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话 抚养小孩与高中生活

  谜团一个接一个出现。

  那就像是连环式的数学问题,明明我们都还没有解开问题一,就已经要面对问题二。

  跟踪狂她——居然来到教室。

  我不禁垂头丧气,大叹遭到算计。如今她变成了我的同班同学,就算我向老师们求援,也只会得到:「什么?你说遭到跟踪?哈哈,那样不是很可爱吗?稻叶你真受欢迎啊!」之类的回应,被当成教室内的恋爱纠纷看待。如果演变成暴力纠纷也就算了,但那个跟踪狂就只是在监视我而已。

  谜团愈来愈深之下,现在我居然又面临新的谜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种不同于香水或焚香的甜蜜香味剌激着我的鼻子,让我醒了过来。我朝味道的方向看去,发现妻子与女儿——就是小诗和莉莉——正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床铺上。

  等等,先冷静一下。

  我记得昨天因为小诗的妈妈香住伯母说:「反正你们是夫妻,干脆一起睡吧?小莉莉也会很高兴的——」于是两人就这样住进我家。不过再怎么说都不能睡在同一个房间,于是我就把位在一楼、我母亲那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使用的房间让给她们使用。因此,她们两个人才会在这里。嗯,我了解了。

  现在的我们是爸爸与妈妈,而莉莉是女儿。

  虽然这个状况看起来像是全家和乐融融地睡在一起……但这样真的好吗?我的头脑很明白地告诉我,不行。

  「小诗,你快起——喔唔!?」

  我掀开棉被,察觉到这件事的破坏力。

  小诗她垂在肩膀上的栗色头发,像是泛滥河川般披散在床单上,从短裤里伸展出来的大腿十分白皙,还可以清楚看见皮肤底下的蓝色血管。而且她胸前的数颗钮扣还没有扣上……底下能隐约看见小诗所不该有的圆弧胸线——这景象实在太鲜明了。如果对象是莉莉还可以视为可爱的吉祥物,但睡在我眼前的小诗却让我无法不将她当作女孩子看待。

  对了,这是梦!这一定是一场梦!

  「小诗,你快点起床!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唔~~再让我睡五个小时就好……」

  「你的时间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我摇晃肩膀后,她总算醒了过来。

  「咦、咦咦!?为什么阿悠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房间。」

  「意思是说我被拐来了!?」

  「没错,而且我也对你毛手毛脚了。」

  「讨厌,你拿羽毛掸搔人家痒对不对!?」

  「你对毛手毛脚的定义怎么那么怪!?」

  「不然,你是用了铁处女之类的东西?」

  「我才没有用那种欧洲风格的……不对,那已经远超过毛手毛脚的范畴了吧!!」

  「就是呀~~那么真相是?」

  「小诗自己钻进我的被窝。你还记得吗?」

  「唔……好像有一点。」

  小诗手抚下颚,努力沉思着,并且说她只记得昨晚有带莉莉去上厕所……

  「你现在清醒了吗?」

  「嗯,阿悠早安。」

  我也向她道早安,然后手拉手让小诗抬起上半身。

  小诗的头发在她算坐起身子后还是乱得像是泛滥的河川。头发朝着四面八方恣意伸展着。不对,重点是,她的睡衣钮扣就只有扣上肚脐及心窝附近那两颗,若隐若现的肌肤让我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阿、阿悠,别看我!」

  果然,我马上就被推得滚下床了。

  小诗谨慎地戴上发箍,但钮扣还是没有扣上。

  『怎么只顾发箍!』如此抱怨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

  醒过来后,已经看不到小诗的身影。

  我揉着头,穿上还没穿惯的制服,并且前往客厅。

  虽然平常我总是因为上学赶时间,而在那里急忙地啃着烤焦的面包……

  「啊,阿悠你终于起来了。好慢喔~」

  不过,今天却有妈妈在。

  她的头上依旧戴着和平常相同的红色发箍外加小白花,但不知为何今天却在制服上多围上了一件围裙,手里还拿着调理匙。她的胸前一点也看不出隆起。果然,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个小诗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然后,我好像还没有从梦里醒过来。

  餐桌上正摆着白饭、味噌汤以及烤鱼,还外加莴苣及番茄的生菜沙拉,菜单十分营养。我的父母大约在一星期前就出差不在家,而香住伯母今天也出门上班了。莉莉则乖乖地坐在餐桌旁等着我,意思是说主厨就是小诗!?

  「这些……全部都是小诗做的?」

  「是呀。这是我早起做的,不过不晓得好不好吃呢?」

  小诗摇晃着手里的调理匙,脸上带着期待。

  但我却在充满着味噌汤香味的客厅说道:

  「小诗你会做饭!?」

  「阿悠你太不相信我了吧?」

  「不是,我记得小诗做的东西比直接生吃材料更糟啊?」

  「那是谁说的!?我很会做菜呀。」

  「你骗人!」

  「我没有骗人,是真的!做早饭※就像早饭前的工作一样简单呀!」(译注:『就像做早饭前的工作一样简单』是一句日文俚语,比喻一件事情『轻而易举』。)

  「不要用那种很难懂的说法!而且我很清楚喔,小诗你以前曾经做出像是松饼的飞盘!」

  「那样根本就是在做飞盘而已吧!!」

  「不对,我说反了。」

  「阿悠真糊涂。」

  「可是,在那之后我也得了搞不清楚飞盘和松饼的后遗症。」

  「原来我做的菜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心灵创伤!?」

  「所以我绝对不吃小诗做的菜!」

  「怎么这样,这是人家辛苦做的!至少也夸赞一下嘛!」

  「……夸、夸赞?你做得真好?」

  「咦~~阿悠那样不够啦。你还要摸摸人家的头。」

  「摸、摸你的头!?」

  「嗯!」

  什么啊,小诗这家伙还没清醒过来吗?

  小诗将肩膀凑近,并且把头伸过来。

  我……在犹豫下把手掌放到小诗的头上,然后像机器人一般前后移动。柔顺的头发在我的指尖滑过,感觉很痒。

  小诗似乎也觉得很舒服,像只被抚摸的猫咪摇晃着身体。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

  「嗯,阿悠……谢谢你。」

  「喔、喔……」

  ……奇怪?气氛好像不太对劲?我的摸法出错了吗?

