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房间的窗帘开始隐约地泛起白光,马上就要天亮了吧。
少女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她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
房间并排放着一些花季少女所喜爱的可爱小物件。桌上那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无机质的桶用盖子盖着。而且,桶盖的中间还开着数个小气孔。
少女开始战战兢兢地剥开固定着桶盖的胶带。
胶带剥下撕裂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像是呼应这声音般,桶里面发出了喀沙喀沙的干巴巴的声音。
少女因害怕而停下手,房间马上又恢复到寂静了。
她慢慢地深呼吸,让心平静下来,然后在一次伸出手剥起胶带来。
裹了三圈的胶带剥完后,少女站了起来,慢慢地揭开盖子。从桶盖打开的一侧飘来了刺鼻的恶臭,少女皱起了眉头。那是一股她前所未闻的恶臭。
她忍耐着恶臭的刺激看进桶里,只见一层黑色的东西覆盖着桶的底部,像是要把桶底铺满般。
那些是无数的小动物的尸体。
昆虫和爬虫类的尸体凌乱散落在桶底。气味的本体正是这些尸体的腐臭味无误。
桶中看不到在动的东西。
少女再次开始行动时,再次听到了刚才那喀沙喀沙的声音,但那大概是尸体互相摩擦的声音吧。也许是因为放置的时间过长,小动物一头都没剩全部死绝了。
少女如此想到,她的心微微地动摇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迄今为止所有的辛劳全都会白费掉。
她手里拿着准备好了的木筷,忍耐着恶臭气味带来的呕吐感,谨慎地在尸体山中寻找起来。
然后,尸体的一角突然动了。
少女虽然吃惊,但很快就定下神来,定眼看清了那个动着的东西的本体。
动了的东西是一条手指大的蜈蚣,用筷子一戳,它就开始逃到了尸体山的上面。
至少发现了活着的东西,真是太好了。但如果还有两三只活着的话,仪式就还不能说是完成。活下来的小动物必须有且仅有一只。
少女边用木筷把想要爬上桶壁的蜈蚣捅落下去,边寻找着其他的生存者。但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没发现其他活动的东西。
确认了没有其他活着的东西后,少女把桶盖盖上。于是,少女安心地叹了口气。
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这是少女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咒术。
首先要准备一个器皿,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放进去。放进去的活物是蜘蛛,蜥蜴,青蛙,蛇,蚯蚓——除此之外,只要是有生命的活物什么都可以。
然后就这样把器皿密闭起来放置着的话,小动物们就会开始互相争斗。一开始是互相残杀,不久就会互相吃掉对方的尸体。它们这样反复地互相吞食,到最后剩下的一只就会被其他动物的怨灵附体,成为咒术的道具。
少女所读的书上是这么写着的。这个咒术貌似被称作“蛊毒”。
她会作出这样的东西当然是有理由的。
少女对几个人抱有杀心。她们是学校的同年级学生。
她在学校的朋友圈子里,一直都被人欺负。如果仅是如此,她还可以忍受。但最近,她们的行为却逐步升级,已经到了不是用“欺负”这种轻度的词语就能带过的地步了。
只要一想起被她们逼着去做的事情,少女就会感觉到一股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变得酸楚般的憎恶感。
那是发生在新学期刚开始的九月的休息日的事情。
她们打电话把她叫去卡拉OK。刚想着她们是要逼自己做什么吧,她们就让她当场在援交网站上写下信息。
最初大家都是一副开玩笑的表情,所以少女以为写下信息后她们就会放她走,于是就老实地遵从了,但是事情却并非就此结束。
少女写完信息后,大家就突然说起钱不够花啊之类的装傻的话。少女虽然知道她们是在给她施加压力,但她还是沉默着。于是她们开始具体地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了。
少女当然是拒绝了,但是在狭窄密封的K房里,少女被朋友们包围着,并投以威胁性的语句,容易胆怯的她从心里升起的反抗二字很轻易地就消失掉了。
最后给少女发信息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这个男人见面之后,她和这男人做了此前未曾做过的事情。
一段无法让人觉得是现实的,像虚幻般的时间过去后,少女呆然地走出了酒店,她的朋友们已经在等候着了。然后,男人给她的三万日元全部归她们所有了。
与此同样的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重复上演了三次。她们最开始多少都有一点紧张,但现在她们已经毫无罪恶感了,似乎觉得这种行为已经被归入为日常之中。但从身为受害者的少女看来,这可不是一件可以无视并习惯的事情。
少女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片温暖湿润的东西触了一下的她的赤足。少女看过去,发现是她的宠物室内犬在舔着她的脚。
刚才为止小狗应该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卷着身子睡觉的,看来是被声音吵醒了。少女的目光一与它目光相对,它就用鼻子发出了呜呜的鸣叫声,缠着要少女陪它玩。
“绮罗,乖”
少女甩了甩脚把绮罗赶走,听话的小狗就老实地坐在到了地毯上。
她已经到极限了。
她被逼着做了很过分的事。她的人生完了。她的人生偏离了征途,不得不堕入歧途。
那是一种像是一切都被断送了的,凄惨的心情。变成现在这样子,少女唯有结自己的生命了。
但是,在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她想在最后狠狠地报复那些人。在自己死了之后,那群人还是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快乐地生活着的吧。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容许的。
而后,少女决定试一下这个诅咒。
她也并不是完全相信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只是,她要是使用暴力对抗她们,还反而会被干掉。她不是一个头脑好使的人,无法靠智慧取胜。对她来说,就有用这个方法才能在不被其他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地给予对方伤害。
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她就想,也许有朝一日会用得上,于是就把能用的诅咒事先做了个标记。
就这样,到了今天,这个蛊毒终于完成了。这桶里剩下的那条蜈蚣就是成果。
但是,计划真的可以顺利进行吗?
她没有完全按照书上所写的配方去做。她没能搜集到危险的毒虫和五彩斑斓的活物。活祭品只有团子虫,瓢虫之类的,看起来诅咒之力很弱的温和小虫占了大多数。本来她就不擅长抓这些昆虫和小动物。种类都已经先天不足了,也许数量上也太过少了。
她所需要的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强力诅咒。虽然书上没有具体地写着需要收集的活祭品的数量,但只收集到这么点温和的虫子的话,是不足以将人诅杀的吧。
虽然满怀不安,但这已经是现在的她竭尽所能才做到的。也许可能性有点低,但既然完成了,就唯有一试。
她换上紧身运动衫,拿起狗链。小狗感觉到主人是要带它去散步,像似很高兴地在少女脚上撒欢。
虽然已是旭日东升,但街道还是没醒过来般,十分静谧。
十月的风略带寒意,让少女缩了缩脖子。
她一手拉着狗链,另一手上握着便利店袋子和小铲子。那个袋子里装的就是那个蛊毒。
这样看起来只是单纯遛狗散步吧,不会露馅的。而且就算袋子里的东西被人看见了,在其他人看来也只是一条蜈蚣而已吧。
即使脑袋里清楚这些,但她还是感到惴惴不安。像是在做亏心事时候会变得过分胆小那样。
与不安的少女相比,狗狗则是天真烂漫,步伐轻快,使劲地扯着狗链地走着。也许是因为今天偏离了平常的散步路线,走在不熟悉的街道上而兴奋吧。
虽然世上有人认为动物能通人性,但她觉得这是绝不会有的。
狗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她仅有的朋友了。
但不管她的心是多么痛苦,这位朋友都一直是那么快乐。最近她有时还觉得狗狗的这份开朗很是碍眼。如果是能了解人的心情的话,不是应该稍微考虑一下她的心情呢。结果,即使是自己一直尽心驯养的最喜欢的宠物,也许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这样走着走着,少女就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在心中决定了要是那家里有声音的话就马上折回,但相反的那里却很安静。
今天是星期六,也许一家人都睡懒觉了。
房子的门牌上写着“本上”。这个本上的长女本上聪美正是少女要诅咒的目标。
虽然聪美在圈子里算是比较低调的,但少女有着选择她做目标的理由。
聪美和少女在初中就认识了,但到了高中之后就和圈子里的人混在一起,对少女的态度突然发生改变,和其他一起把少女当做低等的东西来对待。
背叛是最无法忍受的。聪美没有站在不起眼的自己的这边,而是选择了附和引人注目的她们。明明她这样做也没得到什么太大的好处。少女如此想道,但聪美却不这样认为。
相识三年情分就这样简单地被践踏了。这就如同在宣告少女本身是个的微不足道的存在般。一想到这,少女就忍无可忍了。
因此,少女才选择她为第一个目标。聪美是少女最为仇恨的人。
而且,现在那圈子里的人中她也仅知道聪美的家。如果这一切顺利的话,她还得去调查其他人的住址。她没打算只报复一个人就了事。
少女在矮树篱笆旁蹲了下来,寻找在墙根挖洞的地方。
这片矮树篱笆她很眼熟,春天的时候会开红花。把红花摘下来用嘴吸会有微甜的味道。她想起了初中还是朋友时来聪美家玩时的情景。
现在想来这就像完全置身于另一个梦中发生的事情一样。那时候看其他人还没变得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少女相信着,世界的一切都是平等的,其中尤以友情为世界上最闪耀的宝物。
她一边忍着泪水一边挖着洞。
然后她把袋子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在它还没爬上来之前就把土盖上。这样就完成了。
据说蛊毒所在的家的居民都会生病死掉。
到底有多大的效果呢。
一
走过樱花林荫道,前方就是久里宫女子高中——通称为久里女。这是一所在附近风评不错的学校。
久里女是市内女子大学的附属高中,所以毕业生几乎都能自动直升式地升入大学。因此学生们不会被测验学习紧逼,平时学校氛围闲适舒畅。这也成了这所学校的校风给人的印象。学生的学力不算低,也不太高,而且学校的制服并不华丽,制作稳重,让人感觉传统,所以在应试生中也很有人气。
但这只是外人看到所留下的印象,就实际在这上学的学生看来,也许学校不管哪个方面都无如此显著的差别。
班会时间临近,二年C班的学生也都在教室里聚集起来了。上学较早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聊得热火朝天。
她们聊天的内容都是些异性话题,时尚话题及出处不明的传闻之类的,再加上今天是星期一,所以也有不少人在聊周末的回忆。这是一幅极其普通的朝日风景。
此时,一个长发少女走进了教室,她一看到坐在教室最里面座位上眺望窗外的女生后,就一溜烟地跑近过去,用手指戳了下那个女生的后背。
即使女生一脸不悦地回过头来,少女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早上好!”
