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留到腰际的乌黑长发,以及在头顶上晃动的大蝴蝶结。
感动至极地仰头望着自己的害羞黑色双眼,以及稚气未脱的五官。
劳尔不经意地打开门后,出现在玄关的,竟是应该身在遥远故乡的妹妹……
是说……为什么缪丽妹妹会……!?
「缪、缪丽……」
——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极端唐突地来访。
劳尔露出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只史莱姆似的表情,僵立不动;而始终注视着少年的少女,终于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三年……不见了呢……」
在低语的瞬间,她就像被心中涌上的情感触动似地,眼眶湿润了起来。
少女往前跨出,接着一头埋进劳尔的怀中。
「哥哥……我好想你喔……」
「缪、缪丽……」
缪丽抱住劳尔,声音听起来仿佛快要哭出来一般……
……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令劳尔慌乱无措,但他仍轻抚缪丽颤抖的背,提高声调问道:
「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爸爸妈妈呢?」
「缪丽一个人来的……」
听见劳尔的问题,缪丽轻轻颔首。
「缪丽已经十三岁了……而且现在在放暑假,所以缪丽想来找哥哥……」
「可是,从雷克萨村来到这里很辛苦吧?途中必须越过克莱因大河和布雷扎山脉,而且旅费也……」
「嗯……缪丽花了一整天走到隔壁村庄,从那里开始转乘了好几辆龙车,大概花了一个星期左右吧……自从哥哥去王都之后,缪丽就经常帮爸爸妈妈做事,还忍耐着不吃我最喜欢的蜂蜜糖果,把零用钱全部存下来……」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少女从劳尔的怀中抬起头,直直地望着劳尔的眼睛,接着略带犹豫似地开口说:
「……欸,哥哥。你为什么都不再写信给缪丽了呢……?」
就在这一瞬间——
劳尔的心脏噗通地跳了一下。
该来的终于来了——劳尔在心里自言自语。
……事实上,劳尔从看到缪丽站在门外的那一秒起,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对在故乡等待着的村民报告自己并没有成为勇者的事』。
……这是从勇者制度废除那天至今,劳尔一直拖延着没去处理的问题。
劳尔的故乡——距离王都非常遥远的雷克萨村,离最近的村落也有四十公里以上,是一个宛如陆上孤岛的聚落。没有受到魔法道具文明洗礼的这一带,基于交通不便以及经济上的理由,除了每个月送来一次的邮件之外,想要接收外界的资讯,就只能靠传闻了。
……因此,劳尔必须把事情的经过写成信函,亲自向村民报告。
就算好不容易摆脱老是宅在家的状态,成为了魔法商店·雷昂的正职员工,有事隐瞒故乡村民的那种罪恶感,也始终在劳尔的心中挥之不去,留下阴影。即便如此,劳尔仍以每天都很忙碌或时机不对为藉口,不断地逃避;而随着时间的经过,就更难以启齿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逃避着。
迟早要面临的难关,现在终于必须面对了。
——劳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咽下口水。
劳尔笔直地望向缪丽认真的眼神,缓缓地开了口:
「那、那个……你、你累了吧?总之先进来吧……」
* * *
……我、我可没有逃避喔!
缪丽坐在矮桌前,环顾着稍嫌狭小的房间。
劳尔可以从背后感受到妹妹的视线。赶紧换好衣服后,劳尔便来到充作厨房的空间替缪丽泡热可可,同时在心中自言自语地替自己找藉口。
……啊,对,当然是这样!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在玄关轻描淡写地说呢。况且,缪丽也因为长途跋涉而疲累不堪了,身为兄长,当然有义务先让她进房间、泡杯茶给她,慰劳她一下。那件事就等缪丽休息完后,找个适当的时机再说就好。所、所以我、我绝对不是没有学到教训,又把事情拖着不做喔……!
劳尔自己点点头,将手伸向魔法微波炉的门……但是,他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微波炉门上的玻璃,映着坐在客厅里的缪丽那张不安的侧脸。
她垂下视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来就像是在等着劳尔回答她刚才丢出的问题……
……我得告诉她实情才行。
劳尔觉得胸口仿佛突然变得沉重,不禁深深吐了一口气。
在郁闷不已的胸口,一股无可奈何的后悔正如漩涡般不断旋转着。
……可恶,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劳尔慢条斯理地从魔法微波炉里取出马克杯,一边将可可粉倒入杯中,同时因为胸中蔓延的痛苦而咬紧牙关。
勇者制度的废止,并不是我的错。所以,在得知自己当不成勇者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写信向家乡的乡亲报告才对。
然而我却因为太过震惊,而根本没想到那种事,光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就已经精疲力竭;而等到我总算把心情整理好的时候,却已经过了很久,根本无法说出口……
……还是说吧。
