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话 苦难之箱

  灾难总是突如其来的。

  我的生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便突然离世了。而第二任的父亲也在某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再也找不着了。母亲的离家出走也是如此,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在母亲消失不见的时候。

  “啊啊,又是这样吗?”

  我这样子想着。

  又是十分突然的,这个瞬间再一次降临。

  自己能够呆在空旷的家中而丝毫不感到慌乱,我想就是因为非常熟悉这种感觉的缘故吧。并不是单纯的适应了这种感觉,而是由内到外透彻的,完全理解了。所谓的现实其实和“红绿灯”这个游戏非常的相似。无论怎么警惕,无论多快地喊出“停”,身后的人都总是在慢慢地接近着自己。于是,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就发现现实已经站在背后了。

  所谓的世界,就是这种东西。

  稍早之前,深夜打开电视的时候,我看到某位大叔——好像是很出名的演员,可我对他的样子和名字却完全没有印象——说出了这样一段话。“真是的,在澡房里伸懒腰的时候,因为太使劲了,于是便使得自己突然想打喷嚏。虽然觉得很不好,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打了。就在这时腰骨发出“喀”的一声,痛的要命啊。所以提醒一下大家,最好不要在伸懒腰的时候打喷嚏什么的哦!”

  所谓的人生,就是这种东西。

  即使是像笑话一样无聊的事情,只要是发生在某个令人惊讶的时间点上,就会将一切破坏掉。只要受到过一次这种伤害,就绝对回不到原本的样子。就好像被揉捏得满是皱褶的白纸,不管再怎么将它拉直抚平,就算是用烫斗将它烫平,它也无法恢复成原来那张光滑的白纸了。

  所谓的生存,就是这种东西。

  察觉到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已经被丢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无论是教育我们的人还是给予我们食物的人,都已不复存在。要是想继续生存下去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由自己动手。像是发牢骚这种事情,我可不敢。因为,要是忍不住哭了的话,就只会消耗掉自己的体力而已。

  只能这样子一直走下去了。

  但是,如果连生命都被剥夺了的话,那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那箱子的里面简直就是地狱。

  那个连我都能够抱起来的小纸箱上,画着小巧可爱的蜜柑的图画,这个箱子应该和我一样,是从附近的那间超市得到的吧。因为被箱子内传出来的微弱的鸣叫声所推动着,我什么也没考虑,慌慌张张地便打开了箱子。

  一开始,我并没看清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原先我所想象的,是箱子里面装着惹人喜爱的小猫。有着茸茸的毛,长着蓝色的小眼睛,还有那细小的腿脚什么的。但是箱子里面却完全不存在我所想的小猫,里面有的仅仅是灰色和黑色还有红色的不明混合物,用“混沌”这个词来形容的话或许最合适不过了吧。

  就像写生的时候,一般都会各取一些红色或者绿色的颜料一起放在色彩碟上面的吧。然后用画笔来搅拌,不同颜色的颜料就会打着旋儿,慢慢地混合在一起。箱子里面的情形就和刚刚所说的写生调色那样非常相像,大概就是差一点就能够完全混合在一起的程度。

  我查看着箱内的情况,心里已经觉得走投无路了。我并没有马上意识到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可心里的某处却已经隐隐察觉出来了。箱子里面装着的,那份苦难。

  还能继续听到鸣叫声。

  为了寻找声音的主人而四处扫视着,我终于发现了目标。箱子里面大概有4只小猫。要是不集中精力看的话,是很难看明白的。它们的身体已经腐化了。大概已经死了不只1,2天了吧,或许更久也说不定。我将手伸进箱子将其抱起来的时候,一种软绵绵的讨厌的感觉,透过了双手传到了我脑里。就好像是用手捏碎芋虫的感觉,这感觉让原本紧张发热的我的身体,瞬间冷却了下去,使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我都快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将手伸进那装满肉块的箱子里面探索。我感觉很恶心,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可是那喵喵的,不停鸣叫着的声音还是让我留了下来。