她满脸笑容地问好道。
“嗯”
被搭讪的女生只是冰冷地点了点头,这连回答都算不上。然后她转过头再次看向着窗户那边了。她一脸思索的表情,也许是在想事情吧。
长发少女毫不在意对方的表情,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女生的桌上,继续向她搭话。
“那个呢,典子酱,我有样东西想你帮我试一下味”
少女正要打开盖子,但被称作典子的女生却回过头来,尖锐地断言道。
“不用了,我是不会试味的”
典子与少女相反,留着一头波浪形的短发。她那冰冷的目光从刘海处投射而出。
“试一下嘛,试一下嘛”
少女笑着打开了盖子。
典子看到那东西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少女拿出来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铝箔小包。
“这是什么?”
典子诧异地问道。
“沙河蛋糕”(注:巧克力蛋糕的一种)
少女一脸自豪地回答道。
“你做的?”
“是哦。昨天花了一天才做出来的,想你来试一下味”
“一点都不感兴趣……”
典子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看来脸带笑容的少女是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的。典子死心似地叹了口气后,少女看似很高兴地笑了笑。
典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铝箔,看到里面有一块黑色块状物。她把黑块凑近鼻子。
“感觉有股焦臭味啊?”
“那个呢,我虽然有在锅里把覆盖在表面的巧克力和砂糖搅拌在一起,但还是焦了一点”
“形状没感觉怪怪的?一般沙河蛋糕都是做成圆形的吧?”
“这是一口就能吃掉的沙河蛋糕”
“奇怪的分类是走向毁灭的第一步呢。吃了这个真的没问题?”
“没事的!我昨天也吃了”
“看你的脸色确实很健康的样子……”
典子战战兢兢地咬了一口沙河蛋糕,嚼了几下,然后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好吃不?”少女问道。
典子艰难地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后回答道。
“这个,感觉……”
“怎么样?”
“……好多面粉”
“嗯,这样啊。因为面粉做成粉团了”
“感觉就是小麦粉的味道啊?”
“因为是粉团……”
“你让我吃失败品么”
典子铁青着脸说道。少女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
“嗯,但不是很好吃吗?很甜”
“一点都不好吃!话说回来,你一点都不适合做料理,还是住手吧。你从以前开始就很狼狈……”
典子开始抱怨起来了,但少女净是不断地作出一些辩解都算不上的回答。
坐在典子斜前方的花轮美贵无意地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
真是的,一大清早地就聊些这么平和的话题。美贵可没这个闲心,她正担心着星期六进行的那个诅咒结果会如何。
如果出现了书上所说的效果的话,本上聪美就会死掉。如果她在双休日死掉的话,那今天她本人就不会来学校,而是由老师转达讣告的吧。
同班同学死掉什么的是罕见的事情,本来非常健康的一个人突然毫无前兆地死掉,班上的同学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到的吧。
大家都会感到不安的吧,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事情的全部,而且还是这事的犯人。
光是想象一下那场景,美贵就能感觉到一股近乎喘不过气的紧张感。在她的人生中还未曾藏有过如此重大的秘密。原本她平时就是一个行为端正的好学生。
……但是,真的会有效么。
她知道现在即使自己想这想那的也毫无作用。她要是老实地等着,到时候就会知道本上聪美到底会怎样的了。
虽然明白这些,但她心里还是变得不安。
为了消解心中的不安,她再次侧耳倾听着后面的闲聊。
不知何时,典子两人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别事情上了。
“我说步,你真是一点都不明白呢”
典子像是呆呆地低声说道。
“不明白?”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那个带糕点来的长发少女名字叫楠濑步,在班上毫不起眼,是老实巴交的类型,一直都和典子在一起。
美贵和她成为同班同学已经过了半年了,但和她说过的话只有寥寥数语。步给人一种不沉着的感觉,在美贵看来她实在是个有些脱线的人。
实际上,美贵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少女。美贵对她在四月进行自我介绍时说过的话还留有深刻的印象。
“我是楠濑步。没有加入社团,喜欢的东西是努力。爱好是在rpg游戏里练级”
她看似很高兴地说着这些不值得骄傲的事情。之后,她就开始说明她那时练级的游戏的内容。因为她太过滔滔不绝了,说到一半就被班主任制止了,让班上的人取笑了。
要说她的其他方面的印象的话,也就一直都笑嘻嘻地笑着,以及经常在上课时打瞌睡被老师提醒而已。
“嗯,不明白”
田端典子像是在意周围的目光般低声地反复说道。
她同样也是个不起眼的学生,但却与一直带着笑容的楠濑步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很摆架子的感觉,第一印象就不好。
对美贵来说她的印象也是这样,也没什么看到她和其他的同学谈笑的记忆。上课结束放学后她也是很快地一个人独自回家。
步和典子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但美贵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况。虽然她们一直都在一起,但听她们的闲聊,也不觉得她们关系特别好,感觉很不可思议。
“啊哈哈,即使你说不明白,我也本来就不明白我不明白些什么吧?”
面对着不得要领的步,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美贵觉得她是有叹气的习惯吧。
“那我就告诉你吧。呐,像这样,班上有很多学生吧?她们都每几人聚在一起聊天,看起来哪个圈子都一样,但其实都各有不同”
“不同?”
“嗯,只要是有人聚集的地方,不管哪里都会有等级这种东西。在江户时代来说那就是士农工商。在印度来说那就是种姓。在班级里也有这样的东西的哦”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呀。你说的这是差别制度吧?现代的日本是民主主义,所以大家都是平等的吧?”
“这些都是场面话哦”
典子像是很愕然地说道。
“即使是日本,也是有钱人和有钱人聚在一起的吧?穷人和穷人扎堆。在班级里也有与之一样的情况,我说的是这个”
“是这样的么”
“是的哦”
“嗯”
“你不明白的话我就说具体一点。怎么说呢,首先,长得漂亮的,身材好的,有钱的,这些在班级里算是上等优秀的人会与跟他们同类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圈子,是吧?”
“是这样么?”
“是的哦。这个称为第一军”
“第一军,说得好像运动员一样呢”
“道理是一样的哦。没用的人进入下一行列。他们都是因兴趣相同,性格相合,社团一样等极其简单的理由聚在一起。因此,第一军之下就是这些人组成的圈子,这就是第二军”
“第二军……”
“嗯,重要的是这前面,有比第二军更低级的圈子哦”
“还有更低级的?”
“有的哦。那是最下层的圈子。那些不被任何圈子接纳,多余的人在无奈之下聚集在一起组成的圈子哦。说起来就是第三军”
“第三军……”
“叫补缺也可以。在分班的时候,最后剩下来的家伙都会边露出装傻的谄笑边组成一个班的吧。与那个是一样的哦。因为没有其他交流的对象,所以大家聚在一起。基本上,世界上的圈子都是由这三种中的任一个构件所组成”
“啊哈哈,才没有这样的事呢。典子酱你想太多了呢”
“你在说什么。这是这样的世界的常识哦。只是你太迟钝而已”
“我并不是迟钝,我想你说我平和的……”
“不要乱说。总之,大家不一定是因为关系好才在同一个圈子里。人们按个人能力指标被划分到不同的合适范围内,很多圈子都是人们根据这个划分结果聚在一起组成的”
“不,不是的哦”
“什么不是?”
“因为,即使是有着很多优秀孩子的圈子里也有不起眼的孩子在的吧?”
“嗯嗯,那个是‘补给人员’呢”
“bu ji ren yuan?又是个感觉奇怪的命名呢”
“很怪么?但这个很贴切的哦。圈子里不知为何会不合时宜地混进低等级的无价值的人。你知道他们的作用是什么吗?”
“唔……爱吧”
“错了。他们是用来被其他成员欺负,以满足其他成员优越感。和大家在一起用于衬托大家的劣等孩子?”
“啊……”
“因此,他们负责给成员补给心里安慰,所以叫‘补给人员’。……喂,步,你有在听吗?”
“嗯,嗯嗯”
步似乎无法理解典子的说法,但在一旁听着的美贵却能清楚地理解。
她的想法真是厉害呢,典子那让人意外的洞察力令美贵感到吃惊。特别是“补给人员”那一段论述给美贵带来了复杂的感想。
就分类上来说,美贵所属的圈子是第一军的范围吧。大家都长得那么漂亮,而且都是些在班级里有点影响力的学生。在美贵看来,也觉得她们与其说是真的关系很好才在一起,倒不如说是为了互相捧高自己的身份才聚集在一起。
而后,美贵在这第一军里的位置恰好是典子所说的“补给人员”。想一下现在她们对她所做的事情,确实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命名了吧。
一想到这事,美贵的心情又变得阴沉了。
“感觉离题了呢。总之,我想说的话是,我和你的关系就是第三军”
典子斩钉截铁地对步断言道。
“诶!”
“诶什么诶。从前开始就是这样的吧。你和我都是多余的人,所以才在一起。你不要误会了”
“但是我喜欢典子酱呀”
“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要我们得更上进一点。你真是迟钝啊”
正好在典子第四次叹气的时候,“一军”的成员走进教室了。
她们三人都用手机互相约好,一直都是一起上学。只有姑且算是她们玩伴的美贵没被邀请。美贵觉得没被邀请是显然的吧。当然,要是她们真的邀请的话,美贵也会很头痛的吧。
最先走进教室的是嶋有纪,与她并排走进来的是一副领导派头的渡边秋菜。
之后还有一个人,本该一直都和她们一起来教室的本上聪美没有进来。本来以为会是这样的,但那两人进来没多久之后,聪美就出现了。
看来蛊毒没能置她于死地,但并非完全没希望。聪美脸上戴着一个白色大口罩。
“早上好”
“对不起了,周末没能和你们一起玩”
有纪和秋菜坐到美贵旁边自己的座位上后,便装傻充愣地对美贵笑道。
“没事,没什么……”
她们一向美贵搭话,美贵脸上就条件反射性地浮现出谄笑。
“……我也很喜欢呆在家里”
这并不是撒谎。
对于美贵来说,能不和她们碰面过完周末,是件相当安宁的事情。哪怕是算上她们拿着美贵挣来的钱去玩这一事情。
迟来的本上聪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弓着腰咳嗽起来。
看来她的身体状况果然不妙。那跟诅咒是有关系的吧。
“聪美酱她怎么了?”
美贵忐忑地向秋菜问道。
“好像是突然得了感冒”
她面露难色地回答道。
美贵询问详细的情况,秋菜一脸不耐烦地给她解释了一下。
据说星期六本上家突然全家人集体发高烧卧床不起。那天他们病重得几乎起不来,但到今天早上聪美身体稍微好转了一点,所以就来上学了。
“星期六……”
这跟美贵埋下蛊毒的日期一致。
“全家人集体发高烧真是不走运呢。是吃了什么变质食品吧”
秋菜皱起眉头说道。
美贵觉得这也许是诅咒的效果吧。
想了一下之后,美贵确信一定是这样的。要说是偶然的话,这时机也太巧合了。而且全家一起发病,这也与书上所写的蛊毒的效果相一致。
美贵觉得符合这些条件的情况是很难出现的。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美贵无法完全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她把手按在胸前,拼命地忍耐着不让此时的心情表露在脸上。
即便如此,美贵还是无法完全掩饰此时的兴奋。如果秋菜仔细观察一下话,大概就会发现她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是与现在的话题相违的。
但是,秋菜并没有注意到,她很快就转向有纪那边,聊了起来。
——诅咒有效果了!