  小诗垂着眼没有看我……不过,似乎是我想太多了,她很快又恢复原来的态度。

  「可是阿悠!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在家里可是拥有着『白米达人诗织』的绰号喔!」

  「功劳是在电锅身上吧!」

  「我就只是集中精神,按下按钮而已。」

  「至少也该洗洗米吧!」

  「那是妈妈的工作喔。」

  「那小诗你又在做什么!?」

  「※等目标(使徒)进入准心后,按下按钮。」(编注:原出处为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主角碇真嗣的名台词。)

  「刚才提到的白米跑到哪里去了!?而且这样的话应该叫做『按钮达人诗织』才对吧!?」

  「不要管那么多了,总之先吃吃看我做的菜嘛。」

  「唔哇,一被戳破马上就转换话题了!」

  「因为我可是※按钮达人诗织喔!」(译注:日文中按钮与切换都是『Switch』。)

  「不要一脸得意啊啊啊——」

  拿着调理匙的小诗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肩膀上快要滑落的对襟毛衣使她看起来格外嚣张。

  可是,背后餐桌上的那些菜肴,使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厨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诗变得好陌生。」

  难道这也和神秘现象有关联吗?

  「阿悠,你别忘了我可是女孩子哟?既然总有一天要走上红地毯,怎么能够不学会一点厨一呢!」

  「喔,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是呀,我为了将来能当个好太太,可是经过了一场如同猎杀※金属怪的辛苦修练喔。』(译注:『勇者斗恶龙』里经验值最高的怪物。)

  「明明说是修练,却偷懒只打高经验值的怪!?」

  「才不是偷懒,那可是很辛苦的。要是我们没有遇到小莉莉,阿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其实会做菜?」

  「……应该是。」

  如果是在那样的世界里,我恐怕完全不会发现吧。

  「再说,我之所以会想学习做菜——」

  小诗笑着继续说道,还以圆润的眼睛望着我。

  「是因为想做菜给某个人吃。」

  她刻意把双手放到脸颊上,遮住自己通红的脸。身体还扭来扭去……喔,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你要好好感谢喔,莉莉。」

  我朝正在大快朵头的莉莉微笑。

  「等等!阿悠,你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抛给小莉莉!」

  「咦?小诗不就是为了做菜给莉莉吃吗?」

  为了将来的孩子,而现在则是为了不让莉莉感到寂寞,小诗才努力扮演妈妈。我低头看着莉莉,她正侧着头,一副不明白的模样。这也难怪,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嘛。

  「阿悠~~!」

  但不知为何,小诗的怒气值突然满了。

  「阿悠!你怎么会解释成那样呢!明明我都脸红给你看了!」

  「你也不必感到不好意思啊。反正现在都会做菜了。」

  「就说不是那个意思了呀!讨厌,阿悠真是的……小莉莉你看他啦~~!」

  小诗就这样抱着莉莉找她哭诉。

  在她怀里的莉莉则把脸颊凑近过去,开心地笑着。

  「好了,时间不多,赶快吃早餐吧!」

  小诗气呼呼地嘟起脸颊,开始盛饭。

  「时间不多?」

  我感到疑惑。

  拿起手机一看,现在才八点整。

  我们读的高中只要在八点四十五分前到校就不算迟到。

  由于路程只需要二十分钟,时间应该很充裕才对。

  「因为从今天开始要去幼稚园才行呀。」

  「幼、幼稚园?」

  呃……我本来以为小诗是个高中生,原来她连幼稚园都还没毕业!?也对,她的胸围的确和幼稚圔儿童差不多。

  「阿悠!」)

  「是。」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是。」

  「老实说出来。」

  「我会在四点钟去接你喔!你要好好在幼稚园交朋友!」

  「好——我会当个乖小孩,一定要来接我喔!」

  「交给我吧。我会按着B钮一路冲去接你的!」

  「希望你在半路跌进洞里!」

  「登登、登登登登~~(某马利〇兄弟死掉时的音效)」

  说完,小诗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明明就玩得很起劲啊!

  「阿悠,你根本就忘了昨天说过的事情对吧。」

  小诗眯起双眼。像只松鼠咀嚼着食物。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让小莉莉上幼稚园。所以我们必须在上学之前,先送她去幼稚园才行。」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今天我妈要上班,阿悠的父母亲也还在出差不是吗?我们又不能把小莉莉一个人丢在家里,当然要让她去幼稚园呀。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我们只要负责接送就可以了。」

  「咦?可是……」

  那样一来,我们不就像是真正的父母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说要养育小莉莉的不就是阿悠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而且阿悠还说很简单。」

  「是、是没错……」

  原来养育小孩还有这个步骤。在身旁大口吃着番茄的莉莉,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我们的辛苦,正在享受着早餐。

  「……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她的父母真的有在寻找她吗?如果有,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现身?

  「唔,根据我的新假设,这很有可能是神隐。」

  「又来了,小诗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妈妈说的。小时候她常告诉我,要是不乖就会被神隐到陌生的地方去。」

  「又是恐怖情节!小诗你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小孩的啊!?」

  「很普通呀。所以小莉莉可能也是在外国遇到神隐,才会来到我们身边。」

  「如果是那样,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户籍会登记为我们的小孩吧?」

  「那是户政事务所的疏失!」

  「唔哇,怎么可以乱栽赃!」

  「接下来就祈祷吧。」

  「明明就是被『神』隐的啊!?」

  如果要向那种神明祈求,我宁可向奶奶祈求。不过要是说出这句话,又要被当成恋奶情结了,我还是留在心里吧。

  「小莉莉的记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呢?」

  「谁知道……」

  但记忆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丧失的。举例来说,一旦学会骑自行车,就算隔了很久再骑也一定还有印象的。

  「无论她是从哪里来的,我们都只能继续养育下去而已。」

  「嗯,说得也是。那么我们也准备出门吧。小莉莉也赶快换上制服,不然快要迟到罗?」

  「妈妈~~莉莉的制服在哪里~~?」

  「咦!哎呀,小莉莉的制服还在我家。阿悠,我们之后再会合吧。」

  「咦?喔喔。」

  「小莉莉,你跟我回家吧。」

  「好——」

  小诗匆忙地牵着莉莉的手,走出了客厅。

  「啊,对了。阿悠,我差点忘了。」

  原本还以为小诗已经走出玄关,但她又走了回来。

  「这是阿悠的份!」

  她递给我一个沉甸甸且带着热度的物品。

  「这是……什么东西?」

  「呼呼呼——」

  她笑而不答,就这样带着莉莉回家了。

  我战战兢兢地打开布包——

  「这不是便当吗!」

  而且还是亲手做的。

  这一定是小诗做的。

  她大概也做了自己和莉莉的份。

  「原来如此。」

  小诗不只是努力扮演莉莉的妈妈,还努力扮演我的妻子啊。一切都是为了解开这个神秘现象吗?还是为了莉莉……应该两者皆是吧?只要莉莉恢复记忆,想必就能解开谜题,到时候也能得到寻找双亲的线索吧。

  所以小诗才会努力当个好妈妈。

  既然如此,那身为爸爸又该做什么呢?

