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章—命运的走向与音乐祭—

  又过了一天,到了礼拜日,也就是音乐祭当天。

  我们一大早就来到会场「坎达托丽丝纪念圆形剧场」。

  音乐祭的开场时间是十七点,开演时间是十八点,所以或许会有人觉得不用这么早就来到会场,但是来武虽是战争,同时也是一场秀;胜负并没有写好的大纲,但是存在着表演方式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场音乐祭是以向客人呈现一场表演,让观众看得入迷为大前提,所以有许多像是彩排等等的一大堆问题需要在事前做确认。

  毕竟比起战争,大约有一半的客人更是为了享受歌姬们的歌舞而来。

  大概就像这样,我们在周遭众人的指挥下度过了慌乱的时间,累得全身无力,等注意到的时候,距离观众入场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我们连吃饭的余裕都没有,就这样来到了傍晚。

  此时才终于得以稍事喘息,于是我跟花穗回到休息室。

  「终于来到这一天了呢,健先生。」

  一进入休息宁,花穗就带着紧张的神情这么说。

  「所、所以说,那个,健先生……」

  「嗯?」

  花穗有点忸忸怩怩地抬起眼来凝视着我。

  「健先生,那个……你现在有在浣肠吗?」

  「才没有!」

  我说,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种事啊!在这种状况下!说什么浣肠!她到底是拥有什么样的性癖好啊!

  「哇哇哇!对、对不起,我太过浣肠,结果把※浣肠说成紧张了!」

  「嗯,从刚才的状况,我已经明白花穗相当紧张了。」(译注:两者日文音近。)

  但是就算是这样,一般也不会把紧张说错成浣肠吧。

  「花穗现在很紧张吗?」

  「是的。老实说,肠子都快从嘴里冲出来了。」

  这还真是种强而有力的紧张方式啊。普通人再怎么紧张,冲出来的也顶多是胃或心脏吧。

  「健先生觉得还好吗?」

  「现在是这样。临近出场的时候说不定会有变化吧,不过现在我还没什么真实感。」

  在彩排时站上的舞台太过巨大,再加上从那里看到的景色非比寻常到了惊人的地步,在被那个景象震慑之前,我就忍不住先笑出来了。

  就算告诉我接下来会有两万个观众进到那里,我也无法具体想像出那个数量,所以我觉得告诉我会有一百个人,我反而还比较紧张,因为那样还能辨别出每个人的面孔跟声音。

  不过实际在客人入场之后站上舞台的话,我想印象也会改变吧。

  「哎,我想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能做的就只有拚了吧。」

  虽说有适当的紧张感比较好,不过过度紧张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轻拍一脸不安的花穗的头。

  「没问题啦。难得有这样豪华的舞台,得先好好享受才行啊。」

  「可、可是我一想到如果输了,健先生就要退学,我就……」

  她带着紧绷的表情如此诉说。

  「那不是花穗该担忧的事情啦。」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还是会在意呀。我忍不住会想,要是我失败的话怎么办。」

  哎,这果然会造成压力呢。就算教她别在意,她也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吧。

  要是处在相反的立场,我大概也会在意吧。不过……

  「不会有事啦,毕竟我们两人会一起站上舞台啊。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我想我也会觉得不安;但是既然两人会一起上场,就会觉得很放心吧?就算其中一个人失败,另一人还可以加以弥补。搭档不就是这样吗?」

  倒不如说,我失败的可能性压倒性地比较高。

  「……的确是这样呢。」

  花穗的表情依旧僵硬,但她还是笨拙地露出笑容,点头对我说「我会加油」。

  「那么,我们就一边吃便当,一边进行事前讨论吧?而且俗话说,肚子饿就打不了仗。」

  「好的。」

  我坐到椅子上,打开摆在桌上的便当。我从早上开始就什么东西部没吃,肚子饿扁了。

  「哇啊,真是豪华呢——我没看过这种便当耶。」

  正如花穗所说,这个便当相当豪华,而且里面还有厚厚的一块肉。我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吃过这样的肉了。

  「这样好吗?吃这种看起来很贵的东西。」

  「你想想嘛,我们好歹是表演者。只要把这当成出场费,就会觉得这还算是便宜了吧?」

  「啊哈哈,说得也对呢。」

  由于音乐祭是学院主办的活动,我们这些学生并不会拿到演出费用。

  不过比方说由专门办活动的公司或是电视台主办的来武活动中,若有歌姬演出,当然也要付出相应的演出费用。

  一般来说,一场演出会需要付多少出场费呢?

