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火红的外套

  第二周的周一,放学后。我去看了下那个教室。虽然没人看守那里,但出入口贴着禁止进入的胶带,门上的窗户也被蓝布挡住了,完全不欢迎像我这样来看热闹的人——应该说感觉是拒绝所有人吧。但是我没管它,还是拉开了出入口的拉门窥探了内部。靠中庭那边的窗户也被布挡住了,教室里一片昏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桌椅就这么散乱着,似乎还保持着金沢学姐到处翻滚挣扎后的现场。这么说来,现在这个班的学生们似乎都搬到了空教室,以其作为临时班级来上课。

  虽然打算要进去看看,但因为不觉得在警察的鉴定人员调查后还能发现些什么新的线索,我改变主意,停了下来。

  我离开现场,向部室走去。在路上,与我擦肩而过的学生大多都频频以斜眼看向我。

  我还真是摇身一变,一下子就成了红人呢……我一边想,一边在走廊里走着,我发现前方——走廊尽头的楼梯平台附近——有我认识的人在。

  男生和女生。就在我打算不予理睬并走过去的时候,那男生发现了我,立刻“喂!”的一声打了招呼。

  然后他向那女生说了声再见,就向这边走过来了。

  “你好吗?我是三年级的素草有纪。”

  “——你好。我知道的。”

  素草学长来到我眼前,突然自报了家门。依然是让人搞不懂的人呢。

  “啊啊,太好了。终于记得我了呢。还是已经没梗可以吐槽了?”

  “……??什么梗?”

  “啊哈哈哈,一如既往比什么都好。”素草学长一个人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其实我也很想把这台词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比起这个……”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走廊尽头,女学生还是独自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瞪着这边——应该说是瞪着我吧。但是,一与我四目相交,她就咂了一下舌头,向楼梯方向走去。

  “没关系吗?好像话还没说完的样子。”

  “诶?什么?”素草学长发出呆愣的声音。总觉得他是个令人遗憾的人。

  “……你和她,和松本友美同学关系不错吗?”

  “啊啊,松本同学?嗯,算吧。我除了参加学生会,还参加了足球队,她是那里的经理,虽然是从今年四月开始的……那么,你跟她关系好吗?”

  “不,完全不好。”我干脆的否定,因为有些在意,于是再次询问。“学长你不听传言的吗?还是不在意的类型呢?不管怎么说,你看起来都不太会去听别人的话呢。”

  “哈哈,我经常被人这么说。啊啊,比起这个,要说传言……似乎非常要命呢?”

  虽然我是认真地询问的,却被他一个笑容顶了回来,甚至连话题都被改变了。但是因为即使反抗也没用,我只好顺其自然。

  “是啊,很要命。又被格外注意了。”

  “似乎也有人流传是你让她烧起来的传闻呢。真是差劲的家伙们。【A子】不可能会做那么残酷的事情的。”

  “不,那可……”

  虽然打算继续说出“说不准啊”,但我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因为我发现没必要说下去。

  “不要紧吧?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也许我露出了郁闷的表情吧,或是他有了什么误会。素草学长观察着我的表情,以温柔的声音说道。而我当然干脆地答道:“不,没有。”

  “那么,我要去进行社团活动了,再见……”

  轻轻行了个礼,我从他身边穿过,走向楼梯。只要走下楼梯,部室就在旁边。

  “【A子】!”

  素草学长突然大声喊了我的名字。我不禁停下脚步,转向后方。

  他站在走廊正当中,以无忧无虑的笑容向我挥着手。

  我再一次低头回礼,快步离开了那里。

  果然还是搞不懂。他是真的打算成为我的朋友吗?与我成为朋友,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两天后,虽然发生了人体燃烧事件,但之前就计划好的【田径竞技大会】依然照常举办了。虽然有【田径竞技大会】这样夸张的名字,但其实只是个缩小规模的体育祭罢了,没有拉拉队大会或骑马战之类的庆典要素,取而代之地是加上了跨栏赛跑、跳远和跳高之类项目,是只有田径竞技的大会。

  根据天气预报所说,最近的气候异常,刚入六月,比大夏天还要强烈的阳光会像游击队那样不时出现,而今天似乎正是游击队来袭的日子。

  从早上起就是大晴天,在刺眼的阳光下,没有一丝风,自己班级的阵地也没有准备用以遮阳的帐篷。本身就讨厌日晒的我,光是等待轮到自己上场就几乎快要不行了,再加上参加比赛没能做出什么像样的活跃,光是白白消耗了体力。

  没有食欲,午餐几乎动也没动地迎来了下午的比赛。在如同灼热地狱一般的阳光下,时间是下午二点多。我差不多真的消耗殆尽了。光是站起来就觉得有些晕眩,胃部附近也有种奇怪的沉重感觉。

  我突然想起现在大会通过学生会的提议,在与大会本部帐篷和教员帐篷同一排的位置上设置了临时保健室,于是打算去那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因为离我下一个要出场的比赛还有足够的时间,所以应该没问题。

  临时保健室在排列着的帐篷中,位于离校舍最近的地方。与全校学生按班级划分坐着的地方隔着条跑道,正好是面对面的。我沿着操场绕了过去,穿过帐篷的缝隙,来到了那里。

  虽然在帐篷正面叫了声保健老师,但没看到人,似乎是不在的样子。虽然眼前排着长桌和折叠椅,但本应坐在那里待机的保健委员也不在。视线向里面移去,我看到有两个女学生并列坐在折叠椅上聊着天。

  “不好意思。”我向她们说道,她们这才注意到我,其中一人露出有些嫌麻烦的表情站了起来。而且,那女学生在发现是我后,她当即皱起脸来。说真的,我的心情也不好。

  ——毕竟她是三年级生,浮嶋枣嘛。

  是为了对应竞技大会吧。她并没像之前那样梳辫子,而是用黑色皱边的发圈将头发绑在后脑勺上方,那是如同单马尾的发型。因此,我有一瞬没能认出她来。

  虽然她脸上露出不快的表情,但姑且还是以淑女的态度问了句“你怎么了?”在我说明了身体情况后,她给了我现在保健老师应该在保健室里,要休息的话可以去那里之类的官方回答。

  谢了她一句后,我离开帐篷,向校舍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绑在帐篷柱子上的扩音器中,传出让出赛的人集合起来的通知,因为我要出场的比赛还早得很,于是我没有在意。