劳尔用汤匙搅拌着被染成巧克力色的牛奶,同时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不可以再拖延下去了。我要下定决心,把一切说出来……也许会被讨厌,也许会让她大感惊讶。但是,既然无论如何都无可避免,当然是愈早解决愈好。
对了,干脆就趁拿着这杯热可可转身的时候——
劳尔拿着马克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心情镇定下来。
转过身后,劳尔抱着觉悟的心情,开口说道:
「欸,缪丽。其实我……!?」
然而——
「……喂!缪丽!你在哭什么啊!?」
就在那一瞬间,劳尔反射性地放下热可可,立刻跑向坐在矮桌前的缪丽,轻轻抱住这个泪眼婆娑的少女的瘦弱肩膀。
「到底怎么了!?缪丽……」
「……」
就在劳尔因为妹妹突然落下的泪水而惊惶失措时,低着头、娇小的身体不停颤抖的缪丽,忽然举起她纤细的手臂……
「……那个就是哥哥最后一封信里写的奖杯,对吧……?」
「咦……」
听见这番话,劳尔不禁转过头,顺着缪丽所指的方向望去。
——一座精美细致的金黄色大奖杯,就装饰在书架上。
缪丽凝视着刻有劳尔名字的漂亮奖杯,感动万分地轻声说道:
「哥哥信上写的,果然是真的呢……」
她眯起湿润的眼睛,轻轻摇头。
「……那个……缪丽之前也曾在信上写到,有人质疑哥哥说谎……不管再怎么优秀,出身于像我们村子这种乡下地方的哥哥,怎么可能在全国菁英聚集的王都学校,以第一名的身份毕业呢?还说『他只是说一堆好听的话来欺骗我们』、『因为最后他没通过考试,但又没办法再继续圆谎,所以就再也不写信来了』……」
插图
「……」
「……可是,缪丽果然是对的呀。哥哥是勇者学校的第一名,比全国的人都厉害,当然也通过了勇者考试,只是因为勇者的工作太忙了,所以没时间写信……因为哥哥才不会说谎呢……」
……劳尔的心揪了一下。
劳尔顿时语塞,而在他面前的缪丽,一边用纤细的手指拼命擦去从眼头渗出的泪水,同时扬起了嘴角。
「缪丽呀~~一直相信哥哥已经当上勇者了唷?因为缪丽和哥哥约好了,要相信哥哥、等着哥哥嘛……」
缪丽对劳尔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看见她那对自己充满信赖与敬爱的表情,劳尔心中不禁涌起想要一头撞上面前那张桌子的冲动。
——在、在这种状况下,我怎么说得出口啊……!?我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勇者补习班毕业的事,虽然是真的,可是最后我并没有当上勇者,而且还在跟勇者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小魔法商店工作……
劳尔无法忍受妹妹那种清澈无瑕的眼神,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当劳尔瞥见视野一角的时钟时,立刻发出一声惊叫,同时弹了起来。
「啊,糟了!已经这么晚啦!?」
不知是否因为缪丽的突然造访,使得劳尔手忙脚乱的关系,今天明明比平常早起,但时钟的指针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指向上班的时间……
劳尔匆忙地伸出手,一把抓起放在床头的外套,随便地穿上。
「抱、抱歉!我得去工作了……」
「咦……该不会是勇者的工作吧?」
「……」
看见缪丽突然发亮的表情,拿起通勤用背包的劳尔顿时说不出话来。
「呃,这个嘛,那个……抱、抱歉!等我回来之后再慢慢告诉你好吗?啊,那个,我已经泡好热可可了,你可以去喝……那个,我可能会比较晚回来,你要乖乖待在这里唷!?」
……丢下这番话之后,劳尔连鞋子都没穿好,就飞快地冲出了玄关。
* * *
——总之,发生了这些事……
唉,真是的,我这个白痴……
……这里是魔法商店·雷昂王都店的后院。
在二楼的休息室换上制服的劳尔,一边走下狭窄的楼梯,一边再次深深叹息。
『哥哥才不会说谎呢……』
『因为我和哥哥约好了,要相信哥哥、等着哥哥嘛……』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劳尔的胸口因罪恶感而一阵刺痛。
一想起百分之百相信自己、坚强至极的妹妹所流露的眼神,劳尔便激烈地摇着头,宛如早春的摇头草一般。
我得说出实话才行……可是,面对那么相信我的妹妹,我到底该怎么说……?
……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得出完美的答案。
劳尔带着满脑子忧郁的想法,推开了通往卖场的门。
这时——
「劳尔!别过来!」
「咦……!?」
——一个惊慌的声音传入耳里。
劳尔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他的脚尖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接触到卖场的地板。
就在那一瞬间——
刚踏进卖场的劳尔,身体猛然地往前加速。
「这、这是什么啊!?」
仿佛踏上了某种看不见的交通工具一般,劳尔顺着跨出的脚步,身体倏地往前滑出。
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明状况,让劳尔不由得发出了尖叫。
……什么!?
劳尔转向身体滑行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制服身影。
绑着红色蝴蝶结的银发以及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围裙的胸口底下是隆起的胸部。那充满魅力的身材,跟她纯真无垢的容貌一点也不搭。
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劳尔的少女身影,在劳尔的视野中逐渐变大……不对吧!?
「等等、喂、菲诺!?」
要是再继续往前冲,一定会撞上!
