……」

  「那是什么恐怖的母亲!话说那是丑时参拜吧!」

  「充满牛的口感(注:音近日文的丑时参拜)?」

  「嗯,拿来当成乳制品的广告,感觉有点太过激烈了。」

  想太因为两人恢复成平常的互动而松了口气,然后推了一下沙绫的肩膀。

  「好了,快回去、快回去!为了避免上课打瞌睡,你要好好睡觉喔。」

  说完后,想太没等对方回应就直接关上房门。最后从门缝看见的沙绫,似乎有些不服地鼓起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

  再次变回孤独一人后,想太倒在床上。完全失去记帐干劲的他,伸手把桌上的灯关掉。

  「每天晚上都这样搞,不是会让人有点脸红心跳吗?」

  完全无视这个年纪的「哥哥」的苦恼,沙绫在那之后还是持续地夜访想太。

  「啊~睡眠不足……」

  高中部球技赛当天,想太一个人坐在体育馆的角落。而他完全不晓得自己今天那没劲的态度,又再次顺利加深了学生们对他的误解。

  麓风在黄金周前都会举办全校参加的球技赛。国中部跟高中部会分天让全年级各班进行对抗赛,一位学生只能从排球、篮球与足球当中挑一个项目参加,再组队代表班级针对各种项目进行淘汰赛。当然因为年级愈高在身体能力方面就愈有利,所以无论是国中部还是高中部的一年级生,整体的士气都十分低落。

  「阿想!」

  想太茫然地看着篮球比赛以及对面的排球球场,而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他眼前的未实,正站着望向这里。

  「你怎么一个人在发呆啊?」

  「就是因为一个人,所以才只能发呆吧。」

  「才没有那种事,再多努力一点加油啦!对了,你有来看我比赛吗?」

  「啊?我才没去。」

  「咦?讨厌,真不够朋友。亏我还充满干劲地来为你加油。」

  仔细一看,未实跟其他穿运动短裤的女孩子不同,正穿着社团活动用的足球裤。从她充满汗水的脖子以及围在上面的毛巾来看,应该是在比赛完后就直接过来了。

  「亏我还想让阿想见识一下我用黄金右脚踢出来的必杀射门呢!」

  「话说你是几点比赛啊?我才刚结束自己的比赛。」

  「喔,原来是那样啊!有赢吗?」

  「……嗯。」

  「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我下次会帮你加油喔!因为我到下午之前都没比赛了。」

  「虽然等现在这场比完就轮到我了,但你不用看没关系喔。反正根本就没人会传球给我。」

  想太之所以选篮球,是因为那是他在三种运动中最擅长的一项。即使如此,他在比赛中几乎都没机会摸到球。拿到球的队友在环视周围发现想太没人防守时,都会露出惊吓的表情。由于对手往往会趁着这个空档紧迫盯人,因此都没人会传球给他。

  「大家也差不多该发现阿想不是什么恐怖的人了吧。」

  未实如此说道,就在此时,体育馆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的气氛。

  「……啊,是沙绫耶。」

  在未实发出低语的同时刚好起身的想太,也发现了那道身影。

  对正常上课的学生而言,现在正好是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因此附近也有一些零星的国中部学生利用休息时间前来观战。然而在那些人当中,还是沙绫看起来特别显眼。

  即使是从远处观看,沙绫白皙细致的肌肤还是散发出显而易见的滑嫩光泽,缓缓晃动的卷发看起来更是比出现在欧洲绘画里的女神还要美丽。她就像是自己本身会发光一样,是个光站在那里就能改变周围空间颜色的超级美少女。

  (在家里那充满生活感的客厅时,倒是没那么令人在意……)

  「你看,是北鸟沙绫。」

  「真的耶。真不得了……」

  像这样一看,她果然拥有宛如凶器般的美貌,每个在体育馆观战的学生,都将目光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然后,她也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这里。

  (普通一点,普通一点啊……)

  想太传送的意念落空,沙绫表现出害怕的反应。

  「那个笨蛋!」

  想太目前位于体育馆深处,而沙绫则是才刚从入口进来,一般来说这距离并不到会让人在意彼此的程度。然而即使如此,沙绫还是一跟想太对上视线就马上转身,然后又因为发现这样不自然而迅速回过头。接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排球,一面优雅地遮住脸,一面踏着优雅的螃蟹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是来看阿想的比赛吧?因为入口那边在比排球,所以不走过来应该就看不见吧?」

  此时在两人面前球场的篮球比赛正好结束。解散的选手们开始往这边走来。

  「哟,三堂。接下来换你们班比了。」

  夏姬出声向想太打招呼。他在绑着双马尾的头上系了一条代表班级颜色的红色头巾,尽管不像沙绫那么夸张,还是吸引了周围热情的视线。他身上穿的并非男生专用的运动短裤,而是有着可爱轮廓的灯笼裤。那是夏姬读国中时一位仰慕他的学长特地跟体操服厂商订制,再进贡给他的礼物,由于完成度实在太高,因此就连老师们也不知为何允许他穿了。

  「嗯、嗯……辛苦了,夏姬。」

  即使如此,想太根本就没心思在意比赛。就连两人对话的这段期间内,沙绫的奇特举动都还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那个用排球遮脸的人是谁?北岛沙绫吗?」

  夏姬果然也马上就注意到了。沙绫偶尔会把球移开确认想太的位置,然后莫名地在围观的人潮中横向移动。

  「哎呀,你认识那位大小姐吗?最近大家都在传这件事喔。」

  「不、不认识!一点都不认识!」

  看来想太似乎比自己所认为的还要不擅长说谎。他拉高音调,与一脸惊讶的夏姬对上视线。

  「难不成你最近之所以那么难约……」

  「不对!绝对不是那样!呐,对吧?」

  想太以视线向未实求助,她加入想太等人的对话,以蹩脚的演技点头说道:

  「对、对啊!他平常才没在跟沙绫两人一起吃午餐呢!」

  「你在说什么啊,笨蛋!」

  「好痛!这是家暴!阿想居然打女孩子,这算是家暴耶!」

  「我才没打你!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吐槽啦!」

  在一阵打闹之后,想太与未实同时看向夏姬。他正吊起眼睛看向这里。在看了沉默的想太一眼后,夏姬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如果你们正在交往,那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为什么不惜说谎也要隐瞒啊。我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种事情就真的不高兴呢?别太小看人了。」

  「呃,夏姬,真的不是那样啦。我跟那女孩真的没什么……」

  「那我先去休息了。」

  说完后,夏姬便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对、对不起,阿想……!」

  未实见状,便在脸前双手合掌,用力向想太道歉。

  「都怪我太笨,所以才会不小心说溜嘴……」

  「……算、算了啦,幸好没被别人听见。」

  由于观众的声援,现在除非刻意抬高音量,否则对话根本就传不远。

  「呐,告诉庵观罗同学真相应该没关系吧?你们是好朋友吧。」

  「是这样没错啦……」

  打从国一第一学期同班开始,想太就认识了夏姬。即使是目前被部分男生当成公主对待的夏姬,在当时也只被当成是个像女人的男性疏远,每当老师下达「跟自己喜欢的人两人一组」的指示时,一定都是他跟想太被留下来。因此无论是体育课的暖身操,还是暑假的小组研究,想太都是跟夏姬两人一组。

  与想太不同,夏姬有能力结交其他的朋友。然而麻烦的地方在于,他虽然是一个讨厌女生的女装家,但并非喜欢男性,所以一旦被跟他相处融洽的男生当成女孩子讨好,场面就会突然变得尴尬,因此最后还是自然地跟想太在一起。

  「话说回来,阿想好厉害喔。每个男生都说一般而言,应该没办法以平常心跟那个人当朋友呢。」

  「那些人应该不明白只因为外表不普通,就没办法被普通对待的人的心情吧。」

  「倒不如说,应该会特别意识到那种人吧?阿想有点老成呢。」

  「你说谁是欧吉桑啊!」

  「还是说欧巴桑会比较好?」

  「说到这个,笑眯眯超市今天有举办保鲜膜特卖呢。一人限买两个。」

  「OK!我今天有社团活动,等练习完后再去帮你买吧!买两个可以吧?」

  「可以,谢啦!」

  因为暂时不用担心存货而松了一口气的想太,发现两人的话题已经偏离了焦点。

  「……回到刚才的话题,关于沙绫的事情,你可别告诉夏姬喔。毕竟我原本连你都没打算讲呢。」

  想太跟政子约好了。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这个重大的约定并非只是想太一个人的问题,还关系到能否守护想太重要的家人以及死去父亲的回忆。无论对方是再怎么值得信赖的朋友,想太都不能随便吐露这个秘密。不管是否出于恶意,人都有可能会粗心大意——就像刚才的未实那样。

  「……阿想真的很为家人着想呢。」

  或许是察觉了想太的想法,未实感慨地低喃道。

  「不过沙绫又是那个样子,要是没有身边的人帮忙,我想这件事应该迟早会被大家发现喔。」

  「说得也是……」

  两人一同看向至今还在用球遮住脸,并横向移动的沙绫。

  「沙绫还没交到朋友吗?要是有朋友在,应该就能帮忙掩护她吧。」

  「别说什么还没了,那家伙好像从以前到现在都没交过朋友喔。」

  「咦……也对啦,像她那种超级大小姐兼超级美少女,应该会被同性嫉妒吧。」

  「果然女生都会那样想啊。」

  「嗯……抱歉,讲是这样讲,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你不是普通的女生啊。」

  「唔,真失礼!」

  「伊远!」

  此时有人在对面呼唤未实的名字。仔细一看,有两名似乎是来观战的男性二人组,正对着这边用力挥手。

  「伊远老大!你刚才比赛时的射门很帅喔!」

  「我都看得出神了!下一场也要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男子气概喔~」

  「喔!交给我吧!」

  未实爽朗地挥手回应。平常男生与她的互动大概都是这种感觉。猛一看或许会觉得对方没将她当成女性看待,但那两位男同学在看见未实的笑容后,似乎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松懈的表情。就在想太心里如是想着,并以冷静的眼光观察那两人时,发现他们的表情突然产生了变化。

  「糟糕,被三堂同学瞪了……」

  「伊远为什么会跟那种人感情那么好啊~」

  「听说他们好像是邻居喔。」

  「原来是孽缘啊~或许她是被威胁,所以才不得不跟他好好相处。」

  明明周围环境十分吵杂,但偏偏就只有这种悄悄话听得特别清楚。想太开始觉得或许自己的耳朵其实很好也不一定。

  未实与夏姬。虽然不太愿意这么想,但正因为跟这两人有交流,所以才让想太变得更加让人难以亲近。被充满男子气概的女生,以及外表像美少女的男生围绕的不良少年。

  (看起来的确是既莫名其妙又恐怖呢……)

  再加上沙绫又是那种态度,想太感觉这样下去自己的高中生活真的会在被持续误解的状况下结束。

  ——你能不能适可而止,别再染那头愚蠢的金发了?