  终于我找到了一块尚有温度的肉块。

  只剩一只了,就只剩下这么一只了。残存的小猫就只剩下这么一只了。因为太脏了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乌黑的肉块。不管怎么看都没办法想到这竟然是一只猫。它就像是一块使用了二十多年的破抹布一样。而这块破抹布则对着我拼命地张开口,发出嘶哑的鸣叫。每次听到鸣叫,乌黑的破抹布上就会露出一个鲜红的小口。我一边叨念着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一边用手温柔地擦拭着它的脸庞。它的两只眼还没有睁开呢。啊啊,不对。应该是粘连在一起了。它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正紧紧的贴在一起。虽然觉得箱子里应该不再有其他还生存着的小猫,但我还是不禁地再次看向纸箱。那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什么生命的气息了,现在箱子里面装着的,仅仅是血,肉还有骨头而已。这个时候正好健一君正摇摇晃晃地跑下了斜坡。

  “怎么了啊?”

  我正想说些什么,但是因为感情在心里不断膨胀着,悲伤,愤怒,愤慨,这些感情一直充斥在胸口。因为这些感情太过庞大,我没能将其说出口,而是一直堵在了喉咙上。可我还是想将全部的一切向正看着发呆这的我的健一君倾诉。为什么总是如此突然呢?要怎么才能避免这种事的发生呢?或者说这是无法避免的吗?虽然我知道即使问健一君他也不可能知道。即使如此,我还是想问。我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所谓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健一君总算看到了我手上的小猫。之后便非常着急地把视线移到了箱子上。虽然他想飞奔过去那边,但却笨拙地摔倒了。他应该是忘记了他膝盖的伤了吧。“可恶”他一边骂着,一边重新站了起来,谨慎地走到箱子旁边。他一下子便将手伸进箱子里,来回搜索着血和肉还有骨头。“可恶”健一君再次小声地说道。“可恶,这到底算怎样啊”

  “不行了”

  健一君抬起头说道。

  “就只有这只活着了”

  手中残存的温度。

  这只残存下来的小猫,正持续对着我们鸣叫着。

  我们没有停留,飞快地跑到了附近的动物医院。看到我们两个那慌张的样子,待客室的人们都对我们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他们肯定是把我们当成那些顽皮的小鬼了吧。但是当健一君小声地和服务台上的姐姐说明事情的情况时,他们的表情就全都变了。

  我看着手中的小猫。它很脏,就连是只什么颜色的猫也看不出。眼睛也一直紧闭着,从我们赶来动物医院的时候开始便没有再叫了。或许它就会这样子死掉吧。在我手上的这条年幼的生命,十分的轻盈……这么轻,简直好像没带上什么似的。这条小命,果然还是轻如鸿毛。说什么生命重于泰山那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啊啊,虽然如此,为什么心却觉得那么乱七八糟地烦闷呢。就连双脚也很重,明明健一君正在叫我,却还是动弹不得,一步也踏不出去。

  不知道是谁的手放在了我的背上。我抬起头转过去看,发现一位比起母亲要稍微年轻些的大婶正站在我的身旁,是刚才接待室里面的人。

  “快,医生在叫你了”

  “是的……”

  后背被推了一把,我的脚终于动了。

  “弃猫?”

  “是的……”

  “是你们捡到它的吗?”

  “是的……”

  现在的我只能点头了。

  正偷偷盯着小猫的大婶的表情变得阴暗起来,因为是常来动物医院的顾客,所以关于动物的知识应该会比我懂得多吧。我感觉到大婶正感到绝望,大概是觉得这只猫已经不行了吧。

  我没有对那位大婶道谢,就这样走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面积就和我的房间差不多,大概6榻榻米吧。正中间摆放着不锈钢制的手术台。当把小猫从手术台上拿下来的时候,小猫再次发出了鸣叫声。兽医是个性子有点急躁的圆脸大叔。他一边小声嘀咕着“真可怜啊”。一边抱起了小猫。虽然他的手十分粗糙,但是被抱起的小猫过了一会便停止鸣叫了。啊啊,是这样子吗。虽然看起来手十分粗糙,但因为是兽医所以懂得动物喜欢的触摸方式呢。

  “右眼已经不行了呢。因为连眼球都伤到了”

  兽医这样子说道。

  “但是左眼还是完好无损的。眼皮粘合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它能看到东西吗?”

