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第二章 北方大地的诸多问题

  往国土北方前进后,彷佛缠着人不放的湿气随之消失,覆盖乾涸大地的植物也转变成以矮小草地为中心,继纩往前后来到一片广大的砂砾地带,散布于整面荒野上的水源地极少,严苛地拒绝有准备的旅人。

  士兵们在漫长的马车旅行期间,只能按照顺序不断眺望着这些地形变化。最后他扪到达因于被判断为「再过去的地方连开垦的价值都没有」而遭到弃置的土地边缘。从最后一个村落,同时也是最邻近的村落驻此约十公里的场所,存在着将迎接他们进入的帝国最北方军事摅点。

  「各位高等军官候补生,还有训练部队的士兵们,欢迎你们今年也来到此地。我等北域镇台对于诸位的到来感到极为欢喜。」

  所有人员都被收容进基地中之后,开始对整齐列队的士兵们发表欢迎演讲。主讲人是北域镇台司令长官的塔姆兹库兹库˙萨费达中将。那肥肉似乎有些过多的体型,以及用树脂整理好的嘴边胡须让人特别有印象。

  「那么,在此要突然换成阴郁的话题……想必各位早已得知东域陷落。站在负实保护五分之一国土的立场上,我感到极为遗憾。在齐欧卡的蛮兵们即将蹂躏帝国大地的时刻,若是我能和一票士兵处于东域,应该不至于出现这样的结果……一想到这点,我的胸口至今仍会充满悔恨。」

  听到这段发言,就箅不是伊库塔,也有许多人感到不以为然……虽然不知道「一票士兵」是指

  多少人,但是连身在现场的利坎中将都无计可施的战局,萨费达中将具体上到底想用什么方法来颠覆情势呢?而且在他的言论中,甚至没有对那些殉职牺牲的将兵们表达追悼之意。

  「为了避免重蹈碍辙,我等务必要日日切磋琢磨,不屈不挠地锻錬力量、技术和心志。因为在总有一天会到来的复仇战中,我等能不能成功反攻齐欧卡,全看我等军人忠君与爱国的意志。」

  接下来,全都依序从右耳进左耳出的精神论啰哩八嗦地持缵了二十分钟。发言者完全没有察觉到士兵们逐渐高涨的无聊感受和厌烦情绪。

  「……基于以上,希望肩负军方未来的各位的爱国心能纯粹又坚固──那么虽然简短,但以上,就是我的发言。」

  演讲以这些话结尾后,站在光照兵第三训练排最前方的伊库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哪里简短,啊,哪里短?既然是缺乏内容的发言,至少该早点结束。

  尽情发言而显得满足的萨费达中将走下讲台后,换成一个身材修长削瘦,看似副官的男性站上同一地点。或许是身体不舒服吧?他的脸色相当难看。

  「……我是镇台司令长官的幕僚……晐咳……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少校。咳……咳咳……抱歉。那么,现在要说明各位在此会受到的对待。」

  和主题浮夸内容空洞的司令长官发言相反,副官的特瓦克少校发表了完全只针对实用性到了彻底程度的说明。例如哪个训练部队会被编入哪个当地部队,指挥系统会变成如何,士兵们要在哪一栋建筑里住宿,还有要前往哪里用餐等等。

  「……以上,如……咳咳……不明白之处,现在可以接受提问。」

  众人判断并没有什么不足处该提问,因此没有任何人举手,确认这点后特瓦克少

  校对着所有人敬礼,一边乾咳一边走下讲台。

  明明岁数还没有那么大,但是他那微驼的背影却飘散跑宛知老猫的哀愁。

  「……一眼就能看出职务分担,那人应该精神压力很大吧。」

  也只有在这时,伊库塔这句喃喃低语代替所有外派组讲出了感想。

  被带往房间并放下行李喘口气后,立刻传来耍求大家出席欢迎会的通知。和在室外举办的士兵欢迎会不同,伊库塔等人获邀前往仅限军官参加的聚会。

  由于目前时间是中午,地点又是边境的军方设施,所以虽然是欢迎会,倒也是个很自制的聚会,连会场也是拿平常当成会议室使用的大房间。以内容上来说,伊库塔和雅特丽就读过的帝立希嘉尔高级中学的毕业餐会反而豪华得多,不过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会在这边抱怨没有酒喝的人大概也只有伊库塔吧。

  「祝福由皇帝陛下统治,由我等军人坚守的帝国能永享荣耀──乾杯!」

  配合萨费达中将的发话,军官们举起装有葡萄果汁的杯子。接下来是各自寻找对象的社交时间,对于年轻的高等军官候补生们来说,成了一段必须接受前辈军官们不断前来致意的时间。

  当然,这些人的兴趣不可能放过传言中的「骑士团」众成员。

  「你们就是五个人一起接受封爵,备受期待的新人吗?」

  「听说你们带着公主殿下越过齐欧卡国境?那份好运真值得乾一杯,喝吧喝吧!」

  「有碰上齐欧卡的士兵吗?听说那些家伙以手脚奔跑还吃生肉,是真的吗?」

  面对获得特例封爵的五人,前辈军官们的态度真是各式各样。有单纯因为好奇而接近他们的人;也有发言处处都渗出嫉妒心的人;还有为了出人头地试图拉拢他们的人。

  要求他们叙述和齐欧卡兵交手情况的人特别多。因为大部分的北域军人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都没有参加和齐欧卡之间战事的经验。雅特丽和托尔威表现出习于应付的态度,马修和哈洛则带着困惑品尝被视为话题中心的立场。顺便说一下,夏米优殿下以不怎么感到有趣的表情坐在上座,和旁边的萨费达中将交谈。她是因为不想打扰到军官间的亲睦活动,才刻意退了一步以皇族的立场出席。

  那么,讲到剩下的那个人,已经躲在会场的角落里四处乱晃,避免自己成为话题的标靶。他原本就对军人之间的社交活动欠缺兴趣,再加上少数的女性军官已经围在托尔威身边,所以对于伊库塔来说,无聊到如此地步的场合也算少见。

  然而,当他正像这样以意图把会场中餐点全都扫光的气势默默动口时,突然有一名军官脱离人群往这边走来。那是一名下颚和嘴边长着些没剃乾净的胡须,看似青壮年的男性。腰包中可以看到和伊库塔的库斯同样的光精灵。

  「──嗨,觉得好玩吗?」

  男子亲切地对伊库塔搭话,并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嗯,托您的福。」

  「别以根本不觉得有趣的表情回答嘛……话说回来你的搭档也是光精灵呢。」

  男子的视线朝向伊库塔的腰间。伊库塔一开始原本打算用没好气的言行拒绝对方,但发现对方的意志并没有因此改变后,就稍微修正态度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光照兵第三训练排排长伊库塔˙索罗克准尉,这是我的搭档库斯。」

  「我是北域镇台第一团所属,第九光照兵连连长的暹帕˙萨扎路夫中尉。这是我的搭档契,请多指教。」

  主人们互相敬礼后,彼此的精灵也在腰包中做岀相同动作。等形式上的交流结束,萨扎路夫中尉露出大胆但讨人喜欢的笑容。

  「之前有听过传说中的『骑士团』里混着一个问题人物,果然就是你吗?」

  「因为和他们站在一起会显得特别格格不入,我才像这样自动保持距离。」

  「嗯,你的确不是骑士的长相,那边的帅哥小弟倒是挺有模有样。」

  萨扎路夫中尉不经意讲出的言语利刃狠狠剌中少年的胸口。

  「哈──哈哈哈,哎呀〜真是严格呢。哈哈哈哈……哈哈」

  伊库塔原本打箅用笑声来度过冲击的行动失败,他带着要笑不笑的表情整个人僵住……

  「……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最后,他用双手抱住脑袋,低下头开始发出类似野兽的呻吟声。

  「呜喔!等等……你因为道样就哭了吗……?这是传说中的男儿泪吗!」

  「可恨……!即使不说话女性也会自动靠上去的小白脸这种生物真可恨……!」

  「喂喂喂,你把脑袋里的想法全都说出口了啊!你这人的形象也崩溃得太突然了吧!」

  从远方似乎也能注意到这份骚动,当萨扎路夫中尉正感到不知所措时,已经因为应付中将而感到疲劳的夏米优殿下带着不以为然的表情走了过来。

  「……才稍微没注意这边就……索罗克,宴会才刚开始,你是对什么事情感到不满?」

  比起被公主直接搭话的伊库塔,这时反而是萨扎路夫中尉表现出过敏皮应。看到他以最敬礼的姿势站直身子,公主带着为难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嗯,你可以放轻松……不,请放轻松,中尉。因为正如阶级章所示,现在你才是我的长官。」

  「啊……不……实在惶恐……!」

  「看来索罗克立刻给你添麻烦了。虽然这人不只个性很差,人格也有问题,但是把眼光放远来看,也不是没有还箅不错的地方。所以,请你多多关照……呃……」

  「在下是隶属于北域镇台第一团,第九光照兵连连长的暹帕˙萨扎夫中尉!」

  由于并不确定哪边的立场为上,彼此致意的态度显得很尴尬。所谓的皇族,实在是一种光是处于内部就能让垂直型构造的组织产生混乱的存在啊──伊库塔感慨地这样想到,这时却有个响遍会

  「哈哈哈!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伊格塞姆家的女孩!」

  音量大到足以让所有出席者都回头的发声者在会场中央昂然而立,和正在与前辈军官谈笑的雅特丽呈现正面相对的形式。那人有着无论纵向还是横向都显得魁梧高大肌肉发达的体徵,还有沿着脸部生长宛如狮子须毛的红茶色硬毛。而且腰间和双手上还各有伊把木剑,总共三把。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雅特丽以认真表情回问后,巨汉用力踩响地板。

  「我只会报上名号一次!认真听好!隶属于北域镇台第一团,担任第二十二胸甲骑兵排排长的丁昆,哈尔群斯卡!年龄是二十六,阶级是准尉!可靠的搭档是水精灵尼基!」

  「我也回报上名号吧1我是烧击兵第一训练排排长兼轻装骑兵第一训练排排长的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准尉,搭档是火精灵西亚。请多多关照指教,哈尔群斯卡准尉。」

  「我知道你的名字,所膘部队和阶级刚刚记住了!好啦,剩下的就以剑来交谈吧!」

  哈尔群斯卡准尉把双手上的木剑丢过来,雅特丽也伸手接下。对方很仔细地准备了军刀和短剑一把。她把视线移向位于上座的萨费达中将。

  「在下接到进行决斗的要求。萨费达中将,是否可以借用哪个场所呢?」

  「少校,你听到她的话了,如何?」

  「嗯……咳咳……道女孩是当代的伊格塞姆吗?那么,毕竟外面已经变暗了,直接使用此地也

  无妨吧。只是要加上踏出场外即落败的规则,因为可不能让你们破坏桌椅或餐具等设备。咳……」

  少校有气无力地这么说完,中将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对着当事者们宣布:

  「好,你们就在道里进行吧,周围的人帮忙收拾桌子……顺便提一下,哈尔群斯卡准尉用剑的技术在北域缜台无人可与他并列。面对这样的猛者,你就展现出最强美誉之名声也很响亮的伊格塞姆家二刀流吧。」

  雅特丽虽然听到这番话,却把对方丢过来的雨把木剑中的短剑交给在附近的哈洛保管。看到这动作的哈尔群斯卡准尉很不高兴。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介意,我认为面对一刀却使用两刀欠缺公正。」

  彷佛在瞧不起人的发言让哈尔群斯卡准尉的额头浮现青筋。他从腰间拔出宽幅木剑,摆出高举到头上的扎实架势。这魄力就像是现场耸立着一座高塔。

  「意思是不必认真吗!真是被瞧扁了!」

  「伊格塞姆的二刀流是假设多对一状况的技术法则,对手只有一人的话,一把剑就够了。」

  雅特丽这毫无畏惧的发言让血气眩盛的军官们也兴奋了起来。在没有任何人提议的情况下,众人纷纷形成圆圈围住两人,架构出决斗的场地。突然发生的剌激事件让大部分的人都感到很高兴,但其中也有面露不快神色的少数例外。

  「……真是低俗的仪式,雅特丽的剑不是供人欣赏的展示品吧。」

  夏米优殿下以似乎很不愉快的态度讲岀这些话。由于是皇族的意见,萨扎路夫中尉原本打算立即无条件附和,这时伊库塔却毫不客气地插嘴:

  「那种想法是错的,伊格塞姆的剑的确是展示品喔,公主。」

  「……你说什么?」公主以锐利眼神瞪向伊库塔。少年无视旁边的萨扎路夫中尉送出「你还清醒吗?以为自己在指责谁啊?」的视线,继纩说道:

  「看决斗获得许可的过程如此流畅,十有八九这场闹剧是原本就预定好的安排。雅特丽大概也已经察觉到了,这是惯例,伊格塞姆家族成员前往其他地区赴任时的惯例。」

  「你的意思是连身为最高司令长官的萨费达中将都想要看到这种骚动吗?真是让人完全无法理解。如此轻易就允许私斗的行为,很明显是在破坏军队的基本,也就是全体的秩序吧?」

  伊库塔随便看了看一脸无法认同的公主殿下,接着径自用手搭到下巴。

  「……您认为雅特丽为什么被允许带着双刀?」

  「还问为什么……因为她很强吧?」

  「不是那样。正如公主您刚才所说,维护全体秩序是军队的基本。对照这个原理,士兵自然不用说,就连军官也一样,理所当然该使用统一的装备,这并不是能够根据个人情祝来改变的部分。所以雅特丽的双刀是如果身处普通立场就不可能获得许可的特权。」

  看到伊库塔突然开始滔滔不绝讲话的模样,让萨扎路夫中尉惊讶地瞪大双眼。望着眼前人群分

  开,桌子被搬往旁边,现场为了决斗而逐渐整理好的光景,少年对公主讲了一句:「接下来的话会有点长」作为序言。

  「数百年前为止,卡托瓦纳帝国正处于乱世。四处都有军阀割据,各自以武力为背景主张拥有自治权限,把实际上充其量只是皇帝托付的领土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支配。在那个时代,由国家直接编组、管理的国军实际上还不存在,一支军队直接等于是一个行政单位。讲白一点,就是帝国内部每个地域都各有国王,总数量多达几十人。在这种状况下,连皇帝也只不过是众多国王之一。」

  「这是本国人民谁都知道的历史。在那之后,对于在政治上军事上都欠缺整合的帝国现状产生危机感,从当时有力的军阀中站出三股势力,拥立皇帝成为绝对君主。那就是伊格塞姆、雷米翁、

  尤尔古斯……现在被称为『忠义三家』的家族。」

  「对,他们的目标是要让政治和军事的命令系统集中为一,统合于『皇帝』这个绝对权力者之下。也就是要藉由这做法让内哄的风险减少,制造出在外敌进逼之际可以团结一心抵抗的中央集权体制。

  当然,这并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因为无法避免和试图死守自身利益的地方领主之间的冲突。然而即使如此,为了推动改革,忠义三家必须大幅减少当时存在的军阀家族。换句话说就是用战争毁灭对方,不过他们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斩草除根,当时看清时势避免和他们敌对的家族得以存活下来。其中有一部分至今依旧延续着,例如泰德基利奇家就是其中之一……道些家族和刚才的忠义三家一起被称为旧军阀名家。」

  「正是如此……但,为什么这段历史和『雅特丽的剑是展示品』的理论有关?」

  「所以说啊,统合于皇帝之下的命令系统和注重全体秩序的现代卡托瓦纳国军……建立起其基础的不是别人,正是雅特丽的祖先。身为伊格塞姆正统后裔的她就算具备坚强实力,要是无视秩序把特权意识超明显的双刀插在腰上,什么历史重量不就全都没了吗?」

  「唔,那样讲也没错……不过实际上雅特丽,或者该说伊格塞姆的亲族不都像那样被允许双刀吗?」

  「嗯。然而,最初期望这样的人并不是伊格塞姆。长期的乱世结束后……成功在政治和军事上让国内统一的当代伊格塞姆向皇帝报告达成大业的同时,也当场把能够称为自身灵魂的双刀一并呈上。为了建立起视全体秩序为至上的新国军,他首先要剥夺自己本身的个性。