  一想到绮理之前的发言,就让总是白费功夫的想太感到愈来愈挫折。

  「……怎么了,阿想。你的脸色不太好耶,没事吧?你有好好吃早餐吗?」

  「嗯……啊,不,我没事啦。」

  「很好,那你比赛要加油喔!好像已经要开始了!」

  未实开朗地与想太道别,为了参加接下来的比赛,想太缓缓地走向球场。或许是心理作用也不一定,他不但觉得脚步沉重、全身无力,甚至还有点想吐的感觉。

  (都怪沙绫每天晚上跑来找我,害我最近都没办法好好睡……)

  就算是这样,在比赛开始之后,他还是能勉强移动身体。

  对手是高二生,而且还是有两名篮球社员的优胜后补。然而即使如此,他们的动作看起来还是明显不够俐落。想太马上就知道了理由。

  「……天啊,是北鸟沙绫,她好可爱喔……」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她……」

  这点周围的观众也是一样。相较于比赛选手,几乎所有的男学生都对沙绫投以热情的视线。

  以可疑的动作在体育馆内移动的沙绫,目前正混在想太球场旁边的观众里面。她将球从脸移到胸前,以严肃的表情全神贯注地观看比赛。而周围的男生则是全都对她看得出神。

  「传球!」

  此时球在想太面前的敌人手中,但他很明显并未将精神集中在比赛上面。他正神情恍惚地看向球场外面,对沙绫看得入迷。

  「喂,我叫你传球啦!」

  在被敌队的首领这么一喊后,他才总算回过神来。

  「喔、喔……」

  然而不晓得他是因为分心还是单纯手滑,居然将球往自己刚才看的方向,也是就朝沙绫的方向丢了过去。

  想太当场大吃一惊。球从沙绫脸部的高度瞄准她飞了过去。虽说只是传球,但还是有一定的球速。

  「危险!」

  想太知道就算是被篮球打到脸,也不会因此闹出人命。然而即使如此,沙绫依然是北岛社长托付给他的「妹妹」,同时也是一位重要的大小姐。

  瞬间冲刺出去的想太纵身一跳,将手伸向那颗球。

  掌中发出「啪」的一声并传来确实的手感。想太接到球了。接下来只要帅气地着地,就能一跃成为英雄。就在他心里这么想时,眼前突然一黑。

  「唔哇,糟了……」

  都怪自己突然勉强睡眠不足的身体,但就算现在反省也来不及了。

  「……阿想?」

  想太因为未实的声音而回过神来。等发现时,他已经抱着球倒在球场上了。看来刚才他似乎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正当想太打算直接起身,并若无其事地继续比赛时,一道人影从围观的群众里冲了出来。

  「想太!」

  那个人是沙绫。她用力抱紧单膝跪地、正打算起身的想太。

  「?」

  此时目击现场的所有群众,恐怕都露出了跟想太一样的表情吧。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别死啊,想太。」

  沙绫难得地显露感情,并首次表现出不顾一切的态度。

  「……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举动立刻在观众间掀起一阵巨大的骚动。想太感觉到男生们充满嫉妒的视线——

  「喂,沙绫……」

  于是小声地提醒,而沙绫也因此回过神来。她战战兢兢地离开想太,动作僵硬地起身,然后捡起滚落脚边的球重新遮住脸。

  然而事情已经发展到光靠这样的举动,根本就无法收拾的程度了。

  「怎么回事,她刚才直接叫他的名字『想太』耶?」

  「该不会跟至今的谣言相反,那两人其实是在交往吧?」

  「所以那些不自然的躲避方式,其实都是为了隐瞒这件事?」

  怎么办。尽管同居的事实没被发现,但还是传出了政子特地警告要小心的流言。

  完蛋了,这样下去,政子将会取消与他的约定,而他也将无法拯救工厂与守护家人,就在想太因为想到这里而开始感到绝望时——

  「阿想,那女孩是怎么回事!」

  未实一面大喊,一面从人群里面冲了出来。

  「你已经有我这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女朋友了,所以不能花心喔!」

  (咦?)

  「好了,跟我一起去保健室吧!对不起!麻烦请找人代替三堂上场!」

  在一瞬间的静寂之后……

  「……咦咦咦咦咦?」

  现场观众,特别是同为高一的学生中出现了盛大的反响。众人一同将注目的焦点从沙绫转向未实。

  「伊远跟三堂在交往吗?从什么时候开始?」

  「话说你们之间还有婚约啊!」

  「你们从国中入学时起感情就很好,我本来还以为你们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

  「……哎呀~终于被发现了,啊哈哈。惨了,惨了!」

  未实悠哉地笑道,并用力拉住吓得僵住的想太手臂。

  「未实,你……」

  「好了啦,交给我就对了。」

  一时疏忽而因为未实在耳边的细语感到脸红心跳的想太,就这样跟着她走出了体育馆。

  「好痛……」

  十分钟后,来到保健室的未实替想太膝盖的擦伤进行消毒。由于只是跌倒时不小心擦到地板,因此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不过就算没受伤,为了平息那样的场面,两人还是只能选择离开现场。

  「真是的,我刚才还在担心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

  「我也……差点就以为没救了。」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到处都有人受伤,所以老师并不在保健室里。由于每年举办球技赛时都会在操场搭建临时的救护所,因此也没有其他学生来这里。

  「……刚才真是抱歉。你救了我一命呢。」

  「我脑筋转得很快对吧?」

  「嗯……不过真不好意思,居然把你也卷了进来……」

  「不会,没关系啦!」

  将棉花丢掉并把镊子放回原处后,未实重新坐回想太对面的圆凳。

  「我就说过会尽量帮你啦!而且刚才在跟庵观罗同学说话时还扯了你的后腿,所以我啊一部分也是想要赎罪啦。」

  「我是很感谢啦……不过你这样没关系吗?」

  「什么意思?」

  未实悠哉地反问道。

  「呃,就是大家都认为你在跟我交往……这样等你真的有喜欢的人时,会很困扰吧。」

  「什么嘛,原来是这种事!」

  未实笑着从椅子上起身,往三张并排在一起的病床方向走去。她打开房间深处的窗户,浅蓝色的窗帘背对着操场的风景微微晃动。

  「放心吧!因为我一直都很专情!」

  「……咦?你是对谁专情?」

  看见想太的反应后,未实嘴角上扬地笑道:

  「……专情于社团活动啊!」

  未实用力回转双手,同时坚定地说着。从外面吹进来的风,轻轻地摇曳着她颈边的发丝。

  「你那样应该算是棒球社吧!」

  两人放声大笑,想太为自己瞬间的动摇感到羞耻。

  「……呐,阿想,你还记得吗?我在小时候曾经稍微被人欺负过的事。」

  未实走回来靠在想太面前的墙上。

  「……嗯,我还记得。」

  那是发生在两人国小四年级的事情。当时班上的男生,曾经流行将未实的姓名戏称为「丝蚯蚓(注:日文中丝板蚓与伊远未实发音相近)」。

  「我最讨厌虫子了,虽然光是被别人这样叫就觉得讨厌得要死,但大家还是渐渐都这样叫我。」

  「的确,因为校外教学去钓鱼时曾经拿那个来当饵,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没错没错。不过只有阿想一直都是叫我『未实』吧。因此当时班上的人都把我们当成夫妇对待。」

  「以前的确有发生过那种事呢。」

  「但过一阵子后,马上就有人重新用姓叫我,那阵风潮也就这样消退了。」

  「像那种事情,就是要有一堆人起哄才会觉得有趣呢。大概啦。」

  内向的想太打从国小开始就没什么朋友。因为没有能失去的东西,所以也不怕遭人排挤。

  「……我一直都很想回报你当时的恩情。」

  未实发出与平常风格不符的沉静声音,但等想太抬头时,她已经恢复成平时顽皮的表情笑着说道:

  「所以你不用太在意哟!」

  「……谢谢你。」

  于是想太也恢复成平常的态度。

  「不过既然要报恩,为什么不早一点行动呢,例如帮忙澄清我并非不良少年之类的?」

  「欸~不行啦!」

  「为什么啊!」

  「因为阿想虽然有点像欧巴桑,但实际上是个好人。要是解开了误会,一定会很受女孩子欢迎啦。」

  「那有什么关系!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受欢迎啊!」

  「嗯~该怎么说才好,对广受女生欢迎的未实大人而言,实在是不太想再增加对手呢。」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亲切还是坏心。」

  两人就像这样边聊天边走回体育馆,然后发现想太的队伍已经输了比赛。在那之后只再进行一场决定顺位的比赛,高一的球技赛就结束了。顺带一提,未实参加的足球队则是打进了决赛,只在最后败给二年级的班级得到亚军。而他们之所以能达成这项创举,果然还是得归因于未实的黄金右脚,这让想太以自己的青梅竹马为荣。

  ☆

  「我回来了!」

  当天傍晚,想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唉,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想太下定决心,走上走廊。由于从明天开始就是黄金周,因此即使晚上有人来捣乱,隔天早上还是能悠闲地睡觉。

