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话 你并不孤单!

  隔天,在学校里——

  也许是昨天熬夜的缘故,今天我一直觉得很困。

  直到迟到前一刻才到学校的我,光是撑着沉重的眼皮就已经很勉强了。我真是无法理解那些参加社团还进行晨练的人。

  「阿悠,你好像很困耶?」

  青梅竹马·小诗来找我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量错了尺寸,她身上的制服看起来很不合身……

  「咦?你的发箍怎么了?」

  她平常总是戴着一个附了小花的红色发箍,但今天却戴着黑色的发箍。

  「嗯,我好像弄丢了。」

  「喔,是吗?」

  我打了个呵欠。

  「阿悠,你昨天熬夜了?」

  「因为我爸妈难得说要回来,所以我等到很晚。超过两点才睡。」

  「原来阿悠的爸妈回来了呀。我好久没有看到他们了,看来应该去拜访一下。」

  「不,结果他们最后没有回来,又去工作了。」

  「这样呀。他们还真忙碌。」

  「他们丢着我不管,我反而觉得很轻松。」

  「骗人~~?」

  「真的。」

  「不然要不要让我每天早上去叫你看看?顺便可以替你做早饭唷。」

  「不用了啦。」

  我很清楚,要让小诗做饭,还不如直接生吃材料。

  「阿悠欺负人……」

  小诗似乎闹起别扭,就这样走掉,转身去和高中新认识的朋友聊天。

  「嗨,悠大。」

  有人把手放到龙的肩膀上,回头一看,发现是小吾。

  自从他在开学典礼那天来找我说话后,我们就变成好友了。

  「怎么了?」

  「你这人还真是冷淡耶。不过悠大的视线是对的!」

  小吾今天好像特别热情。

  我的视线——就只是在看小诗和她朋友而已。

  「你眼光真高啊,悠大。其实我也是对百濑穗乃香大人特别有感觉。」

  「百濑……穗乃香?啊,对了。」

  我的确有听过百濑是个美女的传闻。

  「不是喔,悠大。那个传闻只有表面。听说她私底下其实是一个超级S喔?」

  「对了,差点忘了小吾是个超级M嘛。」

  「没错,不过对象只限女性。」

  「那叫你妹骂你啊。」

  「你说什么啊,悠大。妹妹怎么能当成女性。除非我像悠大那样有个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也不能算是女性。」

  「是那样子吗?」

  「就是那样。」

  我才不期待小诗会露出心动或脸红的模样。

  无论我选了什么选项,都不会有那种发展。

  「喔,是吗?话说回来,我说悠大——」

  小吾的兴趣一下子就转到其他话题了。

  小吾最近似乎加入了剑道社,所以我们的放学时间开始变得难以配合。虽然现在因为座位很近而常常聊天,不过要是下次换了座位大概也会换人攀谈吧。

  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回到家里后,我锁上大门,甚至挂上门链。

  今天不会再有人回来家里了。

  鞋柜上的电话正在闪烁着。

  大概是有留言吧。而且我已经猜到内容了。

  我随手按下播放留言的按钮,然后就走入客厅。

  空无一人的客厅,感觉有点阴暗。

  我已经习惯了。

  然后,我走入客厅隔壁的房间,并且打开佛坛。

  点亮电子式点香器后,『叮』地敲了一声。

  由于没有什么事情好报告的,因此我单纯只是合掌而已。

  「喔一—?」

  稍稍擦拭佛坛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便发现旁边掉了一个我所不熟悉的物品。

  那是幼稚园的书包。

  一个黄色斜背用的书包。

  上头繍着我以前就读的幼稚园名称。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当我打算把它收起来的时候,没有发现拉链是开着的,使得里面装的物品掉了一地。里面有蜡笔、图画纸、面纸及手帕之类的东西。

  「???」

  我随手丢到一旁,打算之后再收拾。

  先别管这个了,我想起今天老师出了家庭作业。

  我拿起自己的书包,在里头寻找作业。

  「这是什么啊?」

  我找到一个小急救包。

  我不记得自己有放这种东西进去。

  我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耶?哪会随时受伤啊?