美贵这天连课都完全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咒术的事情,即使一如往常地被秋菜她们欺负,也几乎不在意了。
美贵想快点把这份喜悦传达给别人。放学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有如被解放般地深呼吸一下,然后把小狗抱了起来。
“呐,绮罗!书上写的东西是真的哦!”
绮罗应该是听不懂美贵的话的,但它却摇动着尾巴,配合主人的兴奋。
“那孩子‘咳咳咳’地咳嗽了哦。那样子看起来非常痛苦!”
虽然只有一点成效,但这是美贵第一次成功实施报复。在此之前她都只能一直忍耐着。不管多么痛苦,都得边露出谄笑边忍耐。
美贵终于拿到了一件可以使用的武器了。
一想起聪美那衰弱的样子,她就高兴得不得了。终于让她尝到自己所感受到的痛苦了吧?哪怕那只是万分之一。
想不起多久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心情了。她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美贵虽然在为这小小的成功而感到喜悦,但脑海中马上又涌现出别的事情。
虽然已经可以确认诅咒确实有效,但还没能达到本来的目的。
本上聪美还活着。她只是得病了而已,今天她的病情已经朝着好转的方向前进了。这样下去的话,到明天病情就会更有起色,马上就能痊愈的了吧。那样,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恢复原样,美贵在心中低声念道,那份难得的喜悦眼看着就要凋谢而去。
该怎么办才好?必须得再做一份更强的蛊毒么?
但是,要做更强的蛊毒,那就不得不收集比这次更多的小动物。美贵没有这个自信。虽然这次仅是收集这点数量,她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但这是多辛苦一下就能做到的吧?
每一天都跑进树林里,来回地追逐虫子,脚被杂草割破,手上沾满泥污,还试过把脸探进蜘蛛的巢穴里。
收集完小动物后的工作也不容易。虽然只是把它们关进桶藏在到房间的一角就行了,但夜深人静时在房间里能听到虫子们互相吞食的声音。拜此所赐,美贵每天都会做噩梦,都快要疯掉了。
现实地想一下的话,美贵觉得要准备更强力的,而且还要三人份的蛊毒是不可能的。
“绮罗,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美贵说完就盯着绮罗的脸,绮罗一如往常地汪汪地叫了起来,它纯粹只是因美贵逗它玩而感到高兴而已。
“不懂么”
美贵把绮罗放回地上,还余有兴奋的绮罗摇着尾巴在房间里跑了起来。美贵无视掉绮罗坐在椅子上。
怎么办?再拖拖拉拉的话,又要到周末了。最近她们花钱的速度变快了,这周也会命令美贵给她们“补给”的吧。只要一想到那事,她就恐惧得后背发凉。
美贵从抽屉里拿出那本书。精装的封面上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字体写着《令世人恐惧的巫蛊法术》。她是按照这本上记载的方法制作蛊毒的。
美贵盯着封面,犹豫了。她已经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算不翻开书,也知道里面有一个更加强力的诅咒,而且这诅咒就算是她也能做到。
——该怎么办。
她边在心中低声说着边翻开写着那种方法的那页。方法被让人生厌的方法字体端正地记载在那里。
——这样的事情,不能做的……。
从前看这文章的时候,美贵也不相信诅咒的效力。因此她觉得这样的诅咒是无法成功的,很快就把这内容抛诸脑后了。但在亲眼见识过诅咒效力的现在,她就无法那么轻易地否定了。
印象中这方法很残忍,但如果实行了的话,就能实现美贵的愿望。
在美贵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
美贵慌慌张张地拿起本参考书遮盖在这本书上。
没等她答应,房门就打开了,走进房间的是她的母亲。
“我明明还没答应,你不要进来啊”
“回到家后就一直关在房间里吗?”
母亲毫不在意地对表露出焦躁的美贵问道。
虽然绮罗在母亲的脚下撒欢,但她却一脸厌恶地皱着眉头把它赶走。
“……在学习而已”
“这样啊……”
母亲一脸疑惑,美贵也知道她不会相信。
“知道了的话就出去!”
“呐,美贵酱,最近你即使在家里也不怎么出房间,而且还完全没了笑容…”
“这是你的错觉吧。……我不觉得有这样的事”
“是这样吗?但是,我有点担心呀。呐,你是在为学校的事情烦恼吗?”
“这样的事情……”
——这事不能说。该怎么说明才好?从我口中说出那么惨痛的事情……。
美贵的心中涌起一股近似于愤怒的情绪。
“不要随便地担心我!我也有很多私人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从房间里出去!”
母亲虽然想说些什么,但美贵在那反复地大声喊着,她只好不情愿地走出房间。
万分疲惫的美贵倒在床上。
结果美贵没有做出决定,第二天继续上学。
在放学后,美贵跟那几个成员一起来到平时去的卡拉OK。她对那个地方没有好印象。她们带她来这里基本上并不是为了让她也一起享受卡拉OK,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不出所料,今天也是这样。
“不好意思呢,最近钱不怎么够花了”
坐在旁边的秋菜马上就开口说道。
虽然美贵已经预料到了,但听到她这么说,身体还是僵硬起来了。
“最近有点浪费时间了,所以得珍惜时间了。为了下次能顺利进行的吧,我们提早进行计划吧。这样的话,一天内接三四个人了也没问题吧?”
“但,但是……”
要是想要钱的话,自己去做不就好了,美贵心中如此想道,但却不敢说出口。
“不用担心的,我们已经为花轮你想好信息的主要内容了”
秋菜说完后,就拿出一个笔记本。
美贵瞥了聪美一眼,仅仅一天时间她就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正翻开一本很厚的点歌目录从里面找歌。事到如今美贵是不会期待她来帮助自己的,但她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却让美贵打心底里感到厌恶。
在聪美对面的有纪已经输入完成了,现在拿着麦克风等着歌曲开始。
她们那日常式的场景与自己的境况相去甚远,这点让美贵垂下了头。此时,音乐旋律在房间内流转起来了。然后有纪把麦克风递近到嘴边准备开唱。
“别不说话,我刚才说怎么样?”
秋菜对垂着头的美贵问道。
“我,我…”
“听不见”
因为有纪开始唱歌了,秋菜似乎听不到美贵的话。她把脸凑近过来,甜美的香水气味飘到了美贵跟前。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做这样的事情了。真的,很讨厌……”
美贵没敢看对方的脸,低着头拼命地说道。
“这样啊,不行么。无论怎样都不做了?”
“嗯,嗯”
“这样啊,那么就没办法了呢”
秋菜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让美贵忍不住吃惊地看着对方的脸。
“这样行吗?”
“嗯,你说不想做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呢。我们又不能勉强朋友”
秋菜微笑着说道。
“嗯嗯。太好了。这样的话我……”
“但是呢,世间这种东西很不可思议的哦”
秋菜打断美贵的话,说道。
“做了坏事的人呢,是会受到惩罚的,这是世间的定理。呐,花轮,你不觉得抛弃遇到困难的朋友是一件很过分的事吗?”
秋菜对美贵笑着说道,感到疑惑的美贵无法对此做出任何回答。
“要是什么都没发生就最好啦。但例如你迄今所做过的事情全都被大家知道之类的。但愿别发生这样不幸的事情呢”
然后秋菜像似故意地皱起眉头。
她的表情让美贵感觉到自己被威胁了。
秋菜她们应该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说出这件事的。明明知道这点,可美贵最后还是无法拒绝。
“谢谢,帮大忙了、我开始打工之后一定会还你的”
美贵按她所说的在帖子上写下信息后,秋菜看似很高兴笑着说道。
美贵无言地合上手机,背靠着沙发。
本上聪美那刺耳的歌声在房间内流转。
“花轮也唱一首?”