  我思考了一会儿,但没有想到答案。

  …………×…………

  做完出门准备后,我来到玄关。

  放在鞋柜上的电话里,有着来自母亲的留言。「今天妈妈要在京都工作喔,妈妈不在家小

  悠是不是很寂寞呢?呵呵。周末我应该会回家。对不起罗~~」真是令人恶心的留言。

  我则回了一封「记得买生八桥饼回来」的冷淡简讯。

  出门前,我先看了看玄关的窥孔。

  由于我经常都是一个人在家,出门前都会像这样保持警觉。

  平常的话,小诗应该会在门口向我招手……

  「……那家伙。」

  但那并不是小诗。

  在大门的另一头,可以看见有个娇小的身影自以为已经躲在电线杆后面,但红色的马尾却露了出来。

  转学生、同班同学,不对。她就只是个跟踪狂。

  她的名字是艾蕾娜,总是偷偷跟踪着我。

  「喂,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朝着那条像尾巴般摇曳的马尾说话。

  由于小诗和莉莉还没有回来,我应该趁现在赶走她。

  「……唔。」

  艾蕾娜从电线杆背后稍稍露出羞红的脸。明明马尾就露在外面,但她似乎以为自己躲得很好。过了一会儿,她才死心离开了电线杆。

  在她敞开的西装制服外套胸前,有着和我一样的五色冢学园校徽。外套底下还穿着一件毛背心,脖子则挂着一条怀表。折得很短的裙子底下,伸展着穿了过膝长袜的双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但这家伙是个跟踪狂。

  「我可不记得有做过什么会被跟踪的事情喔。」

  「说过好几次了,我才不是跟踪狂!」

  「你这几天一直偷偷跟着我还不够,现在居然还跑来我家,这不叫跟踪狂叫什么!」

  「我才没有偷跟!我就只是在监视你,并且调查住址、学校名称、常去的地方及平常的行为等等而已!」

  「嗯,我很肯定你就是个罪犯!要是再继续纠缠我,我就要报警罗!」

  「为、为什么!?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即使艾蕾娜如此纠缠,但她似乎还是敌不过警察,开始抱着身体颤抖着。

  「跟踪狂本来就是坏人!」

  「我、我就只是在监视而已啊……」

  「我说,你真的该停手了。既然你在监视我就应该知道,这里有小朋友在。要是你吓到她,害她产生什么心灵创伤要怎么办?」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那孩子好像还满喜欢我的。」

  「你骗谁!你什么时候与莉莉接触过了」

  这几天莉莉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昨天虽然是托香住伯母照顾,但艾蕾娜也以转学生的身分待在学校。她根本没有机会碰见莉莉。

  「阿悠,让你久等了——」

  「爸爸,莉莉换好了。」

  而很不凑巧的,两人从隔壁房子里走出来。

  看到艾蕾娜转向两人,我立刻——

  「小诗,快跑!」

  「好……好!」

  虽然小诗大吃一惊,不过当她察觉到我抱起莉莉,以及艾蕾娜在此的状况后,她也跟着我一起跑。

  「你——你们几个!不要跑~~!!」

  艾蕾娜摇曳着马尾追逐我们,但她的速度很慢。我昨天……不对,应该说我会从来没有被追上过,就是因为这个跟踪狂脚程很慢。即使抱着莉莉跑,我们还是逐渐与她拉开了距离。

  而且,我似乎很走运。

  「大姐姐!」

  是那位曾经训了我一顿的女警。

  头上夹着发夹的大姐姐听到我的声音而回过头看。

  「你是上次那个——」

  「大姐姐!后面有一个跟踪狂。」

  「咦?什么!」

  虽然大姐姐一时反应不过来,但看到我和小诗的表情,眼神立刻转为认真。

  「我明白了,交给我处理。你们快走吧。」

  「拜托您了!」

  我们继续跑着,背后则传来「我、我不是跟踪狂。就说不是了啊……」的微弱声音。

  时间为八点三十分左右。

  小诗蹲在幼稚园门柱旁,用手帕替莉莉擦擦汗,以及整理头发。

  「欸、你看、阿悠!小莉莉的头发好厉害喔。虽然原本就很卷翘,但流汗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呢!简直像外国人一样!」

  「不是,她本来就是外国人。」

  我吐嘈后,重新检视莉莉,卷成螺旋状的头发的确像个来自西方的小公主,如果就这样放进玻璃箱,看起来就像个洋娃娃。不过莉莉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爱,以一副感到奇妙的表情看着我们。就连那蓝眼睛看起来都像宝石一般。让我不禁产生一种想法,也许她根本不是什么迷路小孩,而是从童话故事里跑出来的。

  「她不像我,如果不用发箍,头发就会绷绷的了。」

  「那个字不是那样用的吧。」

  我记得那是用来形容衣服太小不合尺寸的意思吧?