  健一君焦急地询问着,兽医向他点了点头。

  “嗯,那当然是没问题的了”

  虽然我想是不是要动手术比较好,但是兽医竟当场就开始了切开作业。他就像是在轻抚眼皮似的挥动着手术刀,然后小猫的左眼黏合在一起的眼皮就被切开了。啊啊,真是漂亮的蓝色的眼睛啊。在眼皮粘合在一起之前,小猫用这只眼睛全部都看到了吧。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情形。逐渐变成没有生命的肉块的情形。

  “虽然寄养在我们这儿也没问题,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带它回家呢”

  兽医的声音十分平静。

  “哎?可以吗?”

  我很吃惊地问道。虽然看起来情况很糟糕,其实还是没事的吗?虽然是这么想,可这份希望却在下一秒钟便破灭了。

  “即使寄养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帮到它什么。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希望谁能够在它的身边陪伴到最后”

  最后……。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

  “已经不行了吗?”

  面对着健一君软弱无力的提问,兽医低下了头。

  “和你说清楚吧,我觉得它要活下来非常困难。但是可能性并不为0。明明其他几只小猫都死了,这孩子还在坚强地活着。所以我觉得它生命力很强。只是现在它实在是太虚弱了呢”

  兽医的说话方式稍微有点不太规则。既有礼貌又不拘泥于形式。可能是因为我们比较年少,而且并不是顾客,才会使用这样的说话方式吧。

  “这个,是小猫的奶粉。请将它加在温水中然后喂给小猫喝。不过它应该是不会主动喝的,所以请你用玻璃吸管喂它吧。要是送到口中的话,小猫自然而然地就会喝下去了。所以请不要觉得讨厌,也不要害怕。如果不喝的话,体力就会下降,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喂它喝下去。还有就是,当小猫的体温经常很低的话,请多点替它保暖。用毛巾包着它的时候,要先将小型暖炉放进去。因为小型暖炉一天过后便会变冷,所以也不要忘了替换”

  猫用奶粉,玻璃吸管,毛巾,小型暖炉……兽医给了我全部的东西。当问起要付多少钱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

  “这只猫并不是你们养的吧。所以就不算你们钱了”

  健一君诚恳地向兽医致谢的时候,我却仅仅只能低下头。

  诊疗结束之后,我怀抱着毛巾包着的小猫,和健一君一起回家。

  因为回家的路上两侧都是树木,所以我们仿佛像是在森林之中徘徊似的。因为树木高耸的缘故,周围光线十分昏暗,道路边上堆积的泥土非常潮湿。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风不知怎么总觉得非常阴凉。我们的心情本来比较沉重,现在又渐渐觉得寂寞了。

  健一君在真的是太好了。要是一个人的话,我肯定会忍耐不住往外边冲去吧。有男孩子在身边还真是好呢。我这样想道。只要有健一君陪在身边的话,我就会感到非常安心了。

  “能帮上忙真的是太好了呢”

  “嗯”

  听到健一君的话,我点了点头。

  猫也开始不再叫了。

  它那只清澈的蓝色的眼睛,正在盯着这个世界,盯着我们。

  我家是那种母子家庭。一个母亲,两个孩子。母亲和我和阿孝。父亲早就已经不在了。虽然说是父亲,但是事情又有点复杂。我有两位父亲。第一任父亲是我的生父,他在我2岁的时候便病死了。在那天傍晚的时候突然喊胸口痛,然后当天晚上便断了气。死因非常的简单,急性心力衰竭。