  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由于觉得没有必要,我把它也丢到一旁。

  我开始默默地写起作业。写到一半时我觉得口很渴,于是打开冰箱看看,却发现里面放着大堆布丁。我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种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门铃响了。

  对于太过安静的我来说,那铃声就像是教会钟声一样。

  我按着头,走向玄关。

  从窥孔看出去,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家伙站在那里。

  眼前是一名留着一头红色马尾的少女。她看起来很急,不断地按着门铃。

  我确认门链是挂上的,然后才抱着警觉心打开门。

  「——帮帮我!」

  对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她还不停地想把脸挤进小小的门缝。

  「莉莉她!莉莉她有危险了!」

  「你的脑袋才有危险!小心夹断头发!」

  「那个时空裂缝并没有连接到原本的世界!莉莉现在被困在作废世界里了!我拼命找了很久,但就是找不到她!所以求求你……来帮帮我吧……来帮我一起找她!……你们一定能找到莉莉的……身为莉莉父母的你们,一定能够找到她的……!」

  那个人满脸是泪,就这样蹲在地上。

  这是哪招?

  新的推销方式吗……还是宣传新宗教……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想与之扯上关系。

  「那个……如果你再继续下去,我就要报警罗。」

  「警察根本帮不上忙!只剩下你可以帮忙了!拜托救救莉莉!」

  「莉莉到底是谁啊?」

  「求求你,快点回忆起来……我知道,消除掉你的记忆是我不对……可是我别无选择呀。因为不那么做不行,规定就是规定……可是你说过不会忘记莉莉的……你明明说过会一直带入坟墓的不是吗……」

  她愈说愈离谱了……

  「那个……你是在说什么前世记忆之类的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拜托你赶快想起来啊!」

  马尾少女像是感到寒冷一般,不停地啜泣着,我看不下去,只好打开门,结果她竟然朝我扑了过来。我一屁股跌在地上。而马尾少女则跨在我身上说道:

  「我的胸围是B罩杯!这是你说的!快点回想起来!」

  她居然还想诬赖我性騒扰!

  于是,我默默拿出手机——

  …………×…………

  在我想找警察来之前,住在隔壁的小诗似乎听见了吵闹声而跑过来察看。

  马尾少女也告诉小诗相同的说词,令她感到十分困扰。

  一下子说什么自己从平行世界来,一下子说被时空裂缝吸进去,还说我跟小诗曾是夫妻莉莉则是我们的小孩等等,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小诗,我看还是报警比较好吧?」

  「唔,也许吧……」

  由于小诗也同意,于是我打算这次真的要报警了,结果马尾少女一把抢走了我的手机。

  「你干什么!」

  「就说我不知道了啊。」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和小诗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小孩。

  「——!」

  一看到我否定,神经病少女就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她打开衣柜并抱起一大堆衣服。

  「你看看这个啊!」

  她把衣服散落在客厅里。

  「喂,你在做什么!」

  真是搞不懂她。

  我拿起飞到我头上的东西。

  「……小孩子的内裤?」

  而且从形状来看还是女童用的。

  为什么我家会有这种东西?

  「阿、阿悠、难道你有……恋童癖……」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

  「就是啊!你不是有恋童癖!你是爸爸!」

  「就说不要胡说八道了啊!」

  「你看了那条内裤还是没有感觉吗?」

  「要是有感觉,我不就是危险人物了吗!」

  「闻了味道还是想不起来吗?」

  「谁会闻啊!!」

  她还打算将内裤压到我的鼻子上。

  我当然立刻拨开。这家伙是白痴吗?

  但马尾少女仍步步逼近,还说什么『只要闻一次看看就好!也许你就会回想起来!』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到底要我靠女童的内裤回想什么啦!

  「阿悠,这个……」

  小诗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手里拿着一件小孩子穿的小背心。上头印着流行的动画人物……奇怪了,为什么我家里会有这么多小孩子的衣服?