  相反地,皇帝感到很困惑。因为对于在伊格塞姆身上寄予绝大信赖的皇帝而言,失去可说是伊格塞姆象徵的双刀是件严重的事态。虽然皇帝试图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来说服他,但以顽固出名的忠臣并没有表现出愿意妥协的倾向。当然身为君主,皇帝可以下令『禁止你舍弃双刀』,然而若是以欠缺合理性的命令去扭曲正理,说不定会让彼此的关系产生裂痕。皇帝烦恼不已,但最后总算没有白费苦心,找到了一个藉口。」

  听到这边的瞬间,公主殿下也猛然回想起。

  「……是吗,这就是『不败誓言』的轶事吗?」

  「没错。对不愿妥协的伊格塞姆,皇帝这样说『虽然你因为尊重秩序而说不要双刀,但现

  在你的双刀已经代表帝国荣誉本身。士兵们抱着对双刀的憧憬站上战场,人民视双刀为护国的靠山,而每天努力勤勉尽忠。明明是这样你却要舍弃双刀,这不是破坏秩序的行为又是什么呢』。」

  「真是乱七八糟的理论……但也不能如此一概而论。毕竟那个时代的世情尚未安定,每个人心里都希望有个英雄吧。」

  「被这番理论打动的伊格塞姆稍微思考之后这样回答:『那么,就到这双刀一败涂地,终于失去不败加护的时候为止』。他发瞥只要在剑术胜负上不败北,就会继续握着双刀……这也同时,是在宣示强固的决心,表明他绝对不会把双刀这种脱序的行为当成单纯因立场而能享受到的特权。」

  在两人进行漫长对话的期间,会场正中央终于开始决斗。由哈尔群斯卡准尉先攻,摆出举剑过头动作的他灌注全心全力,将宽幅木剑往下挥。

  「只要那是不败的象徵,伊格塞姆的双刀就允许存在于军中,所以那是展示品。具备强大实力,只不过是单纯的前提。伊格塞姆的亲族如果想继纩把双刀插于腰间,就必须持续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身为最强的事实。」

  雅特丽侧身避过对方的斩击,暂时只专心防御。这也是一种默契。如果是真正的最强,没有必要急于决出胜负。要承接对手的所有实力,并进一步完美地击败对方。在决斗这种形式中,这是伊格塞姆唯一被允许使用的决胜手法。

  「并非历代伊格塞姆的每个人都强如鬼神。因为『不败誓言』每一代都会更新……从开始禁止败北的成人年龄到人生结束为止,能一直在腰上插着双刀的人,即使去研究伊格塞姆家的历史,计

  算起来不满双手的十根手指头吧。」

  哈尔群斯卡准尉虽然顺利进攻,但表情上也渗岀焦急神色。这也当然,面对他的猛攻雅特丽开始承受后并没有回砍任何伊刀。明明这样两人的站立位置和一开始相较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虽然在伊森上尉的那事件中,公主应该已经见识过那个了──不过机会难得,在此请重新欣赏……世上少有的不败幻想化身,就是所谓的伊格塞姆。」

  锵!这时响起清脆声响,哈尔群斯卡准尉手上的木剑消失了。虽然仅有极少数人看清楚木剑被弹飞的瞬间,然而所有人都具备抬头看向结果的资格。

  观众一起发岀了骚勋──因为消失的木剑,刺中了正上方的天花板。

  「这正可以称之为刚毅之剑。我感谢自己能幸运获得和你交手的机会,哈尔群斯卡准尉。」

  胜利的雅特丽先开口称讃对手。虽然只要踏错一步就成了挖苦,但哈尔群斯卡本人明白雅特丽的意图。

  掌握被高举过头的木剑即将被挥下的一瞬,瞄准剑柄前端从下往上打,利用冲击力让剑脱手的神技。至于木剑能被打往多高的地方,端看往上的冲击力有多大。所以木剑剌进天花板的这个结果在让对方败北的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剑力。

  「……精彩,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

  即使获得压倒性的胜利,也不会污辱对手。这种高洁的态度连落败者也会深感佩服。哈尔群斯卡准尉几乎在无意识状态下伸出右手,雅特丽也带着微笑回握。

  这无可挑剔的决斗结果让观众很兴奋。人们争先恐后地冲向雅特丽,为了观赏决斗而围成的圆圈也溃不成型。置身事外的伊库塔面无表情地望着道一幕,低声喃喃说道:

  「那是为了保护帝国的目前体制而存在。正因为她坚信公主将会以皇族一员的身分健全地度过今后人生,才会赌上性命保护您。」

  「…………」

  「请不要忘记这件事,公主。无论您看着多大的梦想,也只有这点请绝对不要忘记。」

  大概是看不下去雅特丽被人们挤来推去吧?伊库塔这样叮嘱完后站了起来,以若无其事的态度,混入围着雅特丽的军官中。公主也一边思考刚才警告的含意,并带着严肃表情边想边走回上座席位。

  「……总觉得今年来的都是些怪胎。」

  独自被拋下的萨扎路夫中尉只能勉强挤出这样的感想。

  「总之呢,老实说你们来的时机正好,不过也可以说是最无聊的时机。」

  以北方绵延不绝的山脉为背景,士兵们踩着一丝不乱的步伐持续前进。在队伍前方与年轻军官们并肩往前走的萨扎路夫中尉这样说道。

  「其实我们这边直到前阵子为止都还神经紧绷。因为东域镇台在苦战,还以为或许会要求北域提供增援。」

  觉得以军事演习中来说这氛围也太松散了的托尔威开口发问后,萨扎路夫中尉带着苦闷表情摇摇头。

  「这还用说。那可是连那个利坎中将都无法对付,战火烧得正旺的前线啊,有谁会自愿前往呢?寳际上在这次的东域战争中,在最后撒退时负责殿后的军官们有许多人都捐躯了,其中甚至还包括利坎中将本人。」

  「可是,只要能送出大量援军,说不定连战局都能改变。」

  马修稍微大胆地插嘴提岀意见,于是中尉的嘴唇不怀好意地往上抬。

  「真是相当勇敢的意见……顺便提一下,泰德基利奇准尉。具备道种勇猛思考模式的人,在北域被称为『中央型军人』。」

  「咦?中央型?」

  「没错,以我们这边来说,在最初的欢迎会中和伊格塞姆家小姐打过一场的丁毗准尉就是这种人。不久之前,那家伙也坚决主张耍对东域送岀援军。一开始让长官感到困扰的时期还算客气,没多久他就跑去找司令长官直接谈判,甚至还写了要呈给皇帝陛下的恳愿书,不过当然在寄岀之前就被审查制度挡下。」

  「嗯……那个,换句话说『中央型军人』就是指有干劲的人吗?」

  哈洛这过于坦率的发言让中尉先是瞪大眼睛,接着忍不住喷笑。

  「呃……那个,您不想去增援吗?」

  「……啊哈哈!没错,基本上就是那样,贝凯尔准尉。不过如果要讲得更精准一点,是指『即使来到北域也还留有干劲的家伙』。或许中央的情况不同,但在这里,那种人是少数派。」

  让眼前这些充满梦想和热情的年轻人以白眼看待的萨扎路夫中尉把视线移向北方的山脉,接着立刻张开双臂,就像是要拥抱这幅景色。

  「而一切都该由那些山负起责任!」

  「……您指大阿拉法特拉山脉吗?这又是为什么?」

  「这还用问?因为那些山脉会代替我们阻挡在外敌面前。」

  萨扎路夫中尉挺起胸膛充满信心墙如此断言,而年轻军宫们则一脸诧异地皱起眉头。最后是看不下去的托尔威代替长宫扛起对部下的说明责任。

  「『大阿拉法特拉是神之阶梯』……在卡托瓦纳帝国九百年的历史中,外敌从来不曾越过这山脉进攻……『神之阶梯』就是源自于这个事实的称呼吧。」

  「嗯,正是那样没错,雷米翁准尉。真可惜,如果我是教宫就会给你一个花圏圏。」〈注:「花圈圈」,日本称赞小孩子时会使用的一种圈案。〕

  「咦……中尉现在是以我们的教官身分在这里吧……」

  「嗯?是这样吗?那我就真的给你一个花圏圈图案吧。」

  中尉这样说完,拿起从怀中取出的笔朝向托尔威的额头,缓缓地画上一个花圈圈。在周围忍不住发出的窃笑声中,托尔威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即使没有越过神之阶梯来此的外敌,我想应该也有住在那里的自家人吧?」

  至今为止保持无言的雅特丽以尖锐的语调插嘴。听到这句话的萨扎路夫中尉开心地也想在她额头上画个花圈圈,却被雅特丽光靠上半身动作就轻松躲开,因此他很快放弃。

  「……唔唔唔,你说得没错。虽然北域有大阿拉法特拉的加护,但也不能把麻烦工作全都丢给山脉。所以落到我们头上的工作,换句话说就是──」

  「对肉部危险因子的警戒。也就是针对大阿拉法特拉山脉的山岳民族,席纳克族的危机管理。」

  萨扎路夫中尉点点头,在回答的托尔威额头上画下第二个花圏圏。

  「就是那样。在大山脉中住着许多虽然是帝国人,但并不属于卡托瓦纳民族的居民,也就是被称为席纳克族的家伙们。根据历史,这些家伙和我们处得并不融洽。虽然最近数百年没有发生能称得上内战的冲突,但纷争等级的小型争执倒是经常发生。」

  「意思是教训那些山里老粗就是我们的工作吧?跟驱除害虫差不多。」

  肌肉男阿格拉冷笑说道,中尉带着苦笑耸耸肩。

  「虽然在驱除害虫时,负责帮忙勇敢的诸位处理因惊吓而弄湿的内裤是我们过去的工作……但现在连这点也变了。」

  「变了……?是怎么一回事呢?」

  「从两年前开始,席纳克族关联的事件显着减少。那些家伙不再引起麻烦事,简直像是已经洗心革面。以前过着大概一个月两次,运气不好时会多达五、六次,甚至还要连山贼都一起对付的日

  子。不过这半年以来,连『派出讨伐部队』这行动本身都没有发生。」

  和「实战很多」这种事前评价相反的实际情况,让血气方刚的年轻军官们大部分都表现出失望的表情,只有雅特丽和托尔威反而露出严肃神色。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行军再度开始。不久之后无法忍耐无聊的肌肉男阿格拉不满地抱怨道:

  「中尉,我知道这个部属就是这么闲,但这个演习又是什么?从三小时前开始就沿着山脉在同样地方走过来走回去,根本不成任何训练啊!」

  「你说得对!但是我们不能在途中结柬,毕竟这是借用演习名义的示威行动。说不定正是因为我们平常有像这样持续无言地散发出讯息宣称:『怎样?我方有如此多的兵力!打起来很强喔!很可怕哦!』才能维持现在的和平。还有,要是连这点事都取消,我们真的会成为一群吃闲饭的家伙。只有这点无论如何都要避免,不过……」

  萨扎路夫中尉突然以焦躁表情往后转,四处观察跟在自己后方的军官们。

  「……索罗克准尉,怎么了?你不打算说任何话吗?我有听说过你是在这种闻聊中会率先插嘴的家伙喔。」

  萨扎路夫中尉正是因为想在那家伙的额头画上花圈圏才特地把笔带来,却发现四下都看不到期待菜鸟的身影。其他军官晚了许久才开始察觉到只有「骑士团」众成员早已发现的事赏,骚动也逐渐扩大。

  「喂〜伊库塔准尉怎么了?没看到他的人,他指挥的光照兵第三训练排似乎有在……」

  「我无法接受!」

  一名女性士兵大吼。愤怒造成的颤抖甚至传达到以咖啡色织带绑起的马尾上。

  那一天,基地里也发生了一点小纠纷。争执的目标,是女性士兵用宿舍前放置的大书架。有两个人正在书架前争吵。

  「……我……我有事报告,中尉。」

  待在比军官们还后方一点的位置并直接管理部队的苏雅士官长以战战兢兢的态度开口说话,萨扎路夫中尉回以诧异的眼神。

  「米特卡利夫士宫长,报告是指?」

  「这是索罗克准尉的传言:由于在下违反军规,因此自主进入禁闭室。至于违反的内容是未经允许就脱离演习中的部队……」

  没有任何藉口或托词,这反而是把行为本身当成理由,直接了当的摸鱼宣言。萨扎路秀中尉经历一分钟以上的空白才终于接受现实。

  依然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的他总之先从胸前口袋中拔出笔。

  「……似乎是我想错了。看样子我必须画在那家伙额头上的并不是花圏圏,而是巨大的叉叉。」

  就这样,在此他学会了一种对应伊库塔˙索罗克这个问题人物的方式。

  「应该是在下无法接受吧,嘉娜一等兵。」

  她针对的对象──特徵是方正脸型的壮年军官塔尔卡中尉,几乎不把她的抗议当一回事。他从书架上抽岀一本又一本书,鉴定价值——他的注意力目前只放在这个动作上。

  「为什么放在我们兵营里的书籍必须全部被没收呢!」

  相反地,那名女性士兵──今年是入伍第三年,以风精灵塔布为搭档的嘉娜.特马里一等风枪兵感到很愤愤不平。那张男孩子气的脸孔整个绷紧,可说是怒不可遏。

  她并不是刚从军的新兵,最少也知道顶撞长官并没有好处的道理。然而对她来说,现在是即使明知这点也必须反抗的关键时刻。

  「我反问你,为什么士兵睡觉的地方必须放着塞满书架的书籍?」

  塔尔卡中尉以冷淡的语气发问,嘉娜从腹部用力挤出声回应。

  「因为道里住着人,所以在训练外的空闲时间会看书!而且数量要尽可能多一点才会比较有趣,但书籍还很高价,所以才会像这样把所有人持有的书籍都作为共有财产啊,可以理解吧!」

  「是请问您能理解吧?你这家伙不管过了多久都改不了那没礼貌的用词。」

  「呜!别想转移……请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我们是在讨论关于这些书的事情!」

  其他女性士兵也从兵营的窗口探出脸,不安地旁观着状况。觉得这样不合理的想法虽然和嘉娜一致,但是她们并没有胆敢向长官抱怨的勇气。

  「哼,简单来说,你这家伙想主张这些书具备作为私人物品的所有权吗?」

  「可以算是那样。虽然与其说是私人物品,其实是宿舍里大家的共有物……不过军规里应该没有禁止带书进来这一条吧?」

  对自己记忆没有信心的嘉娜讲得很模糊,而塔尔卡中尉对她露出嘲笑的表情。

  「这种藉口讲不通,你们几个是把这些书放在宿舍的哪里?」

  「放在走廊底端。为了让大家容易拿取,还做了个书架……」

  「这就是问题。嘉娜一等兵,你该回想一下新兵时听过的说明。允许放置私物的地方应该仅限于你们睡觉的房间吧?」

  「呜……」

  「就算是在宿舍中,走廊也是公共空间。所以放在走廊的道些书自动成为基地的公共物品,换句话说,等于是北域镇台拥有的财产。处置交由身为宿舍监督官的我来负实,无论是要没收还是要丢弃,都由我来判断。」

  「这……这是找喳!的确,或许只有我们这边放了书架,但是把走廊尽头当成共有物品空间的做法,明明是每一间宿舍都有的现象!」

  「就算有这种惯例,也只不过是惯例。当然是明文写下的军规较为优先,讲完了吧?好了,拿走吧。」

  塔尔卡中尉以眼神向被强制前来帮忙的两个男性士兵示意。然而,嘉娜继续纠缠打算单方面结束话题并逃离这里的长官。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没有警告就直接没收!如果占用公共空间是问题,那么只要要求我们拿回自己房间就可以——」

  「……啧!喂!你这是对长官讲话该有的态度吗?」

  塔尔卡中尉以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态度怒吼,嘉娜吓得停住呼吸。

  「区区士兵竟敢这么嚣张,强词夺理之前该先想想自己的立场!破坏规律的人是你们,受到身为长官的我指责。这种时候不该试图狡辩,而是该安静严肃地自我反省才对吧!不是吗!」