  “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似的。真是的,明明是个不管何时都没有要死的意愿的人”

  母亲最近经常重复着这句话。明明已经是15年前的事情了,却像是还没有解开这个心结。即使是和第二任父亲发生争吵的时候,母亲的嘴上还会经常挂着第一任父亲的事。

  “还是那个人要好的多呢”

  母亲小声嘟囔着,总是凝视着远处。

  “要是他还活着的话,我们家也会变得更加幸福吧”

  那仅仅是母亲的心愿而已。虽然事情也有可能按照母亲的想法发展,但在某处已经支离破碎了也说不定。虽然这样想很对不住母亲,但母亲在把握幸福这方面真的太不擅长了。即使把握住了,也会没有察觉那到底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幸福便一下子将其抛弃。

  母亲之所以怀念着第一任父亲,估计是不希望自己的心愿就这么中断掉吧。

  当时我并不知道母亲的这份心愿。

  毕竟那时候我仅仅还只有2岁而已。

  所以,就连死的意思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不敢吃晚上的牛肉火锅了。但是为了不让沉醉在自己生日的喜悦中的阿孝知道这件事,我决定将炊事工作交给健一君。不愧是个男孩子,健一君说着“那我就尽力试试吧”然后便接受了这个任务。

  谢谢你,健一君。

  我在心中无数次地向他道谢。

  谢谢。

  就在健一君和阿孝一起做着牛肉火锅的时候,我偷偷地将死去的小猫们埋到院子里面。因为是兄弟,所以我决定将它们全部埋在了一起,直到最后,直到死的瞬间,它们都一直在一起。死后应该会一样吧。我就这样精神恍惚地蹲在崭新的坟墓前面。偶尔能够听到客厅那边传来的健一君和阿孝两人那欢闹的声音。健一君履行了他的承诺,他真的在很努力在尝试着。从他的声音中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有悲伤的事情曾经发生过的感觉。

  好了,我也该进去了。虽然不能吃肉,可还是得高兴地庆祝阿孝的生日才行。虽然我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但果然还是不行。我的脚动不了,我站不起来。啊啊,这是为什么呢?好像就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我就这么沉甸甸地蹲坐着。稍早之前那些惨烈的悲伤也早就消失了。不管是痛苦还是高兴还是悲伤还是心酸,我通通都感觉不到。也没有对丢弃那些小猫的家伙感到愤怒。我就这么蹲坐着。是吗,继续这样子下去的话或许连心也会开始蹲坐呢。什么时候,要怎么样,才站得起来呢?……我能够站起来吗……?

  不久健一君来找我了。

  “我喂小猫喝了牛奶了哦”

  “哎?真的吗?”

  “就像兽医说得一样,我用玻璃吸管喂它喝了。它喝了好多呢。能喝了那么多,我想应该没事了吧。阿孝那家伙,好像把这只小猫当作他的生日礼物了呢。他好高兴呢”

  能帮上忙真的是太好了。健一君像是在低声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偏偏是在阿孝的生日见到了小猫,真是太糟糕了。

  我不知道那只小猫什么时候会死。或许到了明天早上它的身体就会变得冰冷了吧。要是那样的话,对于阿孝来说那还真是一个最糟糕的生日了。

  微弱的月光和从客厅里面漏过来的灯光一起淡淡地照射着眼前这崭新的坟墓。

  “要怎么说好呢”

  我一边看着坟墓,一边问道。

  “要是小猫死掉了的话,要对阿孝说些什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

  “阿孝或许还不能理解生物的死亡这一过程吧”

  我想现在应该还不能。健一君如此说道。

  “那种过程并不是什么说了就明白的地方。怎么说好呢?我想,那是一步步慢慢积累着,然后自然而然的便能够掌握的东西,之后就能够全部接受理解了这样。这不是什么理论。所以要只有6岁的阿孝接受还是比较困难的。现在开始只能够等待时间的流逝了。虽然这么说,那种掌握到的东西可是非常厉害的。至少比起通过理论学到的来说,虽然不知道意义和原因,却莫名其妙的能够理解,最后就会好好地掌握住,就是这样吧”

  啊啊,就和他说的一样。

  一切总是突然就发生了。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这边的状况。就像过云雨似的,一下子就将我们淋湿了。在父亲们消失的时候也是,在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我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意义和原因,就这样硬是接受了。这绝对不是什么理论性的东西。

  夜风在吹拂着,我的刘海在不住地飘动。

  “健一君也有着这样的事情么?”