劳尔立刻尝试着避开,但在地板上滑行的双脚,却不知为何像是黏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慌张的劳尔挥动着双臂,试图改变行进方向,但就在这个时候,少女的身体已经逼近眼前
「「——!?」」
——伴随着一阵冲击力道,少女娇小的身躯撞上了劳尔。
一秒钟前还在空气中挣扎挥动的双手,忽然传来一阵温暖柔软的触感;来自少女颈子的那股有如牛奶般香甜的味道,窜进了劳尔的鼻腔……
「菲、菲诺……」
……劳尔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头脑一片混乱。
劳尔怀里的银发少女……继承了魔王血脉的工读生后进——菲诺,正扬起眼睛望着劳尔,一脸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劳尔……早、早安……」
「咦,啊,早……早安个头啦!这是什么啊!?」
此时——
「唉呀……劳尔也掉进陷阱了呀……」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很懒散的声音。
劳尔赶紧放开菲诺,抬起头,只见一名穿着围裙的男子,正站在前方魔法吸尘器卖场前望着这里……拜札副店长将手指插进他红色的头发中,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一、一站上去,就会被迫按照箭头方向移动的磁砖!?」
劳尔忍不住重复一次这段话,身旁一脸尴尬的菲诺则激动地说明:
「昨、昨天晚上,老子偶然在仓库发现它……于是便想到,如果把这个贴在店里的地板上,客人就不用走路,还可以立刻前往喜欢的卖场,一定很方便,因此高兴得坐立难安……所以,老子就彻夜不眠地把磁砖贴在店里的地上,但是到最后,却搞不清楚哪个磁砖是往哪个方向前进的了……」
「……你为什么不事先做个记号啊……!」
……虽然她总是为客户着想,而且为了让客户更方便,也总是不遗余力——这一点确实是值得肯定的。但惹出这种麻烦,也算是生长在魔界、稍微缺乏常识的少女的老毛病了。
负责教导她的劳尔不由得垂头丧气……
……就在与少年有点距离的魔法微波炉卖场前,站着另一名工读生后辈——劳尔在勇者补习班时的竞争对手,人称『满贯王』的美少女艾莉。她撩起那头蜂蜜色的秀发,一脸无奈地眯起眼睛。
「而且这孩子,好像用了我们店里最强力的黏着剂……」
「老子是用自己的钱买的。因为它的包装看起来很帅气嘛……」
「……唉呀呀,那个黏着剂的广告词,不是『只要一黏上,就算是巨龙也扯不掉』吗……」
听见艾莉的话,菲诺战战兢兢地从围裙口袋里拿出黏着剂……伫立在生活用品货架前,怎么看都像只有十来岁的栗色头发美少女——赛雅拉店长一看到那个黏着剂,便歪着头,带着些许伤脑筋的语调喃喃地说。
……这里是开店前的魔法商店·雷昂王都店卖场。
每个店员都在从后院踏进卖场的瞬间,被箭头磁砖带往不同的货架前,无奈地伫立在原地,环顾四周。
每块黄色的磁砖上,都画着清晰的粗体黑色箭头。
菲诺贴了通宵的箭头磁砖,布满了卖场放眼所及的地板,并且各自指向不同的方向。没有受到影响的只有每个货架前的一小块地板。
看着令人目眩的磁砖漩涡,劳尔不由自主地深深叹息……真是的,她自己一个人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此时——
在这块小到难以转身的空白地板上,劳尔与菲诺紧贴彼此并肩站着,两人的衣服下摆都碰在一起了。当菲诺试图移动身体的瞬间,劳尔大吃一惊。
这也太近了吧……
……飘逸的银发,就在劳尔的视野边缘里。
感受到少女的体温紧挨着自己的身体,劳尔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不行!』
——日前发生的事,忽然掠过劳尔的脑海。
菲诺制止了将脸凑近劳尔,想要亲吻劳尔的女孩,并紧紧抱住劳尔的手臂,就像在宣示所有权一样。
该、该不会,这家伙对我……
……一想到这件事,劳尔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
完全慌了手脚的劳尔,偷偷地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劳尔,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就在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菲诺带着疑惑的表情问道。
劳尔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同时在心中喃喃自语。
是、是怎样?这家伙不是跟平常一样吗……劳尔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的,我怎么会以为这家伙喜欢我呢,果然是我想太多了。
「……不过,还真亏菲诺能找到这种东西呢——」
拜札副店长不理会隐约流露出些许失望的劳尔,一边抓头,一边这么说。
「这个箭头磁砖,是很久以前的道具耶……?我记得这是以某个古代遗迹迷宫里的陷阱为蓝图研发的,因为当时发生了多起利用它让人掉进人字孔的恶质恶作剧,所以立刻回收商品,还造成了一场骚动呢……」
「只要使用得宜,我倒觉得这是种非常方便的道具呢……现在是因为速度被设定到最快,又设有把移动中的物体固定在磁砖上的安全功能,所以有点问题;但是只要做好设定,就能像菲诺说的,让客人省下走路的麻烦;而如果把速度设定到最慢,还可以把堆积在地板上的灰尘顺着箭头的方向运走,减少拖地的次数……」
「……那该怎么办?」
艾莉带着极度困扰的表情问道。赛雅拉店长先是低语「这个嘛」,接着可爱地竖起手指。
「对了……有两个方法。第一,就是找出能改变所有磁砖的速度和安全功能设定的操作面板。这个面板应该混在箭头磁砖里面才对……」
「……这游戏也太难了吧……」
……副店长环视布满整间店的无数片磁砖,有气无力地说。
赛雅拉店长点点头,像是表示同意,接着继续说:
「第二,就是移动箭头磁砖,把魔力切断。磁砖的动力和店里的照明一样,都是透过《魔力草》提供的,所以只要把后院的魔力控制面板的开关关上,应该就会全部失效了。」
「……可、可是,在这种状态下,要怎么去后院——」
「什么怎么去……那还用说吗……」
听见劳尔脱口而出的话,副店长眯起他看似疲累的双眼,用下巴指向磁砖上箭头所画出的无数条路径。
「因为磁砖设有安全功能,不能无视于箭头的指示,所以也只能逐一尝试了……」
「嗯、嗯……虽然老子已经忘记了,但老子确实有做出一条能回到后院的路才对……应该吧。」
听见副店长的话,菲诺毫无信心地点点头。
……劳尔低头看着少女,不禁叹息。
「……唉,没时间了,也只能这样了。」
劳尔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接着若无其事地将脚跨上眼前某一片磁砖……
就在这时,站在稍远处的货架前的艾莉,立刻瞪大了眼睛。
「啊,劳尔·崔瑟!那块磁砖是我刚刚……」
「咦……什么!?」
不过,艾莉喊出声音的时候,劳尔的身体便已经随着箭头的方向猛力地往前滑行……
「哇啊!」
「呀啊!」
……一秒钟后,两人便撞在一起,随着冲击力道滚倒在地板上。
被劳尔压在下面的艾莉,带着愤恨的声音高声喊道:
「喂!我不是阻止你了吗……!」
「对、对不起,『满贯王』……」
劳尔赶忙撑起身子,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劳尔双手撑着地板,而被他的双手夹在中间,直直地瞪着他的少女,有着一张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秀丽脸孔。
樱桃色的嘴唇紧闭着,蜂蜜色的头发散乱地披在地上,被掀起的制服裙子下,隐约可见曲线美丽的大腿……
这个姿势,就像我把这家伙扑倒了似的……!?