  比起以瞧不起人的态度强迫众人接受自己正义的塔尔卡中尉,无法抵抗这种事情的自己更让嘉娜咬牙不甘。听到长宫怒吼就会感到畏缩的反应,已经是身为士兵的条件反射。

  「更何况读书是有钱人的娱乐,对你们道些步兵来说是不知自己斤两的兴趣!既然有空看这种愚蠢的娱乐小说,还不如去外面练跑好增加体力!真是,像这种无聊的东西……」

  塔尔卡中尉不屑地这样说着,并从书架上拔出一本显得老旧的书籍。看到封面的那瞬间,嘉娜的脸色整个变了。

  「等一下……!不要那么粗鲁!」

  「哼,看你那副慌张样,这是你的书吧?什么?《大阿拉法特拉风土记》?看装订特别豪华才让我注意到……唔?这作者的名字好像在哪看过……?」

  塔尔卡中尉皱起眉头思考,数秒后他的眼角一口气往上吊起。

  「这……这不是那个『渎神者』阿纳莱,卡恩写的书吗!那个不只用诡异的研究污辱主神的威严,最后还逃亡到齐欧卡成为我国敌人的可恨大逆贼!嘉娜一等兵!你竟然喜欢阅读那种罪犯写出的书吗!」

  「书……书的内容和作者的立场没有关系……」

  嘉娜畏惧地反驳,然而这样反而使塔尔卡中尉完全气昏头。

  「你这家伙还要继缵狡辩!真是忍无可忍!给我咬紧牙关!」

  塔尔卡中尉把书本高高举起,认为自己会挨揍的嘉娜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不不,这种使用方法错了啊。」

  介入两人的黑发少年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中尉的手腕阻止他。

  「书本不是用来打人的东西,女孩子的脸当然也不能打。我还以为这点小事是世界共通的常识。」

  「你是什么玩意!」

  「我是凑巧路过的帝国骑士,我的使命是要让世界上所有的年长女性都能不再流泪。」

  伊库塔以认真的表情讲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塔尔卡中尉皱起眉头。

  「帝国骑士……你就是传言中的『骑士团』成员之一吗?黑发黑眼的家伙应该是叫伊库塔˙索罗克没错吧……在欢迎会上好像不怎么显眼。」

  「因为我不擅长引起他人注意嘛,虽然看起来这副模样,但我这人比较谦虚。」

  「那么,你这只手又是什么意思?」

  塔尔卡中尉狠狠一瞪,伊库塔很乾脆地放开压制对方手腕的手。

  「对于擅自介入纠纷的行为我愿意道歉,不过听过两位到此为止的对话后,让我对某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感到很在意。」

  伊库塔边说话边靠近书架,以饶富兴趣的态度望着书架上排列的书本。

  「……哦,这书架整理得真不错。小说和专门书有确实按照分类各自排放,虽然有旧书但却很少有状况很差的书,这宿舍的人都是很有规矩的读书人呢。」

  「那又怎样──」

  「因为发明了活版印刷技术,和只有手写本的过去相比,书本变成了远比以前更贴近人们身边的东西。再加上国民识字率提升的帮助,让阅读书籍的客层确实地扩展到一般人民。」

  无视中尉插嘴的伊库塔大摇大摆地继纩发言,这粗神经的态度让嘉娜哑口无言。

  「话虽如此,书籍对庶民来说似乎依旧不能算是可以随便购买的柬西。也许再过二十年之后情况就会不同,但目前这个阶段,『在特别的时候撒个大钱买下一本』大概就是极限了……不过既然是这种情况,卖方也考虑了各种策略。」

  伊库塔从书架上选中两本书并抽出,以双手举起。

  「这本《花少女莉丝蕾》的封面上写着『送给迎接恋爱季节的女儿』,这本《犹比兹涅克的骑士》的封面上则写着『献给希望成长得比谁都勇敢的儿子』。一看就知道,这两句话都和故事内容无关,

  只是为了促进销量的文宣。然而这里该注意的重点是,把『买书送给小孩的父母亲』作为贩卖主要目标的做法。

  而关键的作品本身也和这种策略很搭。无论是《花少女莉丝蕾》还是《犹比兹涅克的骑士》,这些小说的主角都是能让双亲们认为『如果小孩子可以成为这种人就太棒了』的理想人物。不过如果冷静去看,也会发现在很多方面都有过度完美的情况啦。」

  伊库塔先夸张地耸耸肩膀,接着才继纩说下去。

  「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像这样使用到贩售策略的书籍就是以这两本为先驱。不过,后来也有许多作品以类似的手法贩卖并创下佳绩,因此许多帝国人对书籍的观念就成了:『为了来到一定年龄的自己子女,必须撒大钱买一本送他们的东西』。而这种流行经历长久时间的结果,现在有许多年轻人拥有的个人财产,就是父母亲买给自己的一本书。」

  讲到这边,伊库塔突然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轻轻敲了敲书架。

  「一本一本绝对不便宜。所以即使是中古书,有这么多也能成为一笔财富了──你也这样认为吧,中尉?」

  「咦……?」

  猛然一惊的嘉娜移动视线,只见塔尔卡中尉的表情很僵硬。

  「你这镓伙在说什么……?」

  「哎呀,居然还装傻。没收她们的书本后,你打算立刻拿去变卖吧?耍不然根本没有理由做这

  么麻烦的事情。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以虐待部下为乐,不过若是那样,你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是很愉快……最重要的是,你一一确认每本书籍的眼神太过专注,那完全是在评佶商品价值的眼神。」

  原本在宿舍中等待风暴过去的女性士兵们也因为伊库塔的这些发言而纷纷有了反应嘉娜把所有人的怀疑化为实际语言。

  「该不会……中尉来抢我们的书是为了赚自己的零用钱……?」

  「讲……讲这什么蠢话!到底有什么么根据……!」

  受到无数带着怒气的视线注视,塔尔卡中尉的额头冒出冷汗。这时伊库塔发动追击。

  「……《美男子巴堤拉诺》、《米亚嘉尼的蔷薇》、《巴塞克和乌尔皮娜》、《达利斯一代记》。」

  「……呜!」

  「这些是你刚才从书架上拿岀,确认过保存状态的作品……也不是自己要读书,怎么这么清楚呢?这些都是在古书市场上能够卖到高价的受欢迎作品。」

  「哈……啊……!」

  「我的人生如果顺利发展,原本应该过着在国立图书馆工作的平稳生活。如果想靠卖掉古书赚钱,比起出版量较多的热门作品,把不容易入手的冷门作品卖给收藏家比较有赚头。你对这种业界的情况很清楚嘛。」

  「呜…………!」

  「你已经跟商人谈好了吧?盯上的目标倒是相当──呜!

  拳头狠狠打凹伊库塔的肚子。眼神含有怒气的中尉继续追着痛到用力踏地的少年。

  「你这混帐,不准再多嘴……听说受到第三公主看重所以才尽可能想要和平解决……既然你再三污蠛我到这种地步,那就另当别论……!」

  塔尔卡中尉把拿在手上的《大阿拉法特拉风土记》丢到地上,举起重获自由的双手,慢慢逼近对手。伊库塔边晐嗽边后退。

  「咳晐……真是的,居然这么快就气到翻脸。请你好好把话听完啊。」

  「死之前随你要怎样鬼扯!」

  伊库塔一边逃窜避免被中尉的双手抓住,同时居然还要继续说话。

  「是是是,既然获得允许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最希望中尉你能了解的一点,是书本的价値并非只是『有钱人的娱乐』。这点就在接下来证明给你看吧。」

  「你有办法边被打到脸部变形边证明吗?」

  「书籍会传授让我不至于落到那种下场的力量,那么虽然很突然,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中尉。你喜欢昆虫吗?还是讨厌?」

  「我没有考虑过喜不喜欢,因为区区小虫就只是小虫……要是碍眼,踩烂就对了。」

  「哎呀真是豪爽。不过,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昆虫喔,有的能在天空飞,有的能迅速移动,有的具备强烈毒性。要是没有任何预备知谶,能对应所有这类威胁吗?」

  即使在进行这些对话的期间,中尉也持续把伊库塔逼往宿舍的墙边。嘉娜原本想在真的见血前先介入阻止,但不知为何当事者的少年却从墙边送来拒绝的视线。

  「最后要讲一件事。如果认为军人精神就是万能,会尝到苦果喔。」

  「别以一副了解的语气评论你本身打一开始就不具备的东西──去死!」

  看到猎物背对墙壁无路可逃,早就做好准备并等待机会的塔尔卡中尉发动袭声。同时伊库塔往后一跳──他明知后方只有墙壁,反而主动去撞墙。

  由于受到身体撞击墙壁的冲击,有一团柬西从突出于两人头上的宿舍屋檐往下落。下一瞬间,伊库塔毫无犹豫地用右手抓住掉到眼前的那团东西──随即直接塞到中尉的面前。

  「啊……?」

  劲道并不足以称为出拳,因此中尉也毫不畏惧地凝视那东西。

  他看到长满毛的八只脚正在蠢动。在眼前约只有两公分的距离,窸窸窣窣地不断蠢动。

  「──噫啊!」

  中尉的喉咙里迸出怪声同时往后跳。这并不是基于理性的判断,而是畏惧这造型的哺乳动物本能产生不可能抵抗的强制力,让他做出这种行为。

  接着,只有打从一开始就知遒会演变成这情况的少年随即追上逃走的敌人。伊库塔一逼近对方就立刻单靠左手把中尉衬衫的领口拉了过来,扯掉最上面的两颗钮扣。然后瞄准衬衫因为这样而和身体之间产生的空隙,把握在右手里的「那玩意」一 口气塞进去。

  中尉已经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呜啊啊啊啊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惊慌失措。不,惊慌失措还不足以形容,根本是发狂般的反应。塔尔卡中尉拚命地把手伸进衬衫里,然而「那玩意」却以惊人的速度在衣服里东窜西逃。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长满毛的节足在皮虏上四处爬动,那感触惊骇到能让理性一瞬间蒸发。中尉的喉咙发出无止境的惨叫。

  他用手去追,那玩意逃往深处,继续用手去追,逃往更深处。在重复这过程的期间中,不知何时那玩意竟然钻进了裤子里。接着那毛茸茸的感触甚至到达跨下,让原本应该已处于饱和状态的恐惧感再度从全身的毛孔中喷出。中尉边惨叫边痛苦滚动,使用双手和地面不断敲击全身。面对中尉这种不像是现实的疯狂模样,女性士兵们只能愣愣地旁观。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喔喔!噫呀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遒是过了数十秒,还是数分钟,抑或是更久……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的正确长度。总之在中尉把身为军人的尊严全部狠狠舍弃的抵抗之下,那玩意终于被赶出狭窄的军服。

  大约有成人手掌般大的八只脚黑影以让人来不及看清的速度沿着沙地逃走,只有伊库塔一个人以敬礼来目送它的背影远离。

  「执行任务辛苦了,白额高脚蛛中士……如果把让人握住蜈蚣归类成用来牵制的小招数,刚刚这招是近乎禁止事项的奥义之一。要是有人碰上这招还不害怕,我想那家伙的姓大概是伊格塞姆吧……」

  伊库塔俯视着依然躺在地上,已经半进入失神状态的塔尔卡中尉,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你事前阅读过刚才丢出去的书……那本《大阿拉法特拉风土记》,应该就能够回避这场灾难,毕竟我事先连『虫』这个提示都已经讲岀来了。只要知道它们在白天会为了躲避阳光藏身于屋顶边缘或廊檐下……就能察觉到我并不只是在逃跑,而是在诱导你前往发现有那玩意的地方吧。这下您理解了吗?所谓书籍的价值就是指这方面,中尉。」

  即使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听,伊库塔仍旧继纩说明。这是身为胜利者的义务。

  「虽然外观的魄力会譲人吃惊,但白额高脚蛛本身是常见的昆虫。由于可以保护作物不受虫害,席纳克族的谷仓里都会饲养着好几只。它们是会把接近昆虫一一捕食的高明猎人,不过对人类和作物却不会造成任何危害。即使看起来是那副样子,白额高脚蛛可是个益虫。刚才的使用方法再怎么说都只是紧急手段,好孩子千万不要模仿。」

  基本上从一把抓起蜘蛛的这行为开始,正常来说就不可能办到……嘉娜在内心吐槽。她的视线前方,可以看到伊库塔正在用库斯的远光灯照射塔尔卡中尉的眼睛。

  「啊……看这样子暂时是不行了吧……喂〜那边那雨个来帮忙的,不好意思可以把这个人送去医务室吗?至于书架就放着不管也没关系。」

  听到伊库塔以慢吞吞的语调这样说,至今为止一直置身事外旁观情势发展的两名男性士兵露出

  终于有事可做的表情并开始动作。

  看起来他们只是单纯被命令来帮忙,和塔尔卡中尉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两人一扛起处于茫然状态的长官身体,就直接离开宿舍前方。

  「呼……真是累了……原本我并不打算打倒他啊……今天必须自己一个人解决,所以才会有点做过火了吗……」

  伊库塔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同时从地上捡起刚刚被中尉丢出去的书本。

  「太好了,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损伤…………好啦,这是你的吧?拿去。」

  「啊……」

  嘉娜反射性的用双手抱住伊库塔掸掉灰尘后递给她的书本。

  「太……太好了……谢谢。啊……不……非常感谢您,准尉。」

  她慌慌张张地订正用词后,绝望的神色立即在伊库塔的脸上扩散。

  「……你可以叫我阿伊吗?啊,不,如果是平常,我也会更循序渐进喔……?但老实说,刚才的战斗让我把要用在那方面的体力也一起耗完了……啊,对了,弥叫什么名字?」

  虽然这是让人无法理解的要求,然而嘉娜也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对方可是恩人。

  「我是隶屣于北域镇台第一团的嘉娜.特马里一等兵,搭档是风精灵塔布。还请多多指教,呃……阿伊长官。」

  「阿伊长官啊……算了也罢。嗯,初次见面,嘉娜。这话虽然突然,但你是我的师妹。」

  「咦……?师……师妹……?」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嘉娜歪了歪头,伊库塔则指着她手上的书说道:

  「你读过那本书了吧?那么你也是名正言顺的『阿纳莱的弟子』。虽然看起来你的年纪似乎比较年长,但我身为弟子已经相当老资格了,所以大概我才是师兄。」

  伊库塔这样讲完,对嘉娜露出带有亲切感的微笑。嘉娜也毫无理由地心跳加速。 「呃……啊……这话的意思是……阿伊长官有向这本书的作者……阿纳莱˙卡恩博士拜师求教啰……?啊……不……请问是这样吗?」

  「嗯,正是如此。你和我同样身为科学的信徒。」

  同样身为科学的信徒。虽然连意义都不太理解,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却在嘉娜的心中留下深刻的记忆。

  「我说,嘉娜。你认为这本书里的哪个部分最有趣?」

  伊库塔以随性的语气发问。这种自然不做作的态度,让嘉娜觉得非常新鲜。因为她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有可以讨论这种事情的对象。

  「啊……呃……应该是……关于阿尔德拉教的考察吧。」

  伊库塔的肩膀震了一下,这是他没有预想到的答案。

  「……关于阿尔德拉教的考察?不是关于席纳克族精灵信仰信仰的部分?」

  「是……是的。也就是说,分析过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后,再试着和帝国的阿尔德拉教进行对比,就能发现各种奇妙的部分──」

  看到嘉娜吞吞吐吐地开始解释,伊库塔正兴致盎然地打算倾听──然而那瞬间,他的脑袋却被人从后方一掌狠狠抓住。

  「……你不是要自动进入禁闭室吗?索罗克准尉。」

  被指名的伊库塔战战兢兢地回头,不出所料,眼前出现脸上带着扭曲笑容的萨扎路夫中尉。少年以发青的脸色咂嘴。

  「……糟了,我居然一时大意在这里悠哉混了道么久……!」

  「这句发言就已经够厚脸皮了。虽然高等军官候补生里的确也会出现欠缺干劲的家伙,但是在演习途中偷溜还跑去泡妞的人,你大概是创纪录的第一人吧。」

  萨扎路夫中尉不由分说地扯着伊库塔的领子,开始把他拖往禁闭室。即使如此,少年还是以毫无反省之意的态度对着愣愣目送的嘉娜大喊:

  「嘉娜,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到时要和我继纩聊这个话题!约好了喔!」

  「啊……是……?」

  「嗯嗯,真是青春啊……不过呢,希望你的命能撑到下次见面。」

  问题人物被脸上依旧保持魄力笑容的萨扎路夫中尉半拖半拉地带走了。

  「……刚……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嘉娜依旧发愣了好一阵子。但,总之不赶快把书架放回宿舍里会让

  书籍受损。因此她回过身子,想要找人一起来搬运书架。这时突然吹来一阵横向的强风,让她手中的《大阿拉法特拉风土记》翻过一页又一页。在被吹动的内页由后往前逆向翻到剩下展开封面里的开头第一页后,只见那上面针对接下来准备阅读本书的读者,写着来自作者的讯息。

  ──欢迎进入科学的世界!