  「我先声明,我可没有那种兴趣喔。」

  「我好像看过这件衣服。」

  「因为那是现在流行的人物啊。」

  「不是那个意思,我好像知道这件小背心!」

  「什么啊,原来是小诗的衣服。可是为什么会在我家?」

  「阿悠,你认为我穿得下这件衣服吗?」

  「小诗的胸部那么扁,一定没问题的。」

  「不可能啦!我之前不是说过自己只是看起来比较瘦!」

  「咦?有吗?」

  「嗯……咦咦?」

  小诗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怪。

  「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记得我之前也和阿悠说过这件事。」

  「我不记得耶。」

  我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和小诗谈到胸部的话题。

  我开始捡地上的衣服,但马尾少女还在从衣柜里不断拿出衣服。

  而且还全挑女童的衣服……不对!

  「为什么你这么熟悉我家!」

  「因为我之前也在这里住过啊」

  哪有可能!这个家一直都只有我在住。

  「啊~~!」

  小诗似乎又找到什么,大叫一声。

  「现在又怎么了?」

  「这是我的内衣。」

  那是一件淡蓝色的胸罩。

  「你、你你你怎么拿那种东西给我看!」

  「阿悠,我觉得好像看过你那个反应耶。」

  「我是第一次看到啊!」

  而且刚才也说过了,我才没有和小诗谈论过内衣咧!

  「阿悠!你为什么会有我的内衣?」

  「我哪知啊!而且我也没有偷喔」

  「真的吗?那,阿悠,为什么我的内衣会在这里?」

  「……那是因为……」

  我不知道为什么……拜托来个人说明一下吧!

  「那是因为你们曾是夫妻!一起住在这个家里头!」

  「……怎么可能。」

  虽然得到理由,但我自己否定了。如果要帮我说话,拜托拿点像样的理由来吧。

  「你到底想干么?为什么一直要说我们是夫妻?」

  我不明白她的目的。马尾少女举起拳头激动地说:

  「——当然是希望你们帮忙救救莉莉啊!!」

  听到她那凄厉而悲痛的叫声,我们只能沉默。

  也许……她不是在开玩笑。但那个说法一点也无法令人相信。她说我们曾养育一个从平行世界来的小孩?那怎么可能。

  「阿悠……我好像有点印象。」

  「你在说什么啊?那太超现实了吧。」

  「嗯,虽然没错,但我觉得怪怪的。」

  「不要被她洗脑了啦。」

  「这不是洗脑。因为我的内衣的确在这里,再加上如果阿悠没有恋童癖的话,又怎么会有女童的内裤呢?」

  「是没错啦……」

  然后我再度强调我没有恋童癖。

  「到、到其他房间看看吧。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虽然我不想相信,但的确有不少异状。

  如果这不是一场整人恶作剧,!定还有后续。

  当我们正准备迈出脚步时……

  「啊。」

  「抱、让。」

  不知为何,我们两人都想伸手去牵对方的手。

  完全是在无意识下的行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我们在家里寻找之后,挖到一大堆东西。有小孩子的衣服、内裤。还有小诗的衣服。洗衣机里还找到我和小诗及小孩子的内衣裤。

  如果不是我拥有在无意识下自己玩扮家家酒的恐怖癖好,就表示之前小诗确实和某个人曾经待在我家。

  「你们是在养育小孩!」

  名为艾蕾娜的马尾少女,开始在众多证据前述说——

  我们曾养育了来自平行世界的莉莉。原本以为已经借着时空裂缝送莉莉回到父母身边,但她却迷失到名为作废世界的另一个世界里。所以希望我们帮忙找她。我们之所以不记得这整件事,是因为艾蕾娜将我们的记忆消除了。她不得不那么做。

  哈哈,我和小诗在养小孩?那怎么可能。

  也许养育小孩很轻松,但我怎么可能会特地那么做。

  但身旁的小诗一脸严肃地说道:

  「意思是说,那孩子她——现在是孤单一个人罗。」

  这句话意外地剌激着我。

  小诗那按着胸口的表情,也增加了剌激的力道。

  「是……这样子你们懂了吧?就算想不起来,应该也有感觉,对吧?」

  我的确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像是鱼剌卡在喉咙里的感觉。因为无法拿掉而感到心烦意