  我倒觉得小诗现在的发型非常适合她。

  「你想太多了吧。」

  听到我这句话,小诗似乎又开始羡慕起莉莉,用梳子替她解开卷在一起的头发。不过,应该不是只有小诗会感到羡慕,也许只要是女生都会有这种想法。

  小诗细心地替莉莉梳整头发,让她戴上帽子及斜背书包。最后稍微整理深蓝色的制服,做好完全的准备。

  「最后,这是给小莉莉的便当。虽然不知道好不好吃……」

  小诗还没有说完,莉莉就开口笑道:

  「妈妈的便当,一直都很好吃。」

  『——咦?』

  我和小诗互看对方,并且点头确认。

  莉莉她刚才——说了『一直都很好吃』。

  意思是说——莉莉开始恢复记忆了。

  看来我们的养育是很顺利的。

  「真的和阿悠说的一样呢!」

  「是拜小诗的便当所赐啦!」

  我们一起举起拳头,分享胜利的喜悦。

  「那么小莉莉,赶快进去吧。」

  看到小诗挥手,我也跟着向莉莉挥手。

  尽管我们想开朗地送莉莉上学,但她的眼神正闪灿着不安。

  「爸爸、妈妈,今天、几点才能过来呢?」

  看来她在担心这件事。

  「嗯……我们三点半放学,所以差不多四点钟吧?对不对,阿悠?」

  「是啊,四点吧。莉莉会看时钟吗?」

  「嗯,会。」

  莉莉笑着回答。

  「那么我们四点会来接你喔。」

  「嗯,莉莉等你们来~~」

  说完,莉莉就扬起灰尘大步跑走了。

  莉莉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

  意思是说,她也会开始感到寂寞。

  唔,身为爸爸的我到底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

  学业与养育小孩似乎难以兼顾。

  在转学生的轰动经过一天以后,教室里开始出现一些传闻。

  我的修罗场就此展开。

  刚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传闻。

  「对了,我上次在百货公司看到稻叶同学和日向同学,他们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呢。」「是喔,那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妹妹吗?」「唔,不晓得耶……」

  如果只有这样,当然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顶多只有『他们两个是不是在交往?』之类的猜测。

  但再加上昨天艾蕾娜的发言……

  ——我就是为了监视你,才特地转学过来的!就是因为加入了这个材料,才生出了名为修罗场的炼金产物。

  「你们知道吗?听说昨天的转学生是稻叶同学的前女友喔~~」「咦,不是啦,听说转学生才是现任女友。」「我听说是劈腿耶。」「她说的监视,应该就是不让稻叶同学劈腿的意思吧?」「听说他们已经在同居了。」「我有看到小孩!」「是哪一个的小孩?」「不知道,可是孩子的爸好像就是稻叶同学。」「呀~~难道是前任女友生的!?」「是修罗场!」

  传闻交杂着真实与谎言,愈滚愈大,在我抵达学校的时候已经变得无法阻止。

  然后,到了午休时间——

  「稻、稻叶同学同时让转学生和日向同学怀孕,所以被退学了!」

  学校里已流传着非常离谱的传闻。

  如果我能在第一时间否定那个传闻也就罢了,但因为早上去幼稚园,之后又一路冲剌到学校,消耗了可以一大早就吃下蛋糕的热量,所以没有力气说话。

  ——直到过了三天的现在,我十分后悔当初应该及早处理这问题的。

  想要让愈来愈膨胀的传闻消失,唯一的办法就是排除这种疑虑。

  因此,身为班上代表的班长出动了。

  她为了守护班级的安全与治安,终于决定展开行动。

  「稻、稻叶同学!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当我正打算和小吾并桌吃便当时,班长带着严肃的气氛前来找我。她是明智同学。因为她接下了班长这个麻烦差事,所以我记得她。

  她留着一头现在少见的麻花辫,戴着一副厚眼镜,制服也穿得十分守规矩。那副无论何时面对仪容检查都能合格的模样、外型,怎么看都是个班长。

  「怎、怎么了?明智。」

  我明知道对方的来意,却还是选择装傻。

  顺带一提,小诗和艾蕾娜都不在教室里。

  她应该是刻意挑在这种时机下前来的。

  明智稍微推了推眼镜,笔直地注视着我,说道: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真的有做出违反风纪的事情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是健全的高中生。」

  「这、这样呀……」

  听到我强硬的语气,明智有点退缩,看起来像个小动物。但她的背后正接受着「明智同学加油!」这样无形的声援。

  大家都在期待着。期待解开谜题的时刻。受到无形声援的明智又朝我逼进一步,声音也像是得到力量一般,说出:

  「稻、稻叶同学——你是不是真的有做淫乱的事情!」

  我想,她的声音应该大到足以传到走廊。「干得好!明智!我们想听的就是这个!」男同学们纷纷献上无形的拍手与喝采。女同学们也带着兴致勃勃的表情偷听着。这就是所谓的四面楚歌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明智。我又没有——」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

  仿佛像是破了洞的气球,明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想说我们都还只是高中生,就算说是逾矩的关系,顶多也只是牵、牵牵手……或、或是接、接吻……之类的行为……可是他们却说稻叶同学跨越了更高的门槛……虽、虽然我不太想相信传闻,可是我不能原谅你!像你这种人会破坏班上的协调!甚至会造成整个年级的混乱!」

  「明智你到底以为我做了什么啊!?」

  她的肩膀正在颤抖着,还满脸通红。眼睛泛着泪光,简直像是被我欺负了。

  我只是和青梅竹马一起养育小孩,并且赶走跟踪狂而已。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就只是健全地抚养小孩。

  明智的眼神变得锐利,像是要剌穿我一般。

  「难道要逼我说出你所做的种种行为吗!你这人是不是变态呀!」

  「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我完全没有做出你想的那些事情!」

  「骗人!不是都已经传开了吗?他们说你最近每晚都轮流和艾蕾娜同学、日向同学跳霹雳舞!」

  「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啦!?用隐喻的也该有个限度!!」

  也许是说出口后才感到不好意思,明智满脸通红地蹲在地上。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只回答:「我不想听!」,而同学们则纷纷赞扬着明智,把我视为淫乱的生物。

  等等不是那样的,你们误会了什么?无论我再怎么解释也没有人要听。

  唯一出来替我说话的,就是在面前嚼着橄榄形餐包的小吾。

  「我说明智,悠大才没有每晚都在跳霹雳舞。」

  「咦?真……真的吗?」

  「没错。当然是那样。我和他做了两个礼拜的挚友,听我的准没错。」

  明智有点退缩,但她皱起的眉头表示不太相信。

  小吾突然使出最后绝招——

  「明智,其实这家伙、我说是悠大他——有恋童癖。」

  我感觉教室里的温度一下子降到冰点以下。

  「喂、喂……小吾?」

  但大家没有理会我。

  「恋、恋童……癖(Lolicon)?对不起,铃木同学,我的英文不太好……」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所谓有恋童癖的人,就是对幼童倾注爱情的绅士。」