「唔!」
……艾莉不知道是否和劳尔想到同样的事情,就在两人视线交会时,在极近距离下仰望着劳尔昀她,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忽然间,她慌张地大喊:
「你、你,给我走走走走走走走开啦!」
「咦……啊,喔,对不起……!」
劳尔被艾莉的怒气震慑,立刻弹开似地站起来,而就在这时,脚下不小心踩到的箭头磁砖又把他的身体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劳尔重心不稳地被箭头带着滑行——
「~~~?!」
——下一秒钟,视线前方被一片未经染色加工的布料所覆盖。劳尔的鼻尖,就这么埋进了一个既温暖,又带着香味的柔软物体中。
「唉呀呀。」
……一个宛如天使般的声音,从劳尔的头上传来。
劳尔回过神来,猛然抬起头,只见抱住劳尔的赛雅拉店长正眯着琥珀色的双眼,露出温柔的微笑。
「劳尔,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咦……没、没没没没没有!」
刚刚刚刚刚刚那个触感,是是是店长的………………!?
听见店长关心的询问,劳尔忍不住惊慌地高声回答……
……这时,菲诺慌张的声音,从劳尔背后传来。
「劳、劳尔!让开!」
「咦……什么!?」
插图
「……!」
……下一瞬间,某种相当柔软的物体撞上了劳尔的背后。
看来她碰巧和劳尔一样,踏上了通往店长所在的生活用品货架的那条路径……
被菲诺从背后猛力一撞,劳尔再次把头埋进面前赛雅拉店长的胸部。被两名少女软绵绵的身躯夹在中间,劳尔的头脑不由得变得一片混乱。
神、神哪……谢、谢谢您赐给我这么美好的礼物……!此时——
「……逐一尝试的意思不是这样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个宛如诅咒般的声音。
劳尔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站在魔法吸尘器卖场前,似乎看到了一切经过的拜札副店长,正带着充满怨念的视线凝视着劳尔……
……最后,他很快地将四周的箭头看过一遍后,发出「嗯、嗯」的声音,同时点点头。
「好……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以身为副店长的直觉,我决定选择这块磁砖——」
刻意说出这些话之后,拜札朝着眼前的箭头磁砖踩了下去。就在身体随着箭头移动的同时,他还故作无辜地耸肩:
「啊——怎么会这么巧呢——这样下去,连我也会撞上店长呢——」
「唉呀呀。」
……赛雅拉店长瞪大了眼睛,望着分明是故意朝她撞来的副店长。
但是,随着箭头磁砖滑动的副店长,却与站在生活用品区前的店长及劳尔等人擦身而过,从旁边滑走……
「咦?」
……下一秒钟,副店长便被不知为何被放置在箭头终点的魔法酱菜石给绊倒,然后一头栽向面前的货架。
滑坐在地板上的副店长有气无力地低声说:
「啧……差了一片磁砖……」
「喂,菲诺!你为什么要在箭头的终点设陷阱啊!?」
劳尔忍不住大声问道。菲诺再次浮现愧疚的神色说:
「那、那是因为……老子在半夜贴磁砖的时候,愈贴愈起劲,于是想到或许加入一点刺激的要素也不错……所以就弄了一些机关,除了这个,还有让站在上面的人完全失去平衡感的《三半规管失效Z字路径》,以及一踏上去,就会永远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绕圈的《无限回廊》等各种陷阱……」
「你干嘛自己大半夜兴奋地在职场里设陷阱啊!」
「可、可是,也有最后会通往宝箱的路径啊!?」
「不,那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要是我们因此被告了,绝对会败诉的!」
「而、而且,老子还设置了储存点,以防万一呢!!」
「人生是不能重开机的啊啊啊啊啊!」
「可恶……这、这次一定要成功……」
……就在劳尔大喊时,眼角余光看见好不容易从伤害中恢复的拜札副店长,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着又跨出不稳的步伐,往面前的箭头磁砖踩下。
一站上箭头磁砖,副店长的身体便如一阵风似地快速移动。
这次,副店长的身体确实地被箭头带往赛雅拉店长所在的地板方向——
「……!?」
——就在他碰到梦寐以求的店长那一瞬间,一阵激烈的爆炸声响遍了整间店。
就在同一时间,副店长的身体跌落地面,同时冒着白烟……
「唉呀,真糟糕。」
……赛雅拉店长语气悠哉地轻声说。
「你突然从我的视线死角撞上来,结果好像启动了我总是片刻不离身的击退色狼专用道具『给予卑劣的性犯罪者毫不留情的惩罚,让他留下一生无法抹灭的心理阴影君』呢……拜札,你还活着吗——?」
「……他的瞳孔放大了耶。」
「唉呀呀。」
听见劳尔的话,赛雅拉店长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不过,托拜札的福,我知道了这个『心理阴影君』具体的威力,这样一来,应该就可以制作新的促销海报了。既然这样,是不是该多叫一点库存呢……」
店长淡定地自言自语着,对倒在她脚边抽搐的拜札副店长丝毫不以为意……
接着,店长望向箭头磁砖,伤脑筋地说:
「不过,既然有陷阱,就不能随便测试了呀……该怎么办才好呢?」
「欸,店长!」
就在店长皱起眉头叹气时,一旁的菲诺拉了拉店长的衣服。
「老子在想,难道不能重写磁砖的魔法结构文,使它失效吗?」
「要是可以的话就好了……已经被启动,并处于魔力流通状态下的道具,是不能改写结构文的。因为这样会触发结构文上的魔理保护机制……」