  「阿悠,你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不过……」

  「嗯,我也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们拼命地回忆着,此时突然响起一声『叮咚』。

  不过那不是我的脑袋里想到事情的声音,纯粹是门铃作响而已。

  「小悠,帮我开门~~」

  听声音就知道那是我妈。

  我立刻跑到玄关开门。

  「小悠,好久不见~~」

  「妈、妈妈!?」

  一被她抱住,一阵香水味马上扑鼻而来。这时小诗和艾蕾娜也从后面跟来。

  「放、放开我啦。」

  「讨厌,小悠总是这么害羞~~来,这是你要的生八桥饼。」

  「为什么要买生八桥饼?」

  「什么嘛,不是你自己说要的吗?啊,小悠该不会是因为我没有回来而生气?是不是

  妈妈笑着脱鞋,一边说着:「啊~~还是家里最好!」一边躺在玄关。

  「不要躺在这种地方,快点进来啦。」

  我打算拉起母亲,但……

  「对不起~~我等一下还要去工作。不过反正小悠还有小诗在嘛……咦?」

  从地上爬起来的母亲正准备伸手指向小诗,却转了一圈指向艾蕾娜。

  「哎呀!讨厌,小悠。你怎么在妈妈不知道的时候又认识了新的女孩子?」

  「不是!那家伙是刚才才认识……」

  「你、你你、你!」

  艾蕾娜突然伸手指向我。

  「原、原来你、你——有母亲?」

  她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我忍不住朝她吐槽:

  「每个人都是父母生出来的啊。」

  「少罗嗦!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人真的是你的母亲吗?」

  「不要问那种废话。」

  「骗人……那、那么说——你认识莉莉对不对!」

  母亲点点头。

  「是呀,那是我家小悠与小诗的小孩。所以你还是另外找对象比较好喔~~」

  说着,妈妈抱住我和小诗的头。虽然不知道妈妈误会了什么,但她居然还悄悄对我说不可以搞外遇。

  不是,我想问的是比那更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妈妈会知道那个名字?」

  她口中说出艾蕾娜刚才也提到过的名字。难道她们是一伙的?怎么可能。

  艾蕾娜不断握拳。

  「太好了……原来你有母亲……我一直在监视都没有看到,还以为你没有母亲……但是却有……意思是说——她的记忆还在。」

  艾蕾娜开始喜极而泣。

  虽然妈妈也觉得一头雾水,但那是对于艾蕾娜是谁的疑问。

  她丝毫没有对莉莉这个名字感到奇怪。

  我重新面对母亲。

  「妈,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小悠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莉莉是谁啊?」

  「咦?喔~~我知道了。小悠是不是因为我只关心小莉莉,才觉得寂寞呀?」

  「不是那个意思。」

  「啊,对了,我有在答录机留言,我看到一些很适合小莉莉穿的衣服,本来想问你们要不要买。我有请店家先帮忙留住喔。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小莉莉,她在午睡吗?」

  母亲说得像是理所当然。如同那个名叫莉莉的女孩子真的存在于这里。

  「妈妈!莉莉真的在这里吗?」

  她真的是我们的小孩?她喊我跟小诗爸爸妈妈?

  妈妈再度把我们的头拉过去。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们可是小莉莉的爸爸妈妈喔。要是你们没有一起笑,会让小莉莉不安的。」

  妈妈拍拍我的肩膀,又恢复原来的态度。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小悠对不起喔~~妈妈要走了。下次回来再和你们一起吃饭吧。」

  说完,妈妈就走了。

  我不禁说了一声『慢走』,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我跟小诗在养育小孩。

  「阿悠,我们……真的有个名叫小莉莉的孩子。嗯,我有那种感觉。她留着金色的头发,眼睛则是蓝色的……她常常有点口齿不清地喊我们爸爸妈妈。小莉莉曾说,我做的便当总是很好吃……」

  说到一半,她就无法想起更多事情了。

  我本来也想试着回忆,但还是作罢。

  「这件事情就算了吧,不要再想了。」

  「阿悠,为什么?」

  「小诗,你要想清楚。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平行世界,也不存在什么时空裂缝。」

  「阿悠,我认为真的有平行世界。虽然据说平行世界大都是分歧出去的假设性世界,但那也有可能是相近的世界。我很在意,不能放着不管。」

  小诗拉着我的手,并且看着我的脸。她坚定的双眼既清澈又美丽。

  「阿悠!小莉莉有危险!我们必须去救她」

  但我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个……莉莉她……不是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吗?……既然如此,她在哪个世界应该都没问题吧?」