  这会随着歌姬的位阶而改变,不过假设有身为宝石歌姬的明日香演出时,金额到底会变得多么庞大呢,这点我完全无法想像。

  我想那大概是不知道比较好的天价吧。

  而且我觉得要是知道那个数字,我会更加忍不住羡慕明日香。

  啊,现在没有余裕想这种问题了吧。不对,还是说有思考这种事情的余裕反而比较好?哎,随便啦。

  「那么,曲目表要怎么安排?」

  「关于这点,我有点犹豫呢。」

  「犹豫要选哪一首歌?」

  「是的。」

  曲目表——也就是决定在来武中要以什么样的顺序演奏哪首幻创曲的名单,而曲顺会对来武的战局产生巨大影响。

  魔法存在着相生相克的问题。

  由于在来武中会跟对手用魔法互相攻击,因此根据对手会以什么样的顺序演奏幻创曲,其组合会强烈导致有利或不利。

  无论演奏了多么强力的魔法,根据与对手的相生相克关系,有时候也会完全发挥不出效果。

  ——正可说是、战局会因选曲而改变。(译注:日文「战局」跟「选曲」同音。)

  「健先生,那只是单纯的冷笑话,称不上高明的俏皮话喔。」

  「我、我知道啦。」

  真是严格的吐槽啊。哎,这表示花穗的心情也有了足以吐槽的余裕,就当这是好事吧。

  「这的确令人伤脑筋呢。」

  战斗在登上舞台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要说光靠曲顺的选择,或许就已经决定了胜负的50%也不为过。

  说不定有人会想,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要决定曲目表而是采临机应变,听了对手的歌曲后,再决定自己那方的演奏曲不就好了?

  这在某种层面上是正确的,但也有其缺点。

  魔法的威力会随着幻创曲演奏的完成度而提高。

  而且演奏中由奏士现场弹奏的比例愈高,效果就愈好。

  虽说如此,但要一个人现场演奏乐谱上的吉他、贝斯、鼓、电子琴等所有乐器,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所以除了现场演奏以外的声部,都会将事先演奏的音乐录音剪辑,做好准备以便用电脑播放。

  虽然只要奏士的熟练度提高,就有可能打造组合起复数乐器的专用乐器,独自演奏复数声部(像是宝石歌姬专属的奏士,他们的演奏根本非常人所能),可是以我的水准来说,光是弹奏一把吉他就要使出浑身解数了。

  由于有很大一部分要仰赖电脑,为了顺畅进行表演流程,事先详细定好曲目表是非常重要的。

  哎,而且基于照明及效果等表演效果方面的问题,在来武中也有义务提交曲目表(违反这项规则时,有可能会在ICC的裁定下被判违规败北)。

  「真是困难呢。而且就算想针对对手来安排,交战对手也还没公布呀。」

  「是啊。」

  听说今天的对战编组会在开幕典礼中公布。

  要是至少能知道交战对手是谁的话,就能据此推测并拟定战略了。

  「哎,顺序就先不管了,曲数要怎么办?」

  「以我的体力来说,我想三首就是极限了。」

  「也对。我想就我的体力而言,也差不多是在三首歌左右到达极限。」

  尤其花穗的歌曲每一首都很长,应该说由于她是召唤·操作系,因此只要没有刻意结束,歌曲都是设计成会不断反覆的构造。

  当然,幻创曲的演奏性质会随着歌姬变化。

  例如说,若是像艾希亚的幻创曲一样,属于创造出火球然后发射的那类单纯的魔法,在将创造出的火球全部发射出去的时间点,歌曲对火球的支配就会结束(因此每一首曲子都很短)。

  而要是没有分出胜负,就换下一首曲子——她的曲目表就是这么简单易懂,但以花穗来说,她的魔法大多需要在召唤后一个劲地操作与指挥,因此在操作中会下断重复唱着同一首曲子,在各方面都有点考验技巧。