  集合地点是操场一角最靠近校舍的一块儿地方。在那里排队点名后,大家会列队进入操场内。

  在我前面一点点,有10名左右的女孩子正聚集在一起悠闲地走着。看来是要出场比赛的人们。

  这个学校作为体操服的运动服,男生是蓝色,女生是红色,并没有以学年来分色,男女的款式设计是相同的。出场比赛的时候穿白色的半袖衬衫和与运动服颜色相同的短裤。这么说来,是几年前才变成这种打扮的。在那之前一直都是古典风格。虽然这是无所谓的事啦。

  看着那个集团,我发现在靠近中心的地方,只有一个人穿着运动服的长裤。她被周围的人所包围,所以看不清楚,再加上还低着头,更是看不到脸。虽然这些并不重要,但我还是随意地这么看着她们,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那女孩身上掉在了地面上。

  就掉在我前进路线左前方约三米左右的位置。看起来像是手册或钱包。她周围的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就这么直接走了过去,而我的周围则没有其他人在。不过,我并不打算捡起来,于是无视了地上的东西继续前进。

  奔跑着接近过来的女孩子从背后追上并超过了我,在那里停下并捡起了东西。仔细一看是浮嶋学姐。学姐抬起头,想叫住前面越走越远的集团。但是在那个瞬间——

  ——咔!

  ——我的视野突然被染成一片白色。因为这出乎意料的事情而吓到,我绊了一下,难看地摔了个狗吃屎。

  嘭!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前曾听到过的声音与惨叫一同落在我的背上。

  确信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就地一滚,变成仰卧的姿势,拼命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匆忙拍落粘在脸上的沙土,寻找发出惨叫的人。

  ——和上周的金沢学姐一样。在我眼前的是上半身被火焰缠绕的浮嶋学姐,她正在燃烧着。

  人们从四处聚集过来。发出惨叫的人、昏倒的人和看傻的人——他们大多数与上次一样,在远处围了起来,把我和浮嶋学姐圈在了当中。而就在这时候,我看到有几个老师向校舍飞奔而去。

  我的视线不禁追着他们看去,而那时候,西校舍映入了视野的一角。我发现在那上方——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刺目的白光,凝神看去,我模糊地看到上面似乎有像是人影一般的东西在动。

  ——!

  我用力分开围观着的群众,全速向校舍跑去。全力前后摆动的双腿不知为何有些轻飘飘的奇怪感觉,但我却没去管它。

  同年的男生恐怕只需10秒就能跑完的距离,我却花了近一倍的时间才到了校舍。从大门冲入校舍,在走道里穿着运动鞋向西校舍跑去,在那里跳上眼前的楼梯。这楼梯能直达三楼……而在它上面的是通往屋顶的平台,更上面则连接着钟塔。

  我一口气冲到屋顶前的平台上。在平台上停下来的那一刻,激烈的脱力感、沉重的手脚和胸口疯狂跳动的鼓动间不容发地袭向了我,但我还是没去管这些。

  我抓住通往屋顶大门的把手,转动了它。

  ……咔嚓!

  “——!”

  但是,门没能打开。似乎是上了锁……

  即使如此,我还是拼命推拉着门把手,尝试能不能硬开而前后摇晃。然后凝神看向门上的玻璃窗,想要窥探一下屋顶的情况。但是因为那是毛玻璃,我完全看不到门对面的情况。

  ——对了,只要打破玻璃就好。

  就在想到这点的我打算去寻找能够打破玻璃的道具,而打算转身的时候……

  咚……

  就在那个瞬间,突然脑部传来了沉重的冲击。

  那冲击从后脑部一瞬间传到了眼球,视野扭曲了。觉得视野带着波动渐渐变白的进程十分缓慢,而在这难以置信如同慢动作的视野中,我看到了更为难以置信的东西。

  ——那是被与这里完全不合的鲜红连帽外套所包裹的人物……

  那家伙把帽子带到眼眉上方,手里拿着什么棒状的东西站在那里。

  在慢慢变白的视野中,我凭着执念,依靠那抹红色,好不容易抓住了那家伙的手腕。那并不是很粗的手腕。但是那家伙在下一个瞬间用力抬起了那只手。而被我抓着的外套袖口滑了下来,露出了手臂,那时候,我看到了像是烧伤疤痕——或是痣一般的东西,而我的意识在此刻完全变为了一片空白……

  突然,我发现自己正看着天花板。

  雪白而冰冷,排列着并不怎么漂亮的细长荧光灯——是普通的天花板。我仰躺着,身下是坚硬的床垫,而身上则有毛毯之类的触感。看来是有人把我放在了床上的样子……

  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我转动着眼珠观察着情况,很快就有人从我的正上方探过头来查看我的情况。

  “你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

  他是在模仿某个有名职业摔跤选手吧。那种不上不下且不合时宜的气氛让我直接脱力,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了。

  “我是只要有精神就什么都办得到的素草有纪。”

  “……我知道。”

  就在我们这样交谈着的时候,穿着白衣的女性过来了。她是保健老师。这样一来,我终于明白了,这里是保健室。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保健老师向我问道。我答了一句“不要紧”,打算撑起身子,但脑部却传来了沉重的钝痛。我不禁皱起脸来。“你还必须躺着。”保健老师这么说着,把我的身体再次按回床上。“是不是撞到头了呢……”她这么喃喃着转向桌子,“还是去趟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她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不知道打给了何处。

  “我到底是……”

  “你昏倒在屋顶平台啦。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学长会……”

  “我看到你冲向校舍,所以就追上来了,但是后来跟丢了……找了一会儿后,我在屋顶平台上发现了你,然后就把你背来了这里。”

  “不好意思……”

  “不用啦,反正也不是很重。比起这些,到底出什么事了?”

  刚交谈过的女学生在眼前燃烧了起来,因为看到屋顶上有光和人影,所以跑到屋顶上去确认情况,但是门锁了,正打算要打破玻璃的时候,被穿着红色外套的人殴打了头部并失去了知觉——我将经过简单地告诉了他。

  “学长有在屋顶上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啊啊,没有。我到平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倒在那里。因为我在校内转了有一会儿了。自你被殴打到我找到你为止,我想恐怕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这样啊……”真可惜。

  “那现在,屋顶上是什么情况?”