  「阿悠,你为什么要说那么冷漠的话呢?孤单一个人是很寂寞的事情呀。」

  我……摇摇头。

  「人类本来就是孤单的。」

  「阿悠?」

  我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着。

  「小诗也许不知道,但我的奶奶一直是独自生活着。明明住在附近的我常常去找她玩,爸爸妈妈他们有时也会去探望她,但奶奶最后还是孤零零地走了。」

  我感觉喉咙里像是塞满了铅球,哽住了呼吸。

  「无论有多少孩子或孙子,人死掉的时候都会变得孤单。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什么缘分吧?」

  那不是多余的吗?所以我也不想要什么夫妻或孩子的缘分——

  「——阿悠是笨蛋——!!」

  个子娇小的小诗揪住我的胸口,并且把我推到墙上。明明我的个子比她高大,但小诗却轻易地推动了我。背后的墙壁十分冰冷,逐渐夺去我身体的热度。

  「阿悠为什么会有那种愚蠢的想法呢?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阿悠的奶奶才不是孤单一个人!」

  她不停地槌打我的胸口。

  「阿悠不是很爱奶奶吗!我都知道……阿悠从来没有忘记给奶奶上香。阿悠很喜欢奶奶的……而且奶奶身边还有很多人……有人肯关怀自己,和没有人在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那并不叫做孤单……难道阿悠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吗?」

  小诗停手,然后就这样蹲到地上。

  我还是呆站在原地。

  「这些全部都是小莉莉带给我们的……阿悠不是也说过,小莉莉给了我们缘分吗……难道阿悠连这件事都忘了吗?」

  「我……」

  我……我……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我感觉到现场气氛变了,就像是被划开一般。

  「是吗?阿悠,我知道了。」

  小诗擦擦眼泪,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在她眼中已经变成路边的石块。

  小诗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就只有不懂得珍惜缘分的人,才会变得孤单。」

  最后,小诗连头也不回地说:

  「——再见。」

  …………×…………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小诗与艾蕾娜离开之后,我躺在沙发上。数学的家庭作业还丢在桌子上。但我现在完全没有力气去做。

  她们似乎前往学校的顶楼了。据说那里会再产生一次时空裂缝。第一天是测试,第二天是正式,今天则是以防万一。

  小诗说她会跳进裂缝去找那个名叫莉莉的孩子。

  我们真的有养育莉莉吗?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幼稚园书包。背后的姓名栏位写着『莉莉』。

  那孩子真的是存在的。我捡起散落一地的物品。

  面纸、手帕、蜡笔……还有纸张?

  我慢慢打开折成四层的纸,纸张背面隐约可以看见蜡笔的痕迹。我以颤抖的手打开最后一层,发现上面画着我们。

  下一秒钟,我像是刚打针过后,整个肩膀虚弱无力。

  那是我和小诗,与莉莉牵着手的涂鸦。

  还有一起吃小诗做的便当的涂鸦。

  我将莉莉背在肩膀上的涂鸦。

  犬家一起吃莉莉捏的饭粞的涂鸦。

  她大概是把每天最快乐的事情都画了下来。

  我知道这些全都是莉莉画的。

  我开始回想起来了。

  但是,我刚才却不肯接受它。

  因为我感到害怕。

  小时候一直就很孤独的我,明明已经习惯那种孤单的生活了,但自从开始养育小孩后每天却都变得多采多姿,曾几何时我也染上了那快乐的色彩,清楚感觉到自己喜欢那样的生活,而且与孤单离得愈来愈遥远。