  这一句话和刚才那少年的发言一样,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

  在长官的粗暴护送下,伊库塔直接前往基地内部的禁闭室。不到一坪的空间里没有灯光,门上有一扇装有铁栏杆的监视窗,几乎跟牢狱没两样。

  「索罗克准尉。如果没饭吃也没水喝,至今为止你最长曾经撑过几天?」

  听到中尉从监视窗外丢进来的恐怖问题,伊库塔认真思索。

  「……点心算在饭里面吗?」

  「当然,在这边想临机应变也没有用。」

  「那,虫也包括在点心里面吗?」

  「别想设定奇妙的模糊地带。饭的定义是除了空气以外,能放进嘴里的所有东西。」

  伊库塔边利用开玩笑争取时间,同时想着──这下如果弄错答案,大概得面对很悲惨的结果。必须找出不会过长也不会太短,能让对方觉得妥当的底线

  「那,大概是三天左右吧……」

  少年胆颤心惊地回答完后,萨扎路夫中尉对着他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那么你就撑个三百天试试吧。」

  「居然换算成一百倍!无论我回答什么不都只能饿死吗!」

  伊库塔用双手用力敲门,外侧的萨扎路夫中尉背靠着门坐下。

  「好啦,别那么激动。你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脱离演习,关于这点没有辩解的余地。你自己也不认为只会受到轻微处罚就能了事吧?」

  「就算是那样,我也没有想到会在初犯时就被人拐着弯宣告死刑啊。」

  「我没有打算真的把你关到死啦。只是,要是没让你虚弱到无法再耍那张不知节制的嘴皮子,我这边也很难保有身为长官的立场吧?」

  呼──萨扎路夫中尉吐出一口沉重的叹息,再度开口:

  「……老赏说,我实在搞不懂。你是打什么主意才会站上现在的立场?」

  「就算你问我有啥主意也无法回答啊……讲白一点,百分之一百是情势所迫。」

  「如果是那样,从传闻中听来的活跃表现也未免太精彩出色了吧?就算退一百步认定到封爵为止只是幸运的产物,让第三公主的绑架事件以未遂结束的那次又如何?我再怎么看,都只能认定这件事完全是靠你的积极行动所带来的结果。」

  「关于那事,因为否定也很麻烦所以就先算了……不过萨扎路夫中尉,你是不是对我有着什么麻烦的成见?」

  伊库塔尖锐地反击后,中尉耸肩点头。

  「……也是啦。就算是个怪胎,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假象。我原本认为你是标准的那种对出人头地有着顽强坚持的类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吧?毕竟所谓的高等军官候捕生就是那种家伙聚集的职位。」

  「我认为这是因为偏见而看错对手本质的好例子。」

  「嗯,我承认。看来你似乎真的对出人头地没有半点兴趣。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故意从也没有多辛苦的演习中偷溜,自己制造扣分的材料。」

  「『骑士团』的成员并没有全都一样喔。是啦,哈洛的确有一些比较欠缺欲望的倾向,但那单纯只是谦虚的表现。剩下三人对出人头地各自都很积极,这点请不要误会。」

  「还会像这样替同伴说话,你真是让人更搞不懂──呜!」

  萨扎路夫中尉的背后和后脑都受到强烈冲击,让他整个人往前倒。原来是伊库塔不死心一直用一双手敲门的结果,让长年以来已经劣化受损的牢门铰链脱落了。

  受到预料外幸运眷顾的伊库塔跨过用手压着受到冲击的后脑,正在发出呻吟声的长官,直接试图逃走。但,这时有奇妙的柬西扫过视线范围的角落,让他突然停止动作。

  「……这边的禁闭室里放着什么?库斯,给我远光灯。」

  「好痛……喂!你做什么!不要擅自乱来──」

  当萨扎路夫中尉阻止时,库斯放出来的光芒已经截去一段禁闭室里的黑暗。一些高度还不到人类西盖的小小物体对这个剌激产生反应,在地板上窸窸窣窣地动着。

  「……等一下……这是……」

  认出这些东西的真面目为何的那瞬间,伊库塔的脸上闪过类似战栗的表情。

  「……精灵!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精灵被关在这种地方──」

  「啊〜被光照到了吗……索罗克准尉,叫你的搭德关掉光线,这是命令。」

  听到萨扎路夫中尉以略为强硬的语气下令,伊库塔只好暂且关灯。这样一来几乎已经看不到精灵们的身影,只有他们具备高度采光功能的眼球在黑暗中如同猫眼般发亮。

  「……中尉,你可以说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萨扎路夫中尉露出「被麻烦的家伙看到了呢」的表情,搔了搔脑袋。

  「总之,正如你所见。」

  「不不,虽然这话由我来讲也很奇怪,但这是不该出现的光景吧?『精灵与其契约者无论何时都应共存共处,无论何人都不能违反当事者的意愿强迫双方分离』──这是阿尔德拉教的基本教义,也是连战时条约都予以保障的人和精灵的权利吧?」

  「战争已经结束了,更何况道里是远离前线的北域,这些不可能是等待送还的精灵,假设真是那样,这种对待也不合理。因为要是没有好好照射阳光,精灵就会无法行动。」

  四大精灵是把光转变成活动能源。虽然也有例外,但光线的确是他们的主要活力来源,这种能源似乎可以「事先储存」到某种程度,因此在天气很晴朗的日子,可以看到精灵们背上长出类似翅膀的薄薄板状物体并享受日光浴的身影。

  「这些精灵被长期关在阴暗处所以变得无法行动。以人类来说就等于是绝食、监禁,很明显是对精灵的虐待行为……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又获得了谁的许可,才做出道种事情呢?」

  伊库塔把自身的恶行完全放到一边,和搭档精灵一起瞪着长官。萨扎路夫中尉无法继缵忍受那带着弹劾神色的视线,像是在逃避般地摇了摇头。

  「别把我讲得像是主犯……因为已经被你看到所以我就说吧。要求我们做这种事的人别无其他,正是北域镇台的司令长宫萨费达中将。」

  这名字一岀现,伊库塔也瞬间想通眼前的状况。

  「……原来如此,这些是从和军方处与紧张状态的席纳克族手上夺走的吧?」

  「正确答案,不愧是你,理解得很快。」

  「因为刚才照亮他们时,看到的都是风精灵和火精灵。在四大精灵中,这两种是战斗时可以成为直接武器的类型……风枪和火。只耍失去这两种,战力就会大幅下降,这就是现代的战争。所以首先从这两种来控制住的做法若从战略角度上来看,我是可以理解。」

  「你还挺聪明嘛……算了,简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面对长期持续又看不到尽头的席纳克族反抗精神,为了抑制住他们而采用的万不得已计策就是这个。从闹事的家伙们手上同时没收走武器和搭档,也兼具杀鸡儆猴的效果。」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萨扎路夫中尉的本性似乎无法如此乾脆无情,他以尴尬的态度让视线四处乱飘。伊库塔不理会这样的长官,带着严肃表情陷入沉思。

  「……我并不打算在这里主张正义或伦理,毕竟要是很讲礼貌地去遵守规则就绝对打不赢,这就是战争。只是──关于这个做法,有几个让我感到在意的部分。」

  「……你对什么感到在意?至少以实际感受来说,这个作战似乎有发挥出效果。即使是看他们最近那种安分的模样,也会让人觉得很难怀疑。」

  萨扎路夫中尉把最近这阵子和席纳克族之间的小冲突减少的事实作为根据进行说明……然而即使听了这些,覆盖在少年脸上的乌云依然没有散去。

  「这作战影响现状这结果的可能性或许很高吧……不过,真的有产生萨费达中将所期望的效果吗?」

  「实际上这半年以来,他们几乎没有暴动,很明显地变老实了。」

  「或许是那样,也或许不是那样……我唯一能确实断言的只有……这个作战的本质是强迫胡闹小孩摆岀低姿态的做法。」

  「强迫摆岀低姿态……?」

  如果是我,会避免使用这种方法。毕竟一想像在密闭锅中逐渐升高的内部就觉得很可怕……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对方就获得了大义名分,『取回被残忍强夺的搭档』,这种既简单又强力的大义名分。」

  伊库塔嘀嘀咕咕地讲着些不吉利的预言,同时从萨扎路夫中尉身边走过。他通过装有铁栏杆的大门,踩着依然沉重的脚步,逐渐靠近明亮的走廊。

  「站住,你打算去哪里!」

  ──在他即将成功逃走时,中尉的手伸了过来,彻底阻止了想趁乱执行的脱逃行动。

  「……咦……怪了,这里应该出现的场景是『萨扎路夫茫然地目送他背影离去』吧?」

  「你的理论的确相当让人感兴趣……怛很遗憾,我这人的个性益不会连自己守备范围外的事情都一直犹豫烦恼个没完。」

  萨礼路夫中尉带着笑容如此断言后,再度抓住伊库塔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丢进旁边的禁闭室里。

  接着中尉卡上门闩,仔细地检查铰链。这扇门的铰链并没有老旧腐朽。

  「看在这番话很有趣的份上,我好心从预定日期中扣掉雨百九十五天,你耍撑住啊。」

  「要我五天不吃不喝吗!太过分了!等我回到中央,一定会找高宫报告这次的不当对待!要让地方军人的便宜月薪降低到让人绝望的地步!绝对会!」

  「居然来这招……嗯,对于这种过于直截了当到了豪爽程度的态度,很意外地我并不感到讨厌。比起那种典型的精英份子,或许到最后就是像你这种人才会出人头地。」

  萨扎路夫中尉留下不知道带有多少认真成分的评价,离开禁闭室。即使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伊库塔依然从鐡拦杆的空隙间咒骂了好一阵子。

  前往北域赴任过了一个星期多,当高等军官候补生们和手下的士兵终于开始习惯异地生活时……

  「接受我的挑战吧!雷米翁家的老么!」

  除了伊库塔以外的骑士团众成员正在餐厅里围着桌子休息,丁昆准尉却以足以震撼五赃六腑的大音量介入他们。不过,这次他指定的对手和上次不同。

  「…………咦?呃?我吗?不是雅特丽小姐?」

  「今天我想要挑战你!好了,既然身为帝国男儿,应该要爽快应对挑战!」

  「不……可是,我并不擅长用剑……」

  托尔威吞吞吐吐地回应,丁昆那严肃的脸上浮现岀不满神色。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是获得皇帝陛下授予帝国骑士称号的军人吧!结果却连剑也无法确实使用,到底打箅如何保护你侍奉的公主!」

  或许是被说到痛处吧,托尔威本人只是低下头没有反驳……但,对于丁昆突然闯入的行径和单方面的责备,在场还有其他感到不愉快的人。

  「你也该知道分寸,丁昆准尉。你想在我的面前愚弄我的骑士吗?」

  夏米优殿下的语气很冷漠,就像在欢迎会上雅特丽被迫参加决斗时她也摆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原本公主就不喜欢「以剑技来分出高低」这种偏原始的思考方式。

  「首先,托尔威擅长的是射击。讲到他使用风枪的技术,虽不会轻易落于人后,现代的战场上,一般被认为是比剑技更有用许多的技术──」

  「实在是失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到她讲完,丁昆准尉就以彷佛想用膝盖撞破地板的夸张动作当场跪拜。话讲到一半的公主愣愣地张着嘴巴有点呆掉。

  「…………不,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光是剑术,应该要更注重个人固有的长处……」

  「对于在下的无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基于针对某部分的评价就要单方面断定某人的优劣,不是值得称许的行为……」

  「还请您原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公主原本正打算开始辩论,却因为对方的态度而像是被泼了冷水……仔细一看,丁昆准尉根本没有丝毫想要反论的意思。这种彻底的顺服态度,就像是在表示接下来要听到的话语正是神谕。

  不过公主的困惑也没有持续很久……虽然有点极端,不过这是身为帝国人民的当然反应。皇族的发言是神圣且绝对的存在,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反驳的人反而罕见吧。

  即使是已经完全熟悉的骑士众成员,也几乎不会和公主殿下唇枪舌战,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由于最近都在思考那个例外的事情,导致公主的感觉也稍微偏离一般状况。

  「下将棋如何呢?丁昆准尉。如果是将棋,托尔威也很擅长。」

  察觉到夏米优殿下的复杂心境,雅特丽开朗地提案。公主也带着得救了的感觉点点头。

  「已经没关系了所以抬起头来吧,丁昆准尉……我也赞成雅特丽的提案。不光是以使剑的技术,你有时候也该靠着在棋盘上的深谋远虑来展示身为优秀军人的资格,如何?」

  「遵命!能够获得挽回的机会,在下深感先荣!」

  丁昆很有精神地站了起来。提案的雅特丽也立刻前往餐厅角落的柜子,把将棋盘和棋子都拿过来。一切设置妥当后,对战的两人隔着桌子就坐。

  「这样就没什么好抱怨了吧!充分展现你的实力,雷米翁家的老么!」

  「哈……哈哈……还请手下留情……」

  先攻的丁昆准尉以说不定会打破棋盘的力道把棋子用力放到盘上。托尔威虽然有点被这这份魄力压倒,但还是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评估初期的盘面走势。在观众的注视下,这场胜负的进展很快,并且在开始十分钟后──

  「抱歉,这就将军了吧……」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才下了五十四步,就已经确定由托尔威获胜,连在旁观战的马修都不禁傻眼

  「……好弱,也太弱了吧。为什么明明棋子处于劣势却发动总攻击?」

  「防……防守不合我的个性!身为名将,要用士气来弥补不足的兵力!」

  「因为这是将棋,就算再怎么用力,棋子的性能也不会改变啊〜」

  马修和哈洛讲出合理的吐槽,狠狠剌中丁昆的背后。无法忍耐屈辱的他抖着肩膀起身,以略泛泪光的双眼瞪着托尔威。

  「你真是可畏的男人,托尔威‘雷米翁……但,可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啊,嗯。如果是将棋,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从本人口中获得再战的约定后,丁昆准尉以接受的态度转身,散发岀不像落败者的堂堂堂风范离开餐厅。身为他搭档的水精灵尼基代替主人,从腰包里挥手道别。

  「别挡路别档路!滚开!」

  「呜喔……」

  气势万千往前进的庞大身躯在途中把某个物体当成垃圾般踢开,仔细一看,彷佛是只刚出生的小鹿,正抖着膝盖试图从倒地状态起身的那个物体其实是伊库塔。

  他喘气般地从乾燥嘴唇里挤出声音,然后直接在餐厅入口倒下。公主殿下惊慌失措地从位子上起身,赶往伊库塔身边。

  「你……你怎么了,索罗克!居然憔悴成这样……!我有听说你被关进禁闭室,但该不会连饭都没有给你吃吧……?」

  「水……给我水……」

  「你要水吗?等一下……呀啊!哇!你做什么!不要舔我的脖子!」

  缺水缺到极限而意识朦胧的伊库塔由于寻求水分的本能过于强烈,居然伸出舌头去舔眼前那滴着汗水的脖子。一阵寒意窜过公主的背脊。

  「哇哇哇!伊库塔先生不行啊!那是公主殿下啊!」

  「你是在发什么疯!好了,这里有水──哎呀,水壶里是空的?……真没办法。哈洛,米尔的肚子里有储水吗?」

  「啊……嗯,一人份的话大概有!米尔,拜托你!」

  被主人抱起来的米尔把从自己身体往横向伸出的「水口」放到伊库塔面前。一开使他并没有反应,但从前端落出一滴水沾湿伊库塔的嘴唇后,就成了引爆器让他以极为激动的态度含住水口,终于得到渴望水分的喉咙发出咕嘟咕嘟声把水一一咽下。在这段期间,身体被伊库塔吸住的米尔看起来表情似乎带点嫌弃,这大概并不是多心吧。