有纪邀请道,但美贵轻轻地摇了摇头。
“哦?嘛,算了。总之,你得多一点笑容呢。你脸蛋本来就不算漂亮,要是再露出一副郁闷的表情的话,难得招来的客人都会跑掉的哦”
美贵连对有纪那嘲弄的话做出反应的力气都没有。
她感觉口干舌燥,在伸手去拿饮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灯光闪烁地震动起来了。马上就收到短信了吧。
美贵回到家后,书包里的手机还在震动着,她把手机连同书包一起摔到墙壁上后,把头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她哭完之后抬起头来,就在身旁等着她的绮罗像是安慰般舔着她脸颊伤的泪水。
“绮罗……”
她眼神认真地盯着绮罗。她在哭的时候已经决定了,要实行书上所记载的那个咒术。那是一个要用狗来做活祭品的诅咒。
而且,即使是不擅长运动的美贵也能随便处置的顺从活祭品就只有眼前的这条小狗。
绮罗边吐出舌头,哈哈地吐着气边盯着美贵的脸。它这样做出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笑一样。
绮罗,对不起了,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美贵站了起来,开始换衣服、
拥有茶色娇小身躯的绮罗不知道是哪个品种的狗,大概是杂种吧。以前它虚弱地倒在家门前快要死去时,是美贵把它捡了回来。
虽然父母都反对,但她还是任性地收养了它,并一个人照顾它的全部起居、从开始喂养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
父母都不喜欢狗。如果我不在了的话,它一定会被带到保健站的吧。曾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过,保健站对狗狗的处理就是让它安乐死之类的,不会让它活太久。要是它会遭受那样痛苦的事情的话,还不如帮我一把更好。
原本要不是我把它捡回来的话,这孩子早就死在那里了,也不会长到这么大。而且我也没打算在活下去了。一切结束之后,我也会去寻死的。所以,我们俩一起杀掉她们吧。
美贵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正确,也许再想一下就会找到其他的方法,但要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感到痛苦。
美贵换好衣服后,拿起书打开那一页。
那是一种可以自由操作被称为犬蛊的犬之恶灵的法术。那是古代日本流传下来的咒术,据说在日本各地都有传说。
犬蛊,又称犬神。被全犬神附身的人称为犬神使,也可以称为“犬凭依”。
二
美贵本以为要是被父母看到自己把狗带外出会很麻烦,但他们大概是去买东西了吧,她很顺利地就出了玄关。
傍晚的街道染上了朱红色。
这个时段的住宅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晚饭的香味飘出到了街上。每当有勾起人食欲的香味飘过,绮罗都会抽动鼻子。
不久,美贵和绮罗就来到了离街中心稍远的杂树林。她要去的地方就在这片树林里头。
身形娇小的绮罗跑进了郁郁葱葱生长繁茂的杂草中。它虽然犹豫了一下,但在美贵也踏进树林后,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了。而后绮罗很快就超过了美贵,像是在给她带路般跑在前面。也许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的绮罗是打算挺身而出保护主人。
要是那里变成了小孩子玩闹的地方,那就不得不重新选择地方了,但树林里看不到有人进入过的足迹。这样的话,应该不会人打扰的吧。
从外面看去,那是一片无甚特别的杂树林,但走进去之后却像原始密林一样。
繁茂的树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汽车行驶的声音,能让人感觉到人类社会的声音全都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虫鸣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听觉全被这些声音所占据。
而且这里面光线微暗,到处都是泥沼,湿黏黏的。平时美贵是绝对不会进入的地方的,虽然周围变得有点恐怖,但即便如此,这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美贵给自己鼓起勇气。
美贵深入到里面,来到一片近乎看不见外面景色的地方后,停了下来。这附近应该不错吧。
美贵找到一片干燥的地面后,就开始用铲子在那里挖坑。
绮罗尚未注意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还想要帮美贵的忙,但反而碍手碍脚。美贵将它推开,它就很伤心似地叫了几声。
大约十分钟后,坑挖好了。
“绮罗”
听到美贵的喊声,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飞虫的绮罗很高兴地跑了过来。美贵伸手去摸它的头,它像平时一样把头向后仰起。
美贵用绳子把它的四只脚扎了起来。即使是忠犬也很讨厌被人这样,但绮罗只是小声地吠了几下后就老实下来了。它不懂得去违抗美贵。
美贵在不安的绮罗的目光注视下完成了作业,然后她把绮罗抱起来放入坑中,接着把泥土填回坑里,只把它的头露在外面。完成之后,看起来就像是只把砍下来的头放在那里一样。
至此,绮罗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它目光胆怯地抬头看着美贵,呜呜地用鼻音叫了起来。
美贵沉默着,绮罗扭动着身体想要逃出来,但它的手脚都被绑着,实在是无法从坑中逃出。
照这个样子,看来无论它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明明天气不是很热,但美贵的腋下却被汗水湿透了。
今天这样就可以了。美贵正要离开这地方,但双脚却颤抖着无法自由地活动。
“真是的”
美贵轻声嘀咕道,拍了拍大腿,转过身去。绮罗的叫声从后面传了上来。她按着双耳,跑着离开这里。
就这样把它活埋着放置三天三夜,让它足够地饥饿后再把它的头砍落下来。
这样做就能得到一个饱含着怨念与痛苦的狗头,这是制作犬蛊的第一阶段。
书上写着,狗越是凄惨得到的咒术力量就越强。
走出树林后,美贵步履蹒跚地向着自己的家走去。虽然身体已经不再感觉僵硬了,但却有一股强烈的疲劳感重重地压在身上,而且耳朵深处还余留着绮罗的叫声。
因为最近几天要举行运动会,所以星期五的班会上就要决定每个项目的参赛人员。
班长站在黑板前,黑板上列着项目名称,每决定一个参赛者,班长就会在项目下注上学生的名字。
对于这所学校的学生来说,运动会并不是什么有人气的活动,班上的气氛一点都不积极。结果就几个积极的志愿者们参加了好几个项目,黑板上列着的都净是一样的名字。
在这样决定好了全部的参赛者时,班主任吉行龙雄却提出了异议,说这样太过分了。
在只有女学生的学校里年轻男老师大都很有人气,但阴沉严厉的吉行却是个例外,没什么人气。学生在背地里都对他直呼其名,他经常成为别人说坏话的对象。
吉行用平常那不容分说地口气说道。
“这样的话,不就是绝大部分人一个项目都没参加么。你们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让每个人都至少参加一个项目,然后在重新决定”
已经快接近班会结束时间了,现在在重新决定的话肯定会影响放学时间的吧。恐怕吉行也知道这点,但还是特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要是决定的人对项目不满意的话,会议中途有可能会暂停来数次。这种如讽刺般的做法还真是像吉行的作风。
几个学生发出不满的抗议,但因为吉行说的话在理,最后她们不得不遵从。
“那个,那么。我们就从头开始……”
班长松田浩子一开口,下面就涌起一片嘘声。
即使被那些无法直接向吉行发泄不满的家伙当做发泄对象,但浩子也无可奈何。善良的她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看向吉行那边,但他却装作不知。美贵感觉浩子很可怜。
吉行采用这样的做法会被人讨厌的吧。
然后美贵看了眼时钟,只剩下五分钟就放学了。照这个样子,离放学时间似乎三十分钟左右。
这对于美贵来说,也许这反而算得上是件好事。她还没完全下定决心。
从埋下绮罗起,到今天已经过去三日三夜了,终于不得不进行那最后的工作了。
为此,她今天带着工具来上学了。先是一把柴刀,柴刀只在数年前在野营时用过一次,而后就丢在储物柜深处,恐怕父母都遗忘了它的存在了吧。然后就是一个已经不用了的运动包,用来装砍落的狗头。还有用来擦拭污渍的毛巾,替换的衣服和罐头狗粮。
昨晚准备好的这些东西现在全都塞在书包里。
这样,与之先关的工具就全部准备好了,但她还没做好关键的心理准备。
做这种恐怖的事情真的没问题吗?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时间在烦恼中飞速流逝。美贵还没完全得出答案时,班会就已经结束了。
班长松田浩子是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可美贵想起自己还没说自己希望参加哪个项目。明明自己还没决定,可班会就结束了,这是怎么回事?美贵不可思议地看向黑板,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掷球比赛那一栏。(注:掷球比赛,一种把球抛进挂在高处篮子里的比赛)
“我看你在想事情,就先帮你报了跟我一样的项目哦”
秋菜回过头来对美贵说道。
“谢,谢谢”
“你客气什么呢。我们是朋友吧?”
“嗯,嗯,是呢”
看到美贵点头,秋菜微微一笑,然后如此说道。
“因为我期待着星期六呢”
美贵边走着边在心中反复地对自己说道,今天一定要完成,尽力完成!
要是自己什么都不做,只会任她们随意摆布。要尽早杀掉她们。
这样想着想着,美贵就来到了那个地方。绮罗注意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三天没吃东西的绮罗看起来很虚弱。它抬头看向美贵的眼神也有气无力的。
美贵每天都只过来看一下绮罗的情况。她必须得确认一下绮罗有没有被野狗什么的袭击,有没有逃出来之类的。她还必须得重新加固因绮罗扭动身子而松动的泥土。还有就是,她仍在犹豫要不要把绮罗放出来。
美贵每次来这里,绮罗都会发出像在恳求‘能把我挖出来吗’似的声音。
每次美贵的心都会动摇,但最后都是没放它出来。
美贵每天都只是来整理一下泥土就回家,在这种情况下,绮罗似乎还相信着美贵。今天也看着她的脸,用嘶哑的声音不停地汪汪地叫了起来。
美贵心疼起来了,但她已经做好觉悟了。
她首先从运动包中拿出罐头狗粮,拉着拉环把盖子打开,罐头中飘起一股似乎连人都会被勾起食欲的香味。
绮罗嗅到这味道后,叫声变得更大了。那是拼命地挤出来的,悲痛的叫声。
但美贵拿出狗粮并不是要让它吃掉然后填饱饥饿的肚子的。
她把狗粮装到盘子里,然后放到地上。接着绮罗就像要拼尽最后的气力般拼命地伸长脖子,但即便如此,狗粮还是放在了它还差一点点才能够到的地方。
在绮罗继续着无谓的挣扎时,美贵把柴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虽然刀刃就在绮罗身旁闪着光,但它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放在眼前的食物上,没有注意到刀光。它那小巧的脑袋中大概只有欲望在咕噜咕噜地打转吧。
只要现在挥动柴刀砍在那毫无防备地伸长的脖子上,就能得到一个塞满了负面感情的狗头。书上是这么写着的,美贵打算按书上说的做。
她紧紧握住柴刀,力度大得连手指都发白了。
“绮罗,为我而死吧”
她低声说道,然后挥起了柴刀。
但是,她无法砍下去。
已经挥起来了的柴刀最后还是无力地举回到原来的位置。
实在下不了手啊。
美贵心中低声嘀咕道,然后丢下这一切,离开了这地方。
美贵回到家后,正好碰上母亲在准备晚饭,香喷喷的咖喱香气刺激着她的鼻腔,但现在的她毫无食欲。总之,她只想快点回到房间里休息。
“我回来了”
她丢下这么一句后,正要走过去,但。
“啊啦,怎么了?脸色发白的?”
母亲一脸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
美贵没有停住脚步,而是避开母亲走向自己的房间。
美贵看了眼镜子,脸色确实很苍白,再配上眼睛下方因慢性睡眠不足而略微浮现的黑眼圈,看起来就像病人一样。
而且,她的手还微微地颤抖着,肯定是身体上还附着挥起柴刀时的恐惧感。
最后,她还是无法杀掉绮罗。
实际上,只要亲眼看着绮罗的样子,她就无论如何都砍不下去。
果然,也许自己是做不来的,我的心太柔弱了。
老实说,今天的失败是一个打击,让人意志消沉。
明天再去一趟那地方吧。要是即便那样,自己仍和今天一样无法挥下柴刀的话,那就住手吧。然后在寻找别的什么方法。不管怎样,明天都是最后一次。
美贵在心中决定道。
第二天的星期六,是和秋菜约定的日子。
美贵在上午就出门了,去和秋菜她们见面,接着就走向碰头的地方。然后,那天她一共见了三个男人。
大概是因为数天之前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吧,像是心中深处的什么闭合了一样,心情十分平静,甚至还有观察对方的闲情。她感觉第二个男人大概是带着假发的吧。
三个男人看起来都像是普通人。实际上,平时他们也是像普通人一样穿行在这附近的吧。肯定是和家人,朋友一起普通地谈笑着。美贵对这个事实感到十分地不可思议。也许这个世间是几个不同的世界重叠在一起形成的吧。
美贵把得来的钱给了秋菜她们后就解放了,此时日已西斜,她径直走向绮罗所在的地方。
今天绮罗太过安静老实了,美贵不由得以为它是已经死掉了吧,但喊了它一声后,绮罗就睁开带着黑眼圈的眼睛,鼻子轻哼了一声。看来是赶上了。
昨天装在碟子里的狗粮晾在那已经干透了。虽然上面爬了一些虫子,但因为已经是秋凉季节了,所以虫子并没有那么多。
美贵把那些狗粮扔掉,再盛上新狗粮
虚弱的绮罗反应没有昨天大,但美贵一喊它的名字,它还是颤抖着身子无力地伸长脖子。即便如此,它同样还是无法够到狗粮。
今天的美贵即使看到绮罗那可怜的样子,心中也无任何感觉。她的心已经冻住了。在挥下柴刀前的一瞬,她觉得自己这样的精神状态很不可思议。
美贵把砍下来的头装进塑料袋然后放进包里。绮罗的身体已经没用了,所以她直接在上面盖上土。大概过几天它就会被分解到泥土了吧。
完成工作后,美贵站了起来,在心中低声嘀咕道。
绮罗,谢谢。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一定会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的吧。
然后,她走向树林稍深处的沼泽边。
她的手和柴刀上都沾上了血和油污,所以要用沼泽的水洗掉。因为沼泽那粘滑的水很恶心,最后她只好拿出买来做饮料的瓶装乌龙茶来洗。
犬蛊并非就此完成,还剩下几道工序要做。
首先是必须把狗头埋在一个有人通行的十字路口。据说这样做能让很多人踩踏狗头,因而增加狗头的怨气。
但是,要把头埋在哪里好呢?虽然书上说是十字路口,但现在无论哪里的十字路口都用沥青把路面铺得坚硬无比,是没办法挖坑什么的。美贵把所有精力地用在了砍落狗头上,所以还未具体地想过更进一步的事情。
她边走边寻找着哪里有更合适的地方,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家门前。
没办法。
美贵翻开玄关前的铺路石,用铲子把西瓜虫做的巢弄走,然后在这里挖了个坑,把狗头连同塑料袋一起埋了进去。在把铺路石放回这里时发现比之前上浮了一点,于是美贵就再把铺路石翻起来,调整了一下下面泥土的量。最后她把多出来的土运到院子家庭菜园的田里,这样玄关前面就完全恢复原样了。
这样的话就谁都不会发觉了。外出和回来时家里人都会踩踏到绮罗的头的吧。
这样在狗头存藏了足够的怨气的合适时候再把头挖出来,装进容器里。然后再祭祀一下这狗头的话,犬蛊就可以完成了。
虽然书上说容器用坛子就行了,但家里有这样的东西吗?也许去建材超市找一下比较好。但坛子好像很贵,那塑料盒子代替也可以的吧?