「……看来还是只能想办法回到后院去了。」
听见店长的话,艾莉用手压着额角叹息。
「可是,虽然可以预测视线所及范围里的箭头,但是被货架或柱子挡住的部分就不确定了,所以没办法判断哪一条路径才是对的……」
「货架和货架之间距离太远了,很难过去,叫老子来跳的话,又会一头撞上天花板……」
「如果用我的魔法计算机,是可以用物理方式破坏箭头磁砖啦,可是同时也会连地板一起破坏,之后一定会被总公司骂……」
店员们带着伤透脑筋的表情,面面相觑……这时——
「可以用这个吗!?」
劳尔望向一旁的货架,忽然大声喊道。
「劳、劳尔,你真的要去吗……?」
「……呃,也没办法了不是吗?」
菲诺在一旁用担心的语气吞吞吐吐地问。
劳尔拉起一条长长的绳索,对菲诺瞥了一眼,微微颔首。
——生活用品货架上,摆着又轻又坚固的钢索麻纤维制绳索,以及用于固定帐篷等物品的金属制魔法钉。劳尔利用的就是这两样商品,以及放在菲诺口袋里的,据说『只要一黏上,就算是巨龙也扯不掉』的超强力黏着剂。
将绳索的一端绑在魔法钉上,涂上大量的黏着剂后,再用艾莉的魔法《时限回路》加以强化,最后再扔向通往后院的门上方的墙壁……挑战三次之后,魔法钉终于刺进墙壁,于是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后院之间,就这么拉出了一条约二十公尺长的绳索。
劳尔试着用自己的体重用力拉扯绳索,确认绳索是否牢固,接着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少女们。
「……对不起,因为这里没有能用来固定绳索的地方,所以请大家牢牢地拉紧绳子。」
「好的,我了解了。」
「……我知道啦。」
「包在老子身上,劳尔!」
少女们用双手紧紧拉住绳索,带着严肃的表情回应。
赛雅拉店长担心似地开口说:
「劳尔,你要小心喔?」
「是……」
劳尔轻轻点头回应。
轻轻吸一口气后,劳尔下定决心,爬上眼前的绳索。
——于是,整个人的体重都由两只手臂支撑,绳索也随之垂下。
劳尔缓缓地顺着绳索往前移动,同时感到背脊发凉。
……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手心不断渗出汗水。
就在抓住绳索的手因为汗湿而滑掉,顿时失去重心的时候,身后拉着另一端绳索的菲诺慌张地大喊:
「劳尔!」
「……我没事!」
劳尔不假思索地回应。
「我没事,麻烦你们好好拉紧绳索!」
「嗯……!?」
就在此时——
听见劳尔的话,正在点头的菲诺,却突然发出一声哀号……
……同一时间,吊在绳索上的劳尔,身体也突然往下坠……什么!?
「等等、怎、怎么啦!?非诺!?」
「劳、劳尔!有、有蟑螂啊啊啊啊啊!」
「菲、菲诺!不要放手啊!」
「哇啊啊,好大只喔……」
「这、等等、喂,菲诺!加油啊!」
……吊在绳索上的劳尔,高度渐渐往下滑。
鼻尖几乎要碰到箭头磁砖的劳尔,忍不住放声大叫……这时,绳索终于停止下降了。
「嗯、嗯,老子会加油的……」
……菲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起来她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了。
劳尔因为太过紧张,根本没有心情回头看,但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下一秒钟——
「哇啊啊啊啊、劳、劳尔!它、它跑来这里了啦!愈来愈接近老子了啊啊啊啊啊!」
「你这个家伙,也给我看一下状况好不好啊啊啊啊!」
菲诺的尖叫声和劳尔的怒吼声,传遍了整间店。
「忍、忍耐啊,菲诺!拜托你,忍耐一下!」
「呜、好、好……」
但是……
「它爬、爬到脚上……老、老子、不行了……」
……劳尔拼了命地祈祷也没有用,菲诺悲痛地低语后,绳索便自她的手中滑落。
劳尔在坠落地面的那一瞬间,敏捷地用脚踏在箭头磁砖上,于是他的身体便立刻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猛力地加速前进。
可、可恶……在束手无策的状态下被箭头带着移动,眼看着店里的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眼前,劳尔只好在心中划十字架。
唉,怎么好死不死,正好掉在冲撞柱子的陷阱路径上呢……先走一步的副店长,我马上就要去那个世界找你了……!
劳尔做好觉悟,紧闭双眼,准备迎接下一瞬间就要来临的激烈冲撞……
………咦?
就在快要撞到柱子的前一秒,箭头磁砖的路径突然改变,转了一个九十度直角的弯。
劳尔的身体并没有撞上柱子,又继续在磁砖上前进……这是……
「……这、这条路径,该不会是《无限回廊》吧!?」
劳尔忍不住发出哀号。在一个封闭的回圈里,劳尔在箭头的带领下,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绕着魔法洗衣机卖场周围旋转。
等等、这、真的会晕耶!
……永无止尽的回圈运动,剧烈地干扰着三半规管。
有如连续不断的拷问似的痛苦,让劳尔的头脑几近疯狂,脑中警铃大作。
我、我会死……!这样真的会死!
就在这时——
在所有景物仿佛都拖着残影迅速流过的视野中,劳尔看见了他的目标——后院的入口。
他似乎看见那里有个小小的人影……
劳尔不禁惊讶地抬起头。
「哥……哥……?」
——一头及腰的黑发,以及满是疑惑的黑眼睛。
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外,只露出半个身子,怯怯地望着里面的,正是刚才他留在公寓房间里的妹妹……
缪丽为什么会来我们店里!?