  把米尔体内储存的水全都喝乾之后,伊库塔总算让嘴巴和「水口」分开,接着脑袋往下一倒,躺到还坚强待在他身边的公主膝上。

  「…………啊啊……我还活着。」

  「啊,恢复正常意识了吗……真是的,伊库塔先生你到底有多久都没吃没喝?」

  「整整六天……萨扎路夫中尉那家伙,还说什么『抱歉抱歉,我记错一天了』,可恶……」

  「追究原因后根本是你自作自受吧?好啦,要是已经恢复正常,就快点从公主殿下的脚上离开!」

  听到雅特丽这么说,伊库塔总箅注意到自己把脑袋放在谁的腿上。他和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满脸通红的公主维持这个姿势,两人一上一下保持沉默彼此对望。

  「………………索罗克,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

  「……也对。既然要享受膝枕,应该要找更丰满有肉的──呜啊!」

  在伊库塔说完之前,夏米优殿下往下挥的拳头已经抢先痛击他的鼻头。接着公主以含泪的双眼狠狠瞪着痛苦挣扎并从自己膝盖上滚下去的伊库塔。

  「你这人最好就这样饿死!」

  「呜……不需要那样怒吼,只要丢着我不管,迟早会饿死……啊~肚子好饿。我已经连去抓虫的力气都没……」

  伊库塔全身无力地瘫在地上,这时有个小小的布袋飞过来落到他那饿到整个下凹的腹部上。雅特丽维持用单手把那东西轻轻丢出去的姿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给我快点复活,要是在这种地方耗尽力气挂掉,也只会给基地的人们带来麻烦。」

  听到她这么说的伊库塔兴高采烈地打开布袋,只见里面放着好几片薄薄的烤面包,一片木瓜乾,还有羊肉片。无论哪一个都是这两天提供给基地人员的餐点。

  「不愧是雅特丽,真是精彩的体贴行径!」

  话声刚落,伊库塔就开始以非常迅速的动作将食物塞进嘴里。哈洛一边望着他这副模样,同时以『那个……』为起头,低声对着雅特丽耳语。

  「……我从昨天就在想,你好像有把什么东西装在袋子里带回房间……那是为了伊库塔先生吗?你事先就预测到他差不多今天会从禁闭室里饿着肚子里出来……?」

  「我只是因为自己想吃而留下,别对我的温柔有过度评价,哈洛。」

  雅特丽边说,边用食指轻轻压住哈洛的鼻尖。听到这段对话的托尔威虽然以复杂表情看着雅特丽,但她本人果然还是没有察觉。

  在这段期间,伊库塔把小布袋里的内容物一个不漏地全部吃光,接着,和数分钟前判若两人般,精神奕奕地站了起来。

  「好~!伊库塔完全复活!……嗯?怪了,这是什么?哪个人下棋了?」

  他发现放在桌上的将棋盘,并靠了过去。在其中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并低头看向棋盘后,下一秒立刻换上非常困惑不解的表情抬起头来。

  「……我说,这盘棋在这边下棋的人是谁?就算是才刚跟我认识那时的马修,都不曾输得这么惨过耶。」

  「所以说,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被抓出来比较的人会是我啊!」

  「啊哈哈……对弈的人是我和阿毗啦,阿伊。」

  托尔威很快地已经擅自为对方取了昵称。听到这句话的伊库塔歪了歪头。

  「阿昆?……阿昆……阿毗……无能的人……噢,原来如此,就是那个在最初的欢迎会里倒楣

  成了雅特丽陪衬用绿叶的大哥吧?声音和身体都大而无当的那个人。

  「你靠非常没礼貌的联想找到了正确答案呢……至少陪衬用绿叶这种说法该订正一下。」

  「刚才把伊库塔先生撞飞的人也是丁昆准尉……嗯〜他下将棋的技术真是弱到让人吃惊呢,那种程度就连骑士团最弱的我似乎也可以轻松获胜。」

  晗洛没有自觉地讲出很过分的发言。听到这话的伊库塔对着托尔威招手,要他到对面坐下,在棋盘上重现出分出胜负为止的发展。

  公主望着两人隔着棋盘讨论的模样,把突然想到的疑问说出口。

  「话说起来,你们几个到头来是谁比较强?」

  「咦?」「啥?」

  「所以啊,我是指下将棋的技术。我本身经常和雅特丽与托尔威对弈,知道他们俩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但对于索罗克的位置该放在哪里却还不太确定。你很少和雅特丽或托尔威交手,就算难得对局也有一半是在乱下吧?」

  和我交手时就更过分了……公主愤愤不平地追加一句。只有在戏弄公主时才会不惜付岀无谓的努力,那个明知故犯的捣蛋鬼厚颜无耻耸了耸肩。

  「……是怎么样,意思是要我和托尔威在这边比个高下?」

  「咦……」

  「那也不错。现在还有充分时间能再下一局……不,只要稍微加快脚步分出胜负,或许胜利者可以直接在第二局棋中换成和雅特丽竞争。」

  公主殿下半玩笑半认真地煽动三人……虽然仅仅只是将棋,然而要比较实力时,这结果依然可以成为某种程度的指标。让他们交手并没有坏处。

  「虽然我并不打算下令,但你应该也没什么立场说你不愿意吧,索罗克。」

  公主话中带剌地这样说道……在雅特丽和丁毗进行决斗时,伊库塔曾经说过。旧军阀名家之首「伊格塞姆家」的继承人,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之所以愿意保护第三公主,是因为她坚信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将会以皇族身分走向人生的正确道路。

  既然雅特丽是这样,那么同样出身于「忠义三家」的托尔威也是一样吧。换句话说只要自己还是个合乎体统的皇族,雅特丽和托尔威都会是可靠的同伴。

  ……然而,假设这个前提被推翻,那时将会如何呢?万一目前还偷偷隐藏在自己胸中的企图正式摊在阳光下,在那之后的发展会是……?

  老实说,对公主殿下来讲,这是她根本不想去思考的不吉未来。然而,她不能逃避想像。毕竟不是别人,正是伊库塔拐着弯询问她到底有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即使必须和雅特丽和托尔威为敌,也有继缜战斗的决心吗?

  夏米优殿下到现在也能理解。那时,自己是收到了这样的提问。那同时也是伊库塔风格的说服──在暗示自己「还是别那样做才比较聪明」。

  「伊库塔˙索罗克、托尔威˙雷米翁、雅特丽希诺˙伊格塞姆──你们三人实力的排行,是让我最感关心更胜于其他的事情。就算只是将棋棋艺的优劣也一样。」

  当事者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空气产生了变化──这不是用开玩笑就可以混过去的状况。公主是在要求他们拿岀实力彼此竞争,并依照结果来明确地订出排行。

  「如果殿下如此期望。」

  第一个毫无犹豫立即回答的人是雅特丽……另一方面,置身事外旁观状态发展的马修和哈洛两人直到现在,才总算察觉出现场那可说是异样的紧张气氛。

  「……咦……那个……本……本来是在讲将棋吧?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样……?」

  「别问我,我也不懂…………不过……可恶……」

  哈洛只顾着感到困惑,而马修则因为不甘而独自狠狠咬牙……夏米优殿下列举出来的名字中并不包括自己,这事实让马修气愤到简直想要大吼。

  「……不过……那个……我……」

  「我才不要。」

  当托尔威还无法确实表态时,伊库塔已经斩钉截鐡地拒绝。接着他从位子上起身像是再也没有必要待在道里,公主则露岀扫兴表情瞪着他。

  「提出理由吧,索罗克。」

  「如果硬要我说──是因为最近我的人生价值,就是和公主您的希望反其道而行。」

  「我会认定你是不敢接受认真对决。」

  「请便请便,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会因为这样而丢掉的面子。」

  伊库塔随便应付完就打算离去,公主殿下以含着怒气的声音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这下我明白了──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人不是我,是你!」

  「正确答案,我可以给你一个花圈圈喔,公主。」

  在远去的身影消失于转角之前,夏米优殿下就先踩着粗暴的脚步转身离开

  嘉娜在砂砾大地上一步步使劲往前踏,同时觉得今天的运货推车似乎特别重。

  包括她在内的一整个排人员都被派出来的原因是为了要搬运货物。至于更精确的说法,最为了前往步行约两小时才能到达的最邻近城镇,补充包括食物在内的各式物资并带回基地。

  去程也不能让推车里空无一物,因为有许多杂货在城镇中会比在基地里更容易修理,例如受损的菜刀或锅子、鞋子等等,所以必须载着大量这类物品前去。如此一来自然会造成相当沉重的重量,然而对于今天的嘉娜来说,她感觉这份重量对身体带来比往常更明显的负担。

  「啊……真累……骑兵那些家侠真好啊……」

  骑兵们从容骑着马走在前面的身影看在边喘气边以四人小组负实拉车的嘉娜等人眼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羡慕的心情。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骑兵排是由那头随风飘扬的炎发,即使相隔遥远也能一眼看清的雅特丽希诺

  准尉率领。不过,搬运物资这任务的所有责任,却是由她身旁那个紧抓着马,身材削瘦脸色不佳的男子──北域镇台司令长官幕僚,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少校来负实。

  「要你来参加这种任务应该会感到很无聊吧,雅特丽希诺准尉。咳……」

  受到只要一放松就会涌上的咳嗽冲动困扰的特瓦克少校开口说道。

  「不,完全没有这回事,因为我很明白护卫的重要性。」

  雅特丽老实回答。虽然队伍后方也有马,但那些是拉着运货推车前进或身上直接绑着货物的「输送用」马匹,相较之下雅特丽等人的马则是装备轻便许多的「战斗用」马匹。所以万一遇上袭击,当然会要求他们以成为迎击的中枢并采取行动。

  「反而是少校您这样的高等军官亲自参与这种输送任务的状况让我吃了一惊。能由您负实监督,对地缘关系欠缺知识的我,实在是很有帮助。」

  「监督你吗……算了,说起来的确也包括这种理由。嗯……咳咳……」

  除了输送物资以外,似乎还有其他必须由少校亲自岀马的事情──雅特丽纵使察觉到这点,还是谨守分寸没有继续追究。话虽如此,她依旧有略为猜想到内容。

  「我想建议像你这种将来有望的年轻人,不要只执着于战术、战略,而是该趁现在就先开始学习军队经营……尤其是平时,在无法拿战争来当藉口的时棋怎么做。」

  特瓦克少校主动以透露出辛苦和自嘲的语气说了这番话……果然是那方面的事情吗?雅特丽也能理解。在这种边境,想维持军队组织当然不可能不需要劳心费力。

  「在已经去过中央、东域的你眼中,现在身处的北域基地看起来或许像是间狗屋吧……就算中央可以另当别论,光是和隔着国境与齐欧卡相对的前东域镇台相比,北域配备的兵力也少很多,然而,我等基地的外观之所以如此粗劣,还有不同于这部分的理由。」

  少校讲到道边,把视线往旁边移动看了雅特丽一眼。她也回应了这个意在测试的眼神。

  「是因为补给问题,所以无法建立大规模的据点吧。要是设置了能收容大量士兵的基地,维持营运的负担就会集中到附近的居民身上……会形成为了让军人吃饱而害得民众挨饿的结果。所以只能在明知战力分散风险的情况下,建立多个小规模基地。」

  「……没错,就是这样。与民众为敌的军队当然不可能有未来。这并不是嘴巴上讲讲的好听理论,单纯只是因为一旦少了他们栽种的粮食,我等也只能挨饿。如果换个直截了当的讲法,那就是我等必须看民众的脸色才有办法维持下去,所谓军队就是这种东西……晐晐,怎么样?胸中充满梦想的年轻人对这种现实会失望吗?」

  特瓦克少校以苦闷表情发问,但和他的预料相反,雅特丽郄以爽朗的表情摇了摇头。

  「正因为军队原本就是这种东西,所以现实也是这种状况就可以了。是战争要为了和平而存在,不该让和平为了战争被拖垮。」

  以像是感到很耀眼的态度看了看这样回答的雅特丽后,特瓦克少校感慨地点点头。

  「如果不是在虚张声势就能讲出这回答,那么你无论身处何种时势都能是个好军人吧。」

  「时势?」

  「咳咳。没错,无论是多么着名的将领,人生中会不会受到战争眷顾全凭运气。多的是没有确实经历过战争,只有年岁徒增的军人。实际上,这里也有……不过我们先不讨论这样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在下认为不需要先略过,这样当然是幸运。因为战争经验较少的事实只要换个角度来看,等于是长年以来都有成为抑止的力量,维持住北域治安的结果。」

  「……你讲话真是率直呢,雅特丽希诺准尉。你对哪个长官都是这样吗?」

  「如果让您感到不快还请原谅。」

  「不,如果真要说的话,我是觉得新鲜……难得被年轻人称讃,我也稍微重新振作起干劲吧。虽然我能教导你的只有军人在平时的行为举止,不过这部分和欠缺危机意识的军人行径应该要是类似但并不同的状态……咳……咳咳……」

  特瓦克少校那瘦削的脸上浮现出苦笑,雅特丽也以郑重的点头动作回应。

  物资的补给地点,是以绿洲为中心建立起的小镇。彻底乾燥的北方大地只有这附近受到滋润,允许人们培育以小麦为首的各式各样农作物。

  「总……总算到了。」

  终于来到折返地点后,已经累得筋疲力竭的嘉娜瘫坐在地。

  卡托瓦纳军虽然重视兵员的男女混合编组,然而一旦进行拉着重物的行军,男女间的肌肉差异再怎么说都会以「体力消耗差距」这形式表现出来。看到体格壮硕的男性士兵们似乎还有余裕,让嘉娜觉得有点不甘心。为了多少恢复一点体力,她移动到树木下形成的阴影。

  「呼啊……已经到了吗?」

  她刚发现一个黑发少年掀开运货推车上盖着的布冒了出来,那少年立刻抢在被周围士兵发现前,一溜身躲进了对那些人来说是个绝妙死角的树荫下。正好来到嘉娜的眼前。

  「咦……啊……啊啊!你……你是阿伊长官──唔唔!」

  吓了一跳的嘉娜正想开口,已经被伊库塔用手指从上下捏住她的嘴唇。

  「嘘〜!安静点。禁止发出大音量。因为雅特丽和特瓦克少校还在那边。」

  「唔……嗯嗯〜!」

  「不管怎么样,午安啊嘉娜。你用缎带绑起来的马尾今天也很迷人喔……嗯,会注意到我的人似乎都走了,好。」

  估量雅特丽和特瓦克少校的身影都消失在转角后,伊库塔总算解放嘉娜的嘴。她用手压住自己的嘴唇,同时以泪眼瞪着少年。

  「你一直偷偷躲在运货推车上吗……?难怪我觉得今天特别重!」

  「不〜是那样,是你们擅自移动了我拿来代替床铺使用的运货推车吧。真是,难怪我觉得好像一直在摇来晃去。」

  「骗人!你刚刚出来时,不是有说了一句『已经到了』吗?」

  「这大概是以脱水症状为主因而造成的幻听吧?真可怜,你要确实补充水分才行啊。」

  伊库塔一边不要脸地装儍,同时擅自拉起嘉娜的手开始往前走。

  「等……等一下,你打算去哪里?我必须在这里等待……」

  「真的只是在等而已吧?光是要交付物资就得花上一小时左右,再怎么说都该有效利用多出来的时间吧,毕竟好不容易来到镇上。」

  面对兴高采烈走在前面的伊库塔,嘉娜一时之间也无法强硬拒绝。在道个时间点,状况的主导权已经掌握在他手中。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好渴,来去弄点喝的吧。」