美贵一边想着一边把使用过工具放回原位。东西大致放完后,美贵就来到浴室的脱衣间,把衣服全脱掉。
她检查了一遍衣服上每个角落的污渍后,就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去。虽然衣服上沾了点污泥,但这么一点的话,不管怎么样都很好解释的吧。她往洗衣机里放入了量稍多的洗衣粉和柔软剂后按下了开关。
以防万一确认完污渍后,美贵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冷下来了。她走进浴室,把热水温度设定得更高后,拉下手柄。
美贵确认了一下从淋浴口喷出的热水变成了适合的温度后,就走到淋浴口的下方。
肌肤温暖起来了,她的闻到种类各异的味道。
那是从砍落狗头的双手上传来的血的味道。
还有,从身上皮肤传来的,在酒店使用过的肥皂香味。
三
两天后的星期一,美贵在床上醒来后发现身体变得很沉重。
星期天就觉得浑身发倦,但今天却越发严重了,好像恶化了呢。
本想着是不是因为对绮罗做了那样的事所产生的罪恶感造成的心理作用,但看现在这情况,也许真的得感冒了。
美贵出到客厅时,母亲正在准备早饭。她开始卡咯卡咯地翻弄着柜子寻找体温计。
她不是太想去学校,要是有了体温计显示发烧的数值的话,就能有休息的借口了吧。
“怎么了?”
母亲边用围裙擦着手边回头问道。
“身体不是很舒服”
美贵找到体温计后,就用桌子上的湿纸巾包住体温计的前端,然后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把体温计夹在腋窝处。
“喝咖啡吗?”
“红茶就行了”
很快,电子音就响了起来,如同说明书上所说,体温计十五秒就能侧出体温。美贵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下,才三十六点一度。这体温虽然稍高,可还是正常体温范围,这数值还远不足以向学校请假。
“怎么样了?”
“没什么不正常的”
真奇怪。按这不舒服的程度看来,应该会有三十八度左右的。难道是因为不想去学校,所以身体感觉夸大了?
美贵无言地摇了摇头。
“天气渐渐变冷了,也许是开始得感冒了吧”
母亲说完就拿了个放入了茶包的杯子过来。
今天的早饭是西红柿沙拉,煎鸡蛋和昨天剩下的炖菜,而且还带有味噌汤。一如往常的饭菜。
美贵没什么食欲,没动盘子里的菜,只把鱼粉紫菜末撒到饭上后吃掉就算了。
“不吃鸡蛋可不行啊”
“不太想吃”
“正是开始得感冒的时候才更要好好地吃点东西哦”
“但我真的不想吃”
“只吃点西红柿怎么样?能吸收维生素哦”
“都说了不要了”
美贵强硬地说道,母亲沉默了。
大概因为美贵是独生女吧,父母都很溺爱她。然后母亲有时又会多唠叨几句,所以,美贵经常说话会不知不觉地粗暴起来。
初中的时候美贵就算说话粗暴了点也会觉得没什么。但最近大概是懂事了吧,在冲母亲用窝里横的态度说话后,偶尔会陷入到自我厌恶之中。特别心中有悔的现在,她越发地讨厌自己。
虽然拒绝了,但美贵还是把筷子伸向了盛菜的盘子。
电视上正在放送早间新闻。似乎美国发生了枪击乱射事件,自己居住的这个县里发生了歹徒杀伤路人事件,但美贵感觉这些事件都像是发生在与自己不同的世界。
她想到,如果自己引发了什么大事件,即使上了新闻,在世界某处看电视的某人肯定也会这样漠不关心的吧。
在美贵吃完饭时,就到了父亲平时出现的时间了。父亲来到餐桌旁,美贵仅是和他轻轻地互相打了个招呼,就马上站起来要去准备上学。但,
“说起来”
这天,父亲难得地主动向美贵搭话了。
“最近完全没听到从你房间传出狗叫声,狗不在了吗?”
美贵早就想到父母迟早会这么问的,她用准备好了的解释回答道。
“嗯,暂时借给朋友了”
“这样啊”
没有了疑问的父亲点了点头,看起来对这事不怎么感兴趣。即便如此,他问关于狗的事情,也许是打算制造契机来和最近没怎么交流的女儿聊天吧。
他看起来像是在寻找其他的话题,但
“这样啊”
最后,只是再次重复地回了一句一样的话。
美贵要坐巴士去上学。
美贵从以前开始就不觉早起是件苦事。因为她讨厌车内拥挤混杂,所以一直都是坐早班车上学。这路巴士在高峰时段会变得拥挤不堪,但在现在这个时段还是会有位置坐的。
今天车内也是空空的,她能坐到靠近出口的座位上。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能坐到这位置真是值得庆幸。
车内的乘客几乎都是高中生,他们穿着美贵所在的久里宫女子高和附近的S高两种校服。
S高是男女共校的升学高中,很多久里女校的学生和这个学校的男生交往。美贵记得本上聪美的初恋也是S高的学生。也许渡边秋菜的前男友也是那学校的。秋菜和他前男友相遇契机是一次联谊,那次联谊美贵也去凑人数参加了。
美贵觉得那时候坐在旁边的那个一脸老实的男生是有点喜欢她的。
她对对方的印象也不差,但大概因为双方都不习惯那样的场合吧,时间在两人互相扭捏害羞间就过去了。
那之后,美贵也会时不时期待着会不会在街角突然和他邂逅,但结果,直至今天都并未出现这样的偶然。
事到如今,也许还是不要碰到的好。就算这份微弱的思念能奇迹般地实现,也只会在“补给”时徒增烦恼罢了吧。
虽然美贵在出门前喝了点感冒药,但身体却没有一点好转。
下了巴士后还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学校,但仅是走这一小段路,美贵就感觉手脚变得像铅一样沉重,到达教室时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就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了。
从教室窗外传来剧烈的马达声。因为学校要建新的游泳池,所以有工人在用链锯砍伐学校后面的树林。
那毫不客气的噪音让美贵的心焦躁起来,令她身体状况加速着恶化。
明明这么不舒服,却完全没有发热……难道是心理问题?曾听说要是得了抑郁病的话,也会变得精疲力竭,身体动不了。
美贵想了很多很多,但都没能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结论。
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教室渐渐闹腾起来了。美贵无视掉热烈地讨论着周末趣事的同班同学,把脸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花轮同学”
有人向美贵搭话。
站在美贵眼前的是楠濑步,她一脸担心地看着这边。
“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保健室吧”
“不,不用了,我没什么……”
“不用客气,我是保健委员”
“我并不是客气……”
美贵不擅长与不亲近的人打交道。而且她也不想去保健室。她想着该怎么拒绝呢,突然一看,发现步的肩膀上放着一只像毛球的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只有着斑点花纹的小老鼠。这是什么布玩偶吧?也许是美贵不认识的卡通角色。
“那只,是仓鼠?”
“嗯,什么?”
“在你肩上的那只,是仓鼠布玩偶吧?”
“嗯,仓鼠?”
步疑惑地低声念道。
“也许是我看错了。但是部你这样把它放在肩上可不行的哦。吉行看到又会发怒的了哦”
“嗯,嗯”
“还有,我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会自己去保健室的了,你不用担心”
“那个,花轮同学……”
“谢谢了”
步好像想说些什么,但花轮没等她说话就又趴下来了。平时的话,就算撒谎,也许美贵的态度也会稍微亲切点。但今天的她却没那个闲情。在那之后,秋菜和聪美她们也来了,但她也没跟她们打招呼。
这多少让她们感到有点焦躁,之后在午饭时间。
“你是在星期六的时候感染了奇怪的病吧?”
她们戏弄道。
美贵自己也有点怀疑是这样,所以才不想去保健室,但她此时只是不作声地听过就算了,即使她反常地还嘴,也只会被她们耻笑而已。
犬蛊马上就要完成了,在此之前,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本以为一直一动不动的话身体会好点,但情况却并非预想的那样,过了段时间身体情况反而变得更糟糕了。
幸好今天没有体育课。在回家的时候,光是走路,美贵就已经累得步履蹒跚了。
她想要尽力靠自己走回家,但下了巴士后,即便才走了几步她就已经动不了了。
明明只差一点点了。
她坐到长椅上想要休息一下,然后就无法站起来了。她的腰腿都完全使不上力,努力地强行站起来后,马上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既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体是出了什么特别的问题。
美贵的身体此前未曾出现过这么糟糕的状况。虽然感冒发烧时身体也会变得沉重,但都跟这次有点微妙的不同。
像这样力气渐渐地从身上流逝的感觉在此之前她还未曾体验过。要说这感觉强烈吧,也许就跟贫血晕倒的瞬间感觉差不多。
果然是被男人传染了奇怪的病啊。
但是,是什么病会让人变成这样呢?在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比之痛苦,她更先感受到的是恐惧。
美贵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母亲。虽然要劳烦父母帮忙让她的自尊心受损,但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家就在附近,过了不久,在做家务的母亲就跑着赶过来了。她一看到女儿靠在长椅上精疲力竭无法动弹后,就马上惊慌失措地喊救护车了。
虽然美贵在心里上还是对去医院有所抵抗,但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容她顾及这些事情了。戴着白色安全帽的急救队员盯着她的脸,冲她说了些什么。但在美贵听来,那声音就像是从远处传来一样模糊不清。
急救队员在确认了少女只有呆滞的反应后,就把她那无力的身体放到担架上,要把她抬进救护车里。
“……等一下”
在抬进去之前,美贵开声道。
因为自己的身体就要被人非常迅速地运走了,所以她突然变得不安起来,担心书包会被遗留在那。书包里放有手机,手机上有着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信息对话记录。
“怎么了?”