  就来武的规则而言,已经演奏过的幻创曲在同一场比赛中就不可再次演奏(听说过去曾经有过打了几小时都没有分出胜负的比赛,因此才创造出这条规定)。

  也就是说,假如演奏完自己拥有的所有歌曲后仍无法打倒对手,在那个时间点就会被判败北,所以只要有意就能接连不断地演奏同一首歌的花穗,拥有的是种特殊且有利的性质。

  就算放眼全世界,也几乎不存在擅长召唤·操作系的歌姬,因此对花穗而言最合适的战斗方式果然还是彻底坚持防御的长期战吧。

  很可惜的是,我跟花穗都还不具备足以活用这项优势的体力、精神力与技术,然而即便如此——

  「我认为一开始还是以贯彻防御的长期战为目标比较好。」

  「是的,这点我也明白……可是,这次会有观众入场,而且也有电视转播,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得注意门面呢,不是吗?」

  「啊,对喔。这也对呢。」

  在来武中,被视为最优先的事当然就是获胜。

  但是在同时也是一场表演的来武中,也必须留意歌唱表演、魔法的华丽度等等用以取悦观众的娱乐性。

  华丽的歌姬光靠风格就能博得好评。受欢迎的歌姬会带来庞大的经济效益,所以不是只要专注于胜利就够了,这点既是来武的困难之处,也是乐趣所在。

  「所以我在想,第一首曲子必须特别慎重挑选才行。」

  「说的也是。」

  对我们这些新生来说,这次的音乐祭是受到许多人观赏的第一次舞台演出。也就是说,这也形同于歌姬的首度公开亮相。

  打响第一炮的幻创曲,果然会具有特别的意义吧。这一曲会让世界留下「我就是这样的歌姬」的印象。

  「不过考虑到健先生的状况,我也会觉得或许还是该把重点彻底放在胜利上,采取铜墙铁壁的守备型结构,这样好像也比较有我的风格。」

  「唔~嗯。」

  我觉得这种想法也自有其道理。虽然演出华丽的歌姬比较受观众欢迎,但是考虑到获胜机率,采取重点放在防御的稳健风格也不坏。

  或许这样不会受到欢迎,但是来自国家的评价应该会上升,就职会变得更容易才对。不过前提始终都是不能输就是了。

  「誧再让我思考一下下。我想在交战对手公布后,再来下最终的决定。」

  「嗯,了解。」

  如果是三首的话,设定吉他以外的伴奏程式应该不会花上太多时间,应该没问题吧。

  就这样,当找们谈论这些事情并吃完便当时,花穗的手机闹铃响了。

  「啊,开幕仪式差不多要开始罗。」

  我确认了手表,画面上显示着「17:55」。

  「那么,我们走吧。」

  虽然透过休息室的萤幕也能看到会场的状况,不过既然要看,我还是想到现场观看。

  而且我也想直接透过肌肤感受观众入场后的会场气氛。

  「记得相关人员座位区是在看台三楼?」

  「嗯。我们得小心别迷路了。」

  「没问题的!不过总觉得呀,相关人员座位区这个词,让我有种好像变得有点了不起的感觉呢。可以进入一般民众无法进去的地方,感觉好兴奋唷!」

  欸嘿嘿,花穗一脸开心地这么笑着。

  哎,也没什么好了不起的,我们是表演者啊。何止相关人员座位区,我们还能登上舞台呢。

  「来,我们走吧,健先生!」

  花穗的神情泛着恰到好处的兴奋感,最初的不安模样已经消失无踪了。

  ◇◇◇

  「呜哇啊啊啊啊……」

  打开大门,走进会场内的瞬间,花穗感动不已地发出惊讶的声音。

  惊人的热气。惊人的人数。

  从看台第三层看到的这个景象,简直就像星斗满天的星空一样。

  在没有灯光的会场内,有着五彩缤纷的萤光棒光点在摇曳。

  「这、这场面好惊人呢。」

  「嗯,真是惊人啊。」

  说真的,我被吓破胆了。这跟白天彩排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么宽敞的会场,都被人、人、人给填满了。

  当中的每个人都因接下来即将于舞台上展开的表演而期待、兴奋,迫不及待地等待开始的时刻到来。

  「总觉得啊,看到场面这么浩大,我的感觉已经超越紧张,开始期待起来了。」

  「是呀!」

  从那们舞台小再到的观众席,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听到我们的歌曲,这两万名观众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变得有点雀跃。

  「健先生,要开始了。」

  花穗这么说的同时,响亮的BGM在会场中播放出来。

  观众们的欢呼声随之一同响起。声音大幅震动了空气。

  过于兴奋而跺起脚的观众们造成的震动,导致整个会场就像遇到地震一样摇晃了起来。

  「呜哇哇哇哇啊!好、好惊人!欢呼声让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明明花穗就在我耳边大喊,姬的音量却还是只有我勉强能听到的程度。