  「沙绫,绮理,哥哥回来啰!」

  想太呼唤两人后瞄了一下客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姑且不论开始参加社团的绮理,平常这时间沙绫应该已经钻进暖炉桌看电视了才对。

  难道沙绫还没回家吗——想太为了确认鞋子而走回玄关。虽然没看见绮理的皮鞋,但沙绫的鞋子倒是有整齐地摆在那里。

  「……真难得。」

  或许这是她首次将两只鞋子摆得这么整齐也不一定。因为总算看见指导成果而感到喜悦的想太,为了称赞沙绫而到处找她,但无论浴室、厕所还是寝室都不见她的身影。

  想太纳闷地拿出手机搜寻沙绫的号码。在瞄了一眼政子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而告诉他的手机号码后,想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说道:

  「啊,我还没找过我的房间。」

  最后,沙绫果然就在那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沙绫坐在想太的床上,双手抱膝面向墙壁。

  「你不看电视吗?昨天的影集不是还没完结吗?」

  然而沙绫依然动也不动地以一成不变的表情紧盯着墙壁。

  「哎呀,今天那位大小姐不在啊。」

  差不多在一小时后回到家的绮理,将头探进客厅问道。

  「喔,欢迎回来。」

  想太此时正在厨房洗刚从米糠酱中拿出来的小黄瓜。打从沙绫来家里后就鲜少靠近客厅的绮理,难得地靠近了想太。

  「唔哇,米糠的味道好重!先别管这个了,哥哥,我的樱饼呢?」

  「咦?啊!」

  「你又忘了?难以置信,你到底要让我等几个星期啊?」

  「抱歉,虽然我已经摘好叶子并用盐巴腌过了,但一直抽不出时间做麻糟……」

  「……那是什么?」

  绮理将视线移向想太刚做好并放在盘子里的酒渍水果。

  「啊啊,那是晚餐的点心。」

  「是为了那个人做的吧?」

  「也有你的份喔。而且跟沙绫的不一样,加了各种水果进去呢。」

  即使想太这么说,绮理还是板起脸双手抱胸,一脸不悦地仰望着他。

  「……啊,对了,绮理。为了表示歉意,我有买一只『公主兔』回来喔。因为刚好在清仓特卖,所以降价了,你看!」

  想太想起来后便走进客厅,从暖炉桌底下拿出了一个兔子布偶。那个身穿洋装、宛如公主一般的角色,是绮理从小时候就开始在收集的产品。

  「……那是什么。我超不需要那种东西。」

  「咦?如果你是嫌米糠酱脏,我有先洗好手喔。」

  「才不是那样,绮理已经是国中生啰,怎么可能还在收集那种幼稚的东西。」

  「咦?这样啊……」

  留下茫然的想太,绮理快速走向走廊。

  「……啊,对了,绮理!之前借给沙绫穿的那件连身裙我已经洗好了,你拿回去吧。就放在暖炉桌旁边!」

  可是这句话却反而让绮理更加不悦地吊起眼睛。

  「我应该有说过不要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看过沙绫穿的样子了吗?难道不觉得很好看吗?」

  「所以我才不要啊,笨蛋!」

  绮理突然语气激动地对想太喊道。

  「哥哥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

  然后她这次真的转身走出了厨房。

  「……唔哇……或许我真的是个超没用的哥哥……」

  被一个人留下、感觉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只有反效果的想太,沮丧地抱着婴儿大小的公主兔娃娃垂下肩膀。

  当天的晚餐充满了异样的气氛。

  「……喂,沙绫,好好吃饭啦。」

  今天的主菜是姜烧猪肉。虽然想太等人很普通地吃着饭,但沙绫碗里装的却全是配菜用的高丽菜丝。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尽管想太硬将坐在自己床上的沙绫给拖了出来,但就算坐在拿来代替餐桌的暖炉桌旁边,她的态度还是没变。

  「有什么关系,别管她啦。要是只顾着照顾她,那自己的饭也会跟着冷掉喔。」

  侧眼看着电视的绮理,勤快地将筷子送到嘴边。由于母亲还没回家,因此三人跟平常一样围着暖炉桌用餐。明明沙绫就坐在电视正面的位子上,但却看也不看她喜欢的综艺节目一眼。

  「……怎么了?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在球赛时不是还很正常吗?」

  然而沙绫仿佛完全听不见想太的声音般,一直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换个话题,哥哥,为什么昨天球赛的便当不是蛋包饭啊?」

  「咦……啊啊。」

  直到绮理提醒,想太才发现。蛋包饭是绮理最喜欢的食物,以前每两周一定会有一天的晚餐是这个,而它同时也是运动会等特别日子的便当的固定菜单。^^

  「……的确,不好意思。因为沙绫不能吃,而作别道菜又得花两倍的功夫,所以最近都没做。毕竟她不能吃蛋、鸡肉跟米啊。」

  「那是怎样,就算人家是大小姐,你也未免太宠她了吧?你以前明明就很啰唆地叫绮理什么都要吃。」

  「她又不是挑食才不吃,是因为过敏啦。下次我会特别帮你准备啦。」

  「……那就好。」

  绮理不悦地回答,并依然以厌恶的视线看向沙绫。

  「……别人都已经这么体谅她了,这个人到底还有哪里不满啊?」

  「绮理,你心里有底吗?」

  「怎么可能会有啊。」

  绮理回答完后大口吃了一口饭,并在咀嚼数次后突然停顿了下来。

  「……她该不会是在在意那件事吧?」

  「哪件事?」

  尽管沙绫依然毫无反应,但想太还是探出身子询问。绮理以有些尴尬的表情说道:

  「……前阵子我因为樱饼的事情而有点生气,所以就趁哥哥不在时教训了她一下。因为这个人完全不遵守哥哥的使用规则!」

  「那是怎样?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不想说。大概不是因为这件事吧。」

  「喂,绮理!」

  想太一责备闹别扭的妹妹,绮理马上就不服输地瞪了回去。

  「这是怎样,为什么你都只骂绮理!」

  像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般,绮理起身走向厨房的冰箱。

  「算了啦,我要吃点心!」

  「……嗯,你的是放比较深的那个盘子。前面那盘是沙绫的,里面没放香蕉跟凤梨。」

  虽然在意绮理跟沙绫的谈话内容,但要是弄错盘可就不妙了,因此想太特地出言提醒。

  「听好啰?知道了吗?里面那盘才是你的。」

  「我知道啦,你很啰唆耶。」

  绮理厌烦地说完后,便回到了客厅。她的双手各拿了一个装着酒渍水果的盘子。

  「喂,我帮你拿过来了。我不管你是不是看绮理不顺眼,不过食物是无辜的,所以至少把这个吃了吧。」

  粗鲁地把盘子放在沙绫前面后,绮理便坐回自己的位子。

  「……不是。」

  沙绫突然咕哝道。

  「咦?」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她将视线移向自己完全没动的饭菜,只张开嘴巴低声说道:

  「我不是因为小绮理才变奇怪。」

  听见这句话后,绮理看向想太。

  「你看吧,我就说嘛……等一下,为什么你直接用绰号叫绮理啊?」

  「……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尽管对妹妹的即时吐槽感到佩服,但想太还是赶紧趁这个机会向沙绫问道:

  「原来如此,那不然是为什么啊,沙绫?」

  然而沙绫又再次噤口不语,迳自将手伸向水果盘。她拿起插在上面的叉子,默默地将水果送入口中,在那之后也完全没回答想太的问题。

  而过不久后,异变就发生了。

  「……怎么了,沙绫?」

  洗完晚餐餐具后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客厅的想太,发现坐在暖炉桌旁的沙绫向左横倒在地板上。

  「在那里睡觉会感冒喔。」

  说完后,想太发现她的肩膀正激烈地上下起伏。

  「……沙绫?」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在安稳地睡觉。想太连忙停止洗碗并冲掉手上的泡沫,然后着急地用围裙擦干手,快步走向客厅。

  「沙绫?」

  他在那里看见的是将身体弯成「<」字形,并以明显异常的频率咳嗽的沙绫。

  「怎……怎么了?」

  然而一看就知道沙绫根本无法回答想太。她不但持续咳个不停,每次呼吸时还会从喉咙传出「咻咻」的喘息声。

  「该不会……是气喘?」

  说到这个,绮理小时候也曾经因为过敏而出现气喘的症状。想太一面搓着沙绫的背,一面回想当时的急救方式。

  「好像有个能吸的东西……对了,吸入器!你有带过来吗?」

  若这真的是气喘,那么很可能是从以前开始就有的疾病。想太试着询问沙绫后,她便趁着咳嗽的空隙点头。

  「……红色的……包包……」

  她指着自己的寝室,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知道了!」

  想太冲出走廊,并在房间里找到了目标物。就在他带着那个回到客厅时,穿着睡衣的绮理打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

  「……怎么了,哥哥?」

  「沙绫的气喘犯了。或许是某种过敏症状也不一定。」

  想太无暇理会在「咦」了一声后便僵住的绮理。回到客厅让沙绫使用吸入器后,她的状况看起来似乎有些好转。

  「……没事吧?」

  由于沙绫能自己使用吸入器,因此想太便用空下来的手替她搓背。尽管光是看她痛苦喘息的样子就感到心痛,但想太也不晓得还能替她做些什么。就在想太忙着照料她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奇妙的声音。

  「……呜……咿……」

  回头一看,绮理正望着沙绫哭得像泪人儿一般。

  「对、对不起……」

  「绮理……?」

  绮理哽咽地向惊讶的想太说道:

  「刚……刚才……绮理,把装水果的盘子,交换了……把绮理的份,跟那个人的份。」

  「咦?」

  想太放开原本抵在沙绫背上的手,整个人转向妹妹。

  「真的吗?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既然如此,那这应该是因为吃了香蕉跟凤梨所引发的食物过敏症状吧。想太虽然因为找到原因而松了口气,但同时也对妹妹起了疑心。

  「我应该有提醒过你吧……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被想太这么一责问,绮理像是突然发起脾气般开口说道:

  「……这、这都要怪哥哥不好!」

  「咦……?」

  「绮理没有错!这一切全都要怪哥哥不好!」

  「你在说什么啊,我有做什么坏事吗?」

  绮理稚气的脸颊上布满了泪水,但她依然狠狠地瞪向想太。她透过模仿母亲、直到不久前都还在使用的成熟语调已经消失无踪,完全恢复成原本幼稚的说话方式。

  「……哥哥是笨蛋!迟钝!我最讨厌你了!」

  在绞尽全身的力量大喊之后,绮理快速冲回房间。想太听见了她冲上楼梯,以及用力关上二楼房间门的声音。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沙绫仍在想太身旁「咻咻」地喘着气。想太一面帮她搓背,一面产生一种希望自己也能像绮理那样放声大哭的心情。

  ☆

  隔天,想太难得不是因为闹钟声,而是因为鸟鸣与阳光清醒。

  「嗯……」

  眼皮好重。尽管在心里想着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但想太还是拿起了放在枕边的时钟。

  「十点半啊……」

  看来自己睡得比想像中要久。绮理之前说过中午以后要跟国小时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不晓得她有没有好好起床。在意这点的想太穿上衣服走出寝室,直接前往妹妹位于隔壁的房间。

  「绮理?你起床了吗?」

  想太边敲门边向琦理搭话,接着便听见里面传出卷棉被的摩擦声。

  「没关系吗?再不起来准备,你说不定会迟到喔……」

  「别管我啦!」

  看来绮理似乎还在闹脾气。想太叹了口气走下楼后,便发现母亲正在客厅将湿衣服晾到晒衣杆上。

  「早安啊,想太。」

  「早安……妈,你在干什么啊?那些衣服是从哪里……」

  「嗯?因为放在洗衣篮里,所以我就拿去洗衣机洗啦。接下来的连假工厂也休息,因此我难得想做点像妈妈的事情。」

  母亲的回答让想太顿时脸色苍白。

  「居然做这种多余的事……」

  他快速冲出走廊,走进浴室前面的脱衣间。

  「还好,没变得都是泡泡……」

  确认过洗脸台旁边的洗衣机后,想太换仔细地搜索周围。然后他发现了一个让人不安的要素。

  「……妈妈。」

  想太用手指拎起垃圾筒里的某样东西,回到客厅。

  「什么事?你表情好恐怖喔。难得的帅脸都白费啰?」

  「……你该不会,把这个补进洗衣精的瓶子里了吧?.」

  想太拿在脸边的,是液体洗手乳的廉价补充包残骸。母亲看了那东西一眼后便肯定般的点头回答:

  「因为洗衣精没了,所以我才开了补充包啊。」

  「……重洗。」

  低声说完后,想太抢走了母亲手上的衣服。

  「咦,为什么?」

  「全部重洗!要是用洗手乳洗衣服……唔哇,都变得黏答答了!」

  「咦?咦?」

  「所以我不是说过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吗?别额外增加我的麻烦啦。这下连洗手乳都不能用了!」

  其实想太的母亲天生就非常迷糊。想太是在幼稚园时才发现母亲有点奇怪,虽然她偶尔会对掉在路上的塑胶袋说「小猫咪,过来过来」,但像这样的例子还只能算是开始,只要负责煮饭的爸爸一不在家,当天家里就会发生好几次的爆炸。想太的吐槽技巧之所以如此高超,追根究柢全都是母亲所造成的。

  「对不起~我是个连洗衣服都不会的妈妈……」

  看见母亲用围裙遮住脸潸然泪下的模样,想太也没办法再继续责备她。仔细想想,这么迷糊的母亲居然能指挥五位职员,在没犯什么大错的情况下连续当了五年以上的工厂老板,光从这点就能看出她有多么认真地在工作。这么一想,便让人觉得代替母亲负担家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算了啦。妈妈在家里真的什么事都不用做没关系。」

  想太发自内心地说完后,母亲便停止哭泣抬起头来。明明已经年近四十,但不知为何她脸上却完全没有明显的皱纹,由于中长发的发型并不显得老气,因此实际上只要好好化妆,她甚至偶尔还会被误认为是想太的姊姊。而当她愧疚地眯起跟想太一样略带蓝色的眼睛时,看起来就像是个被责备的孩子般年幼。

  「对不起喔……」

  「我就说没关系啦。话说沙绫呢?」

  突然想起沙绫的想太一问,母亲的眼睛就像是找到挽回名誉的机会般闪闪发光。

  「啊,那位大小姐还在睡喔。我刚才有偷瞄她房间一眼确认过,所以绝对不会错。」

  「随便怎样都好啦,倒是别再那样称呼人家了。毕竟再怎么说,她都是以『家人』的身分被托付给我们照顾……」

  尽管口头上这样讲,想太还是因为母亲的回答而感到放心,于是他抱起衣服准备拿去重洗。然后,他突然灵光一闪。既然母亲这么有自信,那就表示——

  「……果然!」

  想太用力打开房间,但里面却找不到沙绫的身影。铺着没收的棉被上放着摺得乱七八糟的毛毯,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像有人在睡觉的样子。

  「沙绫那家伙,到底上哪儿去了?」

  由于想太刚才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因此她不可能在那里。而绮理的房间也一样。厕所跟浴室都没人在。前往母亲房间后,那里还是没有沙绫的身影。

  「冷静……冷静一点……」

  昨晚气喘停止后,想太为了保险起见曾叫沙绫先去冲个澡,然后就让她提早回寝室休息了。虽然这段期间她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点奇怪,不过没想到……

  「……大、大概是因为连假,所以回自己家了吧。我打电话问政子小姐看看好了。」

  于是想太从运动裤里拿出手机。

  「不过,要是她没回去……」

  ——不但让沙绫吃了会过敏的食材,还让她离家出走?真是难以置信,我要马上取消跟三堂工业的交易!然后判你死刑!

  想太妄想完政子歇斯底里喊叫的样子后,便蹲在走廊上发出呻吟。

  「不行,我已经完蛋了……」

  在学校遭人误解、友情面临危机、妹妹在家里对自己不理不踩,再加上沙绫的失踪。就在想太绝望地蹲在地上时,手中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并响了起来。

  「唔喔……」

  怎么办,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沙绫离家出走了吗?想太眯起眼睛看向荧幕,上面显示了「城宫茜子」这几个文字。

  「茜子小姐?」

  茜子初次在三堂家上课时,曾经跟想太交换手机号码。由于沙绫没有手机,因此形式上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茜子至今也未曾打过这支电话。

  「……喂。」

  尽管感到疑惑,但想太还是悄悄紧张了一下后接起电话。

  「啊,想太?是我,茜子啦!」

  话筒里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平稳声音。

  「你好吗?我啊,现在正在我妈位于N县的老家。那个,因为大学放连假,所以我昨天才跟我妈一起回来。」

  茜子就住在北岛家附近的高级住宅内。由此可见,茜子本人似乎也是位不得了的大小姐,而她指导沙绫功课的契机,也是来自于她经常出入从上一代开始就有所往来的北岛家。

  「这样啊。不过不好意思,我现在刚好有些事情要处理……」

  「还有,其实沙绫小姐现在在我这儿呢。所以我才打电话来通知你。」

  「咦?」

  按照茜子的说明,沙绫似乎今早独自造访了城宫家。在听说茜子已经回老家后,她便联络北岛家准备车子,然后直接前往N县了。

  「……那政子小姐也知道沙绫人在你那里啰?」

  「嗯,那当然。刚好现在放连假,所以她说在我回去之前,沙绫都可以待在这里呢。」

  「呃……政子小姐有提到我吗……?例如死刑之类的……」

  「没有喔。关于想太的事情,我想沙绫小姐应该什么都没说吧。政子小姐只以为沙绫小姐是因为想见我才来的。」

  「这样啊,太好了……」

  「不过沙绫小姐好像在闹别扭喔。是想太做了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想太顿时哑口无言。

  「我吗……?的确,昨晚我妹对她做了一些失礼的事情。」

  「不过,沙绫小姐是说『哥哥他……』喔?虽然她只说到这里就停了。」

  「咦……?」

  自己昨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呢?想太回家时,沙绫就已经是那副奇怪的样子了。

  两人最后一次对话是在球技赛。在那之后,就是与未实的交往宣言。

  (难不成……)

  想太瞬间打消了浮现在脑中的想法。

  (因为,那样就好像是她在对未实吃醋一样。)

  「……可以请你把电话换给沙绫听吗?」

  「嗯?等我一下喔。」

  茜子的声音变远,看来她似乎正在和某人说话。

  「……她不要耶。她说『现在不想跟哥哥说话』。」

  「为什么啊!」

  想太忍不住焦躁起来。

  「不过她有说『如果哥哥不来接我,我就不回去』。而且好像还加了『绝对』喔。」

  「……」

  「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大后天才会回去,所以你只要在那之前过来就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于是当天下午,想太搭上了前往N县M市的电车。

  要去茜子的老家,必须先从真秀场市的终点站搭新干线,然后再转其他的铁路才行,而两者的车程刚好都是一个小时左右。

  ——这样下去,或许沙绫小姐真的不会回想太家也不一定喔。她是个只要一说出口就不听劝的孩子,这么一来,她有可能会回政子小姐那里呢。

  茜子的说法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真是一大笔的开销……」

  即使只是粗略估计,往返的电车费还是得花一万圆以上。虽然跟沙绫有关的杂费能从北岛家的户头领取,不过这到底符不符合那个条件呢?对负责管理家计的想太而言,这实在是个光想就让人头痛的问题。

  (虽然我们家是没穷到那个地步……)

  想太偶尔会觉得与其有时间写小说,不如去打工贴补家计还比较能帮上母亲的忙。成为高中生后,能接的打工也多了不少,或许那样做还比较实际也不一定。

  不过他同时也这么想——正因为暂时还不用烦恼钱的事情,所以才更应该趁现在追求梦想。等高中毕业成为大学生后,即使违反己愿,还是会面临必须放弃梦想的时刻。在变成那样之前,必须尽量把握时间才行。

  (不过就连关键的小说,也因为最近忙着照顾沙绫而没时间写呢……)

  总之,至少得先重写未实指摘的部分。

  ——不过你好像都没在描写女孩子的心情?