母亲看美贵的样子,感觉她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马上就问道。
“书包……”
她在担架上侧着脸,看向自己坐过的长椅那边。
“书包的话,你母亲好好地拿了哦。看,放在这里的吧。没事吧?听得见不?……怎么了?”
“嗯,嗯嗯”
美贵轻轻地摇了摇头,急救队员再次开始停了下来的工作。他们把担架推进救护车里,然后一起坐了进去,把左右对开的车门关上。
然后救护车鸣着尖锐的警笛开动了起来。
无法冷静下来的母亲对美贵说了些什么,但美贵没去听,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今天是怎么了?
绮罗坐在长椅上,看着我。
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到达了山丘上的医院了。
貌似在医院接受检查的话,会知道一些不想知道的事情,所以美贵想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然后回家,但身体却绝望地不听使唤。
多亏在运送过程中她是躺着的,现在变得比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时要舒服了一点。但即便如此,她似乎还是很难站起来或是坐起来。本来她的意识就模糊了,所以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数分钟了。
美贵原以为医院这种地方是会让人等上一两个小时的,但毕竟今天她是救护车送来的,大概是因为这样,医生马上就开始对她进行诊察了。
抽完血后,医生在她身上各处摸了一下,接着她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台很大的机械,但她记不大清楚了。而后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睡在一个单人病房里了。
真是讨厌呢,连胸罩都被脱掉了。
美贵被换上了病号服,衣服下面只穿着一条内裤。是谁给我换的衣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换衣服了,美贵既感觉不快,又感觉恶心。
窗外已经开始变暗了。被运到医院之后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吧?
美贵想要看一下时间,习惯性地抬起手,才发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插在皮肤上,感觉一阵剧痛。一根白色的软管从手腕内侧伸出,连接着挂在床边的点滴瓶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点滴什么的。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穿过的校服被叠好放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而且,母亲去哪里了?她把我丢在这里回家了吗?
孤零零一人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体无法自由活动地躺着,美贵心中的不安逐渐膨胀起来了。
在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按呼唤铃把护士喊来问一下情况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醒了吗”
来人看着美贵低声说道,那是她的父亲。
“为什么爸爸……”
“爸爸公司那边早退了,过来看你”
父亲身旁的母亲解释道。
“早退……”
确实,父亲身上还穿着西装,像是从公司出来后直接来这里的。看来事态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美贵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
“你在说什么啊。你都没办法靠自己站立了。而且,直到刚才医生和护士都很忙似地在病房里出出入入,因为问题很严重”
“我醒来的时候都没人在……”
“刚才呢,医生给我们说明了情况。他说,美贵的身体现在很虚弱,所以必须要保持安静”
“虚弱……”
“是啊,听说这样,所以我才早退过来的。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碰巧我也没什么重要的工作”
父亲挠着头如此说道。
“那个,关于我的病,医生说了些什么?”
“不,关于这个,好像现在还不太清楚。医生说明天应该能告诉我们情况”
“……那种不能马上就查出来的病吗?”
“没事的。肯定不是什么大病”
母亲这么说,也有给自己打气的意思吧。明明医生和护士忙碌地出入病房,父亲也慌慌张张地早退过来,这不可能不是大病。
美贵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状况才好。
她最怕的是从男性那里感染了什么不洁的传染病,但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判断得这些病的可能性好呢?
“真希望今天就能回家呢……”
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很可惜,医生说最好是在这里住几天”
“几天……?”
“没事的,总之,今天妈妈也陪你一起住这,所以好好地治疗好后再回家吧”
“……谢谢”
女儿一反常态地直率说出感谢的话,似乎让母亲有些吃惊。
会面时间结束时父亲一脸不舍地回去了。留下来的母亲问美贵想吃些什么,但美贵摇了摇头。
明明傍晚才睡了会儿,可美贵却困得受不了。之后医生应该还出入了病房数次,但美贵都记不太清了。在到熄灯时间前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而后,在凌晨两点多,美贵开始痛苦起来了。
“嗯,嗯嗯嗯”
在房间内沙发上浅睡的母亲听到这呻吟声马上就醒过来了,按下呼唤铃。
“没事吧?怎么了?”
即使母亲询问,美贵也只能露出痛苦的表情,无法回答。
很快,医生和护士就一起到来了。医生看了下美贵的情况,她的呼吸变弱了,于是就帮她戴上氧气罩。接着医生给她打了一针,然后美贵的病情就开始一点点地稳定下来了。
“已经没事了”
在病房里出现过多次的中年医生一脸倦容地对母亲说道。
“我女儿,女儿她怎么了?是什么病?”
母亲半慌乱地向医生追问道,医生语气沉重地说道。
“到外面说吧”
医生说完就把母亲带到走廊去了。
也许他是不想让本人听到他所说的话,但门并没完全关上,他们的对话还是漏了进来。
“才这么一点时间,她的病情就明显地不断恶化了吧?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有这样的病吗?”
母亲仍旧激动地追问道。
“真的很抱歉……”
医生像是难以开口般,开始说道。
他对这病毫无头绪。
白天进行检查时,所有数值都显示正常。因此,那本该是健康的身体,但实际上却异常地虚弱。虽然针对病状用了几种对应的药,但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他所期待的效果。
医生还说了其他一些很复杂的话来向母亲说明,美贵都听不太懂。
“怎么会这样”
母亲听完后,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说不出话了。
医生用开诚布公地语气对母亲继续说道。病情恶化得太过快了,他没有自信可以做出任何保证,但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做。继续听完这番话后,母亲哭了起来。
美贵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虽然听漏了几句,但姑且这病不像是她所担心的那种病。
可另一方面,这病的情况似乎比想象中的要严重。按医生所说,就算明天就死掉也一点都不出奇。
我,要死掉了吧。
虽然感觉不能对这事没有任何想法和感觉,但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片迷糊,无法好好地运作,而且这事太过突然了。在确保了氧气供应后,睡意不断地向她涌来,她就连保持意识清醒都很困难了。
而且,氧气罩的皮带缠住了她后面的头发,让她感觉到一阵疼痛。
谁来给我重新弄一下带子……。
美贵边如此想着边再次沉睡过去了。
咔嚓咔嚓硬物发出的声把她从沉睡中唤醒过来。
烦人的声音。绮罗又在玩我的书包了吧?狗在早上太阳升起时就醒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绮罗,安静点……”
美贵闭着眼说道。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呀”
回答她的是母亲的声音。
美贵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单人间。她的心情瞬间就变得像是在陌生地方醒来的孩子一样。
惊讶的心冷静下来后,美贵就再次陷入自我厌恶中了。还在说绮罗什么的,那孩子明明都已经不在了。
母亲正在切梨子,她用碟子代替砧板,水果刀碰到碟子发出声音。就是这声音把美贵吵醒的吧。
“醒得正好,吃梨不?今天早上才从水果店买来的哦”
母亲微笑着说道,她的脸有点憔悴了。也许是从半夜开始就没睡吧。她是一宿没睡,一早上就到街上去买来美贵喜欢的梨吧?
“嗯”
美贵虽然没有食欲,但无法直接地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氧气罩拿开后,果然呼吸有点困难。
“面罩拿开也没问题吧?”
“嗯,睡了很久,好多了”
母亲把梨切成小块,用叉子送到美贵嘴边。母亲这样做让美贵感觉就像回到小孩子时一样。
小时候美贵很期待得感冒。感冒后,在平时要去学校学习和上体育课的时间都能堂堂正正地躺在家里的床上休息。而且父母还会一反常态地对她很温柔。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不再那么珍爱自己的呢?不知从何时起,得了感冒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养病了。
无意中回想起的事,让美贵感到还念。
“切碎一点更好呢”
美贵用使不上力的下颚咀嚼了数次,怎么样都无法把梨肉吞下去。母亲看到后低声说道。
“梨切碎了不好吃呀”
美贵嘴里含着梨说道,母亲苦笑了一下。
美贵花了点时间把梨肉吞了下去,感觉就像是吞了毒药一样不舒服。于是就没再吃了,看来她的内脏很虚弱。
这一天,医生和护士也还是慌慌忙忙地出入病房。美贵这一天都糊糊地在睡觉和清醒间反复,所以除了时不时感觉到打针时的疼痛外,还被做了其他什么事她就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她记得主治医生的表情相当苦闷,她还在想明明不用这么拼命也无所谓的。
到了傍晚,父亲和昨天一样来了,但美贵很困,所以没怎么说话。
最后到了晚上,她的意识还是不清醒。等她终于醒过来时,已经是熄灯之后了,母亲正在旁边的沙发上睡觉,然后就再没其他人了。美贵从放在床下的书包里拿出手机,悄悄地开了机。
在她关机的时间里,聪美和秋菜都发来了短信。
短信内容极其普通,都是询问请假的美贵的病情的,但她们内含的意图在字里行间显露无遗。
她们假装关心她,实际上是想打探她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她们的举动。因为美贵现在身处她们视线之外的地方,所以她们感到不安了吧。
真恶心。
包含这些短信在内,美贵把手机里留有的信息都全部删除了。这样自己死后就不会被人看到这些讨厌的东西了。
美贵的病情持续恶化,到了第二天,医生都开始讨论要不要导入人工呼吸器了。但据说这样做就必须要切喉,所以美贵不太乐意。切开皮肤插入机器什么的,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了。
医生用药似乎也变重了,但美贵无法感觉这药的效果。
现在的她就连说话都感觉辛苦。尽管如此,她早上还是能正常地说话的。可到了傍晚,她如果不刻意提高音量,就连站在她身旁的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父亲这天也早退了来到医院。双亲都脸色阴沉,也许是刚才两人一起出去时,医生告诉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我快要死了。
美贵越发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呢?能撑到第二天早晨吗,或者是连撑到第二天做不到呢。不管怎么样,自己的时间肯定不多了。虽然这事来得太过突然了,可自己还是不得不接受。
想一下,自己的人生真是一无所有。小时候还曾在心中描绘过将来,以后从事那样的职业,和这样的人交往,生小孩之后怎么怎么样之类的,但这些梦想一个都没能实现。
不仅如此,自己被人害得很惨,被人一味地掠夺,而且还没能对她们报复就要逝去。就连夺取自己生命的病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们现在一定很高兴吧。美贵脑海里想起了让自己痛苦的少女们。
“我不甘心……”
美贵低声说道。
我不要这样。
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死人也没不需要什么名誉了吧。这样的话,自己该把这些不光彩的事情全说出来之后再死才对的。我不想到最后还要做这些为她们着想的事情。
本来美贵想着把手机的内存都清理掉,把这一切都隐藏起来,但她转念一想,这样做只会让她所讨厌的少女们感到高兴的吧。
为什么到最后我都要按她们所想地去做呢。
那种死法太过悲惨了。
我想至少要把事情的真相先说出来。我不想这份不甘变成遗憾。
“怎么了?你刚说什么了?”