  我很害怕自己这样的转变。

  我害怕从孤单的世界飞往未知的世界。

  从那个原本十分熟悉的世界里,飞往未知的世界,就像是闭着眼睛旁徨一般。可是有人一直牵着我的手。

  「莉莉。」

  我不知不觉地开始喊着那名字。但我还没有完全回忆起来。

  如果我是爸爸,那我非得想起来不可。

  我站起来,从散落一地的衣服当中,找出莉莉的小背心。还有那件印着卡通角色的小衬衫。

  我毫不犹豫地闻了衣服。我感觉到莉莉的味道。

  我——终于想起来了。

  「莉莉——!!」

  我冲出家门,全力奔跑。

  从自家到学校的坡道非常陡。

  虽然到前段为止还算平坦,但后面就必须攀爬一段被称为骷髅山路的螺旋状上坡。

  但是,我的身体比想像得更轻快。因为我每天早上都在这段路上奔跑。不然送莉莉去幼稚园后我们就会迟到了。

  「嗨,悠大。」

  爬坡途中,我遇见了小吾。他应该是刚结束社团活动正要回去。

  —一那么急着去学校,是忘了东西吗?也对,我记得有家庭作业嘛,是数学的——」

  「小吾!」

  我大喊。虽然放学路上有一些学生回头看我,但我不在乎。

  「你知道莉莉是谁吗!」

  「莉、莉莉?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那是哪一位超S女王的名字啊?」

  「谢啦,小吾!」

  缘分——

  「哎呀,我记得你是诗织的青梅竹马。」

  是百濑。留着一头连小诗都羡慕的及腰黑发,充满魅力的黑裤袜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

  「你知道莉莉吧!超S百濑!」

  百濑皱起眉头。

  「我好像听过呢。可是,我不想告诉你是在哪里听过的。」

  「谢啦,百濑!」

  ——连结在一起。

  「啊,稻叶同学,你忘了东西吗?我已经锁上教室了……」

  明智。她是扎着麻花辫并戴着眼镜的班长。经常误会很多事情。

  「我们的孩子叫做莉莉!」

  「咦,稻叶同学……那是什么意思?那是稻叶同学和我的孩子吗!?虽然我好像真的有听过那名字。」

  「谢啦,明智!」

  缘分连起来了!

  全部都连结起来了!这就是缘分。

  我和莉莉、小诗、百濑、小吾以及明智他们的缘分。我也拥有缘分。

  「莉莉~~!!」

  我们全都连结在一起啊!

  我必须去救莉莉。

  我钻过校门,并且奔上顶楼。

  小诗正在那里等着。那是我的妻子,莉莉的妈妈。小诗看见我,微笑着说道:

  「你来得好慢喔,爸爸。」

  …………×…………

  拯救莉莉的方法很单纯。

  我们将绳索绵在看起来很牢固的顶楼栏杆上,另一端则绑在身体上。

  之后我们就跳进时空裂缝,在作废世界里找到莉莉,再沿着绳子回来。

  「就只有这么古典的方法而已吗?」

  「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谁也没有料想到啊!」

  绑在身上的绳索大约有三十公尺长。这是艾蕾娜向登山社借来的双人绳索,不会轻易断裂。我将绑在腰上的绳索稍微放松一点,并与艾蕾娜做最后的确认。

  时空裂缝已经产生了。

  「莉莉就在里面对吧?」

  「没错,她在等着你们。我没有办法找到她。但你们一定能发现她。我是这么相信的。」

  莉莉把我们当作父母看待。

  「时空裂缝最多只能维持十分钟。你们要赶快找到莉莉并且回来。」

  艾蕾娜替小诗绑上绳索。

  我朝小诗点头,与她做最后确认。她也点头答应。

  「如果我们没有回来,就告诉我们父母说我们已经私奔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们一定要回来!」

  「如果没有回来,我们会拜托莉莉把作废世界重新创造一番,在那里快乐生活。如此一来——」

  「不行!绝对不可以那样!」

  艾蕾娜用力摇头。

  「你们已经和我们产生关联了。所以不可以,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我和你们一起相处也很快乐。我的内心世界一定要有你们存在才行。所以,你们绝对要带着莉莉回来。」