  ——哥哥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

  「……果然还是别让女性角色登场好了……」

  包括突然离家出走的沙绫在内,女性的心情真是充满了谜团。

  「基本上要是在现实世界受女孩子欢迎又有一堆朋友,那根本就不会写什么后宫小说……!」

  就在想太思考着这些过于露骨的事情时,电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车站。

  这附近似乎是座大城市,车站也跟首都圈一样气派,想太走出茜子指示的出口,在众多行人中寻找外表相近的人影。

  「啊,想太,我们在这里喔!」

  四处张望了一阵后,想太听见对面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宽广的圆环上有一座停了好几台车的计程车招呼站,茜子与沙绫就站在招呼看板附近。

  「很远对吧。对不起喔。」

  「不会啦。」

  「虽然其实你可以直接来我家休息,不过时间差不多了吧?」

  「说得也是,如果要带沙绫回去,还是别拖太晚会比较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沙绫小姐好像有件不情之请想拜托想太喔。」

  「咦,是这样吗?」

  想太一问,茜子便露出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轻轻推了沙绫一下。

  「呐,沙绫小姐。」

  站在旁边的沙绫,从刚才开始就完全不看想太一眼。她今天也穿着迎合祖母兴趣的古典连身裙,并低着头提着一个同样走怀旧风格的茶色皮箱。

  「……真拿你没办法。」

  茜子见状便叹了口气,然后苦笑地说道:

  「沙绫小姐今天晚上,想跟想太一起外宿呢。」

  想太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直接住我家也是可以,不过沙绫小姐说她只想跟你在一起,所以我就订了一间常去的温泉旅馆。我是用我妈的旧姓『高垣』预约的喔。」

  「……咦?」

  「这附近的温泉不是很多吗?搭计程车马上就到了。」

  「呃,不是这个问题……」

  「钱的话,沙绫小姐有带喔?我刚才确认过了,她身上约有四、五十张大钞,所以不用担心啦。政子小姐真的很爱操心呢。」

  两人的对话根本就毫无交集。茜子像是在展现自己的美貌般露出微笑,想太见状,便开始烦恼起到底该怎么吐槽家人以外的长辈,才不会显得失礼。

  「……那个,为什么我必须跟沙绫去住温泉旅馆啊?」

  「你讨厌温泉吗?」

  茜子恢复正经的表情担心地问道,但这反而让想太感到更加疑惑。

  「不是啦,只是为什么要住宿?」

  「你还问为什么,既然你们是兄妹,那当然是家族旅行啊?」

  「呃,不过我跟沙绫是……」

  「总而言之,现在是『兄妹』对吧?」

  茜子说完后凝视想太的眼睛,她的笑容里带有一股不容分说的魄力。明明看起来个性稳重,但真是一位深不可测的人。

  想太一沉默,茜子就满脸笑容地拉着两人的手往招呼站前方的计程车走去。沙绫兴奋地坐进后座,茜子则是将头探进车内告诉司机目的地。

  「茜子小姐,请等一下,这样我真的很困扰!」

  「放心啦。反正政子小姐以为沙绫小姐是在我家住。」

  「所以才糟糕啊!」

  想太一反驳说这是接近欺骗的行为,茜子就将手抵在脸颊上优雅地笑道:

  「难道你会对她出手吗?对自己的『妹妹』?」

  茜子朝变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的想太走近一步。

  「……那么,要是想太能忍耐一个晚上不对沙绫小姐出手,就由我来给你什么特别的奖励如何?」

  「咦?」

  茜子将包在轻薄夏装底下的丰满胸部,靠近到几乎要碰到想太胸口的位置。从宽松的U领,能隐约窥见饱满到几乎要蹦出来的双峰,以及薄荷色的胸罩蕾丝。

  「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喔。所以尽管开口吧……」

  眼前是滑嫩的肌肤,以及看起来湿润娇艳的略厚嘴唇。在经过细心化妆而显得成熟的茜子周围,飘散着一股让人想一直闻下去的甘甜香水味。

  「那……」

  瞬间在脑中闪过好几十种妄想的想太,从中选了一个最无聊的回答。

  「……请你帮我修改我的小说。」

  茜子眨了几下像小婴儿般下垂的眼睛。

  「小说?」

  「我想成为小说家。茜子小姐在K大学的文学院是专攻国文学吧?我想要是能请专业的人来帮忙看,应该能得到一些确实的忠告。」

  尽管觉得可惜,但反正对方应该也只是在开玩笑,所以与其让茜子发现自己的邪念而惹她不高兴,不如请她帮忙自己真心感到困扰的事情。

  「……好啊。」

  虽然不晓得茜子如何看待那样的想太,但她高兴地微笑道:

  「看不出来你是个硬汉呢。这样我就能安心地把沙绫小姐交给你了。」

  「啊!」

  一发现对方是在测试自己,想太又再度脸红了起来。

  「下次再让我看你的小说吧。除了教沙绫小姐以外,我另外也能当想太的家教喔。」

  「……不好意思,谢谢你。」

  「没关系啦。我的目标是当老师,所以很喜欢教人呢。而且我下个月还要去教育实习呢。」

  「这样啊。」

  「到麓风学园。」

  「咦?」

  想太一听,便在脑中想像茜子站在讲台前面、衣服弹开的快乐上课场景。

  「……接下来应该还会再变得更有趣对吧?」

  「嗯、嗯……」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都要请你多、多、指、教、啰★」

  就在茜子若有深意地眨眼时,驾驶座的计程车司机出声问道:

  「客人,怎么样?可以开车了吗?」

  「啊,请!」

  慌张的茜子一后退,高跟鞋就卡进了排水沟的沟槽。

  「呀啊!」

  她在花色的迷你裙整个掀起的状况下摔了一跤。而倒在人来人往的聿站、将薄荷色内裤露个精光的女大学生有多么引人注目,可想而知。

  ☆

  于是当天夜晚,穿着浴衣的想太与「妹妹」沙绫在旅馆的和室里互相对视。

  眼前是一床棉被跟两个枕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想太羞愧地回想事情的经过。

  想太与沙绫最后抵达了一个位于山区的温泉街。而在众多旅馆中,茜子预约的是一间规模看起来特别大、连门面都像京都高级餐厅的和风旅馆。

  「高垣小姐已经跟我说明过了。请问是两位对吧?」

  才刚到旅馆,穿着和服的老板娘便殷勤地出来招待两人。

  「请往这边走。」

  一进房间,想太就倒抽了一口气。

  好宽敞。这房间明显比想太国小校外教学时住的六人房还要宽广。而更夸张的是,在房间深处的玻璃窗对面居然还有一座浴池,这让搞不清楚状况的想太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间房间有附设露天浴池,因此二十四小时都能自由使用。」

  「咦?意思是其他房间也会有人进去泡吗?」

  「没这回事。这是专供两位使用的浴室。」

  「那要在哪里换衣服啊?脱衣间呢?这里好像没有分男女浴池耶?」

  「两位可以随意自由使用。毕竟这是专属两位的房间。」

  「…………」

  不过在晚餐后,还发生了更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晚餐是在房间里用餐的怀石风料理,看来旅馆人员似乎已经知道过敏的事情,关于沙绫餐点所使用的食材,全都钜细靡遗地记载在菜单上面。就在想太一面确认菜单,一面让沙绫吃完看起来没问题的餐点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来替两位铺床。」

  来收拾晚餐的女侍说完后,便从壁橱里拉出棉被。跟沙绫一起看完电视的想太,在看见铺好的床后吓了一跳。

  「那么我明天早餐时会再过来。祝两位晚安。」

  想太还来不及吐槽,女侍小姐就离开了。想太紧盯箸那床比一般还要宽的棉被,以及两颗并排在一起的枕头。

  然后到了现在。

  「想太,来洗澡吧!」

  或许是因为这非日常的空间而芳心大悦,沙绫一抵达旅馆,就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样默不吭声。

  「洗澡,洗澡!一起洗澡!」

  「……我知道了啦。不过我不会跟你一起洗喔。」

  拗不过沙绫的想太站起身来。由于他连沙绫剩下的晚餐都一起吃下肚,因此觉得胃部沉重。

  「我会去大浴场洗,所以这里就随便你用吧。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回来。」

  说完后,想太走出房间。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想太的脑袋一片混乱。现在才晚上七点。接下来他还必须在那个空间与沙绫共度一个晚上。

  「……喂,茜子小姐?」

  因为动摇而在男浴池前徘徊的想太,决定先打电话给茜子。

  「哎呀,怎么了吗?」

  「你还问我怎么了!茜子小姐,你在预约旅馆时到底说了什么啊!」

  「呃……我只有说『男女各一位』喔。」

  「你是故意的吧?」

  「因为真的就是那样啊。」

  「还是一样啦!」

  因为无处发泄而气得发抖的想太,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然而电话对面的气氛却突然为之一变。

  「……想太,虽然那间旅馆的确是我选的,不过沙绫小姐真的有说过想和你一起外宿喔。你可以多思考一下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咦?」

  「沙绫小姐,似乎想跟『哥哥』多相处一点呢。」

  「……那种事,就算在家里也办得到吧?」

  「她说如果在家里,想太就会逃避。」

  想太一听,便想起沙绫最近的深夜访问。

  「沙绫小姐是独生女,所以一直都很寂寞。而她的父母因为忙于工作跟应酬,所以都把沙绫小姐丢给外国的保母照顾,因为在那边的学校跟不上进度,所以他们还替她请了专属的家教,导致她连国小都没上过呢。」