母亲把耳朵靠近过去,美贵从最初开始讲起。
自己在圈子里成为别人欺负的对象,然后欺负逐步升级,自己为了赚钱给她们玩乐而被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虽然手机里的纪录删除了,但只要找到帖子就行了,她所写的东西还留在帖子里的吧。那些应该能成为证据,证明自己现在所说的不是谎言。
美贵为了让站在对面的父亲也听清,用尽力量地说着。
最初,美贵那副阴森森的说话样子,让父母都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但随着对内容的理解,他们的表情都变得愤怒了。
父亲露出一副悲痛中混杂着愤怒的表情,母亲则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本来想着要好好报复的,但最后什么都无法做到……。就这样悲惨地死去……真的,很不甘心”
最后说完,美贵就沉默了。
沉闷的寂静支配着病房。将要迎来突然而至的死亡的女儿,在临终前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冲击应该是相当地大的吧。美贵如此想象到。
但是,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病房内的气氛紧张到谁都无法开口说话。在这样的气氛中,房门却慢慢打开了。
美贵本以为是医生又来了,但却不是。静静地走进病房的是穿着与美贵一样校服的长发少女——楠濑步。
“我是楠濑步”
突然来访的人让美贵的父母一脸疑惑。步向他们打招呼后低头了行了个礼。
“我是来看望花轮同学的”
“美贵的朋友?”
“嗯,是的。同班同学”
母亲观察着美贵的脸色。
她肯定是在关心步是不是美贵刚才所提到的那几个恶人吧。
美贵理解了母亲的疑惑后摇了摇头,母亲像是安心般叹了口气,让步坐在美贵的床边。
但是,在美贵看来,步的到访还是很可疑。她和楠濑步别说亲近了,和她几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为什么她会来探望自己呢?
步一脸认真地看着美贵的脸,她那表情与她平时那傻兮兮的笑容截然不同
“这事情变得严重了呢”
她低声说道。
接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贵的脸。她露出那副认真的表情后,美得如同判若两人般,让美贵有一种不忍直视的冲动。
步这样盯了美贵一会儿之后,把挂在肩上的书包放到脚下,然后回过头来对站在后面看着的美贵父母说道。
“让我和她单独聊一下。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重要的话……”
那是不可能有的。本来我跟她就不是什么朋友。
美贵正要如此打断道,步却突然转过身来,弯下腰把嘴凑到美贵耳边,用只有美贵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到。
“你制作了犬神是吧”
这句意外的话让美贵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那本书上写着,犬神,是犬蛊的别名。
“嗯,但是”
“这就是你这病的罪魁祸首哦”
“为什么你会……”
美贵问道,步微微地眯起眼后说道。
“我也是犬凭依”
四
美贵的父母从房间里出去后就只剩她们两人了。步从校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她把手掌摊开在美贵的眼前,之前看到过的那只像小老鼠般的生物放在了步的手掌上。
“是活的”
美贵低声说道。那只生物的后背一涨一缩,在轻轻地呼吸着。
“嗯,这个呢,不是布玩偶,犬神完成后就是这个样子的哦”
在这样近距离地仔细观察后,美贵才发现这家伙确实不像仓鼠。
它的背上有着斑点纹样,耳朵小小的,闭上眼睛后脸蛋就像鼹鼠一样,但它的手脚上没有像鼹鼠那样用来刨土的爪子,看来跑得很快。它的尾巴还分成了两股。这正如同书上所记载的犬蛊的样子。
在看书的时候,她还以为那是长得更加恐怖的东西,但实际看到,那样子却是意外地小巧可爱。
“这就是犬蛊?”
“嗯,也可以这么说呢”
“但楠濑同学为什么会知道我也做了犬蛊的?”
“那个呢,因为一般人是无法看到犬蛊的。花轮同学前天在学校能看到这个吧?”
“嗯嗯……”
美贵想起来了,这么说起来,记得她说犬蛊是布玩偶时,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奇怪了,之后你又突然请假,所以我才猛然想起……但是,赶上了真是太好了”
此时步微微一笑,那笑容与她平时的表情一样平易近人。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美贵呆愣住了,在她面前那只被唤作野分的小毛团跑上了步的手臂,像之前所见的那样坐在步的肩膀上。
“这孩子很喜欢这地方”
步苦笑了一下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给美贵看,说要让她吃掉这东西。
“这能让进入身体内的犬蛊变得容易离开”
“嗯,嗯嗯”
美贵点了点头,步把氧气罩拿开,把黑色的东西塞进了美贵的唇间。
未曾尝过的复杂的苦味和焦臭味在美贵口中扩散。
“这,这是什么?”
那东西的味道太过刺激了,美贵嘴里含着那东西,眼泪流出来了。
“炭烧。至于是什么炭烧你也许还是不问的好”
步说完苦笑了一下。
“这,这样吃不下去呀……”
“加油。不吞下去也没事的,只在嘴里咀嚼也会有效的。我也几乎不吞下去的”
美贵按步所说,咀嚼起来了。步开始讲了起来。
人被犬蛊诅咒的话,两三天就会死掉。如果美贵是被犬蛊附身而请假的话,不马上采取行动就赶不上了。步变得坐立不安,果断从学校早退后去了美贵的家。
步手里没任何线索,总之就先让野分下到地上调查一下,野分马上就站在了在眼前的铺路石上。步把铺路石翻起后,就看到泥土明显有重新填埋的痕迹。
就这样,她找到了绮罗的头。
“犬神这东西呢,在制作的过程中就会附身到制作者身上。这时候,被附身的人要是没有操纵犬神的力量和知识的话,就会被诅咒,变成像现在花轮同学这样”
“这样……”
美贵想了一下,自己的病症可是异常到医生都会变得表情阴沉失去自信,感觉步说的话确实能说明这种异常状况。而且美贵也想起了一些线索。
“那么。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绮罗附体咯……”
“绮罗?”
美贵解释说步所找到的那个狗头的主人曾是自己的宠物。
“……这样啊”
步露出一副阴暗的表情后说道。
“总之,把这个犬神赶走的话,这病就能治好,所以不用担心”
步如此说道,像是给美贵打气。
“但是,楠濑同学为什么会变成犬凭依的呢?”
她也像美贵一样做了那令人讨厌的事吗?她怎么看都不像这样的人。
步如此回答道。
“我的情况啊,我的家族原本就是犬神血脉的”
她的血脉继续了祖先代代相传的犬神,她从出生开始就被犬神附身了。
因此,她小时候身体一直都很差,一直到初中开始才能勉强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在那之前她都无法好好地在外面玩耍,只能待在家里打电玩。
即使她一直待在有犬神知识的母亲身边,但仅是做到这样也已经不容易了。所以普通人是不可能持有犬神的,步如此说道。
步刚说到这里时,美贵也总算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了。
“那么,我们进入下个阶段吧”
接着,步就说明了一下赶走犬蛊必须要做的事情。
首先,不能把狗头就这么埋在道路里。因为在把狗头埋在那的时间里,犬蛊的怨念会不断地增加。
步已经把狗头挖出来了,所以这点已经完成了。
然后第二步就是必须要切断成为犬蛊动力能源的食饵。
“要让犬神从身上离开,就必须要减少心中的憎恨”
犬蛊是怨念的集合体。因此,犬蛊要维持存在就必须要负面感情。附身于人的犬蛊会吞食那个人的憎恨,提供怨念。
因此,减弱美贵心中的憎恨对去除犬蛊附体来说是很重要的。只要施术者心中还怀有怨恨,犬蛊即便是遇到一点阻碍,也还是会继续栖身于那人身上的吧。
“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啊”
美贵马上回答道。
“嗯,也许无法完全忘记……”
虽然步的话开了个头,但美贵没让她说下去。
“不行的。只要那几个家伙没死光,我的这份怨恨的感情就不会消失”
美贵低声说道,可以看到她的目光中流露强烈感情,与她苍白虚弱的脸色很不相称。
“她们对我做的事情,真的很过分。我想要是楠濑同学也有同样遭遇的话,绝对会跟我一样的”
美贵那强硬的语气让步感到疑惑。
现在在这对步发火也于事无补。美贵压抑着这份不讲理的感情,说道。
“已经,够了。楠濑同学,谢谢”
美贵静静地说道。
“但是,花轮同学,你继续这样的话,我帮不了你的。拜托了,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步一脸为难地说道,但美贵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但无所谓了。我就这样好了。让我就这么怀着这份怨恨死去,这样正好合适。……因为,楠濑同学,你知道吗?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哦?反正一切都变得一团糟了,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啊。……就算现在当场死掉,也比停止憎恨她们强上百倍”
“永远忘掉不就好了。只是一会儿的事,想些别的快乐的事的话,绮罗酱就会饿肚子,然后离开,所以只要忘掉就好了”
“真是亲切呢。楠濑同学你真是与众不同啊”
美贵说完微微一笑,再说道。
“说起来,要是这样做了之后,离开后的绮罗会怎么样?”
“它会暂时在这附近彷徨,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会变得跟大家死去后一样”
“这样啊……”
美贵闭上眼,再想了一下。
她无法整理思绪。感情,情理都无法理顺纠缠在一起。
不管怎样,已经发生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了。既有别人对自己做的,也有自己所做的。
美贵想,要是大脑状况更好一点的话,思考起来或许能找到什么头绪。但现在的美贵只能找到一个答案。
她微微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地说了起来。
“对不起,我果然是做不到呢。我已经只剩下这份不甘的心情了。要是连这个都被夺走了的话,那我就真的太凄惨了”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但口齿却十分清晰。
“而且这样不正好么。绮罗它想吞食我的这份怨恨是吧?那样的话,就随它喜欢好了。也许这些能稍微补偿它一下”
步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脸孤寂地眯起了眼睛。
美贵话说多了,呼吸快要紊乱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说道。
“多亏楠濑同学说了这么多给我听,我舒服多了哦”
虽然美贵还有很多包含其他心情的话要说,但实际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些。
然后美贵盯着站在身旁的步的脸。
“那个看起来很重的书包里放着什么东西?”