  「我……我没有带钱来,要喝水的话只要回到部队那边……」

  嘉娜试图让伊库塔回头,但伊库塔对这企图却只是一个劲地装作不知道。他走向附近的民宅伸手轻轻敲了敲窗户,有个面露讶异表情的中年女子从家中探出头来。

  「……你是谁呀?」

  女子虽然投来严厉的视线,但伊库塔依旧毫不畏惧地行了一礼。

  「午安,美丽的大姊。虽然冒昧,但我们口很渴──」

  中年女子一开始以严厉表情望着以夸张肢体动作来要求飮水的伊库塔,但不知怎么回事,听着表情就逐渐缓和。原来是因为伊库塔以让人惊异的三寸不烂之舌持续使出疯狂讃美攻势。

  闲聊几分钟后,女子说了句「你等等」就转身回到家中,不消多久后拿出两根约有大拇指粗,类拟植物长茎的柬西回来。伊库塔带着满脸笑容接过那东西,在女子手背上轻轻一吻」之后回到到嘉娜身边。

  「嘉娜,你看你看。我从那位美丽的妇人手上拿到了甘蔗。听说公众用的饮水场在那个方向,找到之前先啃这个将就一下。」

  「……阿伊长官,是那样吗?你该不会就是所谓的花花公子吧?」

  「那是误解,反而是我被世界上所有的年长女性迷得神魂颠倒啊。」

  嘉娜一边觉得这真是惊人的狡辩,同时接过甘蔗。这东西必须先用牙齿咬掉坚硬的表皮才能吃,并肩这样做的两人再度开始往前走。

  「那位女子即使看到我身上的军服也不以为意。这里的居民不讨厌军人,也不会过度畏惧呢。」

  「咦?啊……是的,因为道里是补给物资的最重要地点,所以不管是对基地还是对城镇来说,应该都希望彼此保持着良好关系……」

  「为了达到这目的,军方摆出低姿态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这是萨费达中将的方针吗?」

  伊库塔咬掉甘蔗皮啃着里面的茎肉,享受里面渗出来的甜汁并开口发问。

  「与其说是萨费达中将的方针……还不如说是特瓦克少校的方针。因为中将几乎把北域缜台的

  管理和营运全都丢给那个人负责。」

  嘉娜以像是感到不以为然的态度回答。伊库塔思索了一会,也点点头表示理解。

  「领导者是装饰品吗?毕竟只有北域镇台司令长宫这位置是贵族靠推荐硬卡进来的嘛。」

  在卡托瓦纳帝国中,军事要员的「军人」和行政要员的「贵族」被区分开来。虽然也有封爵等极少数的例外,但原则上不可能发生由军人兼任贵族的情况,相反亦然。因为这种不允许政治和军事彼此勾结,而是要各自让专家分担的方针,正是过去由「忠义三家」明确提出的概念。

  「即使没有实际成绩,也能靠走后门登上军方高官的地位。即使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态而全面实施彻底的实力主义应该正是帝国军采用的做法,不过这类陋习却总是难以根绝呢。北域镇台司令长官的位置应该就是在这里面最夸张的范例吧。」

  萨费达中将本人并非贵族出身,然而萨费达家在历史上却和权力有着强烈的关联。因此贵族们是基于各式各样的想法才对这样的他提供援助。

  当然军方对此感到厌恶。如果身具实力还可另当别论,但军方当然不想将高位交给欠缺实力的人选。然而也不能无视来自贵族的压力──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产生的妥协点,就是把经营镇台的实际权力托付给牢靠稳健的幕僚。

  「意思是那个幕僚人选就是特瓦克少校啰。中将是装饰品而少校是他的保护者吗?」

  「在士兵之间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中将只是在司令室里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实际上的指示几乎都是由特瓦克少校下令……啊,不过,有一件事是例外。」

  「例外?」

  「嗯。只有关于席纳克族的问题是由萨费达中将直接下令。虽然最近没有发生,不过像编组讨伐军就是一个例子……而且中将是发生实战时就想要出风头的类型,也经常亲自前往前往前线。」

  「比起和平,更喜欢战争吗?虽然在军人当中这也不稀奇啦。」

  「与其说中将喜欢战争……倒不如说他讨厌席纳克族吧?看他平常的言行举止,让我有这种感觉。」

  听到嘉娜的发言,让伊库塔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光景……在阴暗狭窄的禁闭室中,关着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精灵们。那些应该也是中将从席纳克族手中夺走的柬西。

  「如果明白自己是被塞进空有地位的闲职,对席纳克族的压迫到头来就是中将发泄怨气的方式吧……再怎么说也是长官,特瓦克少校也不得不默认。」

  伊库塔一边咬着甘蔗,同时皱起眉头表示不快感。当他把约长二十公分的茎都差不多啃完时,正好到达他们想前往的公众用饮水场。

  那是一口小井,旁边放着两个系着绳子的汲水用桶子。

  「算了,那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难得有这次机会,来聊更有趣的话题吧。」

  动手利用滑轮和绳索把丢进井里的桶子拉上来的伊库塔换了个话题。站在对面的嘉娜一边做着,相同动作,一边按照对方希望的方向思考话题。

  「……那,可以请教一件事吗?阿伊长宫。」

  「请说请说,顺便讲一下我今天晚上的床铺右半边还空着喔。」

  「床……床铺……?不,不是那方面……那个,请问『科学』是什么呢?」

  嘉娜回想起书籍第一页,开口发问。伊库塔没有停下拉动绳子的手并做出回答。

  「例如这口水井──是人类智慧制造出的人用饮水场吧?就算不去遥远的河川或湖泊寻找水源,至少也能够获得生活上需要用到的水。再举一个例子是这个滑轮──透过让绳索保持稳定垂直的设计,使得被装进桶子里的水不会泼出,最后能成功汲起。无论哪一个,都是有会比没有方便很多的东西。」

  「噢……的确是这样。」

  「不过,像这种发明并不是会从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东西,至少需要三项不可或缺的条件。首先第一个是懒惰心,在碰上什么辛苦作业阻碍时,会想要偷懒的自然感情。接下来第二个是问题意识──去思考这个作业中到底是哪部分让人如此辛苦的想法。最后的第三个则是先产生前面两项前提后的创造力。」

  「创造力……」

  「想找出办法在工作时偷懒;可是如果要偷懒,工作中的某部分会成为问题;那,具体上该如何处理道部分呢──这种理论会引导人们去发明。然后,一个发明会成为达到下一项发明的基础。例如首先出现水井,再发展出能让汲取井水变轻松的滑轮。至于把形形色色的发明品,以及在发明时不可或缺的各种知识都按照创造的顺序排列并记录下来的动作,就称为系统化……嗯咻!」

  伊库塔把拉起来的桶子放到水井旁边后,开始用双手掬起桶内井水往嘴里送。他重复这动作三次直到乾渴的喉咙获得充分滋润,才再度转身面对嘉娜。

  「像这样以合理旦浅显易懂的方式来系统化过的知识荟萃,在创造下一项发明时会成根基的智慧之泉──就是所谓的科学。如果亲自参加这种系统化的行动,换言之就等于是在实践科学。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嘉娜?」

  「……只有大概了解。不要独占知识和发明,而是要把统整这些的资源和众人共享,并藉此串连建起下一个发明的思考方式……是这样没错吗?」

  嘉娜没什么自信地讲出概要,但听到这番话的伊库塔却满面喜色地握住她的手。

  「正如你所说!还有,你刚刚表现出的对本质的理解力,才正是在实践科学时最被要求的条件之一。真了不起,嘉娜,你拥有科学的才能!」

  「太……太夸大了啦……我哪有什么才能……」

  「不,你的确有。因为你是我的师妹,我的后辈怎么可能缺乏才能。」

  我不记得自己成了你的后辈……这种真心话在看到对方的纯真笑容后,嘉娜实在无法说出口。伊库塔把嘉娜的这种善良当成好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对了对了,我这边也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就是上次被中断的话题。我说,看过那本书后,你对阿尔德拉教的什么地方产生了兴趣?」

  那本书──让高等军宫候补生和北域的一个士兵因为不可思议的缘分而结识的一本书,由阿纳

  莱˙卡恩撰写的《大阿拉法特拉风土记》。嘉娜一边回想自己读过的内容,同时开始回答:

  「呃……在那本书中,对于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和阿尔德拉教之间在宗教方面的差异,提到了很多事情……」

  席纳克族信仰和帝国国教「阿尔德拉教」不同的宗教,名为「精灵信仰」。而对于这宗教精神性的分析,是阿纳莱˙卡恩最重视的主题之一。

  「嗯嗯。」

  「虽然这些叙述本身也让人很感兴趣……不过我从以前就对更根源一点的部分抱着疑问。」

  「根源部分……这是指?」

  看到伊库塔以试探眼神望着自己,嘉娜拚命地找寻适当的词语:

  「……因为,正常思考后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席纳克族之间提到精灵时,并不把『主神(Alderamin)的存在』作为前提。可是,在我们的常识中,所谓四大精灵是被主神派遣到地上的使者……呃……所以……」

  「你是想表达……在讨论精灵的存在时,应该一定要先有主神吧?」

  「呃……唔……嗯,大概是那样。根据我们的常识,不具备对主神的信仰却存在着精灵信仰,这现象完全是很奇怪的事情。就像是没有海也没有河却只有鱼存在的状况。」

  讲到这边嘉娜先顿了 一下,才换上困扰表情继纩说下去:

  「不过,这样思考之后,我突然想到……真正奇怪的到底是哪边呢?」

  「……真正奇怪的是哪边?」

  「因为,如果要相信这本书,表示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的确存在于现实之,在和主神无关的情况下存在。可是如果刚刚的理论全面正确,这种情况明明应该不可能发生啊。」

  「………」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或许该怀疑的对象,会不会是至今为止的常识呢?认为『要先有主神,精灵才会存在』的这种想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错误呢?因为实际上,就连当事者的精灵们也不会对我们说:『要相信主神』,不是吗?」

  嘉娜在没有自觉的状况下,明确讲出万一被虔诚的阿尔德拉教徒听到,大概会让对方直接昏倒的发言。

  「那本书里面也有写到,我们的阿尔德拉教和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的内容完全不同。毕竟讲到阿尔德拉教的主干,在于信徒必须严格遵守由主神确立出的戒律。例如叫我们做这个,不可以做那个,还有对什么必须节制等等……」

  「也就是所谓『立法的宗教』呢,这是从书里借用的说法。」

  「啊……对,就是那个。相较之下,在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里并没有那类带着命令倾向的部分……所以……换句话说……就是……」

  「嘉娜,你不必着急。可以慢慢选择要讲什么话,一个个解释就好了。」

  伊库塔以温和的语气对因为无法顺利说明而感到焦躁的嘉娜说道。藉此恢复冷静后,她先休息一会才再度开口:

  「……席纳克族的精灵信仰里完全没有那类带着命令倾向的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身为「世界之爱』的四大精灵献上的纯朴感谢,还有为了表现出谢意的各式各样祭祀,只有这些……至于该做什么,或是不可以做什么这类的规定,似乎是由族长为首的各个有权者在讨论后做岀决定……不过这部分和精灵信仰无关。」

  没有注意到伊库塔眼中逐渐出现讶异神色的嘉娜发表结论:

  「如果真如那本书所说,阿尔德拉教和精灵信仰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么同样的,主神和四大精灵是否也是不一样的存在呢……除了身为主神使者这一面,这些孩子们的真面目会不会其实位于完全不同的方向呢?这就是我的想法。」

  嘉娜一边摸着腰包里的搭档,并讲完自己的主张。虽然因为不确定意思有没有确实传达出去而感到不安,不过这是无谓的忧虑。

  「精灵不会叫我们要相信主神,这就是你的意思吧?嘉娜。」

  伊库塔的声音在发抖。他缓缓伸出双手,放到嘉娜的手上。

  「……果然很了不起。你解开了神的诅咒,嘉娜。而且几乎是独立完成!」

  「神……神的诅咒?」

  「这诅咒正是让科学和神学出现决定性差异的原因。坚决不接受不符合神之意志的道理,只采用能配合神之有利状况的事实……这份偏执扭曲了真实。明明要是无法甩开这份偏执,人类绝对无法往正确的科学之路前进啊!」

  伊库塔这样叫完,就再也不在乎旁人目光,握起嘉娜的手开始跳舞。

  「你这样就对了,嘉娜!因为如果真的有至上的神明,祂说的第一句话无论如何都该是命令我们『偷懒吧』!下达其他命令的神全都是假货!是配合掌权者的方便产生,理应唾弃的偶像!」

  「咦……阿伊长官……?我……我没有讲得那么──」

  这句话并没有传进现在的伊库塔耳里。他继续踩着彷佛是把感情直接变换成动作的喜悦舞步,演出奔放又乱七八糟的创作舞蹈。嘉娜不得已只好配合……然而她却注意到,和眼前的少年在一起时,很不可思议地自己并不觉得痛苦。

  ──啊,原来这个小哥实际上比外表稚气多了。

  嘉娜.特马里以直觉领悟到这一点……眼前这个洒脱少年,一定就是用这种方式去爱人吧。找人一起参与科学,一起以正确的方式偷懒──只有像这样引诱别人堕落的行为,才是他能做到的示爱方法吧。

  ──科学很有趣哦,所以嘉娜你也一起来吧。

  邀请自己喜欢的对象参与特别游戏的小孩。抹去表面上的小把戏后,伊库塔示爱行为的本质用这样一句话就足以囊括。许多人一旦察觉到隐藏在那张惯于玩乐的小丑面具下的本性,也就是那份幼稚和纯真后……就会无法自制地对他产生好感。

  「……哈哈,阿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在胸中扩散的不可思议感情让嘉娜在呼唤对方时,很自然地省略掉称见外的敬称。这时在她眼前的人,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两岁,值得疼爱的少年。

  原本以为两人的时间似乎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却因为突然的惨叫声而迎向终点。少年的笑容落幕。接着是响遍一带的怒吼声,以及刀剑相击的尖锐声响。

  「……?怎……怎么了,刚刚那是?那边出事了……?」

  嘉娜把视线朝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伊库塔也以僵硬表情望向同一处。

  「……好像是这样。你知道那边有什么吗?」

  「呃…我记得在这条路的尽头是城镇内的当权者们用来举行会议的房子……啊!」

  「抱歉,在这里解散吧。你赶快回自己的部队去。」

  伊库塔没有等嘉娜说明完毕,就甩开原本相系的手往前跑。嘉娜无法追上逐渐远去的背影,只能目送他离开。

  残留在手中的体温开始慢慢散去,让嘉娜觉得非常恋恋不舍。

  从伊库塔往前跑的那瞬间往前回溯短短五分钟。

  「你到这里就可以了。难得来到镇上,到会议结束为止,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放松一下吧……咳咳。」

  来到一栋特别大的建筑物前方后,特瓦克少校以这番话拒绝雅特丽继纩同行。话虽如此他也非

  只身一人,还带着四名部下。然而和每一个都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这些人站在一起后,明明身为长官的少校看起来反而最欠缺气势。

  「那么,我在门外等候。」

  语毕,雅特丽在门口直立站好。当然,她打算保持同样姿势直到会议结束为止。

  明明说了随便她要做什么都行……看到雅特丽的强烈义务感,少校只能苦笑。

  「似乎有必要命令你去舒展一下身心呢,雅特丽希诺准尉。」

  「当然,在下也把这点当成命令遵从。」

  雅特丽从腰包中抱起搭档西亚,只见他背上伸出像是由几个正方形面板组成的「翅膀」。用那个部分承接倾注而下的灿烂阳光后,连平常总是绷着脸的西亚也放松眼角似乎感觉很舒服。

  「不过,在下身边能舒展的『翅膀』只有这个。」(日文舒展身心原文是伸展翅膀)

  「你的认真不会让人感到很沉重的原因,应该要归功于这份幽默吧……随便你怎么做吧。」

  特瓦克少校收回视线往前走。看来她和父亲是不同类型的人──这是少校对雅特丽的感想。如果是那个人,不会允许命令有解释的空间。无论是位于负责下令还是承接命令的立场,那个名将应该都会坚持成为规律的化身吧。

  老实说,特瓦克少校并不喜欢注意年轻人。

  几乎每年都有高等军官候补生前来他的身边,学到七成无聊和两成幻灭以及一成实战后再回去。

  无论在边境营运军事单位是多么辛苦的事情,对那些精英们来说,北域只不过是单纯的经过地点,

  而且还属于希望能尽早通过的那一类。

  特瓦克少校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他自己本身也曾经是那样。

  在差不多二十年前,特瓦克少校也经历过和候补生同样的时代。也就是从高等学校毕业后直接,在高等军官甄试中合格,带着满腔对皇室的忠诚心与想要出人头地的野心,刚开始踏上军旅人生的时期。

  从结果来说,他早就已经偏离人生胜利组的路线。虽然特瓦克少校目前是四十六岁,不过在他还活着的期间,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从现在的阶级再往上晋升了吧。北域镇台司令长宫幕僚就是这样的位置。在看到拥有未来的年轻人时,眼里忍不住混入羡慕和嫉妒也是无可奈何的反应。

  特瓦克少校目前的立场是要代替靠着贵族后台而获得与实力不相称地位的司令长官,一边对抗困苦的财政和国民的不理解,同时妥善经营镇台。虽然不允许犯错,然而由于立场是司令长官的幕僚,职务上的功绩会全部归功于萨费达中将。唯一的例外就是来自士兵们的信赖。

  ──要不是有这个例外,他早就已经退役并寻找第二个人生。

  想到在过了三十岁后持纩罹患的肺部慢性病,特瓦克少校叹了口气。这也是让他偏离成功路线的原因之一。纵使并不会恶化,但也没有完全痊愈的可能,只是随着年龄增加而愈显病况沉重。自己到底还能隐瞒身体状况继续工作几年呢?