  想太因为过于震惊而无法回话。

  「无论再怎么练习汉字,她的日语还是因为没跟人接触而变得愈来愈差,就连个性也稍微改变了,于是看不下去的政子小姐才会在两年前把她叫回来日本。虽然政子小姐让她进了从国中开始就采取严格教育的贵族学校,但已经太迟了。麓风是我推荐的喔。一年前,我因为母校名额已满而找不到实习地点时,就是那里慨然接受了我,而且我觉得那里是一间绿意盎然,又能让人自由成长的好学校。」

  「……原来如此。」

  「这样你有比较了解沙绫小姐了吗?」

  挂断电话后,想太暂时无法动弹。即使好不容易进了附露天浴池的大浴场,他还是沉思到完全忘记观赏那里的瀑布绝景。

  (我真是个好色的家伙……)

  自己差点就因为对女性的过剩反应,而践踏了一位孤独生活的少女想对哥哥撒娇的纯粹思念。

  「沙绫是妹妹,跟绮理一样。沙绫是妹妹……」

  想太有一半像是在替自己洗脑般的提醒自己,在消除了所有烦恼后走出浴池。

  「……喔!」

  走出浴场时,想太发现角落放了一个装着儿童浴用玩具的小篮子。想太看见上面贴了一张写着「请自由取用」的单子,于是在说了声「借一下好了」后,便拿起一只塑胶制的鸭子。超越哥哥、心情已经完全变成父亲的想太,一面心想「晚点陪女儿玩一下好了」,一面哼着歌回到房间。

  然而自我催眠的效果就只到这里为止了。

  「什……」

  脱下来后被丢在棉被正中央的,是仿佛已经安详往生的浴衣;而被散乱地扔在榻榻米上的,则是白色的胸罩与内裤。

  「唔喔……!」

  往窗外一看,沙绫正在浴池里边溅起盛大的水花边游泳。

  「你在干什么啊!要是热水喷到楼下,可是会有人来抱怨耶!」

  停止游泳的沙绫在发出「喔」的一声后,看向忍不住打开窗户骂人的想太。虽然浴池边缘挡住了危险的部分,但沙绫因为热气而泛红的脸颊与白皙的锁骨,还是让想太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哥哥也要进来吗?」

  「谁要进去啊!」

  怒吼完后,想太才突然想起茜子的话。或许是心理作用也不一定,尽管沙绫的表情还是一样难以判读,但看起来似乎有点寂寞。

  「……我知道了。那你先用这个围住身体吧。」

  既然是从泉源引水过来的个人浴池,想太认为这样应该不算违反礼节,于是便将从房间架上拿来的浴巾递给沙绫。想太偏过脸后,手上的毛巾便伴随有人从浴池里起身的水声被拿走。

  「等围好后再叫我吧。」

  「好了。」

  「……喂!为什么要围斜的啊!你是古代希腊人吗?」

  「五大艺妓·仁(注:日文中古代希腊人与五大艺妓·仁发音相近)?」

  「那其他四个人是谁啊?话说你真的很喜欢时代剧呢!」

  想太一面以不必要的激动情绪吐槽,一面重新替沙绫围好浴巾。他避开关键的地方挪动毛巾,并为了赶跑烦恼而在脑中回想以前用竹帘卷寿司的画面,将包在沙绫白皙纤细的身体上的毛巾转了一圈。为了将浴巾的角落反摺固定,他在最后快速地将手指塞进沙绫的胸部与腋下之间。

  「……可以了!好,进去吧!」

  为了忘掉指尖刚才瞬间感受到的柔软肌肤触感,想太刻意大声命令道。

  「哥哥,你看、你看!」

  眼前的大瀑布在黑暗的河川里溅起了怒涛般的飞沫。正因为周围是别人无法靠近的环境,所以包着浴巾的沙绫才能在没有围篱的露天浴池里活泼地游泳。实际进来之后,想太发现这个正方形的浴池比想像中要来得宽广,应该能让人游上三公尺左右。

  「喂,这里可不是游泳池啊。」

  想太边提醒沙绫,边紧盯着在眼前漂浮的鸭子玩具。他将视线集中在那张瞧不起人的脸上,以防自己不小心产生邪念。要不是对象是沙绫,应该早就发现他很在意这位妹妹了,而从他每隔一分钟就确认自己腰上的浴巾有没有松掉的样子,也看出这点。

  (没问题,直到半年前为止,我都还每天跟绮理一起洗澡。只要想起当时的状况……)

  「游泳池,哥哥,我想去游泳池。下次一起去吧!」

  「……等六月学校就会开始上游泳课了。在那之前就先忍耐一下吧。」

  「我又不能进学校的游泳池。」

  「咦?」

  忍不住把脸转过去的想太,急忙将视线拉回鸭子身上。

  「……为、为什么你不能进学校的游泳池啊?」

  「在之前的学校能进。不过因为现在的学校有男生在,所以奶奶说不能进去。」

  「可是我们学校的游泳课是男女分开上喔。」

  「即使如此,从校园跟校舍还是看得见。」

  「……你祖母在这方面真的很严苛呢。」

  想太一回想起政子得知两人接吻时的表情,便露出苦笑。

  「所以带我去游泳池吧。」

  「啊?我才不去。」

  「游泳池,游泳池~」

  沙绫用力溅起水花,移动到想太正面。稍微抬高视线瞄了一眼的想太,发现她的脸已经变红到像是一只煮熟的章鱼。

  「唔哇,你没事吧?」

  「呼?」

  沙绫毫不在意慌张的想太,打算起身转换方向。她的上半身先是摇晃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缓缓地沉进浴池里。

  「你看!我就说吧!」

  「……竟然没补充水分就在高温的浴池里游一个小时以上,难怪你会泡昏头。」

  救出沙绫让她横躺在棉被上的想太一面叹气,一面拿着扇子替依然满脸通红的沙绫扇风。

  「……对不起,都怪我没好好看着你。」

  沙绫转为仰躺并闭上眼睛。微启的嘴唇里传出凌乱的呼吸,看起来十分难过。

  抱起沉进浴池里的沙绫、把围在她身上的湿浴巾换成干毛巾、让她躺到棉被上后,再替她披上之前脱下来的浴衣——这就是现状。

  「若被政子夫人知道,她应该会昏倒吧……」

  虽然因为紧急事态而暂时忘了羞耻心,但仔细回想,感觉自己似乎做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没事吧?要再喝点水吗?」

  「我已经喝好多水了。」

  「那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像是湿毛巾之类的……」

  「那说故事给我听。」

  「故事?」

  「我听小绮理说了。」

  沙绫睁开眼睛,以游移的视线茫然地望向天花板。

  「我听了很多哥哥替小绮理做的事情。例如一起洗澡,或是在床上念故事给她听。她说这些是『只会替真正的妹妹做的事情』。」

  「啊,绮理昨天说的『教训了一下』,原来是指这个啊……」

  藉此得知沙绫夜访理由的想太,在放心的同时也感到有些遗憾。

  「……对不起,我妹感觉很差吧。昨天居然还做了那种事……」

  「不会。」

  沙绫摇头看向想太。

  「因为我在这一年内也是你『妹妹』,跟小绮理一样。」

  「……说得也是,抱歉啦。」

  「我被小绮理讨厌了。」

  笔直仰望天花板的沙绫突然嘟囔道。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没有受伤,这点反而让人惊讶。

  「……才没有那种事。」

  「放心,我习惯了。」

  「……咦?」

  「因为上一间学校的人也几乎都讨厌我。」

  沙绫看也不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想太,继续说道:

  「很多人都讨厌我。从入学典礼那天起,或是在跟我说过话之前,好像就已经有人讨厌我了。」

  此时,想太想起未实曾经说过的话。

  ——像她那种超级大小姐兼超级美少女,应该会被同性嫉妒吧。

  「……不过反正你当时也常翘课跑去爬树吧?一定是因为那样啦。」

  「我才没有。我从来没在之前的学校做过那种事。」

  「真的吗?原来只要你有心,还是办得到嘛。」

  「才不是那样,因为我怕会更惹人厌,所以决定只在午休时爬树。」

  咬了一下嘴唇内侧后,沙绫继续说道:

  「学校里有好多校规里没写的规则。就算老师说『听不懂的人请举手』,真的听不懂的人还是不会举手。明明午餐只要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吃就好,似还是有很多人是跟不喜欢的人一起吃。真是不可思议。」

  「那是因为……」

  「其他还有关于营养午餐的分配方式、打扫的方法、排队时的等法……以及交朋友的做法等。大家都在某处学会了这些事情,就只有我一个人不会。只要有我在,小组的工作效率就会降低。我班上的班会每次都会拖延。同学的妈妈们也常来抱怨。」

  「抱怨?」

  此时,想太想起第一次跟她在学校吃午餐时的事情。

  「……该不会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跟『弯曲的树干』有关的事?」

  沙绫默默点头。

  「所以不用担心,小绮理那样很正常。」

  「正常啊……」

  自己被人讨厌是正常的。这两年来,这女孩一直都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生活。这让想太觉得只因为在学校稍微被人害怕,就烦恼不已的自己实在有够窝囊。

  「……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由于感觉自己也应该要说点什么,想太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开口说道:

  「我跟绮理的爸爸其实是不同人。」

  沙绫一听,便默默地将脸转向想太。

  「从我懂事以来,我就已经跟绮理的爸爸和妈妈三个人一起生活了。所以我一直以为三堂家的爸爸是我真正的父亲。当然我现在也是这么认为。不过爸爸在病逝前告诉我,妈妈以前曾经跟其他人结过婚,而我其实是那个人的孩子。所以『就算我死了,也不表示你失去了父亲』,他大概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不过你不觉得那样对国小的男生来说太过分了吗?坦白讲我当时真的听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因为妈妈对爸爸生气了,所以我只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

  沙绫动也不动地紧盯着想太。发现她的脸不再泛红,想太也停下了扇风的手。

  「遇到这种事后,有些人应该会想去寻找自己真正的父亲吧,不过因为我喜欢爸爸,所以对亲生父亲没什么兴趣。我也没去问妈妈。相对地,我反而想成为像去世的爸爸那样的人。疼爱绮理,帮助妈妈,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透过做这些事情接近我最喜欢的爸爸。」