  也就是说,整个会场就是沸腾到这个程度,我都忍不住想跟着一起呐喊了。

  总觉得大家这种「要竭尽全力享受这场活动喔」的心情直接传达了过来,让我一下子亢奋了起来。

  我听说过音乐祭的气氛热闹非常,但这超越了我的想像。

  在这样狂风暴雨般的欢呼声中,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舞台地板缓缓上升,出现在那里的是全身被纯白洋装包覆住的学院长。

  那个瞬间,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响亮欢呼爆发了。

  那是种彷佛光靠声音的力道,就会让会场的墙壁阵阵晃动的吓人音量。

  面对这样的欢呼,学院长依然以正可谓是威风凛凛的风范挥着手。

  我不自觉地,真的是不自觉而纯粹地,打从心底觉得她好帅气。

  在众光灯照耀下接受众人欢呼的学院长,让我有一点——说老实话,让我感到相当自豪。

  我心里想,这就是我们的学院长喔。

  很快地,当学院长制止般地扬起一只手,会场的喧闹声瞬间止息。

  紧接着出现的是难以形容的紧张感。在这一切中心的,无庸置疑就是学院长。一转眼间,她就支配了现场的空气。

  「好惊人啊!」

  从刚才开始,花穗就只一个劲地说「好惊人」,不过我也很明白她的感受。这一连串经过惊人到无法用其他言词来形容。

  「新神奈川音乐特区的宝石歌姬·东云诗乃。她跟我们相处时总是毫无架子,所以一不小心就会忘记学院长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呆呆愣愣地,花穗用恍惚般的声音如此低语。

  「是啊。『La cantatrice』的别称可不是浪得虚名。」

  学院长被称为「歌姬中的歌姬」(La cantatrice)。

  在现存的九位宝石歌姬中,不对,即便在包括过去的所有宝石歌姬之中,她也被誉为最为优秀的人,因此才会得到这个别名。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年仅十几岁就担任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的学院长这个重要职务。

  一旦看到她平时的言行,就会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件事啊。

  不过她热爱的书籍却是BL漫画,这种事我绝对无法在憧憬着学院长的人们面前说出口。正当我在思考着这些事情时……

  「现在开始,由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主办的『夏季音乐祭』正式开幕!」

  在鸦雀无声的会场中,学院长澄澈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开始公布本日的对战编组!!」

  设置在舞台后方大型银幕投映出对战编组。

  「第一场比赛!艾玛·莫迪默、剑崎刀组VS安·玛索、威尔·马汀组!」

  每当学院长念出对战编组,会场就会被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包围。

  我们这些一年级生在人前进行来武还是第一次,因此客人们照理说也是首次听到我们的名字才对,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如此热情地为我们欢呼。

  这让我有点感动。啊,比起这种事,我得找出我们的名字才行。

  我的视线移向第二场比赛、第三场比赛——

  「啊,找到了!」

  花穗这么说的同时,我的视野也捕捉到那行字。

  「第四场比赛!山边花穗、神凪健组VS艾希亚·埃利诺拉、迈尔斯·菲利浦组。」

  学院长叫出我们的名字。

  「是第四场比赛呢。」

  「嗯。」

  「交战对手是艾希亚他们呢。」

  「是啊。」

  就某种层面来说或许算是在预料之内,或者更准确的说,也早已有种「说不定会和他们对上吧」的感觉。

  我缓缓将视线移向一旁。同样在相关人员座位区上,原本跟我们一样盯着大萤幕的两双眼睛正看着我们。

  是艾希亚跟迈尔斯。

  艾希亚直视着我的脸,露出挑衅的笑。那个神情传达出了「我不会放水哟」的讯息。

  迈尔斯耸了耸肩,脸上带着苦笑,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完全无意手下留情,这点从他眼中的光芒就能看得出来。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场音乐祭同样也是重要的首度登台亮相。

  「不可以输呢。」

  「当然啦。」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有「艾希亚他们是交战对手真是太好了」的想法。