  「对幼儿……爱情?」

  「正是如此。对悠大那家伙而言,除了女童之外的女人都只是一团肉而已。」

  「意思是说,他和艾蕾娜同学、日向同学的传闻是……」

  「没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

  「原来是这样子的呀……」

  明智摇着麻花辫点点头,看来她似乎想清楚了。

  「我明白稻叶同学没有对艾蕾娜同学、日向同学做出淫乱的行为了。」

  「太好了,悠大。」

  「…………」

  但我有非常不祥的预感。

  「可是,稻叶同学!」

  「喔、喔……」

  明智瞪我的眼神变了,简直像是不把我当作人看待。

  「我现在知道你是一个超级变态了!」

  「等等明智!那也是误会——」

  「不!我已经把恋童癖视为『邪恶』了!你这死恋童癖!」

  她仿佛像是在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路退到教室边缘。

  「像你这种危险人物——我要到网路上公布你的住址!」

  「住手——!那是侵犯隐私!而且我没有恋童癖~~!」

  但还没有听完我的呐喊,明智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哎呀~~悠大,刚才明智的眼神真棒啊。」

  超M的家伙在我身旁高兴着。

  「你害我被班长认定有恋童癖了啦!」

  「可是悠大,这样一来你的青梅竹马就可以脱离嫌疑了,不是吗?」

  「唔……」

  听到这种话,令我无法继续责怪他。

  「悠大,我还没有听到你的道谢喔。」

  「唔……谢啦。」

  虽然吃着橄榄形餐包的小吾很令人火大,但我的愤怒不该朝向他。

  「好了,继续吃饭吧,悠大。」

  小吾打开第二条橄榄形餐包。

  「……小吾?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吃橄榄形餐包?」

  「嗯,你说这个吗?因为这是穗乃香大人亲手做的便当。」

  「哈?便当?」

  「正是。今天早上我和老妈吵架,所以她没有替我做便当。我把这件事告诉穗乃香大人之后,她就说:『给我五百圆,我替你做便当吧。』于是我二话不说掏出五百圆硬币给她,然后期待午休时间的到来。结果穗乃香大人居然给我五百圆份的橄榄形餐包。如何啊~~悠大,她超S的行为是不是很令人心动啊?」

  「你根本就被百濑驯服了吧!」

  「让我光是看到橄榄形餐包就感到兴奋。」

  「快点回来啊!不然一切都会太晚的!」

  「但我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小吾甚至举起拳头宣示。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啊。」

  「就算你再怎么露出羡慕的眼神,我也不会让你加入喔。因为你已经有老婆了嘛!」

  「我才不要加入!」

  只吃橄榄形餐包当午餐,真是太穷酸了。

  跟那比起来,小诗可是每天都替我做便当。

  「你自己吃吧,我要走了。」

  要是继续待在这种地方遭人白眼,便当会变难吃的。

  于是我留下大口吃着橄榄形餐包的小吾,离开了教室。

  无处可去的我,来到了顶楼。

  教室里那种如坐针毡的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更重要的是会害我无法吃下小诗为我做的便当。我独自坐在顶楼长凳上仰望天空时,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考你一个问题。猜猜我是谁?」

  有人从背后用双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闻到肥皂的香味。

  味道、手的触感,还有声音,这一定是小诗。

  「咦、咦咦?阿悠不知道我是谁吗?那给你一个提示。※我正在你的背后。」(译注:恐怖故事『玛莉小姐』。常见的版本中,故事最后自称玛莉小姐的鬼怪会说:『我正在你的背后』,并且杀死回头看的被害者。)

  「怎么又是恐怖故事!而且一点也不构成提示!」

  「那么,给阿悠一个最大的提示。我的胸围是D罩杯。」

  「是小诗!」

  「正确答案!你怎么知道呀?」

  「其实D罩杯已经触碰到我的背了。」

  「咦咦?可是阿悠的背后就只有椅背而已呀?」

  「糟糕,我把椅背误认为小诗的D罩杯了!」

  「阿悠到底把D当作什么的缩写了?」

  「※断崖绝壁的D!」(译注:日文拼音为dangai zeppeki。)

  「那我要戳阿悠的眼睛罗。」

  「住手啦!?要是害我瞎掉要怎么办!」

  「放心,我会成为阿悠的眼睛。这样一来阿悠没有我就无法活下去——」

  「所以我说,你那是病娇的想法!」

  至此,我的眼睛终于被释放了。阿弥陀佛。

  看起来有点生气的小诗坐到我的身旁,抬起脸来看着我。

  「阿悠,我听说了。你刚才在教室中心呼喊萝莉是吗?」

  「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难道是为了我?」

  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果然。可是你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呢?」

  「明明还是高中生,要是说自己有小孩,其他人会用奇怪的目光看小诗的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是在养育小孩,只要能让小莉莉快乐过生活,其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吧?」

  「……小诗你真厉害啊。」

  小诗的心胸远比我更宽大。明明总是穿着松松垮垮的大衣服,但不只厨艺进步,还替我做便当。而且现在的她,笑起来就像发箍上的小花一样可爱。

  『如果传闻的对象是阿悠,我不会介意喔。』小诗补了这么一句后,又继续说道:

  「好了,阿悠,我们一起吃便当吧。」

  「嗯。」

  我们一起合掌说『开动』,然后开始吃内容相同的便当。

  「哇……」

  吃完便当后,小诗到洗手间去整理头发,我则沿着逃生梯下楼。

  结果碰见艾蕾娜。

  不对……

  「你又在跟踪我了!」

  为了跟踪我,艾蕾娜每天早上都在我家门前埋伏。虽然她每次都被我轻松甩开,但最后我们还是会来到同一间教室。我还在想今天早上怎么没看见她,原来她在这里。而且她似乎早就准备好要长期等待,在逃生梯的中间像是冬眠般缩着身体,并且吃着果酱面包。

  「什、什么?我才不是什么跟踪狂!」

  「不然你是在监视之类的对吧!」

  真是一点也不能大意。

  从地上跳起来的艾蕾娜,像只竖起毛的猫咪般发出威吓。

  「我现在既没有跟踪,也没有监视你!」

  「骗人!不然你躲在这里干么?」

  「我就只是在吃~~饭而已!」

  「骗谁啊!哪有人会躲在这种地方吃饭!」

  「真罗嗦耶!我、我是……」

  她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反正大概是想不到理由吧?垂下头的艾蕾娜甩了甩头发:

  「反正你是不会知道的!」

  艾蕾娜如猛兽般发出怒吼。

  「这间学校有一间名为餐厅的好设施。就算你刚转学过来,也应该知道吧。」

  「你、这、个、人……」

  艾蕾娜恶狠狠地瞪着我,声音像是带着恨意:

  「你现在……去餐厅试试看啊!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不就可以好好吃顿饭吗?」

  那就是餐厅啊。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但艾蕾娜的解释似乎不同。

  她以满是血丝的眼神瞪着我。

  「你也差不多一点!这个时间餐厅里全是一群『※现充』!那个邪恶土地上全是一群男男女女在那边面对面用餐啊!」(译注:网路流行语,指『现实生活充实者』。通常会被网民诅咒『赶快炸掉』。)

  「我觉得那样子看起来和乐融融啊?」

  「才不是!那些人只要一有差错,马上就会走入歧途!」

  「你的偏见太深了吧?」

  但艾蕾娜仍用力摇头。

  这个马尾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所以你才会躲在这里吃饭吗?」

  「没错!而且就算在这里还是可能会有笨蛋情侣跑来,一点都不能大意。」

  ——※躲逃生梯吃饭。(译注:一般常见的是躲厕所吃饭。)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右边这句话。

  「我说啊,就算是去死团的成员,你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待在餐厅吃饭,不用介意其他人吧。」

  「啥?你是要我当个贤者吗?」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好,要是在餐厅单飞,他们一定会以带着:『欸,你看看她。怎么一个人坐在四人座的桌子旁。哈哈哈』的目光看我!」

  「你在说的他们到底是谁啦!?」

  以你的长相,应该随便都能找到男生一起吃饭吧。

  艾蕾娜开始弯起手指计算着。

  「中庭和顶楼都被现充及情侣占据了……旧校舍理所当然又是怪人聚集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吃饭了嘛……可恶,我应该在哪里吃午饭才好啦!」

  「你想太多了吧!!根本没有人会想那么复杂啦!不然你干脆乖乖待在教室吃饭啊!」

  「啥?你是不是笨蛋啊?教室里可是必须面对一整年的同学耶!要是在那里当独行侠,根本形同自杀!」

  「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如果——被别人知道我是孤单一个人,那我到底要怎么度过接下来的一年!」

  「关我屁事——!!」

  艾蕾娜到底是在跟谁战斗啊!?

  「哼,你根本就不明白。反正你也跟他们是一挂的。」

  艾蕾娜像是非常不屑。

  孤单一个人。艾蕾娜刚才是这么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

  「你、该不会,没有朋友吧?」

  艾蕾娜肩膀抖了一下,然后发出『呜呜』的声音,大声说道:

  「我、我告诉你喔,我现在只是因为刚转学过来而已!我才不是……一开始就碰壁了!」

  她如此大声宣示。由于艾蕾娜一转学过来,就公开说要跟踪我。

  如今再加上奇怪的传闻,才使得她完全交不到朋友吧。

  「……还不是因为你说了那种奇怪的话。」

  「罗嗦。我说过了,我就只是来监视你而已。」

  艾蕾娜把头转向一旁,像是在闹臀扭。

  「不管是跟踪还是监视都好,你能不能停手啊?」

  「不要。」

  「为什么要监视我?」

  「…………」

  「难道你喜欢我吗?」

  我一说出这句话,艾蕾娜的脸明显燃烧成红色。

  「什、什么?为什么我非要喜欢你不可!」

  「呃,不然你为什么每天早上都要来妨碍我们?」

  害我们每天去幼稚园前都要跑马拉松。虽然莉莉总是笑得很开心,但我抱着她跑可是很累的事情。

  「我说你这个人!少在那边自以为是现充了!如果你以为周围的人都会喜欢你,那就大错特错了!」

  突然,艾蕾娜的愤怒爆发了。看来她脸红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在生气。

  「我到底哪里算是现充了啦?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你这个人真是糟透了!再也没有比缺乏自觉的现充更令人生气的!你有一个青梅竹马……光是这样就已经应该被炸死算了,现在居然还一起养育小孩!现充到这种地步真是太太太气人了!希望你赶快被炸死啦!!」

  「我……是现充……?」

  虽然只听她的说法好像有一番道理,可是——

  「我之所以在养育小孩——」

  「我知道啦!你想说那孩子不是你的小孩对吧!」

  「你怎么知道?」

  跟踪狂真是可怕。

  似乎连这件事都被知道了。

  「即使如此,居然还是有青梅竹马肯和你一起抚养小孩……你快点炸死啦!然后沉到海底去吧你!」

  发出一连串怒涛般气话的艾蕾娜,简直比心情不好的狗还过分。虽然说以她的体型看起来只像个小狗,还不算太可怕。

  「而且我说,你真的打算养育到最后吗?该不会想半途而废?那孩子可是把你们当作真正的父母亲耶!」

  艾蕾娜她……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我简直怀疑家里被装了窃听器。

  「你为什么不说话!快回答我啊!」

  「我为什么非得回答你不可!和你又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是——我可是……」

  说到这里,艾蕾娜才回过神来,住了口。

  我决定代替她回答:

  「因为你是个货真价实的跟踪狂,对吧。」

  「就说不是了啊!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她拉住我的手肘。我是可以像平常那样逃走,但我不想让她跑到教室里继续纠缠。

  「……干么啦?」

  所以,我决定让她说个够。

  「如果你们想要放弃养育,最好尽快。否则分离的时候,痛苦的也是你们。」

  「……是喔。」

  我粗鲁地回答,然后走下逃生梯。我觉得艾蕾娜她一定是在跟踪我之际,对莉莉产生了感情。为什么我非得被跟踪狂说这种话不可。

  「现充炸死算了!」

  艾蕾娜还在身后大叫着。但我已经懒得理她。

  这女高中生一转学过来,就开始专注在跟踪行为上。

  似乎,有点可悲……才怪。大概吧。

  …………×…………

  「差不多该去幼稚园了。」

  放学后。

  打扫完教室后,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息,但几名同学一听到我刚才的自言自语就吓得跳起来,还推自己的桌子躲得远远的。

  看来我=恋童癖患者这个新的传闻正顺利地传播当中。

  但我听从小诗的话,抱着只为孩子而不顾周遭的决心,从座位上站起来。距离要去接莉莉的四点钟还有很多时间。根据幼稚园老师的说法,莉莉只要有时间就爱画画。

  不知道她现在正在着手什么样的力作。

  为了去接莉莉,我寻找着小诗的身影。

  「对了,她说过今天有事。」

  很不幸的,小诗被分配到打扫体育仓库,要到五点以后才能完成。而刚才为止都和我一起打扫教室的小吾,也说「奉穗乃香大人的命令,我必须前往体育馆后方」,因此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等一下也得一个人去接莉莉才行。