  “警察正在调查屋顶呢。因为有好几个人和你一样看到屋顶上发光了嘛。操场那边也——”

  “咚咚。”正在我们说话的途中,入口的门从外侧被敲了几下,学长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向那边回应了一句“请。”

  门打开后,因为保健老师以格外紧张的声音喊了声“啊,刑警先生。”我对这个人物有些在意而硬是撑起了身子。虽然照样有些疼痛,但并不到会引起问题的程度。

  “打扰你工作了,不好意思。”

  一边打招呼一边向保健老师露出轻薄笑容的人,果然是我认识的家伙。

  “轻部刑警……”

  “你没事吧?小【A子】。”轻部刑警微笑着向我走来。

  “不好意思,能让我稍微问点话吗?”

  “啊,那我就先走了……”素草学长站起身准备离开,但轻部刑警叫住他,说道,“啊啊,我之后也有话要问你。”

  “得问问你与我的小猫到底是何种关系。”

  “诶?”虽然吃了一惊,但学长立刻笑起来,“哈哈,刑警先生真是有趣的人啊……”他向我挥挥手,打开了门。

  而从门缝中,我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女学生。她与我四目相交后转开了视线,然后向素草学长说了些什么。这时候,门关上了……

  “——在意吗?”

  轻部刑警向我问道。虽然我回答“没有”,他依然继续说道。

  “刚才那孩子不是那个松本友美同学吗……”

  “是啊。”

  “……不好意思,以我的直觉来说,她应该已经跟他做过了。”

  “哦,这样啊。”

  我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兴致勃勃地露出认真表情说着的轻部刑警。

  “你不嫉妒哦?”

  “为什么我非得嫉妒他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嘛,真没意思。原来出现的不是我那三角恋爱的情敌啊。”

  “呵……我们的关系不是像兄妹那样的吗?”

  “是啊,禁断之恋。”

  露出世上与这句话最不相称的轻浮笑容,轻部刑警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我将自己从帐篷出来到在屋顶昏倒之间的所见所闻都详细告诉了轻部刑警。不过没有全盘托出。我没把最后所看到的那红外套手上有烧伤痕迹这件事告诉他。虽然我想那的确应该有乒乓球那么大,但我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左手还是右手,而且也有自己看错的可能性,为了避免让搜查混乱,我认为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你看到那红外套的脸了吗?”

  听完我的话,轻部刑警拿出手册一边记录一边问道。我摇了摇头。

  “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再次摇了摇头。“因为外套是鲜红色的所以我才能勉强看到,但其他就不行了。”

  “唉……”轻部刑警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知道【浮嶋枣】这个名字吗?”

  “知道。和金沢学姐一样,我曾经和她说过一次话。”

  “真的吗?听她的朋友说,浮嶋同学和金沢同学似乎说了你许多坏话哦……”

  “的确可能做过一些会遭怨恨的事呢——……嗯?轻部刑警。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吗?”

  “是啊,很可惜,我是在怀疑。虽然浮嶋同学她们也说过刚才那松本同学的坏话,但果然不管怎样,目光都会移到小【A子】身上呢。因为上次也好这次也罢,离两个被害人最近的都是你呢。”

  “确实如此……”我不禁也同意这点。

  “……但是,我是怎么让她们燃烧起来的呢?”

  “不知道啊。”轻部刑警笑着耸了耸肩。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别说是嫌疑犯了,就连重要证人都立不出来。真伤脑筋啊。”

  到底哪句是认真的,哪句又是玩笑话呢……我不太明白轻部刑警的意思,但丝毫不管我的想法,他以一句“话说……”就继续说了下去。

  “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看到可疑的人或是做了怪事之类的。就算【A子】不是犯人,也可能在什么地方与什么有联系,或是有被卷进去的可能性。”

  听到『奇怪的事』,脑袋里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那口气恶劣的人体模型,但是我却没说出口,只是告诉他自己没想到。

  “就算是一眼看上去与事件没关系的事也可以。真的没有吗?像是变化之类的。”

  与事件无关的话倒是有呢。开始了新的社团活动之类的。把这件事告诉了轻部刑警后,他高兴的喊了起来,“啊啊,对了!”

  “雪村老师还精神吗?其实自那天起就完全碰不到面啊。虽然那天问了电话号码,可之后试着打了一次,却没能接通。”

  “我不知道,也许你被讨厌了吧?觉得『恶心』之类的。”

  “啊啊,好想见她啊。她是代替天本先生才来这个学校的,这一定是命运,是为了与我相遇。”

  完全不听他人的意见,他似乎只想着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会是那么梦幻的事吗?雪村老师是在这所学校毕业的,而且还是只过了一年教师生活的新人。实际上也许是在大学毕业后,因为没能在大城市找到工作,或是工作不顺利,立刻辞职回乡,动用了一些门路才顺利找到了这个工作哦。”

  “——太俗了。而且还超重口的。”轻部刑警稍稍皱起脸来。

  “别把人说成腌章鱼那样,现实就是这样的东西。……比起这个,你刚才有提起天本老师的名字吧?轻部刑警认识天本老师吗?”

  “——不,不是啦。我负责他那交通事故的调查。”

  “——?轻部刑警不是交通科的吧?”

  “对,我是刑事科。他的事故有些疑点,因此才由我来负责。工作跨越了科室的鸿沟,都直奔我而来,很厉害吧?”

  这么说着,轻部刑警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天本老师的事故,的确是因为开着的车在十字路口撞到电线杆并起火……”

  而且也有他无视了信号灯,完全没踩刹车的传闻。不过那只是传言而已。

  “不,那可和实际情况有点不同。他的车是在行驶的时候燃烧起来,再撞上电线杆的。虽然因为很快被救出,本人并没有性命之忧,意识虽然恢复了,但记忆似乎依然混乱,因此供述不清楚,让人很伤脑筋呢。而且等调查完烧剩下的车子,我们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怪事?”我重复道,他继续——把应该是搜查机密情报的内容以非常普通的感觉说了出来。

  “是啊。虽然以为起火原因是油箱的磨损,但是那损伤是在上方的。”

  “——诶?”

  “通常说起油箱损伤,都是在行驶时碾压碰擦,或是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颠簸才会造成的,【磨损】在下方才是理所当然。但是这次是在上方——也就是说是在室内。以那种型号的车而言,应该是在后边座位的附近吧。而且那也不算【磨损】。油箱上方的车身,连铁都熔化了。”

  “……是谁在行驶中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朝着自己的屁股下面使用熔接用的喷烧器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吧。更何况发生事故时,坐在车里的只有驾驶员天本先生一人。姑且是分成事故和事件进行两头调查。但光凭我们警署的鉴定科恐怕有点太难,于是拜托本部派科学搜查研究科来帮忙。啊啊,真是的,快饶了我吧,最近真是不太平,麻烦死了……”

  用指头按压着眉间,轻部刑警露出疲劳之色,沉默了下来。但是他很快抬起头,再次看向我。

  “你觉得雪村老师知道天本老师的事吗?”