……这个疑问瞬间掠过他的脑海。
一回过神,劳尔才发现自己正竭尽全力地放声大喊:
「缪丽!拜托你!现在立刻把那个房间墙壁的控制面板上所有开关全部关掉!」
* * *
「「「「劳尔的妹妹!?」 」 」 」
「……幸、幸会……我叫做缪丽·崔瑟……」
个子比菲诺还要小一点点的黑发少女,紧紧抓着劳尔制服的袖子,怯生生地自我介绍。
店长配合少女的身高,弯下腰来,对她露出微笑。
「幸会。我是这里的店长,我叫做赛雅拉。」
「我是艾莉……咦,你明明是劳尔·崔瑟的妹妹,可是怎么这么可爱呀。」
「我是拜札·库洛斯罗德。我是这里的副店……」
「老子是菲诺!哇,你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跟劳尔一样耶!」
「……!? 」
赛雅拉店长、菲诺、艾莉,以及总算恢复意识的拜札副店长——好不容易从箭头磁砖的迷宫中被解放的店员们,正围着缪丽,站在后院的门前。
被这些陌生的大人们盯着看,缪丽显得相当紧张。就在菲诺大声欢呼,并伸手想摸缪丽的头发时,缪丽便一溜烟地躲在劳尔的身后……真是,这家伙还是一样怕生啊。
劳尔低头看着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的缪丽,开口说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我是跟踪哥哥来到这里的……那个,因为我真的很想看看哥哥做的是什么工作……」
缪丽一边说着,一边垂下视线……最后终于小声地说:
「……可是,我没想到哥哥竟然在做这种工作。」
缪丽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失望。
——就在那一瞬间,劳尔感到心脏顿时失温并揪成一团。
啊啊,我不是勇者的这个事实,终于被戳破了啊……
其实我本来是想要找个时间,自己亲口好好说明的呀……
劳尔的心中涌起一股罪恶感,但在此同时,也有种卸下了肩上重担的感觉。
……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她的谅解。劳尔望着低着头的妹妹,在心中喃喃自语。
我得好好弥补我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话说回来,没开灯的时候,店里好暗喔……」
「……是啊——因为如果开了开关,箭头磁砖就又会被启动,所以不能打开开关啊。」
艾莉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副店长一脸为难地搔搔头。
「唉,不管是找出控制面板,还是改变每一片磁砖的结构文,停止磁砖的功能,或是想办法硬把磁砖拔下来,看来都来不及在开店之前做完啊……所以,也只能在控制面板关着的状态下营业了……」
「……对、对不起……都是老子的错……」
「呃、不、不是啦,我没有责备菲诺的意思喔——?那个,毕竟菲诺也很努力在为店里着想嘛……」
看见菲诺的表情蒙上阴霾,垂头丧气地道歉,副店长赶紧安慰她。
突然间,一旁的赛雅拉店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高声说:
「啊,对了……请等一下。」
店长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扬起栗子色的头发,走向设置在店门附近的※暑假自由研究道具专区……过了一会儿,店长便拿着一个宛如便当盒大小的绿色盒子回来。(译注:日本中小学生的暑假作业之一,由学生自己选择主题,制作报告。)
「……呃,那是什么?」
「呵呵,你们看着喔……?」
赛雅拉店长用一个调皮的微笑回应劳尔,同时开始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排在旁边商谈区的桌子上。
「嗯,把『魔法粉A 』和『魔法粉B 』搅拌均匀,再加入『生命之水A 』……」
店长一边看着盒里的说明书,一边把写着大大的『魔法粉』或『生命之水』等字样的塑胶袋剪开,放进盒中附的塑胶盘里……最后——
就在劳尔等人的眼前——
塑胶盘里的东西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哇……!」
「……!」
菲诺发出惊呼,缪丽则抓紧了劳尔的衣角,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橘色的光球一个接着一个从桌上的盘子里浮起,一边渐渐膨胀得像气球一样大,同时缓缓地飞上天花板。
原本昏暗的店里顿时充满了温暖的光芒……副店长抬头看着天花板,将手指放在下巴上,佩服地说: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真不愧是店长——」
「欸,这是什么!?」
「呵呵,这是一种叫做『人魂』的生物喔。」
听见菲诺兴奋地这么问道,赛雅拉店长眨了眨眼对她说。
「『人魂』……这是我们上次去家庭餐厅吃饭时,飘浮在窗外的空中团藻的近缘种;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天敌的侵袭,因此带有如火焰般的光芒。因为大多数的野生生物都不喜欢火……据说因为它很喜欢磷,经常聚集在墓地,所以以前的人都误以为它是人类的灵魂,于是才帮它取了这个名字唷——?」
店长用指尖轻敲写着『人魂观察组合包(适用年龄——十岁以上)』的绿色包装,同时眯起眼睛。
「这些孩子的成长速度很快,经常被用来当作暑假的自由研究主题、紧急照明或是举办活动时的灯光。另外,由于它所散发的光线中含有大量具治疗效果的阿尔格射线,因此不但能消除疲劳,还可以让皮肤变好……」
「阿尔格射线,不就是最近很轰动的魔法岩盘浴的那个……」
艾莉听见这个熟悉的单字,顿时做出反应……这时,赛雅拉店长似乎察觉到菲诺的坐立难安,于是露出了微笑。
「菲诺,你可以摸摸看,没关系唷?」
「……!哇,真的,不烫耶……!」
……她或许是想摸摸看眼前这种会发光的生物吧。从刚才就一直兴奋难耐的菲诺,一听见店长这么说,便将手指伸向人魂……战战兢兢地戳了它一下后,惊讶地高喊。
赛雅拉店长面带笑容地看着这个魔人少女,接着拍了一下手。
「总之,这样一来,灯光的问题就解决了。呃,接下来则是……」
「欸、欸,店长……」
原本在玩着人魂的菲诺收回了手,同时怯怯地开口:
「那个……空、空调怎么办……?」
「喔,对了,你这家伙很怕热嘛……」
听见菲诺吞吞吐吐地说完,劳尔不禁脱口说出这句话。