  而正在整理教室日志的班长明智,从刚才就一直瞪着我。

  看来她是听到我要去幼稚园,产生了不好的想像。

  「稻叶同学,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明智不知不觉来到我面前。

  她推了推脸上的红框眼镜,以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我。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们则说着「明智终于展开行动了……」,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虽然我很想逃,但状况不允许。

  我并不像小诗那样勇敢,只能默默跟在明智的麻花辫后面走……

  她带我来到国文准备室。

  那是一间四个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头还放着一张长桌。上头堆着许多厚重的书本。

  她没有在此凶我「你这臭小子不要给老娘败坏风气!」,而是说道:

  「请你帮我把书按照清单放回书架。」

  看来明智是以老师请她把晒好的书收回架上,因为一个人做不完才找我帮忙,作为表面上的理由。不然我也不会产生像是被地狱大锅熬煮的痛苦心情。

  明智凶恶的表情丝毫不输给阎罗王,令我连口水都不敢吞。虽然她说只需要五分钟,但道五分钟、这三百秒却像是永恒一样漫长。

  「啊——我说明智……」

  在我从明智手里接过书并爬上梯子放到架上的单纯作业中,我本来想干脆主动说话会比较轻松,但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今天……天气很好啊。」

  「是呀。」

  「气候也很温暖,令人感到舒服啊。」

  「是呀。」

  「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也会放晴啊。」

  「是呀。」

  这是白天的电视节目吗!

  而且还没有任何愉快的对话及笑容。

  碰。明智放下硬皮书本的声音,让我背上一寒。

  「稻叶同学。」

  「是、是。」

  明智取下眼镜放在刚才的书本上,像是要使出浑身解数表演舞台剧般

  「——稻叶同学,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足足花了十秒钟才有反应。

  「你说啥?」

  但是我却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

  「稻叶同学,我是说医院!」

  她用力拉我的手,让我脚下的梯子开始摇晃。

  「不、不是,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稻叶同学!恋童癖是一种病!但这世上绝对没有不治之症!我会陪你一起去医院的!」

  明智疯了!?

  「我在午休的时候,从百濑同学那里听说了!听说稻叶同学最近都在想着五岁小女孩的事情!」

  不不,那是因为我们开始照顾莉莉……

  「而且百濑同学还说,你在上星期的假日还兴高采烈地跑去买女童的内裤!」

  百濑!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想,现在她的脸上大概正露出会让小吾发出吼叫的超S情吧。

  「稻叶同学,恋童癖是一定可以治好的。稻叶同学现在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但是你放心,我会找出能治好恋童癖的名医,一定会让你融入这个班级。那正是身为班长的我所必须肩负的使命!」

  「不是,明智。我没有什么恋童癖,也不去医院……」

  梯子下的明智紧紧拉住我的制服衣摆,足以看得出她是认真的。究竟是因为身为班长的责任心使然,还是其他原因……

  「说的也是呢,谁也不想去医院……我明白了。」

  明智像是下了决心,然后瞪大双眼。

  「——稻叶同学!我要脱衣服了!」

  并且说出非常离谱的话!?

  「就以我的身体来矫正稻叶同学的癖好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结论!?」

  「一切都是为了班上的和平!」

  「拜托快点发现你才是一切的乱源吧!」

  明智听不进我的话,解开了西装外套的钮扣,而且硬扯开外套后,她又打算从最上面一颗颗地解开衬衫的钮扣。内衣的轮廓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衬衫底下,衣服的摩擦声也剌激着我的耳朵。明智似乎也很紧张,解着胸前钮扣的细白手指正在微微颤抖着。而我因为站在梯子上,能清楚望见明智她那浑圆的胸线。

  ……等等,要是在这种时候被人看见我就完了。不对,就算没人看见我也完了!

  「明智!我是在——照顾小孩啦——!!」

  如今我只能全盘托出了。

  这是苦肉计。

  虽然小诗说既然在养育小孩,就不需要介意他人的目光,但我还是不希望小诗蒙上坏形象。所以我才不想说出来。

  明智停止了动作,静静注视了我五秒钟。

  然后,她又戴上眼镜,并且穿好衣服。

  「原、原来是真的。」

  咦?

  那是什么意思?

  「百濑同学有说你们在养育小孩。但是因为那些传闻的缘故,我实在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所以百濑同学才说只要我演这出戏,就能解开稻叶同学的恋童癖嫌疑。稻叶同学……对不起我骗了你。」

  明智低头道歉,而且直到麻花辫停止摇动都没有抬起来。

  「原、原来是这样……」

  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背上还满是汗水。

  「真令人惊讶。原来稻叶同学真的是在养育小孩……」

  「是啊。我和小诗一起在扶养莉莉。」

  虽然不打算说出来,不过也没办法了。

  「我明白了。那么就让我负责解开同学们的误会吧。」

  「稍、稍等一下,不需要说出来!」

  「为什么?」

  「要是说出来的话,小诗会被人以奇怪的目光看待。虽然小诗说她不在乎被别人怎么想,可是我不想让她……」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混乱了。但明智似乎一下子就听懂。

  「稻叶同学,我觉得不是那样。」

  「咦?」

  我不禁注视着明智。

  「我想,她会说不在乎应该是因为有信任自己的稻叶同学在,所以被误会也不会担心的意思。」

  「咦……呃……」

  是、是这个意思吗……?