  “诶……为什么要这么问?雪村老师是天本老师的继任人啊。一般想来应该也没进行过交接,是不认识的吧?”

  “雪村老师是这个学校的毕业生吧?大概毕业了六七年左右。天本老师的确在这所学校干了10年以上……”

  “那应该有认识的可能性吧。作为老师和学生。”

  “好,我去问问吧。”

  轻部刑警动作轻快到令人吃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只不过是想见她的借口吧?”

  听到我的问题,他“呵呵”笑着回答。

  “真不懂情趣啊,小【A子】。互相爱慕的男女要见面,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我没在责备你啦。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我掀开毛毯,将坐着的身体横向转了90度,双脚着地。

  “能带我去屋顶吗?我想看看现场——”

  “通常情况下,禁止进入的场所会理所当然地上锁……”

  轻部刑警正在平台上一边打开通往屋顶的门锁,一边向更上方的楼梯看去。

  “从这里上去能到大时钟的背面。刚才我去看过一眼,像是大型垃圾非法丢弃现场似的,全是东西。袭击了小【A子】的人是藏在了这里吗?还是跟在身后尾随来的呢……”

  喃喃自语着的轻部刑警推开了门。

  我踏入了屋顶。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昏暗。看来我昏了挺久。

  太阳向着远方的大山渐渐西沉,那边的天空还恋恋不舍地留下些许暗红色,但之后就被染成了夜晚的青黑色。而展现在眼前心心念念的屋顶景色,却与我所想象的大不相同。

  几个比我高两倍以上的巨大浅黄色水塔在正中央排列着,地上有好几处空调换气口之类的突出点,管道也光秃秃地露在外面。说真的,我原以为会是没什么东西的空旷场所。

  走到西边,往下能看到操场。几个帐篷此时已经全部拆除。取而代之地是在浮嶋学姐燃烧起来的附近支起了一个新的帐篷,周围则被蓝布所包围,而在近处停着巡逻车。从蓝布的缝隙中漏出了灯光……

  “——这么说来,在那里应该有丢了钱包或手册的女孩子在。知道她是谁了吗?”

  想起浮嶋学姐燃烧之前的光景,我突然想到这一点。

  “啊啊,好像是钱包。但是和浮嶋同学一起被大烧一通,无法从里面得到线索,只能靠打探情报了。现在还在调查阶段,不知道是谁的……”

  “从现场找到什么了吗?”

  “不,关于这个也正在鉴定调查中。但是至今还没有任何收获。”

  轻部刑警以叹气一般的口吻回答了我的提问。

  “屋顶上呢?”听到我的询问,他轻轻耸了耸肩。

  “什么都没有。所以已经撤队了。这里在金沢同学那时候就已经调查过了。”

  “是这样吗——嗯?”

  我蹲下身子。虽然因为非常昏暗而差点看漏眼了,但我发现脚边混凝土的地板上有几条奇怪的线。每一条都是一米左右的直线,就好像是使用灌装喷漆来喷上涂料的感觉。把它们连起来就是一个微微弯曲的拱形,虽然互相之间有些距离,但一共是六条线成一组。

  “——啊啊,这个吗?那一块儿还有很多。”

  轻部刑警说着“这边也有,那边也有”,一边指给我看。据他所说这种其妙线条的集合体在西校舍屋顶的东边和西边也有几处,从位置、个数和弯曲角度上没能找到特定的共通点。

  “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呢。”听轻部刑警的语气似乎毫不在意。

  “也许是谁做的——单纯的恶作剧呢。警察姑且有调查了一番,但还是没弄明白。光凭些线条不可能做到什么吧?更别提要让人燃烧起来了。”

  “虽然的确是那样……”总觉得有些在意。

  轻部刑警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后问了句“还有其他在意的地方吗?”是想快点去见雪村老师吗?还是差不多到了回警署的时间了呢?

  我环顾了周围。在南边的尽头——离入口最远的地方,我看到有个装了门的混凝土小屋。因为能上屋顶的楼梯只有我们上来时走的,能通往钟塔的那一处。因此里面应该不会有楼梯。

  “那是什么?”

  我指着小屋询问,“啊啊,似乎是仓库。要进去看看吗?”轻部刑警回答道。我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走过去,轻部刑警打开了锁。虽然里面一片漆黑,但按下门附近的按钮后,陈旧的荧光灯闪烁了一阵,亮了起来。

  天花板、墙壁、地板——内部装潢就是裸露混凝土,没有一扇窗,是大小大概在六张榻榻米左右的密室。那里胡乱地摆放着一些室内用的隔板、大块的布、绳子、带子、巨幅标语和铁管之类的东西,而那里积起的灰尘随着打开门所引起的风飘了起来,看不真切,又给人以陈旧而肮脏的感觉。

  我用手帕捂住口鼻,在里面看了一圈。所有东西看上去都很旧了。对绳子和带子的耐久感到不安,我觉得这不可能再拿出来使用了,似乎为了庆祝进入全国大会,巨幅标语上还写着男学生个人的名字,我想他本人此时应该已是拖家带口的年龄了吧。

  而在这之中,我发现了有些奇怪的事情。靠近面前的墙壁,那里面靠面地竖着六张隔板。隔板与我差不多高,在底面有防止滑倒而装上的,代替【支架】的东西。虽然那本身是学校或办公室里用作分隔空间的普通道具,但只有它格外的新。要说原因的话,应该是它那淡黄色的涂料还很新,再加上没什么灰尘的关系吧……

  “喂,轻部刑警。”我回头向他喊道。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道具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里的?”

  为了不吸入灰尘,离开大门在外面等着的轻部刑警给出了“不知道。我有问过副校长,他也说不知道”的回答。

  “最近有没有动过呢?”

  “这点似乎他也不知道。但是副校长本身没有从任何人那里收到对使用许可的申请。”

  我答了句“哦……”我把隔板一块块拨开看了看它们之间。然后我发现了有奇怪的特征。板面部分的单面有着宛如月球表面的陨石坑一般半圆形、大而浅的凹痕。而且叠着的六块板都是如此。

  在继续观察了一下,我发现在内侧有几张呈银色的薄薄东西贴在上面。

  把它剥下来在灯光下进行确认,似乎是镜面贴纸的碎片。

  “这是什么?”