  “当然了”

  “脚的伤吗?”

  虽然我想现在恢复得还不太好,健一君说道。

  “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我的脚正在恢复。早上起床的时候,我也会尝试用左脚下床什么的,有时会因为尝试捡起来掉地上的某件东西时摔倒。昨天也在公路上也摔了一次。你知道,人行道一般都会比行车道高出大约10厘米吧,在通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因为周边没有车辆,我稍微耍了点花招,从正中间横穿过去了。之后想要跨过那10厘米的段差的时候,脚却抬不上去了。脚尖又被勾着,于是我就这样头着地的摔倒了,搞的我好像是在故意搞笑一样,还被旁边的可爱的大姐姐嘲笑了,那时候真是害羞死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总是习惯不了,真是糟糕透了。不过继续复健训练的话之后我的脚还是能够好像以前那种正常地走动”

  “但是,要是还想踢足球的话那是不可能了呢”

  “不过,我早就放弃足球了。踢球的时候,偶尔也有因为伤势而退役的情况出现。我知道自己和那些专业的选手一样受了严重的伤病而导致不能再继续踢球了。与其相比,我退役得好像太早了呢。不过反正都已经不能在学校踢球了”

  虽然话头停下来了,但是感情却还在继续延伸着。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沉默了。不久,健一君便继续说道。

  “但是啊,好奇怪呢。比起我,周围的人好像还没有放弃。比如母亲,直到现在还一直在意着这件事。还有足球部的指导老师,队友们可能也都是这样”

  那样的话我很吃不消啊。健一君重复着这句话。因为他说话的声音给人一种忍受不能的感觉,所以好像真的十分吃不消的样子。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心重新开始跳动了。

  “对不起,我要哭了”

  这么说完之后,我将脸伏在健一君的胸膛上。

  “稍微让我靠一下”

  “嗯”

  健一君点点头。身子没有动。我们就那样子沉默着,也没有搂肩什么的,就这样仅仅靠着。

  我的眼泪慢慢地往下掉。泪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但是这样肆意地流泪却使得我的心情逐渐变好。堵塞着某处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融化掉了。即使哭到喉咙痉挛了,却也感到十分舒畅。我的眼泪一直在滴滴嗒嗒的掉着,就连鼻涕也流了出来。像这样子哭泣,是我打娘胎以来的第一次。即使是在母亲和第二任父亲离婚的时候,或者是在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我都完全没有掉过眼泪呢。甚至也没有感到丝毫悲伤。在埋葬那些死去的猫儿的时候,我果然还是没有哭。但是,为什么现在我会哭呢,我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呢?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眼泪却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我的眼泪,鼻涕,正一滴滴地掉落在崭新的坟墓上……。

  不好意思呢,小猫们。这并不是为你们而哭。大概是因为再也承受不住了,所以才会掉眼泪的。你们到底活了几个月呢。或许连1个月也没有吧?能在葬了你们之前帮你们洗干净身子真的是太好了。要不还不知道你们的毛是什么颜色的呢。

  这样子一直哭泣着,眼泪也终于自然而然地守住了。月亮洒落的光芒和影子的角度稍微有些改变了。

  “进去吧,美月”

  健一君说道。

  我将手按在膝盖上,慢慢地尝试站起来。

  “好的”

  之后我察觉到了。

  我站起来了。

  啊啊,太好了,我还是能够好好地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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