  我还以为她是自暴自弃,认为无论人际关系变得如何都无所谓的意思。

  明智高兴地摇晃着辫子。

  「我好羡慕你们喔。居然和心心相连的对象一起养育小孩,对我来说真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星呢。」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只能呆站在梯子上。

  「稻叶同学!!」

  「啊——」

  当我打算走下来时,脚底下却没有踩到东西。

  眼前一阵剧烈摇晃。

  我就这样——跌下了梯子。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一片无垠花海,奶奶正在河川对岸向我招手……当然不可能是这样。我还只是个高中生,要结束人生还太早了。

  「稻叶同学!」

  这是一间充满消毒水臭味的房间,还有坚硬的床铺及枕头。

  这里是保健室。

  「稻叶同学,你没事吧?」

  眼眶湿润的明智,正在俯瞰着我的脸……我还记得,自己是从梯子上摔下来,接着刚好前来的国文老师就抱着我来到保健室,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似乎是轻微的脑震荡。

  我的头脑很清楚,视力也很正——

  「——啊!」

  我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整个人从床上弹起,虽然明智询问我要不要紧,但我的视线只集中在一个地方。我想,当时我大概连嘴巴都没有阖上。

  我注视的是墙壁上的圆型时钟。

  我忍不住拉紧手里的棉被。

  时间早就已经超过四点。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稻、稻叶同学!?」

  我跳下床铺,还把明智撞开,害她跌倒在地上。

  我——没有去接莉莉。

  小诗今天有事,无法去接她。

  所以我答应要一个人去接她。

  但我还在学校。

  意思是说——莉莉还在等我!

  「稻叶同学!你还不可以起来!」

  但我二话不说,冲出了保健室。

  当我来到校庭时,天空已经染成橘色。

  愚蠢的我开始在内心祈祷,希望能立刻飞到莉莉身边。

  但不具有任何超能力的我,就只能拼命奔跑而已。

  ——抱歉,莉莉。

  我真没资格当爸爸。

  …………×…………

  ——我没资格当爸爸。

  小诗每天都为我们做便当。

  不只如此。

  哄莉莉入睡,替她整理身边琐事的人也都是小诗。

  我……根本什么也没做。

  明明是我说什么养育小孩很简单,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我感到头部发热,但那不是因为脑震荡,我的头脑很清楚。

  当我抵达幼稚园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变黑了。

  「阿悠!?」

  我听见小诗的惊呼声。那是幻觉吗?

  「小诗!?」

  我也惊说地看着幼稚园的门柱。

  小诗正在那里,右手还牵着莉莉。

  「阿悠,你没事吧!?明智同学告诉我,说你从梯子上跌下来,还昏倒了……你流了好多汗。」

  小诗替我擦汗。但是,小诗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穗要我别管打扫先走,我虽然很想陪着阿悠,可是因为小莉莉在等着……」

  所以小诗才会在这里吗?以妈妈而言,那是当然的行为。

  我僵硬地把目光朝下。看向脚边我不敢面对的莉莉。

  她……并没有在哭。但是斜背的书包看起来却像是装了石头一般,显得十分沉重。

  「莉莉……」

  「小莉莉,阿悠他从梯子上跌下来了,因此才晚来接小莉莉。所以,他绝对不是因为讨厌小莉莉喔。」

  莉莉茫然地抬头看我,我发现她的眼睛很红。

  她刚才哭过。

  小诗正努力地向她说明,我是因为受伤才没有来。但是,不是那样。明明说要养育小孩的是我,但我和小诗的决心和行动力却天差地别。

  我就连以爸爸的身分接小孩都做不到。

  我指示小诗先不要说话,弯下腰看着莉莉。

  一看就能知道,她的表情仍充满沮丧。

  「爸爸……」

  可是,她还愿意喊我爸爸。

  养育小孩一点也不简单。

  那只是因为我自己成长的环境,才让我误以为养育小孩很简单。

  我害莉莉感到寂寞了。

  明明我比谁都知道等待的寂寞,却害莉莉尝到相同的痛苦。

  「莉莉,对不起!」

  我紧抱着莉莉,她的身体很温暖。

  由于她实在太娇小,使我不小心太用力。

  「爸爸,痛痛……」

  「抱、抱歉。」

  我放开莉莉,她又笑了。这孩子总是笑得很灿烂。

  我向莉莉道歉,保证明天一定不会迟到。莉莉似乎相信了我,笑着朝我点头。然后,莉莉又轻轻跳了几下。

  「妈妈也来抱抱!」

  「小莉莉~~!」

  她们紧抱在一起,笑容渲染开来。

  「嗯,妈妈好温暖喔!」

  「呵呵,就是吧?毕竟妈妈可是F罩杯喔!」

  「怎么又比白天更升级了!?」

  小诗笑着,像是在说严肃场面已经过了地说道:

  「人家真的是F罩杯啊。」

  「你骗人!明明就和关东平原半斤八两!」

  「居然拿人家和日本最大的平原相比,阿悠真是残忍!」

  「真拿你没办法,不然你就从十胜平原和石狩平原当中挑一个吧。」

  「那是第二跟第三名!」

  「不然就印度的……恒河平原。」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没名气的艺人。」

  「那是横跨印度及尼泊尔的平原耶。」

  「居然找遍世界各地也要拿来和我的胸围比较,阿悠我真是败给你了!人家不要理你了!」

  小诗气呼呼地把脸转向一旁,莉莉看到我们像平常一样斗嘴,又开心地笑了。

  听到她的笑声,让我内心变得平静许多。

  我抱起莉莉,让她坐在我的肩膀上。

  「哇~~好高喔——」

  莉莉高兴地叫着。她现在比旁边的围墙还高,开始朝天空伸手想抓云朵。

  然后,现在我还必须说一句话——

  「小诗。」

  「嗯?」

  我朝走在一旁的小诗说道:

  「我会努力当爸爸。」

  小诗说既然是在养育孩子,就不必管其他人怎么想。但先决条件是必须有个信任的对象在。而那个人,应该就是我。

  小诗相信着我,把我当成精神支柱。我现在总算知道小诗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阿悠,我也会努力当妈妈喔。」

  小诗开朗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输给莉莉。

  我们稍微绕了道,抵达家门时天上已经看得见明亮的星星。对了,记得明智曾说过。对于高中生而言,养育小孩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我在大门口前把莉莉放下来,觉得脖子变得凉飕飕的。

  「爸爸、谢谢你每次都背我……每次?」

  「咦?」

  莉莉似乎也觉得这句话很怪,任发丝落在脸庞,侧着头思考着。

  ——莉莉又想起一件事情了!

  而且——

  「欸、爸爸~~」

  莉莉拉拉我的衣摆,我和小诗一起倾耳聆听。

  「今天,小艾姐姐,不来吗一?」

  莉莉指着旁边的电线杆。

  平常站在那里的人是……

  「你说小艾姐姐……难道是说艾蕾娜?」

  莉莉仍在笑着。

  「嗯,我们是朋友喔!」

  ——孩子的笑脸不像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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