……菲诺是个出身北方的魔人,非常怕热。之前店里冷气故障的时候,她甚至热到自律神经失调,出现魔力外泄的情形……
「不用担心,菲诺。」
店长宛如要让菲诺安心似地,温柔地微笑着说。
「魔法空调所消耗的魔力会随着季节有很大的变化,光靠《魔力草》无法负荷,所以是用别的系统供给的。」
「别、别的系统?」
「透过柜台地板的魔法结构文,由穿着《魔导鞋》的店员们供给魔力。你看,我的鞋底不是有钉子吗?就是为了要让魔力穿透啊。」
「啊,真的耶……」
听完劳尔的说明,菲诺像是理解了似地颔首……但是又立刻疑惑地歪着头。
「可是,为什么只有柜台的地板?」
「……要是延伸到卖场的地板,岂不是连客人的魔力都用到了?」
……听见菲诺的问题,艾莉带着无奈的表情回答。
「除了公家机关和游乐设施之外,禁止擅自使用他人的魔力。魔力是有限的,要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用掉了,不是很令人困扰吗?毕竟有很多人也像我们一样,因为工作所需而必须穿着魔导鞋啊……」
「所以,只能设置在柜台里,毕竟基本上会出入柜台的就祇有店员啦」
「菲诺,就是这样。所以空调也没有问题……」
赛雅拉店长这么说,同时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魔视展示区……接着伤脑筋地皱起了眉头。
「剩下的就是魔视展示品了……展示品没有打开,卖场就会变得很冷清,会影响销售量的,看来也只能使用非常时期用的人力魔力供给系统了。」
「人力魔力供给系统?」
劳尔不由自主地反问。店长点点头说道:
「嗯,也就是把从魔视卖场延伸出来的魔力供给缆线接在我身上。只是因为缆线会打结,所以我不能自由行动……」
「店长!」
店长才刚说完,菲诺就开心地抬起头来说道:
「让老子来做吧!事情会变成这样,也都是老子的错,而且店长如果不能自由活动,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会很伤脑筋不是吗!?」
菲诺带着认真的表情,情绪激昂地说。
「菲诺……」
……店长温柔地轻抚菲诺的肩膀,最后仍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菲诺……可是,菲诺的魔力实在超乎常理太多了,缆线里面的线路可能会被烧断呢。除了菲诺之外,在场的人当中魔力最强的,就是身为《魔力持有者》的我了……」
「……那、那个……」
……忽然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店员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声音的主人,是宛如小动物一般缩起身子,始终躲在劳尔身后看着事情发展的……缪丽。
……这个看起来非常害羞的少女,一直欲言又止。直到最后,她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了口:
「……如、如果不嫌弃的话,缪丽……缪丽也是《魔力持有者》,所以……」
「「「「……!?」」」」
这时,除了劳尔之外的店员们全都睁大了眼睛。
……看见他们的反应,缪丽自己也吓了一跳,紧紧地抓住劳尔围裙的下摆。
这家伙想干嘛啊?
劳尔虽对缪丽突如其来的发言感到疑惑,但看见哭丧着脸、沉默不语的缪丽,劳尔也只好代替她说明:
「呃,是的……我们以前曾经在学校做过身体检查,结果发现这家伙的魔力很强喔。据说我妈妈那边的家族,《魔力粒线体》都比一般人多……话虽如此,毕竟我们老家是个连魔法道具都不普及的乡下地方,该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总之就算拥有魔力,也几乎等于没有意义……」
——《魔力持有者》指的是魔力量比平均高出十倍,也就是50kB以上的人;这样的人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0.01……也就是一万人当中只有一个,非常稀有。
……顺带一提,劳尔的妈妈也是拥有将近100KB魔力量的《魔力持有者》,然而她却是个与魔法、魔法道具等完全无缘的极普通家庭主妇,因此,只拥有15KB魔力量,却以成为勇者为志向的劳尔,一直有种微妙的不甘心感。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劳尔,其魔力量也已经比一般人的平均值高出三倍,算是不错的数值了。
「可是,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听见缪丽的提议,赛雅拉店长惊讶地眨着眼。
「就算你是《魔力持有者》,店里的展示魔视所需的魔力也要大约10KW,而且在营业时间内都必须不断输出魔力,如果不是很习惯的人,是会非常消耗体力的唷……?」
「……没、没关系……」
躲在劳尔背后的缪丽摇摇头。
「缪丽想要就近看哥哥工作,也想帮忙……所以……」
……她紧抓着劳尔的围裙,断断续续地小声说。
看着少女如此认真的模样,赛雅拉店长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下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店、店长!?」
「她难得大老远来到这里找劳尔,又说想帮忙哥哥的工作,真是个坚强勇敢的孩子呢。而且……」
在手足无措的劳尔面前,店长慈爱地眯起眼睛,缓缓说道:
「……而且,我们也不能放着身为《魔力持有者》的她不管啊……」
「咦……有、有什么原因吗?」
「……什么啊,劳尔,你都没看新闻啊——?」
听见劳尔的问话,拜札副店长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最近传出有许多《魔力持有者》,或是虽没到那种程度,但魔力还算高的孩子陆续失踪的消息呢。而且根据谣传,听说犯人好像是……」
「……拜札。」
……赛雅拉店长打断副店长的话,并用抗议似的眼神望向他。
被平时总是温柔婉约的店长一瞪,副店长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安静了下来……
「这……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没、没什么,没什么啦!」
被劳尔这么一问,拜札副店长赶紧摇头……
在一旁的店长皱起眉头,轻轻地叹息。