  ──只是,也罢。如果有什么可以成为年轻人的表率,那么勉强自己的行为多少还有价值。

  将缺少战争经验引以为傲,认为这是因为有持续维持住北域治安的结果──想到如此间接称赞的雅特丽希诺准尉,让特瓦克少校无意识地拉起嘴角。

  「今天怎么这么慢还没人出来迎接?」部下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少校的思考。因为穿过外侧大门进入建筑物内部后,他们就被丢在玄关儍儍等待,即使多次呼叫也没有回应。少校认为也难怪部下会感到焦躁。

  「或许对方正有什么事忙得抽不开身。不过,主动前来的人是我们……也不是非得站在玄关乖乖等待的立场。」

  少校这样说完,就带头在建筑物内开始移动。因为已经在过去的访问中掌握了大致格局,他踩着毫不犹豫的步伐走向该前往的大房间。还以为途中可能会被仆人叫住,然而也没有发生这种状况,

  约走了二十秒后一行人到达目的地。

  「失礼了,我是代理司令长官从基地来此的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

  特瓦克少校才刚打着招呼走入房间,下一秒血腥味就冲进他的鼻腔里,岀自本能的警戒心让他停下脚步。

  眼前有一个身材结实的男性连头带身体都往前倒在放置于房间中央的大图桌上。只看一眼就能明白他已经死了,因为从后颈到脊椎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立刻退到外面!」

  以远离实战已久的人来说,特瓦克少校的判断应该可以归类为迅速又确实吧。然而他选择的退

  路是「回到原路」这种最简单的做法,所以这点程度的对应在本次情况中也已经是敌人的预想之一。

  少校和部下们一起试图沿着走廊往回跑,然而躲藏在暗处的贼人们接二连三出现并阻挡在他们面前。其中一半拿着枪身被切短的室内战用风枪;另一半拿着刀身折向内侧,呈现「ㄑ字形」的独特武器。其中还有人身上带着血迹,或许是在对这家人下手时染上的吧。

  虽然贼人那一身包括短版套头式上衣的打扮也很独特,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比一般帝国人晒得更偏深褐色的皮肤。毫无疑问,这正是生活于远比平地更接近太阳之地的人们,也就是居住在,大阿拉法特拉山脉大地上的山岳民族之证。

  「你们这些家伙,是席纳克族的──!」

  在军人们做出任何对应之前,手持风枪的贼人就先让对方尝到一整面的炮火攻势。接着趁军人们退缩时,换成举起刀剑的人们冲上前砍杀。

  「呜啊──」「嘎啊!」「呜……!」

  席纳克族使用被称为廓尔喀刀的独特弯曲武器割下猎物的手臂,横砍过身躯,斩断头颅──特瓦克少校原本有四名部下,但所有人都在短短数十秒内离开这个人世。

  「……失败了……」

  虽然多亏身处被四名部下包围的位置才能继续活着,然而少校胸口已经被两发子弹确实击中。原本就患病的肺部因为子弹的强制入侵而发出哀号。

  「呜……!」

  想咳嗽的冲动混着鲜血一起涌上。然而少校却没有咳出而是用力咽下,并以发抖的手从军服腰间拔出军刀。

  「哼……!你们这些家伙是怎么了!不敢上吗!」

  也许是被这份决死的气魄压倒吧?抑或是对于杀死明显患病人物的行为产生了抵抗感,席纳克的贼人们迟疑着没有给他最后一击。不过,在特瓦克少校高举起军刀,打算砍向敌人的那一瞬间,在后方举着风枪的贼人之一舍弃了迷悯。

  首先军刀的刀尖落向地面,接着膝盖失去力气,最后是身体整个倒下。第三颗子弹射中了心脏的正上方。患病的肺部也像是放弃般地陷入沉默,甚至连吐血都显得有气无力。

  ──就这样结束了吗?至少能自豪没有输给疾病,也算是一点安慰吗……

  一名贼人手持廓尔喀刀靠近已经倒地的少校身边。他还能感觉到动静。虽然心里想着至少要给对方一刀,但无论少校再怎么努力,都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

  果然还是心存遗撼。到底是隔了几年,才再度因为受到年轻人刺激而振作起来呢……

  在由于失血而急速消逝的意识中……特瓦克少校觉得最后自己似乎听到哪个人踹开建筑物大门,如同疾风般狂奔过来的英勇脚步声。

  雅特丽一听到打斗声就毫不犹豫地冲进屋里,以全速往感觉到有人动静的方向奔驰之后,立刻就遭遇到那个光景。

  「少校──!」

  最初映入她眼帘的是俯卧在血泊里的长官身影。雅特丽到达现场时,特瓦克少校正在受到敌人给予的致命一击。

  曲成ㄑ字形的刀身从肋骨之间被拔出,鲜血随之喷起。被血溅到的贼人以犀利的眼神瞪着新出现的猎物。

  即使面对以一对多的状况,雅特丽依旧毫不犹豫地往前──要动手自然是以先攻为上策。然而若想达成,先举剑再往前跑就太慢了。

  她得出的结论是──在接近敌人的同时拔刀斩击……!

  刀刃到达的时机比敌人的预测还早了两次呼吸的时间。雅特丽的斩击闪过敌人为了防御而准备往上举的刀身,横向扫过敌人的脖子。大量鲜血从被割断的颈动脉中喷出──接着继续追击的她用短剑一剌贯穿心脏,原本试图抵抗的贼人身体一口气失去力气。

  看到同伴死亡,贼人们为了复仇而袭击雅特丽,她也做出回应。翻转后迎击的双刀避开对方的攻击,逮住在乱战中产生的一瞬破绽,让反攻的刀刃锐利介入。

  在后方举着风枪的贼人们无法瞄准和同伴打成一团并不断动作的目标,当然会犹豫着不敢开枪。

  判断这下不妙的敌方领导者要求同伴暂时拉开和敌人的距离。子弹几乎同时沿着空岀来的弹道射出,但雅特丽不慌不忙地利用最初解决的男子尸体作为盾牌挡下了子弹。通常的风枪并不具备足以贯穿人类身体的威力。

  状况再多对一彼此瞪视的情况下陷入胶着……不过,这对雅特丽来说是有利的发展。既然已经吵闹得如此明显,注意到骚动的同伴迟早会赶来这里。那样一来多人就成了我方而而少数是对方,之后只要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全部活捉即可。

  「……退吧,各位。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然而,看来敌人也明白这点情势。似乎是他们领导者的男子以抑制住情感的语调,对这些用憎恨眼神瞪着同伴仇敌的贼人们下令。

  同伴虽然以视线抗议,领导者却摇摇头讲出决定性发言。

  「你们忘记娜娜克头领的命令了吗?……圣战前,不冒险。撒退!」

  以这命令为始,贼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往雅特丽的相反方向转身离去。他们打算利用后门或窗户,总之是从正面大门以外的地方寻求退路。

  就算是雅特丽,这时也不会贸然单独追赶。她先把用来当盾牌的贼人遗体放到地板上,接着赶到特瓦克少校身边。伸手探了探脖子之后,确定已经没了脉搏。

  她嘴角扭曲的时闾只维持了一瞬,立刻挺起背脊直立站好,对着死者敬礼。悼念对方终究没有获得回报的生前功绩,以及即使死亡依然没有放开手上军刀的军人坚持。

  「……后面请交给我吧,特瓦克少校──接下来就去追击敌人!」

  雅特丽坚定地这样说完,就转过身子跑回大门,毫不犹豫地冲出这栋建筑物。

  少女刚冲出大门,一名少年就交班似地从走廊上的窗户溜了进来。一看到走廊上躺着的六具尸体──伊库塔˙索罗克就「呜哇」了一声并撇了撇嘴。

  「这是怎样?几乎都是帝国军人的尸体,是刚才跑掉的那些家伙下的手吗?」

  「请小心点,伊库塔。敌人有可能还留在里面。」

  伊库塔一边听着库斯的忠告,同时仍旧依序四处看过房子内的每个房间。会议用的大房间里有貌似主人的男性一名,旁边的房间里有看起来像是仆人的女性五名,还有刚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后就发现一对老夫妇,这些人都从头部或胸口流出鲜血并已经死去。

  「下面有帝国军人五人,跟应该是犯人一党的席纳克族男子一人。光是大致确认,就发现合许十四人的死者……这房子里的家人几乎都全灭了。」

  首先掌握惨状后,伊库塔因为感到不对劲而歪了歪头。

  「不过,真奇怪。看血的乾涸状态……这家人的死亡时间比楼下军人还早了很多。」

  换句话说,贼人是在没有让周围居民注意到异变的情况下把屋内的人们全部杀光。伊库塔认为对方的手脚还真是俐落,然而偏偏没有发现值钱财物遭到搜刮的痕迹,因此愈观察,单纯只是强盗夺财的可能性就变得愈低。

  「……虽然这里是和席纳克族有关的犯罪并不罕见的地区,不过很难相信特瓦克少校的来访和

  这次的袭击只是凑巧同时。而且再加上犯人并没有搜刮财物却还是留在屋内,如果要推测其意图──」

  那么该判断少校是遭到埋伏吧,伊库塔做出了结论。如果真是这样,这次是极具计划性的犯行……不,该说是作战吧。

  伊库塔边确立自己的推测,并从一个房间再走向另一个房间。于是,在进入下一间似乎是客房的宽广房间后,他发现了奇妙的东西。房间里四处都丢着有点脏掉的白色布状物。

  「这是什么?说是窗帘却又太小……啊,有脑袋可以钻过去的洞,意思是衣服吗?」

  「伊库塔,那应该是阿尔德拉教的巡礼服吧?」

  听到库斯开口提醒后,少年噢了一声感到理解。虔诚的阿尔德拉教信徒会为了累积功德而前往大陆中的各神殿四处巡礼,而这是他们在旅行中必须披着的柬西。也可以说是类似神官法衣简略版。

  然而在得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后,让伊库塔更是感到不解。如果是神学校的宿舍还可以另当别论,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大巡礼服被丢在地上呢?其中缘由连他和库斯也无法说明。

  正当少年为了寻找推理的材料而沉浸在思绪中时,楼下突然传来变了调的尖叫声。应该是注意到骚动并赶来的哪个人发现了下面的惨状吧?感觉到有人接近的动静,担心主人的库斯从腰包中拉着伊库塔的袖子。

  「伊库塔,我们还是逃走比较好吧?在这里不管是被谁看到都很难辩解。」

  「嗯,来逃吧。现在再怎么说似乎也不适合被丢进禁闭室里。」

  伊库塔以认真表情点点头之后,就踩上附近的窗户,轻巧地跳了下去

  混着沙尘的风拍打着脸颊。疾走再疾走,加速再加速譲视野变狭窄,从双脚马镫传向腰部的震动显示爱马使出了全力。

  「别让他们逃走……!」

  骑师也一样。雅特丽以往前倾的姿势跨在马上,握住缰绳的双手也更增加了力道。后面率领着骑马队的部下们,前方紧盯着贼人们的背影。

  确认特瓦克少校死亡并冲出建筑物后,雅特丽把保全现场和向基地报告的工作交给部下,自己则是动员指挥下的骑兵部队动身追击逃走的贼人们。和刚开始追逐宛如豆子大小人影的二十分钟前相比,,双方的距离已经大幅缩短。

  「后方不要放慢速度! 一旦被他们逃进山里就完了!」

  脚下是当然不可能经过整顿的恶劣路况。若想做到边注意避免马脚被岩石绊倒,同时进一步让马匹保持速度继纩往前冲,需要不寻常的技术和胆量。就连平常应该已经累积足够训练的骑兵们也已经有好几个人脱队。

  然而,雅特丽心想──要不是强行做到这种地步,双方的差距不会缩短!

  「所有人举起远距离武器!从敌人左后方开始一轮齐射,结束后改为靠向对方的近身战!」

  因应着雅特丽的命令,一部分士兵举起风枪,大部分的士兵则是在马上举起十字弓。很难瞄准的马上射击只是单纯的开场动作,重头戏是之后的拔枪突击──士兵数量、马的体格、残余体力,所有要素都是我方占上风。如果再进一步从敌方较脆弱的那一侧开始攻击,无疑会成为必胜的方程式。雅特丽带着确信如此判断。

  然而在她即将喊出「射击!」这号令时,雅特丽却不得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声音强行忍住。这是因为在逃走贼人前进方向的岩石后方,有人影一闪而过。

  「……呜!攻击中止!所有人都停下!」

  雅特丽靠着身为指挥宫随时都保留在脑中角落的冷静,来击退不顾风险埋头冲剌的愚蠢念头。骑马队停止奔驰。注意到这一点的敌方立刻放缓速度停下,这时从周围的岩石后方接二连三出现手持十字弓或风枪的新敌人。

  「……原来有先派兵埋伏吗,敌方也准备得相当充分。」

  知道这是连受到追击的情况都有考虑在内的陷阱,让雅特丽率直地感到佩服。要是刚刚直接追着贼人冲进岩地,部队会因为受到奇袭而产生动摇,说不定已经遭到逮住这破绽并回头会合的敌方主力给予重大打击。

  然而现实是雅特丽的观察力和即时决断力发挥效果,她的部队在敌方的有效射程外就已经停下。伏兵之所以现身,也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的存在已经被发现了吧。

  在壮大的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正下方,两股势力隔着一段长距离互相瞪着对方。

  「……要怎么办呢,排长?看对方的数量,如果要边受到迎击边冲锋,我方也必须做好付出相当牺牲的心理准备。」

  「是啊,士官长。当然有必要时我会那样做,不过现在不是那样的局面。」

  雅特丽带着同意点点头回应副官后,瞪向敌方那一群人,以丹田使力大声喊叫:

  「席纳克的人民!为什么做出杀害我等同胞的暴行!让我听听你们的辩解!」

  这个声音清楚地传达给数百公尺之前的敌人。隔了一小段时间后,敌方也做出回答。让人惊讶的是,那也是女性的声音。

  「──同伴死去,痛苦吗!你们也觉得,那样痛苦吗!」

  比起给人不通顺印象的席纳克族独特方言,说出这些话的对手外貌更让雅特丽惊讶。虽然因为距离遥远而无法连脸部都看清,但毫无疑问那是一名极为娇小的少女。现在,少女正代表多名并列的席纳克战士们发出怒吼。