  沙绫夸张地眨着眼睛。虽然不晓得她到底听不听得懂,但大概是理解了吧。

  「……总而言之,我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太宠绮理了。尽管她有些地方很任性,不过并不是那么坏的孩子……啊,就算我这么说,听起来也只像是在偏袒家人吧,哈哈。」

  「决定卖身日(注:日文中偏袒家人与决定卖身日发音相近)?」

  「嗯,这转得有点勉强呢?基本上你真的知道卖身是什么意思吗?」

  话又说回来,这至少表示沙绫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到能进行这样的对话了。

  「而且不只是绮理,我妈也跟那些抱怨你的母亲不一样啦。虽然她平常总是少一根筋,不过还是干劲十足地说要负起责任照顾你呢。」

  「……嗯。」

  「啊,还有刚才那些话不能告诉绮理喔。」

  为了提醒沙绫,想太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前者稍微睁大了眼睛问道:

  「……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就是因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正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在揭露重要的事情前,必须先考量很多因素啊。该说是还不到那个时期,还是说要避免增加她无谓的烦恼呢。总之,能麻烦你对绮理保密吗?」

  想太仔细叮咛后,沙绫便面无表情地点头。也许是心理作用,沙绫坦率的反应,让人觉得她至今果然也以她的方式思考了许多事情。

  「话说回来,你刚才好像有叫我说故事对吧?」

  沙绫的身体状况在那之后马上就完全恢复,并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想太慢吞吞地一下摺两人份的衣服,一下刷牙,暗自希望沙绫能先睡着。这么一来,他就能在旁边随便铺个坐垫睡。

  然而沙绫才没那么简单就放过他。

  「嗯。小绮理说『哥哥都会把手臂借我当枕头,然后念绘本给我听』。」

  「噗喔!」

  刷完牙正在漱口的想太,朝洗脸台用力喷出嘴巴里的水。

  「……你该不会想叫我那样做吧?我今天可没带绘本来喔,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小绮理说『哥哥知道很多故事,而且还会自己编故事』。她还说『哥哥就是在说故事给绮理听时,才想要成为作家』。」

  「……我知道了啦。总之只要讲故事就行了吧。」

  就在擦完嘴走回沙绫旁边的想太,横躺在棉被旁边思考该讲什么故事时,棉被里的沙绫盯着他说道:

  「臂枕。」

  她仿佛在念咒语般的轻声催促。

  「…………」

  看见对方完全没行动后,沙绫稍微将棉被掀了起来,并挥着另一只手呼唤想太。

  「沙绫也想跟哥哥一起睡。」

  「…………」

  想太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后悔自己居然只记得圆周率小数点后面的十位。

  「……你那是在模仿绮理吗?」

  即使他总算想起吐槽的责任,声音里还是充满动摇。

  「快点啦!」

  沙绫不死心地将棉被掀得更开,并更加用力地招手。她的膝盖从睡乱的浴衣里露了出来,胸前也开了一道深V形的缺口,让人能隐约看见底下的白皙肌肤。

  (冷静点,她是妹妹,她是妹妹……)

  想太愈是努力说给自己听,一直喊着「不是!不是!」,从心脏传来的否定理性的声音就愈大声。

  「那么,失礼了……」

  想太以仿佛冷淡地在电车上挤位子的上班族般,肃然地将脚伸进棉被。

  「电灯!」

  「啊?」

  「把灯关掉,我不喜欢亮亮的。」

  「……嗯啊?」

  「我要像小绮理一样,边听故事边睡着!」

  绮理那家伙……这是想太首次觉得自己的亲妹妹如此可恨。

  「我也不要黑漆漆的。」

  「好好好,这样可以吧?」

  想太再拉了一次吊灯绳切换成夜灯,然后重新钻进棉被。

  「……臂枕~」

  直接背对沙绫躺下后,对方又再度念起了诅咒的咒文。

  「真拿你没办法……」

  想太假装平静地伸出左臂。在感觉到沙绫拖着身体靠过来的气息后,上臂便传来蓬松的头发触感与人头的重量。想太现在已经完全不敢往左看了。

  (我现在是只有右半身的存在……)

  「然后呢,你想听什么?」

  担心要是完全不说话,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的想太尖声问道。

  「小绮理说她以前喜欢听《白雪公主》跟《灰姑娘》的故事。」

  「嗯?这样就行了吗?这样应该会很无聊吧?」

  「……那些故事很无聊吗?」

  「不是,因为像那种有名的故事……」

  想太说完后便恍然大悟。

  「该不会,你没听过这些故事吧?」

  想太因为太过惊讶而忍不住看向旁边,然后便发现沙绫那宛如洋娃娃般可爱的脸,已经靠得比往常都还要近,让他急忙将视线拉回昏暗的天花板。

  「我只知道教科书里面有的故事。」

  「呃,那两个故事不管在全世界的哪个国家,都有多到不得了的绘本……」

  「因为我看不懂绘本上的字。」

  「保母难道都没念给你听过吗?」

  「从来没有人帮我做过那种事。我都是自己看杂志跟报纸。」

  「外国人都是那样吗?工作真轻松呢。」

  尽管感到疑问,想太还是开始讲起了故事。

  「……唉,算了,那就讲白雪公主吧。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比很久以前还要更以前吗?那到底是多久以前啊?」

  「一般人才不会这样吐槽!话说我也不知道啦。总之你先安静听就是了!」

  「……喔。」

  没听过童话的沙绫反应十分新鲜。她把继母的魔镜当成生物,想知道七个小矮人到底有多高,甚至就连白雪公主的本名是不是真的叫白雪公主这种细节都敏锐地询问。

  「……然后继母终于打算自己下手,而做了一颗毒苹果。其实继母是个魔女。」

  说到这里,想太才发现不妙。这样不是会让沙绫想起在前一所学校被取的讨厌绰号吗?然而她却这样问道:

  「魔女是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

  「我一直以为是一种喜欢苹果的生物。」

  「原来如此……」

  尽管认为或许就让她继续这样想会比较好,但想太转念一想,觉得这样并不能算是为沙绫好。

  「……所谓的魔女,就是女魔法师。」

  「魔法?」

  「刚才我有说过镜子的事情吧。就是一种能够操作物品或人心的神奇力量。」

  「嗯、嗯。」

  「虽然也有会使用魔法帮助人的魔女,但通常魔女都是坏人。」

  「……喔!」

  「你不觉得震惊吗?你可是被别人取了这个绰号耶。」

  「没关系,因为也有好的魔女。」

  「你的思考方式还真积极。」

  「想太也是好魔女。」

  「啊?男的不叫魔女啦。」

  好奇沙绫要说什么的想太不自觉地转向旁边,然后便发现她正以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你在初次见面的那天,曾经说过『不讨厌我』。所以我才变得不再害怕新学校。那一定是好的魔法。」

  沙绫将身体往这边滚过来,然后将手臂绕到想太背上。

  「……想太,我的哥哥。」

  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正抱着自己。已经干了的蓬松发丝,正散发出跟想太一样的旅馆洗发精香味。还在发育途中、抵在胸前的柔软弹力,拥有足以让脑袋变得一片空白的迷人魅力。

  「……你不继续听故事了吗?」

  想太总算勉强发出了奇怪的尖细声音。他动员所有的理性,将迷惘着要不要搭在沙绫肩膀上的右手给收了回来。

  「要听!」

  沙绫快速将手臂抽回并往反方向一滚,回到原本以想太手臂为枕的状态。

  「……总之,白雪公主虽然因为吃了继母的毒苹果而死了一次,但还是因为恰巧路过的王子的爱之吻而复活了。之后两人顺利结婚,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哥哥,感觉故事最后突然变得好随便。」

  「是吗?」

  「还有,爱之吻是什么?」

  「啊?呃……」

  想太之所以感到焦急,是因为想起了开学典礼当天发生的事情。

  「该怎么说才好呢,那个……」

  想太努力思考该怎么说明,才不会让沙绫联想到那天的事情。就在这段期间内,他感觉靠在左臂上的重心动了一下。

  「?」

  轻轻往旁边一看,沙绫已经闭上了双眼。

  夜灯的光芒,将沙绫宛如瓷器般的肌虏照成橙色。她轻轻闭上明显非常柔软的嘴唇,以及毫无防备地将下巴伸过来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索吻一般,让想太瞬间紧张了一下。

  「睡着了吗?」

  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他的内心也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真是活地狱……」

  想太将注意力从逐渐麻痹的左手移开,边数着天花板的木纹边叹气。

  ☆

  隔天早上醒来时,想太发现旁边已经没了人影。

  「……沙绫?」

  明明睡前就有把窗帘拉上,但屋内还是充满了刺眼的光芒。从棉被里起身后,想太在窗外找到了少女。

  沙绫正一个人在洗澡。想太昨晚借回来的鸭子在热水上漂浮,而沙绫正像个小孩子般一下子戳它,一下子对着它扮鬼脸,似乎还玩得满开心的。尽管她只是笨拙地将长发杂乱地绑在头上,看起来依旧可爱,让人不得不佩服这就是当美少女的好处。

  「啊……昨晚真是累死人了……」

  直到睡意在天色将明前战胜烦恼为止,想太完全没能阖眼休息。他有自信即使找遍全麓风,大概也没有其他能像他这样在跟沙绫这种美少女一起睡,并听了整晚她在耳边的呼吸声后,还能持续保持理性的男生。

  「……唉,像夏姬那种人就另当别论了。」

  让喜欢女性的正常高中男生跟沙绫待上一晚,实在是过于残酷的折磨。即便如此,在心里的天使快输给恶魔的诱惑时,想太总是会想起沙绫的话。

  ——想太,我的哥哥。

  他在当时所感受到的温柔心情,以及伟大的使命感。

  「我要成为那女孩的哥哥。」

  实际化为言语后,想太感觉自己又重新下定了决心。

  自己要教那女孩何谓家庭的温暖。进一步要求的话,希望她在学校也能交到朋友,成为一个不但被任何人喜爱,并能够喜欢上任何人的完美女性。接着等一年后,再将她送到未婚夫的身边。