  “看上去像镜面贴纸。但是和贴在手机上的东西似乎不太一样?”

  把它朝向在外面的轻部刑警那边询问后,他稍微探头进入室内看了看,然后回答道。

  “这个怎么了吗?”

  “不知道。”

  “——这样啊。啊啊,那个——抱歉,我差不多改回警署了……”

  他少见地露出抱有些许歉意的笑容,询问道,“已经可以了吗?”因为太过任性也不好,我道了声谢,立刻出了房间。

  在轻部刑警锁门的时候,我又环顾了一下附近。然后我发现在小屋旁的校舍外墙上有紧急情况下使用的梯子。沿着墙壁直到一楼——连接着地面。

  “逃走路线?那里我们也调查了。”

  就在我盯着它直看的时候,轻部刑警终于锁好了门来到我身边,代替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沙子和土壤,现在鉴定科回到警署中正在调查从粘着物上能不能找到些有力的线索呢。所以你就放心……”

  露出温柔的微笑,他打算把手放到我的脑袋上而抬起手来,但途中又改变主意放了下来。

  “天色已经晚了,而且也凉下来了。总之今天先回去吧。我送你去医院。”

  第二天全校开了早会,说明了一下昨天的事情,被告知没有任何线索,暧昧地提醒“大家也请多加小心”,然后就这么让学生们回家了。

  但是,我因为要接受事件调查,不能回家,不仅按照惯例被问了好几次相同的问题,还得等那个学不乖,非得送我回家的雪村老师办完她的事情,所以我现在在部室里。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我坐在自己位于窗口的位置上,用放大镜悠闲地观察着矿物标本。为了挡住今天强烈的阳光,我拉上了黑窗帘,虽然即使坐在窗边也不亮堂,但反正也对矿物没什么非常大的兴趣,因此我并不在意。观察它纯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我似乎被怀疑了呢。”

  『被谁?怎么怀疑了?』

  我放下放大镜低语道,立刻有了回应。是【透】君……

  “大概被所有人吧。作为至今两次人体燃烧的嫌疑犯。”

  『一般而言谁都会那么想吧。毕竟两次事件你都是离得最近的人。』

  “你和轻部刑警说了同样的话呢。”

  『喂喂,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

  我问似乎心情变差了的【透】君,“你认识轻部刑警吗?”它表露出反感之意说道,『昨天在校内看见他了。一看到女孩子出现在视野中就会去搭讪……』

  “那是在【询问调查】吧?一般而言。”

  『只对女孩子进行调查吗?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那家伙倒的确有可能会那么做。以前曾经下过『对男人完全没兴趣』的断言呢。在休息的私人时间里差点开车撞倒男人的时候,他也只丢下一句『抱歉,没看见』就走了。”

  『喂喂,这也太糟糕了吧!那家伙是警察耶!不,这事已经够得上做人程度的问题了!』

  “其实他作为警察似乎还是挺优秀的。不过做人上就有点那个了。”

  『……真的假的。啊啊,这么说来。那家伙好像问出了一些有趣的传言。』

  “——传言吗?”

  原因不明,名为人体燃烧的奇怪现象连续发生,关于这两件事会有些奇怪的传言也是当然的。从【UFO搞的鬼】、让小镇一片骚动的纵火魔【火焰魔术师的火焰魔术】,到因为不安而怀疑我的正常想法……每一种都是大家能够简单想到的内容。

  『——是啊,就是所谓的【连环诅咒】。』

  ——诶?

  “……连环?……是贞子吗?事到如今居然说是【诅咒录像】吗?”

  是要说看过的人都会燃烧起来吗?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然后据他们所说接下来被杀的是【抱抱魔】。』(抱抱魔是1960年发售的充气玩具,外形是黑皮肤土著人双手环抱的样子)

  “……这也太过于追求有趣,结果变得莫名其妙了吧。要怎样杀死充气娃娃?给它刺个洞吗?这传言到底是从谁那里流出来的……”

  『似乎主要流传在三年级生之间,应该就在他们之中吧。反正只不过是口口相传。在传播的过程中内容多少都会有些变得有趣。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调查吧。』

  “【透】君,你明明是死宅,倒出乎意料的是行动派呢。因为是NEET族,所以一整年都很闲吗?”

  『谁是没工作的家里蹲啊!我也是很忙的啦。』

  斜了愤慨的【透】君一眼,我把体重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叹了口气。

  “——不过,到底是怎样烧起来的呢。虽然昨天去屋顶上查看过了,但完全没有能擦出火花的东西。”

  『听说警察在调查中也丢脸地没能找到什么东西呢。——如果假定你是犯人的话,你觉得自己会使用什么道具,来让远处的人燃烧起来?』

  “一般而言只有用发射装置,把火药或化学燃料装在其中飞到远处才行吧。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活人从手里喷出火来,光靠瞪一眼就能燃烧起来什么的,那是只存在于电影之类的创作世界中。……【透】君。难不成你也怀疑我是犯人?以『假定』为借口……”

  『啊啊?别说傻话啊!你可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类吧。』

  “……是吗?”

  原本是以随便的心情打算挖苦它才说的,但得到的否定回答让我有些意外,不知为何反而有种被伤害了的感觉。然后,那美术室中的光景在脑中回放起来……

  “我……”

  『对不起嘛。别不高兴了。雪村的桌上放着热水和茶具,用那个泡点茶喝,让心情平静下来吧。』

  因为这话出乎意料,我不禁老老实实地看向雪村老师的桌子。之前开茶会看到过的相同茶具和茶壶被放在了那里。来到桌边打开壶盖,白色的热气立刻飘了出来。

  “这个是怎么来的?难道是【透】君烧的?”