  「……即使同伴死去也无所谓的人,在山上不会被视为冷血畜生吗!」

  「你们,才是冷血的畜生!如果不是,为何要从我们夺走赫赫席克!」

  「……赫赫席克?那是什么?」

  「现在,你身旁也有!你们,称呼那叫精灵!从我们身边夺走那个,不叫冷血畜生还叫什么!」

  听到这全然没有记忆的指实,让雅特丽感到很困惑。对于萨费达中将对席纳克族强行实施至今的弹压政策,而且采用的手段是没收精灵这事,她目前还一无所知。

  「之前,你们也强迫我们接受各种状况!先是让我们不能在平地村庄卖东西,后来军方还用几乎不要钱的金额,强制买走我们种植的玉米!所以蔬菜、水果,我们只能买一点点!玉米的存量也减少无法过冬!老人、小孩、一直一直饿死!」

  「…………」

  「不得以只好开始偷东西的同伴,也被你们一个个全部杀光!甚至你们还开始从我们身上夺走火和风的赫赫席克!夺走食物、杀死同伴、连重要的赫赫席克都被抢走──这种事情,除了畜生以外,谁会做!你说啊!」

  雅特丽倒吸了一口气。即使是对详情并不清楚的她,也能体会到对方深刻的恨意。与此同时,她也预料到事态恐怕不会仅止于特瓦克少校个人的死。

  「……那么,你说出要求吧!对今后的军方,你希望什么?」

  雅特丽希望至少能留下交涉余地的尝试,也被接下来的回应完全摧毁。

  「哼!我们对你们没有希望!谁会期待畜生!……我们,只是要恢复原本该有的形式!我们只想要回到被你们不断逼往北方再往北之前的生活,回到可以随意往来山上和平地的时代,回到那让人怀念的遥远日子而已!」

  少女吼完后,从腰间两侧拔出具有厚度的廓尔喀刀并指向天空。被磨亮到甚至可以照岀脸孔的刀身反射出灿烂的太阳光。

  「我们要打倒你们取回赫赫席克,同时得到高山和低地,回到席纳克原本的世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了达到目标的神圣之战!所以,我……席纳克族长娜娜克˙鞑尔要基于这个名字,在此揭开圣战的序幕!」

  她把双手的刀刃同时往下挥,以刀尖不偏不倚地瞄准雅特丽──在席纳克族顶点率领他们的史上最年少的族长,娜娜克˙鞑尔挺起胸膛,气宇轩昂地发表宣战布告:

  「做好心理准备吧!平地的恶鬼们!」

  「──在这样的宣战布吿后,贼人们立刻退往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我方受到的损害从尤斯库西拉姆˙特瓦克少校开始,包括护卫的士宫总共是五人,每一位都已经死亡……以上是来自雅特丽希诺准尉的报告。」

  在夕阳从开放的窗户照入的司令室中,听完报告的萨费达中将继续背对部下望着外面,嗯了一声后轻轻点头。

  最初收到同僚身亡的消息时虽然吓了一大跳,不过到了状况平静下来听取最终报告的阶段时,再怎么说他也已经恢复冷静。到现在甚至还有余裕去注意似乎有点长得太长的嘴边胡须。

  「尤斯库过世了吗,失去这种人才让人遗憾。」

  这句惜别的发言并不带感情。虽然以中将来说,他对于身为有能副官的少校死去之事并非完全

  不觉得惋惜──不过说实话,这个平日凡事都会啰啰嗦嗦提供意见,简直像是小姑的部下也让他一直感到很厌烦。

  「席纳克那些山里老粗居然敢主张什么圣战,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你不认为吗?」

  「是……」

  「如果只是是乱吠乱叫还有讨喜之处,然而既然他们宣称接下来要咬人了,我也不能把没敎养的野狗丢着不管。」

  中将以莫名缺乏抑扬的语气这么说道。背后的部下并没有发现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也没有发现平淡的语气是为了掩饰轻率的愉快心情所造成的结果。

  「看来实施大规模驱除的时期到了……对于大阿拉法特拉山脉成为野狗住处的状况,我总是感到很心痛。至今为止是看在彼此都居住于同国的情谊上放过他们,既然对方恩将仇报,这也是无可奈何。」

  哼……中将口中冒岀无法完全克制住的笑声,他的内心里真的充满谢意。

  在极为无聊的北域任务中,镇压席纳克族是中将最大的娱乐。居住在北边山里的异民族对他来说顶多只是不乾净又野蛮的似人类生物,狩猎他们是剌激又痛快的游戏。

  话虽如此,法律上席纳克族也被视为帝国人民,就算身处中将地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把他们当成狩猎的对象。除了偶尔讨伐做出偷盗行为的那些稼伙外,顶多只能利用各式各样手法例如课以重税或是夺走精灵等方式来虐待席纳克族。起码至今为止都是如此。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帮忙制造出藉口……!

  萨费达中将喜欢战争。因为指挥大量士兵时,能让他实际感受到身为北域镇台司令长官的权限。膨胀成歪曲形状的自尊心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充满欢喜。

  更不用说和席纳克族的战争对他来讲可是求之不得。居然可以进行喜欢的事情并同时解决讨厌的家伙们,当然找不到其他美妙至此的娱乐活动。

  「我要认定先前的宣战布告是部族整体的叛乱宣言,我方也必须以适宜的做法回应。」

  「是。那么,就通告北域各基地必须提高警戒等级……」

  「那样太宽大了。要从所有基地聚集士兵并编组讨伐军,规模是以旅为等级。」

  听到长官的发言,部下军官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也就是说,要由我方主动进攻大阿拉法特拉山脉吗?」

  「有什么好惊讶。你也知道,北域因为确实要取得补给的问题而有数个小规模基地四散分布,再这样下去会面临被敌人各个击破的风险,所以要反过来由我方主动进攻。」

  中将自信满满地如此断言。防守战不合他的性格,唯一的方案就是以大量兵力来单方面蹂躏自以为是的异民族──被热气冲昏头的眼神里透露出这种讯息。

  「只要我方发动总攻击,那些家伙光是防守就会忙不过来。也就是要实行『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这句至理名言。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在下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基本上还是该请教一下少校的意见──」

  早已根深蒂固的习惯虽然让军官讲出这句话,然而这种时候应该会提出慎重意见的人物已经不在人世。察觉到这事实后,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萨费达中将把部下的沉默当作赞同,愉快地从鼻子里哼气。接下来像是突然想到般地追加了一句:

  「──对了,尤斯库死掉的事情先不要向中央报告。」

  「咦?可是……」

  「无论如何,讨伐时都会多少出现牺牲者吧。等到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再统一送出关于阵亡者的报告也还不迟,这样反而比较自然。」

  萨费达中将一边使用胡乱编造的理论来说服部下,同时心想──一旦知道尤斯库已死,中央一定会立刻派出下一个监察者吧?实在是让人生厌。虽然迟早还是只能接受,但希望能拖延多久就是多久。

  没错,至少要到讨伐结束为止。直到自己充分享受完这场从天上掉下来的战争之后……

  一到晚餐时间,餐厅的气氛和平常有着微妙的差异。明明没有人发出大音量,然而交谈这动作本身却是以刻意压低的声音进行个不停。这完全是紧张的表现。

  骑士团众成员也不例外。所有人都以狼吞虎咽的动作吃完饭,目前其他五人都专注地摆出聆听

  雅特丽发言的的姿势。

  「……圣战……雅特丽,我确认一下,对方真的这样讲吗?」

  说明完一轮之后,伊库塔皱着眉头发问。雅特丽重重点头。

  「嗯,对方的确这样说。他们的决心相当坚定。」

  「意思是即使明知彼此的战力差也要那样做吗?我们还真是遭人深恶痛绝啊。」

  马修以苦涩的表情这样说道,旁边的托尔威则维持把手放在膝上的动作沉默不语。

  「特瓦克少校之死虽然遗憾,但是在目前刚败给齐欧卡,国力受到消耗的这个时期,还想让帝国人民彼此内斗根本是疯狂的行为吧。应该要寻找和睦共处的途径。」

  「我……我也这么认为,我找不到一定要发动战争的理由。」

  哈洛附和了夏米优殿下的意见。然而只要看向周围,可以发现表示反对意见的人士显然比较引人注目。

  「直接正面对决不就好了吗?应该要趁这次让席纳克族那些家伙好好搞清楚状况。」

  「山里老粗居然敢那么狂妄,我要让他们落入和死去同袍一样的下场!」

  「应该为了特瓦克少校报仇,少校本人也应该如此期望!」

  血气方刚的意见一个接着一个传出。再加上已经出现牺牲者这事实的推波助澜,比起消极的非战论派,积极的主战论派似乎获得了情势的加持。毫无疑问,尤其是复仇战这种单纯的理论更是鼓动了士兵们的正义。

  一旦期望战争的声浪变大,反对意见自然难以提出。这是非常自然的群众心理──正因为如此,完全没有人预料到在这股即将统合的气氛中,居然有人敢发出比任何人都响亮的声音,毫不畏惧地主张「NO」。

  「你们这些家伙是喝醉了吗!哪有为了这种战争奋起的骑士!」

  握拳用力敲打桌面,从椅子上站起巨大身躯并同时大叫的人,是那个丁毗准尉。周围的人们虽然被那几乎让人耳朵发痛的大音量给压倒,不过这也只是一开始的情况,失笑声和嘲笑声很快出现,并开始垄罩全场。

  「什么啊,这话真不像你,丁昆准尉。不久前,比任何人都想参加战争的人不正是你吗?」

  「那是当然至极!因为那时的对手是仇敌齐欧卡共和国!……听好了,你们这些家伙。所諝的骑士之剑,是只为了击退威胁国家的外敌才能挥动之物!绝对不是为了杀戳同乡人民的凶器!」

  丁昆高声如此断言。虽然笑声消失了,不过却有人对着他提岀取代笑声的冰冷讽剌。

  「别在那里鬼吼鬼叫,简单来说你就是怕了吧?」

  「……什么?」

  「意思是战争真的岀现在眼前时你就退缩了啊。明明身体比别人还要庞大却如此没有出息,还说什么骑士之剑,真是让人听不下去。」

  「……你打算侮辱我的荣誉吗?有胆再讲一次试试!」

  肌肉男阿格拉站了起来和丁毗互相瞪视。由于他们是体格可以相提并论的两名壮汉,一旦在这

  里演变成互相殴打的事件,餐厅就必须先做好会遭到毁灭的准备。

  「在吵什么!保持肃静!肃静!」

  多亏前来巡视的长官在绝佳时机出现才避免了大惨剧。阿格拉狠狠咂嘴重新坐下,丁昆也把视线从对方身上转开弯腰就座。

  在因为长官在场而受到压抑的形式下,餐厅内充满高压下的沉默。然而,等缓缓巡视室内的他回到走廊后,下一秒谈话声立刻复活。虽然有种音量似乎变小的感觉,不过交谈的对话内容密度反而增加了。

  「……有点意外,血气旺盛的哈尔群斯卡准尉居然在这次选择了非战派。」

  哈洛以带着亲近感的态度道样说,听到这句话的雅特丽也露出微笑。

  「意外这感想是对他的失礼评价呢。他本人刚刚也有提到,所谓骑士本来是为了守护国家和人民不受外敌侵犯的存在。所以即使对于必须向帝国人民动手的行为心生抵抗,反而该称为是自然的感觉吧。」

  和仅仅只是自称骑士的丁昆不同,于名于实都是帝国骑士的雅特丽发言带有相对的分量。托尔威一边以崇敬的眼神望着道样的雅特丽,同时也开口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而且,我觉得能在刚刚那气氛中主张少数派意见的阿昆很了不起。因为我还以为那种行为反而是阿伊会去做的事情。」

  「……嗯,话说起来的确是这样。讲到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夸大其辞……索罗克,你正是无人可

  及的嫡系吧?这次是拿手好戏被人模仿走了吗?」

  夏米优殿下提出充满挖苦之意的问题,但伊库塔却完全无视她的发言。少年摆出以手抱胸而且把整个身体都坐在椅子里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瞪着空中一点。

  「……圣战……圣战吗……圣战啊……」

  「什么啊,你还在纠结那个?」

  雅特丽以怀疑的眼光看向伊库塔,伊库塔则以低沉的声音喃喃说道:

  「……没有这种用法。」

  「……?」

  「根本不存在啊,在席纳克族的语汇里,没有『圣战』这种名词。」

  其他人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能不解地歪了歪头。伊库塔把视线收回开始说明:

  「对于席纳克族来说,所諝战争只是纯粹的生存竞争,也就是把『强者能够残存而弱者会被淘汰』这种自然的法则以最极端的形式来表现的行为。他们对战争既不否定也不肯定,而是视为这世上的真理平淡地接受──只是,绝对不会把战争『神圣化』。」

  「……意思是席纳克那些家伙不会要求必须具备大义名分吗?」

  「当然有大义啊,部族的幸福和繁荣就是他们的大义。不过,那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神圣之物』。如果换个讲法,透过战争获得的财富只不过是从外人手上夺来的东西,而且还只把自身的情况当作理由。所以这是为求生存的不择手段,和神圣性处于完全相反的位置。」

  伊库塔讲到这边暂时停口,轻轻摸了摸腰包里的库斯头部。

  「被席纳克之民认定具备神圣性的对象另有其他,那就是赫赫席克──我们口中的四大精灵。席纳克之民把这些无一例外,每一个都对身为主人的人类具备无条件侍奉精神的孩子们称为『[神圣之物』……因为像我们也很清楚,当这些孩子打算保护身为主人的人类时,根本完全不顾自身的状况。」

  在受到弱肉强食法则支配的世界中,精灵是唯一的例外。为了帮助应该仅仅只是不同种族生物的人类,他们不但付出自己的所有能力,而且不会要求人类必须对这份奉献作出任何回报万。即使受到多么残酷的对待也不会口出不满,即使粉身碎骨也一样。

  「席纳克之民会以『神圣』这说法来表现的对象,在这世上谨有一个——就是精灵对主人全心全意奉献的存在方式。『神圣』和『精灵』乃是不可分割,只截取前者来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和『战争』这种低俗名词的代表凑在一起根本是荒谬至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如果他们决心发动战争的理由和那个精灵有直接关系的话又如何呢?」

  ──从我们身边夺走那个不是畜生行径又是什么呢!

  雅特丽一边鲜明地回想起席纳克的少女对着自己说出的发言,同时开口发问。

  「看这样子,你也知道那件事了吗?」

  伊库塔口中的「那件事」是指萨费达中将施行的弹压政策之一,从席纳克族身边夺走精灵的行

  为。其他人听不懂是指什么而显得很困惑,然而他们两人依旧毫不介意地继纩说下去。

  「……精灵被敌人夺走了;精灵是神圣的存在;如果想要重新取回被夺走的神圣存在,无论如何都必须发动战争。那么,这场战争就是『圣战』──如果认定席纳克族是采用和上述相同的理论,是不是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呢?」

  「没有,这是架构得很完美的狡辩,还因为实在过于完美反而让我想吐。」

  以符合自身发言内容的不屑态度这样回答后,无意隐藏不快感的伊库塔扭着嘴角再度开口:

  「不过,像这种耍小聪明的理论,正是只把他们的伦理观当成一种知识来了解的我们才能想得出来的东西……我刚刚也有说过,如果是席纳克人,基本上不会把战争神圣化。所以,也不会为了把战争神圣化而再三扭曲道理,别说什么采用不采用了,他们根本无法构想出那样的理论。」

  伊库塔狠狠咬牙后,提出结论。他的模样就像是在吐出熔岩。

  「既然明明应该是这样,他们却还是使用了『圣战』这个名词,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有幕后黑手。从外地来到这里,把事先已经完成的谬论灌输给席纳克族的家伙。」

  一夜过去,隔天早上。由镇台司令长官萨费达中将对指挥下的全军发表正式通告,宣布要因为特瓦克少校等人遇害而编组席纳克讨伐军。在此时的预定动员兵力是一万八千多人。成为一场在过去的北域找不出同等案例,以史无前例的规模来展开的军事行动。

  ──卡托瓦纳北域动乱。

  战争就这样开始,在帝国历史的一部分上涂满了厚厚一层的同胞鲜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