  思及此处,想太的胸口感到一股刺痛。

  「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约定的……」

  对方是因为有其他理由,所以现在才会待在自己身边,否则她对自己而言原本就是个遥不可及的富家大小姐。

  想太试着摆脱烦闷的心情,奋力起身面向窗边喊道:

  「……喂,这次可要小心别泡昏头啦!」

  「哦!」

  面对沙绫高举鸭子玩具时露出的扑克脸,想太努力想以哥哥的立场来觉得可爱。

  吃完早餐退房之后,想太与沙绫一同回到了高垣家。两人打算按照茜子的提议,在那里叫北岛家的人过来接送,然后再一脸若无其事地一起回三堂家。

  「怎么样?那间房间很棒吧?」

  高垣家是一栋宏伟的西式透天房屋,从计程车下车的想太愤愤地瞪向走出玄关迎接两人的茜子。

  「……我什么都没做喔。」

  「呜呵呵,我想也是,只要一看这个就知道了。」

  茜子摸了一下想太眼睛下方,就知道那里有黑眼圈。

  「了不起,了不起。」

  想太像个孩子般被茜子摸着头,由于平常都是处在相反的立场,因此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然后呢,有顺利加深兄妹的感情吗?」

  茜子开玩笑地问道,想太忍住害羞的心情点头。由于茜子今天穿的是前扣式的连身裙,因此想太努力掩饰害羞,暗忖接下来应该会出现钮扣全开,胸罩与内裤露个精光的幸运场景。

  「……这样啊,太好了。那你们今天就先回去,然后悠闲地跟家人一起庆祝吧。」

  「咦?庆祝?」

  想太一问,茜子就皱起眉头回答:

  「哎呀,你忘了吗?今天不是沙绫小姐的生日吗?」

  「咦咦……?」

  「关于这方面的基本资讯,政子小姐应该一开始就交给你了吧?五月二日生的金牛座。这是沙绫小姐的基本资料喔。」

  「这么说来,我的确是有印象她的生日快到了……」

  「唉,男人就是这点讨厌。」

  幸好这段对话并没被沙绫本人听见。沙绫一下计程车后就开始追蝴蝶,现在早就已经跑进了高垣家的庭院。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帮她准备一个惊喜,在家里替她盛大地庆祝如何?想挽回就只剩下这个机会了。」

  「说得也是……」

  总之先打个电话回家吧。昨天想太在告诉母亲要去接沙绫后就离开家了,在那之后因为预定变更,所以也只联络家里说要在茜子祖母家住一晚。

  「……喂?哥哥,怎么了吗?」

  接电话的人是绮理。由于是用手机打的,因此她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想太。

  「啊啊,绮理。其实今天好像是沙绫的生日……」

  「嗯,我知道啊?她的档案不是一直都放在客厅吗?」

  「咦?」

  「所以我现在正在做蛋糕。那是叫做过敏吗?我可是有好好把那些食材挑掉喔。我昨天还特地跟朋友一起去逛街搜集材料呢。我现在很忙,有事的话就快点说吧。」

  「绮理……」

  「做蛋糕很辛苦呢,因为哥哥出门了,所以装饰的部分全都是绮理努力一个人做的喔!毕竟总不能交给妈妈处理吧?」

  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妹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得意,但在那之前,想太还是首先感到疑惑。

  「……怎么了,绮理。你前天明明还那么……」

  「我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关于哥哥的使用经历明明是绮理比较长,那样做实在太幼稚了。我居然对那种还未满一个月的『妹妹』那么刻薄。」

  该说真不愧是绮理吗?即使坦率认错,说起话来还是处处带刺。

  「所以这算是道歉,道歉啦。与其说是庆生,不如说是道歉派对。」

  想太不自觉地因为这样的妹妹而露出微笑,并挂断了电话。

  北岛家的车在大约两小时后抵达,于是在茜子家喝完茶的想太跟沙绫便搭车踏上归途。

  「……那么沙绫小姐,还有想太。等连假放完开始上课后再见吧。」

  笑嘻嘻地打完招呼后,茜子便关上了后座的车门。

  「……真奇怪。」

  为什么没发生甜心意外呢?

  然而为此感到讶异的想太,还是太低估了茜子这号人物。

  「呀啊啊——」

  司机一踩下油门,车外便传出了惨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布料裂开的声音。

  「咦?咦咦?」

  仔细一看,想太座位旁边,亦即茜子刚才自己关上的车门,夹了一大块原本穿在她身上的连衣裙摆。

  想太回头往后车窗一看,就发现衣服被扒得精光的茜子,穿着深蓝色胸罩与内裤跌倒在路边的身影。

  「甜心居然在马路上穿泳装!好好喔!游泳池!」

  「城宫茜子,真是令人敬畏……!」

  回到家后,家里乍看之下已经恢复平静。现在是下午五点。尽管白天的时间已经变长,现在附近依然没有白天的阳光。

  「想太哥!兄长!」

  「嗯?」

  「兄长大人!」

  「啊,看来这已经变成你的招牌称呼了呢。」

  想太按下门铃打开大门后,原本在车内始终昏昏欲睡的沙绫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蹦蹦跳跳地走进玄关。

  沙绫走上昏暗的走廊,将脱下的鞋子摆好后打开客厅的门。下一个瞬间——

  「生日快乐!」

  伴随着「磅磅磅」的拉炮声,绮理与母亲出来迎接沙绫。客厅墙上到处都贴满了纸花,并垂着大量色彩鲜艳的纸圈串装饰。窗户上面还贴了一个写着「沙绫生日快乐」的横幅。

  「?」

  这下就算是沙绫,也惊讶地睁大眼睛回头望向想太。然后她将视线转移到挂在电视旁边墙上的月历。

  「喔!」

  看来她自己也忘了。总之,想太等人成功地给了她一个惊喜。

  「欢迎回来。」

  跟沙绫对上视线后,绮理忸忸怩怩地开口。将双手握在背后,是她想表现得像个大人时特有的姿势。

  「……前天,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会因此离家出走……那个……我有在反省啦。」

  「喂,你怎么能这样称呼人家……!」

  母亲因为女儿的无礼而脸色苍白地拉住后者的手。绮理侧眼看了一下那样的母亲后,又再度难为情地低头看着地板说道:

  「虽然……我的确因为你擅自使唤哥哥而感到生气,不过……因为你看起来就像公主一样漂亮,所以……那个……」

  说到这里,绮理突然抬头,像是在瞪视沙绫般喊道:

  「我不讨厌你啦!」

  此时,想太确实看见了那个瞬间。尽管在表情方面的变化只有稍微睁大眼睛的程度,但那句话的确大大地动摇了沙绫的内心。

  「……唔!」

  虽然是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但绮理还是觉得害羞不已。

  「所、所以说,你快点过来啦!」

  「哟?」

  绮理粗鲁地将沙绫拉进房间,让她坐在暖炉桌旁边。桌上摆了一个黄色的蛋糕,以及好几道丰盛的餐点。

  「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因为要是气喘再发作会很麻烦,所以我有好好把你不能吃的东西挑掉!蛋糕是用番薯做的!」

  沙绫一望向桌面,便马上「啊」地一声发出惊叹:

  「是没加面包粉的詹森的诱惑!」

  她将手指向一道表面微焦的起士还在冒泡、刚出炉的焗烤料理。

  「你总算发现了!我从档案里得知你以前是住在瑞典,所以就上网查了这道当地知名的料理。只要从食谱里面扣掉面包粉,你就能吃了对吧?」

  绮理手里拿着从网路印下来的食谱,上面写着「詹森的诱惑」。

  「原来那真的是一种食物……」

  「真是的,哥哥在关键的部分还是太嫩了。因为你一点都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绮理……」

  想太盯着妹妹的脸,觉得这位妹妹真的是既可靠又惹人怜爱。

  「你果然是个温柔的孩子。」

  想太用力摸了一下绮理的头,后者则是红着脸快速闪开。

  「别、别闹了啦!我又没有那个意思!好了,快点开始吧!」

  快速点燃蜡烛后,绮理关掉房间的灯。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沙绫!」

  绮理自得其乐地拍手唱歌,关灯后的客厅里响起了三人的歌声。眼前则是在摇曳的烛光下若隐若现的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

  「……来,沙绫,吹蜡烛吧。」

  「吹?」

  「朝蜡烛用力吹一下吧。」

  在想太的指导之下,惊讶的沙绫战战兢兢地将脸靠近蜡烛。

  「呼!」

  随着火焰一同摇曳,客厅陷入了黑暗。

  「沙绫,恭喜你满十五岁!」

  想太趁大家一起拍手时,从暖炉桌里起身拉电灯的开关。而一看见沙绫在灯光下的表情,想太顿时感受到一股揪心的冲击。

  「…………」

  沙绫一眼流下了一行泪水。在她平常难以判读的悠然表情上,颜色深邃的瞳孔周围泛着闪闪的泪光。

  「你……你在哭什么啊!」

  最因为这副景象而动摇的人是绮理。

  「别误会了!我在各方面都还没有承认你喔!而且我也要你好好遵守哥哥的使用规则!」

  「喔!」

  尽管眼泪还在扑簌簌地流着,沙绫还是充满活力地举起单手。

  「……对不起,沙绫。我跟绮理不一样,什么都没帮你准备。」

  想太愧疚地忏悔。

  「没关系。」

  眼眶依然湿润的沙绫看着想太低声回答:

  「我已经从哥哥那里得到最棒的东西了。」

  绮理一听,马上又再度吊起了眼睛。

  「喂!哥哥,那是怎么回事!」

  「妈妈也很在意呢!你该不会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误吧?」

  「我才没有!」

  话虽如此,想太还是开始觉得或许自己对沙绫而言已经是个特别的存在,至少是在异性中排行第一的存在。

  这时候,还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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