  『是啊。就想着你今天绝对会累趴下,所以就准备了。』

  “这还真是令人意外。【透】君居然是这么体贴的人,让我吃了一惊……”

  我转向【透】君,低头鞠了一躬。

  “谢谢你。”

  『笨蛋,别这样啦……总觉得让人害羞啊。』

  【透】君如它所说地害羞起来,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我坦率地接受了它的好意,开始泡起茶来。然后突然想到……

  “如果我是犯人的话,现在这时候应该不会有心情在这里悠闲地喝茶吧……”

  听到我的低语,【透】君向我搭话道——

  『以嫌疑犯【A子】的现状来猜在人气动画中登场的女子乐队的名字……正确答案是?』

  它突然出了一道题。虽然我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你该不会想说是【纵火后的茶会时间】吧。”(放火后和放课后在日文中读音一样,前者是纵火,后者是放学)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冷~~~好冷哦~~~~~~!超冷的~~~~~~!』

  【透】君像笨蛋一般放声大笑。难道真的说对了?因为这不够严谨也没什么有趣的,品味奇差无比,我还当不会是这个答案呢。

  『A子,好冷~你还真是冷得太棒了~~~~~~~!』

  “什、这是我的台词吧。”

  『喂喂,虽说现在已是五月,但我可是穿的很单薄的哦?你是想让我冻死吗?啊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是戳中它的笑点了。而且它还把这话当成是我想出来的……

  连想象力匮乏的我都能够很容易地想象出,在麦克的另一端,【那个人】正痛苦地捧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

  “…………”

  我站起身,拿上放大镜,然后来到窗边,一下子拉开黑窗帘。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一天中太阳位于最高点的时间带。果然不出所料,强烈的光线一下子射入了室内。

  【透】君站在窗边。我将放大镜插入太阳和【透】君之间。然后再调节了角度和距离——

  『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透】君发出了惨叫。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被聚焦的阳光扎入了他的后脑勺,然后开始燃起了白烟。

  『等……等等,【A子】。你在做什么啊!快住手!』它拼命挤出焦急的声音喊道。

  “因为你一直在喊『好冷好冷』,所以我才来温暖你啊。”

  『你……别开玩笑了……停下来,现在立刻住手啊啊啊啊啊!』

  “不,不用道谢的啦。这只是一点点小心意罢了。”

  『等,不要……真的。真的快住手啦!……抱歉,是我不好,现在立刻就停下来啊啊啊啊!』

  因为它的尖叫太吵了,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下放大镜。

  『——你啊,真的假的?我身为会说话的人体模型的同时,也是这个学校的财产啊。你要更加小心地对待才是!』

  玻璃箱中被白气所包围,因此看不清它的脸和样子,不过听起来是生气了。

  『你刚才所做的暴行,如果是出现在儿童向节目上的话,此时在画面下方一定会出现「好孩子绝对不可以模仿」的字幕了。就是达到这种等级的残虐无情的行为!』

  “不要紧的。好孩子才不会模仿这种行为呢。会模仿的只有笨孩子。”

  『这么做的本人居然还有脸说!』

  “啊啊,真是的,一做这种事情茶就冷掉了啦……”

  『不,你给我等等。你在几乎把我烧死后居然还担心茶?你的话绝对做得到,你有着烧了人后也能悠闲喝茶的天赋,混蛋!』

  无视尖叫着的它,我拉上黑窗帘,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注入红茶的杯子。就在那时……

  “——啊!”

  我灵光一闪。

  “……【透】君。我也许知道人体燃烧的秘密了。”

  下一个周六的下午。被我叫出来的轻部刑警和不管怎么样都要跟来的雪村老师一起站在西校舍的屋顶上。

  天气晴朗,抬头看去万里无云,太阳也毒辣辣地发出光芒。根据天气预报来看,今天似乎就是游击队阳光来袭的日子,事实上这也是配合着我的安排而选择的日子。

  我比约好的时间早到了一些,做好准备并迎接了他们。看了看表来确认时间,等三人到齐后,我开口了。

  “现在起,我打算进行再现人体燃烧瞬间的实验。”

  站在西边头上,我说了句“请先看那边”,指了指浮嶋学姐在操场上燃烧的地方。帐篷已经被收拾掉了。虽然几乎已经看不清了,但土地上留着表示人倒在这里的白线。而如同在践踏着这条白线,上方还有个人影。那看上去身材纤瘦,穿着紧身礼服,头戴大檐黑帽子,脸上带着黑色面纱,一身漆黑的贵妇人。

  “这是此次来协助实验的,住在第一理科准备室的【贵妇人·思卡尔诺】夫人。”

  “……咦、咦?难不成是那个人体全身骨骼模型?”

  眯起眼睛凝视人影的雪村老师似乎发现了它的真实身份。是的,的确如此。因为它是【透】君认识的人,所以就拜托它帮忙了。顺便说一句,衣服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那么,请看好了。”

  我走向事前在西校舍西端一角设置好的,盖着巨大浅黄色布,全长六~七米,宽零点五米,高一点五米左右的物体。

  “这是?”轻部刑警兴致勃勃地靠了过来,打算拉开布料,但我阻止了他。

  “请先别拉开。这是放在那仓库中的大布和六块隔板。我在隔板凹陷的那一面完美地贴上大型胶片镜面,并按着那奇怪的线条摆放好——”

  『那奇怪的线条』就是指从上方看微微弯曲,在这西校舍屋顶上有好几处的奇怪线条的集合体。这次我使用了其中一处。

  “——好了,应该差不多了。”

  今天通过轻部刑警,学校得到了警方的官方授命,因为特意不让人进出,操场上除了思卡尔诺夫人外并没有其他人影,即使如此,我还是再放眼确认了一次。然后,我看了一眼手表,将盖在物体上的布一口气拉了下来,突然——

  ——咔!

  迸射出炫目的光芒,在操场上的思卡尔诺夫人那黑色礼服的胸口部分出现了一个橙色的椭圆——圆盘形,这让人有种大胆使用化学药品让其褪色的感觉。

  “再稍微微调一下……”

  我微微调整隔板,改变角度让焦点变小。然后过了仅仅几秒钟……

  扑哧扑哧……

  嗙!

  思卡尔诺夫人的黑礼服喷出了火焰,她燃烧了起来。并且火势越烧越旺。

  “已经够了吧。”

  我再次调整隔板,这次让焦点变大了。然后举起其中一块隔板,将它靠在水塔和水塔之间。

  然后再次转向他们。

  “恐怕这就是真相。金沢学姐烧起来也是相同的时间带,只要在东边那头第二个线条集合体那边做相同的事,大概也能再现出那个情况。”

  “这究竟是……”在吃惊的两人中,轻部刑警以挤出来的声音问道。

  “我想犯人是利用阳光的反射和聚焦所产生的热量将那两人烧起来了。”

  “……这种事情,能办到吗?”