“这个是……”
“绮罗是吧”
美贵猜测道,步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呢。你今天在我家把它的头挖出来后马上就过来这里的话,应该没有时间去埋葬绮罗”
氧气罩下美贵的嘴唇浮现出了微笑。
“要是可以的话,让我看一下绮罗吧”
“但是,绮罗酱……”
“没事的”
美贵斩钉截铁地说道。步蹲下来把手放到提包上。
拉链声响起,接着美贵就听到了塑料袋沙沙的声音了。一股难以言状的气味伴随着这声音飘了过来。
“绮罗酱头你要怎么样?”
步蹲着问道。
“放我胸口上……”
美贵说后,步在她胸口上铺上一条毛巾,然后把绮罗的头放上去。
绮罗的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脏,肯定是步帮它清理过吧。
美贵用她那双似乎不属于自己一样变得沉重的手扶着绮罗的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三天没见,绮罗变了很多。
虽然绮罗还是那幅砍掉后僵硬的表情,但现在它从眉头到鼻子都皱了起来,嘴唇痉挛,牙齿都露了出来。这表情就像是绮罗的思绪具现化一样,饱含着敌意。
它的这副表情都是我造成的。
在它活着的时候未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一想到绮罗的怨恨,美贵就无地自容了。
“对不起,我是个傻瓜,所以才会搞成这样。你要是被一个更聪明点的人捡到就好了”
美贵两手紧紧抱着绮罗的头,强烈的味道飘到她跟前。在那股强烈的腐臭味里有着一丝让人怀念的绮罗的味道。
这味道即使是现在,仍残留在她家的床和地毯上。
闻到这味道,她的心有点平静下来了。
楠濑步回去了,父母走了进来,他们闻到房间内的气味,看到美贵衣服上的污渍,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美贵本人一副平和的样子,所以他们也没特别责怪。不管发生了什么,看这情景,女儿一脸快乐的样子,这就值得庆幸了。
不久会面时间就结束了,但今天似乎他们两人都决定留下来,没有回家。
父亲的工作没问题吗?
美贵虽然想到了父亲的事情,但已经连发出声音跟父亲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了。
身体已经衰弱到极限了。安装在那的心电图每个一段时间才发出电子音。自己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这期间,她连睁开眼都变得很辛苦,只好闭着眼。守在一旁的父母表情僵硬,按下了呼唤铃。主治医生和护士马上就出现了,和父母一起看护着美贵。
虽然医生对她做了什么,但她已经连自己被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之后,只是等待着那个瞬间的到来。
美贵在那朦胧的意识中想到。即便如此,自己这真是毫无价值的人生,无价值得让人想要叹气的一生。
她带着羞耻的心情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此时各种回忆在脑海中苏醒过来。
小时候暑假时的记忆,有高兴的事情,也有悲伤的事情,这就是人死之前所看到的所谓的走马灯吧。
最后,绮罗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自己在路边救助了一条颤抖着的小狗,曾以为那小狗已经不行了,但当它恢复精神的时候真的很高兴。从那时起,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泣和欢笑了。
她怀念地回想着,不久绮罗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真正的结束到来了。
最后浮现在心头的是自己一生中最喜欢的东西真是太好了。她在心中低声念道。闭着的眼脸间变得温热了起来,马上就膨胀了,溢出洒落到脸颊上。
一个温暖的东西舔了舔这洒落的东西。
美贵吃惊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现了一只茶色的东西。
那是眼泪中映照出的景象。美贵慌忙用手擦拭掉眼泪,马上就清晰地看到那身影了。
绮罗站在美贵的胸口上,看着她。然后再次舔了下她的脸颊。
绮罗并非刚才那让人不悦的样子,而是与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是那只带着光润的茶色毛发的绮罗。
为什么绮罗会在这里?
美贵混乱了,大概又做梦了吧。
美贵皱起眉头,一脸费解。绮罗低头看着美贵的脸,它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感觉有点困惑。
它在困惑些什么?美贵也盯着它的眼睛。
这样大概过了十秒,绮罗终于像是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然后跳落到病房的地毯上。
美贵马上就坐了起来。氧气罩的软管,心电图的电极之类的东西牵连着她的身体,打断了她的行动。美贵粗暴地把这些东西扯开。
“绮罗!”
她大喊道,但绮罗没有回头,只是汪地叫了一声,就这样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绮罗……”
美贵再次低声喊道,医生和父母都用一副吃惊的表情盯着她。
尾声
美贵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她把书架里的书和小物件一起塞到瓦楞纸箱里。衣服用从搬家公司那里借来的罩子盖住,最后还是塞进箱子里了、
上午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到傍晚基本快收拾好了。床啊桌子之类的大家具都交给搬家公司了,但接下来要搬去的祖父家里有足够的空间放置全部的东西码?虽说是乡下的大房子,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那么宽阔。
不必要的家具还是在这里处理掉的好吧。之后得和母亲谈一下。
美贵擦了擦脸上的汗,叹了口气。
在病房的那晚上,绮罗离开了之后,美贵的身体就快速地恢复了。
犬蛊把她解放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吃了很多早饭,像是要取回之前的消耗一样,让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
出院后也快过去两周了。在此期间,美贵没有去上学,但她身处的环境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是家里决定要搬家。她已经通过了新学校的入学考试了,下个月就可以去上学了。祖父他们听说孙女要搬来住都十分高兴。
还有就是,欺负她的那个圈子的人全部都被逮捕了。虽然美贵没有公开任何关于那件事的事情,但据说她们因为花钱无度而导致事情败露了。警察也有联络美贵这边,然后美贵述说了那件事。
学校作出了暂时性处理,勒令秋叶她们休学,但最终她们还是决定退学离开学校。
但这则新闻没给美贵心里带来任何的感想。
她对她们的去向没有任何兴趣。感觉她们是幸福还是不幸都无所谓了。
但这绝不是她心中的憎恶消失了。只是出院之后,她心中的复仇想法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诅咒的书也处理掉了。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呢?
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绪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却无法很好地把握住。自己的心情无法把握,就像心变成了别人的一样,总感觉很讨厌。
短暂的休息后,美贵再次开始收拾东西。
全部东西收拾完后,她再检查了一遍房间各处,做最后的确认。在拉开桌子的抽屉时,她看到了绮罗的项圈。
那天在杂树林,绮罗把头伸向食饵的时候,她从绮罗脖子上解下来的。
说起不可思议,那时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也很不可思议。
绮罗为什么会离去呢?明明美贵没有舍弃怨恨,打算受死的了。
它那是原谅我了吗?或者是我被绮罗抛弃了?步说它是吃了过多的怨恨,肚子填满了才离开的,但美贵觉得那是开玩笑而已。
美贵感觉那事也跟自己的心绪变化一样。绮罗是想到什么了吧。也许狗的心情也是这么让人无法捉摸。
美贵珍重地把绮罗的项圈卷了起来,放进口袋里。
她刚了个伸懒腰,手机就收到来电了。
在这个时候用公共电话打来的?美贵心怀戒备地按下了接听键,对方是楠濑步。
美贵前些天回学校拿行李时她就说想知道美贵的手机号码,所以美贵就告诉她了。但实际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电话来。
似乎是因为美贵曾告诉今天是搬家的日子,所以她才打电话来关心一下情况的。
美贵无论对步道谢多少次都是不够的。
她特意来到美贵家,挖起绮罗那可怕得谁都不愿意碰触的头。之后听说,她好像连绮罗的身体都找到了。
然后她还到医院来说服美贵。美贵出院之后,在处理绮罗遗体的事情上她也帮了不少忙。
“楠濑同学。谢谢”
“啊哈哈,那种事无所谓啦”
步好像害羞似地笑了笑。
“最后,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我。多亏绮罗酱呢”
“嗯嗯,这么说起来,我也想了一下那件事……”
“什么?”
“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我以后该怎么样活下去才好呢”
“嗯,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呢,虽然不知为何得救了,但我又没怎么悔改,总感觉有点不安……那个,楠濑同学,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我自己怎么样都想不通”
突然听到这番话,电话对面的步好像迷惑了一下。
“平时竭尽全力地活着就行了”
她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
“这样啊…”
多亏了步爽朗地断言,美贵的心情稍微愉悦了一点,但那有点迷乱的心绪依然无法平静。
美贵叹了口气后,转换了一下心情,试着问了件别的事情。
“嗯,楠濑同学,我可以再问一下问题吗?”
“嗯,没问题”
然后她就说起刚才找到了绮罗的项圈的事情。
“虽然我想拿着这个项圈,但果然是埋掉更好?”
“如果好好地珍惜的话,也许是拿着反而更好”
听到这话,美贵安心了。美贵讨厌把所有有关的东西都处理掉了,然后把这些作为过去的事而忘却。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这个仅仅是因为好奇……”
“哦,尽管问吧”
“楠濑同学,为什么要一直让犬蛊附身?”
“嗯,我吗?”
“嗯。明明楠濑同学详细地知晓各种去除犬蛊的方法”
“嗯,确实如此呢。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也有很多理由。啊哈哈哈哈……”
步笑了笑回避了这个话题。
看来她是不想说,所以美贵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之后话已经说完了,在通话结束的之前,步语气爽朗地说道。
“但是,就这样分别感觉很可惜呢。难得我喜欢上了花轮同学”
“嗯?”
“在花轮同学紧紧抱住绮罗酱的时候,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这样啊”
“啊哈哈,我很怪是吧?”
虽然美贵也觉得步很怪,但这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美贵只好暧昧地含混过去。
然后通话结束了。
房间变得安静了,刚才那无法平静的心情又回来了。
她的心绪变得无着落,就像变成了轻飘飘的气球,仅用一根细绳和身体连结着一样。
我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美贵呆呆地站在收拾完毕的房间里。此时母亲喊饭已经准备好了,美贵这才回过神来了。
“搬家的准备都差不多做好了吧?”
母亲微笑着迎了上来,美贵点了点头。
“父亲呢?”
本该在收拾客厅的父亲不见了踪影,于是美贵如此问道。
“去拿出租汽车了”
“最后还是决定要借啊”
“他说贵重物品不能交给搬家公司”
然后母亲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从医院回来后美贵就一直呆在家里吧,一家人一起吃饭,聊天的机会增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尽管搬家和入学手续之类的麻烦事都堆到一起,可母亲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
看到母亲的笑脸,美贵就感觉很抱歉。
因为厨房也在做搬迁准备,所以午饭没做什么复杂的菜肴吧。盘子排列着母亲捏的饭团,美贵取下保鲜膜,母亲就给她说明这一列是海带饭团,那一列是鳕鱼子饭团。
大概是做得太卖力了吧,饭团做了很多。有这么多,仅是一家人能吃得完吗?
美贵随意地选了个海带饭团,然后小口地咬了口。海苔和饭还有盐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再咬一口,就尝到了又咸又甜的煮海带的味道了。
美贵很吃惊。
这本该是极其普通常见的饭团的味道。但她的眼泪却突然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