  我们朝艾蕾娜点点头,然后面对时空裂缝。

  「那么——路上小心。」

  我和小诗牵起手。

  这是为了避免分散,我们就这样——跳进了时空裂缝。

  艾蕾娜要我们路上小心。

  那是以回来为前提的告别。之后我们还必须向她说『我们回来了』才可以。

  裂缝里像是一个黑色筒子,经过三秒钟左右后,我们就来到一个黑暗的空间。

  眼前是什么也没有的黑暗世界。

  这里比闭上眼睛还要更黑暗。令人感觉连光线都会被染成黑色。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甚至连温度都无法感觉到,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冷是热。

  可以呼吸,但无论用力吸气还是轻轻吸气,都让人觉得进入肺部的空气量没有变化。

  脚底下像是水泥地一般坚硬。我摸了摸地上,感觉像是光滑的石头,但敲打却没有任何声响。或者该说,这里除了我们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耳朵不停地产生回音,令人像是要失去平衡感。

  在这之中,唯有牵在一起的小诗的手散发出温度。

  「阿悠,你已经想起来了对吧?」

  「嗯,全部想起来了。」

  「那么,说说我的特征吧?」

  「小诗的胸部穿着衣服看不出来!」

  「为什么一开始就提到胸部!?」

  她用力捏我的手。

  「真是太离谱了。明明还有其他事情可以说呀!」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可以感觉到小诗在生气。

  但我也知道那并不是真的生气。

  「好了,赶快找莉莉吧!」

  「喔……」

  我们牵着手,开始呼喊莉莉。

  「莉莉~~」

  「小莉莉~~」

  没有听到回应。

  黑暗像是把我们的声音吸收掉了。

  「我们放开手吧。那样子比较好找。」

  「嗯,好。」

  于是,我们分头寻找莉莉。

  一放开手之后,我觉得身体像是失去了平衡。在这个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连自己到底有没有站直都不知道。

  但我并不孤单。有小诗在。艾蕾娜也在。

  「莉莉~」

  「小莉莉~~」

  我们又喊了一次,但仍然没有回应。不管喊几次都没有听见回应。

  就这样,我们已经寻遍了绳索所及的范围。

  我和小诗毫不犹豫地解开绳索,再次手牵着手说道:

  「走吧!」

  每天的接送让我们变得很有体力,丝毫都不觉得喘。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四处奔跑寻找。

  「莉莉~~!!」

  你到底在哪里?

  那天,第一次与莉莉见面的时候。

  你不是在哭吗?

  你一定很寂寞。

  你一定是因为与父母分离,感到很寂寞。

  所以你才会为了稀释掉那份寂寞而改变世界,成为我们的孩子。

  「莉莉~~~~!!」

  我们一定会找出我们的孩子。

  即使被黑暗所吞没,我们还是能清楚想起莉莉的事情。

  莉莉留着金色的头发,带着自然的卷翘,如果把她的头发装进枕头里,想必会比任何羽毛都要轻柔。她总是以带着稚气的表情呼唤我们,然后张着小嘴等我们回应。与莉莉牵手已经成成习惯,我总是会自然地伸出食指,等莉莉握住我的手。如果我把莉莉背在肩膀上,她总是会

  高兴得连晚上都睡不着觉,所以被小诗禁止了。那时的莉莉,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蛋糕上的草莓被人抢走一般,显得非常消沉,但是隔天却又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就是养育着莉莉的父母!

  这个缘分绝对不会被任何人破坏掉!

  我像是看见一条线。

  一条在黑暗中发着光的线。

  我们开始拉那条线。

  莉莉,你就在那里吗?

  「莉莉我们在这里喔~~~~!!」

  快把缘分拉过来!

  将那羁绊拉回我们的身边!

  我们是一家人!

  我们是相连的。不能失去彼此。

  我绝对不能接受没有莉莉的生活。

  我不会将她交给任何人。

  「——爸爸~~妈妈~~」

  她终于回应了。

  莉莉就在那里。身体缩得小小的。小诗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我则朝她说话:

  「莉莉,你让我们担心死了。」

  「嗯,莉莉,一直……在找爸爸妈妈喔。」

  「这样啊,对不起。看来走丢的人是我们才对呢。」

  我们把莉莉从地上抱起来,她立刻牵起我们的手。

  「我们回家吧。」

  「嗯,说的也是。」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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