「唉,就算没有那些失踪案件,王都的治安也不太好啊……缪丽这么可爱,我想还是把她留在劳尔看得见的地方比较好喔——?」
「……呃,站在安全的角度,的确是留在这里最令人放心吧。」
听见店长的话,艾莉也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店里的店员,除了以魔法计算机为武器,打倒了前一代魔王的赛雅拉店长之外,还有前途备受期待,曾是勇者补习班第1、2名的我和艾莉、拥有GB等级魔力的前魔王之女菲诺……呃,还有曾担任过ME的拜札副店长。这样的阵容,根本就是最强的队伍吧……劳尔虽然在心中这么低语,但还是感到相当不安。
不能让直到此时此刻都还相信我是勇者的缪丽,突然看见我做的是这份和勇者毫无关联的工作啊……
「可、可是……!」
我不想再伤害缪丽了……而且,我不想让她看见没能成为勇者的我。在这样的情绪促动下,劳尔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要是让这家伙待在卖场,可能会有客人误以为她是店员,而向她问话不是吗!?这家伙还是小孩,而且又内向怕生,她一定做不来的……而、而且,我今天要整理货架,又要写一些文件,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心力去照顾这家伙……对、对了,缪丽!」
劳尔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地点点头,一边轻拍身旁缪丽的肩膀,一边说:
「你就拉着缆线,在后院或二楼的休息室乖乖坐着看书好了?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耗费精神了;毕竟展示的魔视只要能打开,就已经帮了哥哥很大的忙啰……怎么样,缪丽,就这么做吧!?」
「……!」
但是,听了劳尔的提议,缪丽却紧紧拉住劳尔的围裙,仿佛抗议似地摇摇头。
「……缪丽……想和哥哥在一起……想和哥哥一起工作……」
缪丽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坚持地说。
……这时,歪着头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似的赛雅拉店长,忽然开口道:
「对呀……如果劳尔很忙的话,那就由菲诺代替劳尔照顾缪丽怎么样?」
「咦……」
「也就是说,老子要当缪丽的前辈!?」
就在缪丽轻声发出惊呼的同时,菲诺也兴奋地往前跨出一步,然后大喊:
「哇……!艾莉虽然比老子晚进来,但是懂的东西却比老子多,所以不太有后辈的感觉,反倒是艾莉教了老子不少东西……呵呵,也就是说,老子以前辈身份站在别人面前的日子,总算来临了啊……!」
「不过,只有今天喔。」
「哇哈哈哈哈,包在老子身上!」
……菲诺彻底忽视了店长的补充说明。
菲诺自信满满地点点头,接着充满气势地转向缪丽,朝她伸出手。
「多多指教啰,缪丽!」
「……!」
但是……
……仿佛对菲诺的气势感到畏惧一般。
和劳尔有着相同黑发与黑色眼珠的少女,带着宛如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表情,迅速地躲回劳尔身后。
* * *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啊……
「来,缪丽,这给你……」
「……谢谢,哥哥……」
缪丽紧张地道谢,同时接过劳尔递给她的围裙。
看见妹妹坚强地极力想表现出平常的模样,劳尔的胃不禁抽痛了起来。
『劳尔,把店里的围裙拿给缪丽好吗?』
在店长的指示之下,劳尔和缪丽来到了二楼的休息室……只剩下两人独处的时候,劳尔不禁感到坐立难安。
——这家伙对于我隐瞒自己没成为勇者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一想到这里,劳尔的心脏就像被掐住似地透不过气。
明知道应该要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尴尬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这时,双手背在背后将围裙绑好的缪丽,忽然开了口:
「缪丽一直以为勇者的工作会更帅气一些呢。」
「咦?」
看见劳尔的反应,缪丽反而略显讶异——
「因为哥哥是勇者嘛,所以这就是勇者的工作,不是吗?」
缪丽不假思索地脱口这么说。
在顿时语塞的劳尔面前,缪丽害羞地垂下视线。
「虽然和我原本想像的不一样,不过,原来勇者并不是只要战斗就好了呀……虽然不能让哥哥照顾,有点遗憾,不过可以帮上哥哥的忙,又能看到哥哥工作的样子,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这家伙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察觉吧……难不成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她还深信不疑地认为我是勇者!?
……劳尔诧异地眯起眼睛。
这家伙真的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我啊……!?
『哥哥才不会说谎呢……』
『因为我和哥哥约好了,要相信哥哥、等着哥哥嘛……』
……少女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罪恶感也随之涌上心头。
劳尔无法承受妹妹对自己那份无条件的信赖,忍不住大声说道:
「缪、缪丽!不、不是的!那个……」
这次……这次一定要好好说出来…
……但劳尔的声音,却因为压力太大而哽在喉咙。
缪丽疑惑地抬头望着劳尔,劳尔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我、我其实……」
就在这时——
「劳尔,缪丽,开店的时间要到啰?」
休息室的门猛然被推开。
少女的声音几乎就在开门的同时传来。少女探头进入休息室,一头银发随之摇曳,而劳尔也只好把快要说出的话吞了下去。
「啊,喔,菲诺,我现在就过去!呃,缪丽,你准备好了吗!? 」
「呃,嗯……」
听见劳尔的话,缪丽畏缩地点点头。
——唉呀,我真是个白痴!
……结果,就在菲诺的催促之下,劳尔牵着缪丽的手,啪嗒啪嗒地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