  我向即使事实摆在眼前也难以置信的轻部刑警说道,“正如你所见。”

  “这也称为【阿基米德的热光线】。有古代希腊有名的物理学家【锡拉库萨的阿基米德】曾将与此相同的原理作为兵器在战争中使用,并让敌舰燃起大火的传说。1970年代的希腊科学家以及进入本世纪后的美国工科大学学生团体也实际做过实验,他们都让对象物体烧了起来……”

  这是【透】君告诉我的知识。它似乎精通科学,这次的实验中,它给了很多建议,也帮了很多忙。

  “我想,犯人恐怕在事前相当谨慎地进行了模拟实验吧。按照这西校舍的纬度经度推算出正确的位置和每天太阳的高度,还有对光线入射角和反射角的计算及测定。而那些的结晶就是这些由隔板改造的道具了——”

  说真的,比起【道具】,也许还是【兵器】这个说法更为贴切吧。

  “有光线的入射角等于反射角的法则。比如让光线从垂直站着的镜板斜上方六十度角照射,光线就会这样反射到斜下六十度角的位置上。而这些隔板上半圆形的凹痕应该也是为了把光的聚焦率提到最高,同时也有补正反射角的用处。还有,在隔板的【脚下】部分贴上金属板从而进行了微调。虽然在三天前我没能发现,但板上各自贴着写有『北1』~『北6』记号的小贴纸。这就是隔板排列的顺序。虽然乍一看无法明白,但恐怕凹陷的角度每块板都是有微妙的不同,这是为了不摆错地方而记下的。金沢学姐那时的贴纸已经被跟换过了。还有——”

  我再次拿起隔板。然后将视线移向水塔罐下的金属骨架。金属骨架和水塔罐都以相同颜色的涂料所粉刷。

  “不仅如此。请看看这颜色。一样是淡黄色吧?就这样放在水塔旁边也不会引人注目。按线条摆放,从操场上看来就会与金属骨架重叠起来。恐怕犯人是事先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水塔之间,或是放在一起,盖上布隐藏起来,在犯下罪行后立刻剥下胶片镜面,再将它们放回仓库吧。金沢学姐那时,为了应对中暑,东校舍的窗帘几乎全部拉上了因此没有目击者,但是浮嶋学姐那时却没能那么顺利。”

  “——原来如此。不过你还真能想到呢。居然是利用太阳光的反射。”

  “几天前在查看那个仓库的时候,隔板的涂料还很新,这点一直让我很在意。而且,因为几周前看过雪村老师用太阳热烹饪器,那启发了我。上方的反射板排列方法多少有点相似嘛。”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你啊。”轻部刑警向雪村老师微笑起来。

  雪村老师则低着头喃喃道,“怎么会,那只是偶然……”

  “在太阳热烹饪器中,有八十厘米的正方反射板一块,只要有十厘米左右的焦点,就能产生二百度左右的热量。用两块来对准焦点,通过单纯的计算就有四百度。虽然尺寸大了不少,但制作还是十分简单,这次的反射板就算只有和它们相同程度的威力,在六块板同时使用的情况下,就能够将一千二百度的高温……集中在她们身上……”

  我为她的说明作下了总结。

  “思卡尔诺夫人穿着的礼服是黑色的,有着容易吸收热量的特性。因此容易燃烧,很适合做实验,所以被采用了。同理,金沢和浮嶋学姐她们燃烧的部分主要是上半身,我想犯人是对准了容易燃烧的地方。事件当日,金沢学姐穿着的毛衣是化纤的,还是编织物,因此和用起毛素材的衣服同样容易产生【表面闪光现象】。浮嶋学姐那时恐怕是瞄准了头发吧。不仅是黑发,如果还涂满了含有可燃性成分的定型水的话——”

  “啊啊,关于这一点我也有新情报……”

  这次,在我进行说明的时候,轻部刑警插了进来。

  “浮嶋同学用来扎头发的发圈上检验出了大量可燃性药品的成分。而且还是无色无味的那种。如果说是有意图地瞄准的话,恐怕对象就是这个了吧?”

  浮嶋学姐在事件当时,的确带着黑色皱边发圈。在游廊里的时候明明应该是橡皮筋的……

  “那发圈很可疑呢。”

  “现在正在匆忙调查她是怎么得到这个发圈的……吧?嗯,怎么了?雪村老师……”

  就在此时,轻部刑警发现了雪村老师的异变。她看起来不太舒服。脸上毫无血色一片苍白。这些话对想象力丰富的人而言,内容可能有些残酷吧。

  轻部刑警说着“你没事吧?”一边走向雪村老师。平时她一定会客气地回答“没事”并避开他的吧,但此时似乎已经没有了这份从容。不过,我没有在意她,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啊,这样一来我总算能放心了。终于证明了这并非诅咒或是奇怪现象,而是单纯的杀人事件。这样一来,离被害者最近的我反而不可能是嫌疑犯了。”

  “不,这不是杀人事件,而是杀人未遂事件啦。两人都没死呢。浮嶋同学似乎比金沢同学的伤要轻些,虽然意识同样还没回来。”

  轻部刑警在雪村老师身边大声订正道。雪村老师以手帕捂住嘴,看上去有点难受。

  “她们两人有没有做什么遭同一个人怨恨的事?既然想要将人烧死,一般而言应该有相当的理由才对。”

  “——那还真不能说没有。两年前她们是同班同学,那时候似乎有什么纠纷的样子。”

  “这所谓纠纷是指?”

  “——这还不能说。现在还在调查中,抱歉。”

  “……”

  『不能说』吗……虽然觉得有些在意,但我还是转而问了其他问题。

  “那,在浮嶋学姐被烧的地方掉下钱包的女孩子。有没有特定出她是谁呢?”

  “——不,还没有。虽然询问了好几个事件当时在那边走着的女学生,但都不清不楚的。没看到啊,是没见过的人啊之类的。虽然也有一两个叫出别人名字的女孩,但去问叫那个名字的女孩后,她们都说自己在其他地方。还有能够证明的女孩。真是越来越乱。”

  “请告诉我那个女学生的名字。就是被人指证的那个。”

  “听了又能如何?”

  “因为很危险,一看到她的名牌我就全速逃走。”

  “……抱歉,这也不能说。”

  虽然一瞬间露出了像是在考虑的表情,但轻部刑警依然如此回答。他来了这里后,突然嘴巴就变紧了。

  “为什么?总觉得从刚才起轻部刑警就和平时完全不同了。你没了那宽松的嘴,到底还能剩下什么!”

  听我一口气说完后,他干脆地答道。

  “脸蛋漂亮,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内心温柔——我想还有很多哦?”

  “事实上那些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说的真过分啊。”这么笑着说完,轻部刑警扶着雪村老师站了起来。

  “抱歉,我带雪村老师去保健室。所以……不好意思啦。”

  露出有些歉意的微笑,轻部刑警背向我走了出去。该怎么说呢,这真的是让人咬牙切齿,完全不像他的行动。

  “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吗……”

  “……有的。在你们这种年纪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吧,一旦成了大人,就会有许多要去在意的事情。”

  没有回头,他回答道。

  “那,请让我再问两个问题。只要回答在容许范围内的就行了。”

  降低难度后,这次他总算是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首先是第一个。轻部刑警认为这次的犯罪,一个人也能够做到吗?”

  “是啊,以刚才你的说明来看是可能做到的。但是,如果有好几人,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犯罪。从打给金沢同学的电话和女孩掉的钱包来看,也有犯人是好几人的可能性。”

  “这样啊。那还有第二个。那紧急梯子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我指了指位于南边仓库小屋旁的那个紧急梯子。

  轻部刑警摇了摇头。

  “很可惜,什么都没找到。别说是足迹了,连沙土都没有。犯人恐怕在犯罪前后并没有使用梯子吧。应该是动了些手段得到钥匙来到了屋顶,使用通往钟塔的楼梯从校内逃走的吧。”

  “为什么要特地使用离仓库很远的楼梯呢?”

  “那恐怕是为了避免让自己被校舍外的人看到吧。”

  “校舍内应该也有被目击的危险,不,应该是这种危险反而更大吧?”

  “是吗?但是犯人却不这么认为。你觉得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啊啊,是这样啊!”

  为什么没能注意到这点呢?不,这个想法应该就在脑海的一角,而我却没能意识到它的存在……回想至今为止发生的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推理。

  “——没错,也就是说。犯人是在校舍中昂首阔步也不会让人觉得可疑的人物。换而言之……”

  这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话。但是,也不能避之不谈,也就是说……

  “犯人就在这所学校中。”

  就是这回事。

  也许那家伙是我见过的人,说不定也有和我说过话。虽然这些也只是假设。

  等收拾完后,我为了拿东西而回了部室。

  因为累了而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我姑且先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立刻,站在眼前的它向我搭话了。

  『哟,辛苦了。实验怎么样了?』

  “谢谢。多亏了你,获得了圆满成功呢。”我坦率地道谢了。

  『思卡尔诺那家伙怎么样了?帮上忙了吗?那家伙虽然看上去规规矩矩的,但其实出乎意料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哦?所以我还在担心有没有途中说出不干了之类的……』

  “不,没那回事,它帮了大忙了。非常积极,非常热情燃烧哦。我刚才已经送它回第一理科准备室了。它说有些累了……”

  『——嗯?你怎么了?有点不对劲啊,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你没事吧?』

  不知道【透】君在想些什么,他突然说出了这些话。

  “——不对劲?奇怪的表情?我吗?我在某一部分男生还有着有趣与可爱并存的评价呢。”

  『既然那么能说,看来是不用担心了……』虽然它受不了地低语道,但还是又问了一句『——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居然露出那种表情。』

  我不知道那种表情是哪种表情。但是,似乎是露出了会让【透】君觉得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吧。

  “没什么啊,只是心里不太畅快,有点疙瘩罢了。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这算啥?吃了什么捡来的东西吗?还是有什么烦恼?』

  “不,我想两种都不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才——实验结束后从轻部刑警那里打听事件的时候开始吧。”

  『什么嘛,是轻部啊。是对他的性骚扰发言不爽了吧?』

  “不,但是他很少见地不肯把情报告诉我了。总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就……”

  也没什么需要隐藏的理由,我将实验后与轻部刑警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了【透】君。

  “金沢学姐和浮嶋学姐在两年前发生了什么,或是做了些什么……掉了钱包的女孩又是谁。既然犯人是校内人员的可能性很高,这对身为这所学校学生的我是非常重要的事。即使是在调查中,为什么又不能告诉我呢……”

  『…………』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透】君给出了『是不是关系到什么敏感问题?』的回答。

  『金沢她们的事先放着不管,是关于那个【掉钱包的女孩】吧。如果真的与她没关系,形成骚动或传言的话,会招致多余的混乱。那女孩明明是无辜的,也会遭到诽谤中伤。轻部不能说的理由恐怕就是这个吧?』

  “原来如此……”

  被【多余的混乱】影响学校生活,我倒也能够理解一些。但是,即使如此,我觉得这些事与轻部刑警是毫无关系的……看来是与我个人的看法完全不同呢……

  “这么说来,【透】君你这边呢?有没有听说那个【掉钱包的女孩】是谁?因为我对传言什么的不太在意,所以完全没听到,也许正如轻部刑警担心的那样,事实上,学生之间完全不会去在意那些【保护隐私】或【破坏名誉】之类的事情,也许已经从某些人那里传出了风声呢。”

  『不,我没听说。』

  『真是奇怪啊……』【透】君如同呻吟一般低语道。

  『有点奇怪呢,这个事件也好,还有全体的氛围也是。为了调查这之前告诉过你的【抱抱魔】和【连环诅咒】,我问过几个三年级生。但大家都闭口不谈,吞吞吐吐的。明明自己说出【抱抱魔】和【连环诅咒】的名词的。真是奇怪。』

  “是有无法轻易说出口的理由吧?”

  『难道是下了封口令吗?但是,我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听到它喃喃自语的话,我不禁反问道,“封口令?”

  『——是啊。如果发生了什么就立刻堵住学生的嘴巴,这种风气从以前就没怎么改变过。这所学校时常有父母很有权利的学生吧?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总而言之,之前那两件事再给我点时间吧。等事情弄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的。那个【掉钱包的女孩】我也会顺便帮你查。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吗?』

  “不,没了……”

  『啊啊,我话先说在前面,【红色·热裤】的事我可不会告诉你哦?那件事一旦公开我就没活路了。这才是隐私,必须慎重对待。』

  “是是……”事到如今居然还提……是打算开玩笑吗?

  “……即使你不去担心,嘴巴裂开我也不会说『请告诉我』的啦。就请这样不让任何人知道,小心珍藏着带进坟墓吧。”

  总觉得反而更加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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