  在演习课程中,他们是与我们对战过最多次的对手,当然很清楚他们的底细。

  而且从属性来说,花穗对上艾希亚会相当有利。只要我不失误,就不可能会输。

  哎,虽然至今因为我的失误而凄惨地连战连败,不过这次不可以输。

  「健先生。」

  「嗯。我们先回休息室,做最后的讨论吧。」

  得完成曲目表才行,而且为求做好万全准备,我也想拟定各方面的对策。

  「那么,接下来就开始进行第一场比赛。首先是选手入场!从红色角落入场的是艾玛,莫迪默、剑崎刀组!」

  在声势浩大的「特殊火药效果」(Fire)伴随之下,入场主题曲响起。观众们跟着唱出即兴的加油歌。

  将这样的声音洪水抛在背后,我们回到休息室。

  ◇◇◇

  「那么,曲顺要怎么排?你整理好想法了吗?」

  「是的。这次我打算刻意从一开始就进攻。我想要争取第一击。」

  花穗带着做好觉悟的表情这么说。

  「咦?真的假的?」

  这句话对我来说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让我忍不住这么问。

  「是,我是认真的。」

  「呃~理由是什么?」

  「因为对手是艾希亚他们。我们跟艾希亚他们已经战斗过好几次了,对彼此的手段了若指掌。」

  「嗯,的确是这样呢。」

  「因此我认为,他们应该会认为今天我们也会一开始就采取防御作战吧。」

  「哎,一般人都会这样想吧。」

  假设我是花穗的交战对手,我百分之百会这么想吧。不管是花穗的魔法倾向还是性格来想都是这样。

  一般来说,应该不会认为花穗会在这场重要的音乐祭中,做出这种赌博般的行为。

  「所以,我想反过来利用这点,从艾希亚他们的防御意识薄弱的初期阶段就开始一口气进攻。我想,总是采取先发制人的远攻风格的艾希亚,应该几乎不曾被抢走第一击,因此要是我们这么做,他们应该会产生相当大的动摇。」

  「然后就要趁他们动摇的时候,一口气分出胜负,是吧?」

  「是的。」

  「不愧是花穗,手段真阴险呢。」

  「这才不叫阴险!真要说的话,这叫英明!」

  花穗鼓着脸颊抗议。不过这个举动跟英明这个形容词相去甚远。

  不过以作战来说,这听起来确实不错,更重要的是很有趣。我现在就可以预料到大家讶异的模样了。

  「那么,你实际上打算把哪苜歌当成第一首?」

  「我打算大胆采用新曲『隐隐作痛My Heart』。」

  「哦哦,原来如此。这确实很大胆。」

  「隐隐作痛My Heart」——这是用植物创造出数支长枪,朝对手射过去的魔法。

  这在花穗的幻创曲中是唯一的发射型攻击魔法,曲调也偏激烈。

  而最大的优势在于,这首歌曲至今未曾在人前演奏过。

  除了我跟花穗以外,没人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魔法发动。也就是说,对手会非常难以防御。

  当然以缺点来说,由于一次也不曾在正式上场时试弹过,所以也会有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演奏、能不能按我们所想地发动等等的大问题。

  不过在这种时候,比起回避那些风险,我觉得采取攻击感觉比较有趣,而且也更为有效。

  歌曲本身在花穗的幻创曲中算是简单,而且在集训时也练习过好几递,所以应该没问题。

  「好,那么第一首就决定是『隐隐作痛My Heart』了。来让艾希亚他们吓一大跳吧。」

  「是!那么,关于第二首——」

  大概就像这样,我们一边选择这次要演奏的幻创曲,一边决定曲顺。

  我用电脑程式开殷伴奏档案,将之设定成可以由奏士专用的特殊综合效果器立即启动。

  根据战况,也会有必须突然切换魔法的状况出现,所以为了确保无论在什么样的时间点都能立刻变更成别首曲子,做好完善控制也是奏士重要的工作之一。

  接着,在大致设定好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差不多该出场了,麻烦两位就定位。」

  工作人员打开门,探出头来。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我跟花穗四目相交,向彼此微微点头。

  来吧,比赛时间终于到了。

  我们一离开休息室,就通过室内通道,来到入场大门前。

  穿过这道门,位在前方的就是华丽的舞台,同时也是战场。

  这是有两万个观众注视,为了歌姬而存在的战场。

  「健先生,我们绝对要赢!」

  「当然!」

  「啪」的一声,我轻拍自己的脸颊,为自己打气。

  紧张果然还是袭来了,但是与之同样强烈的期待心情也涌了上来。

  「我绝对不会让这次变成最后一次。从今以后,健先生也一直都会是我的搭档。」

  直视着入场大门,花穗呢喃般地轻声这么说。我轻拍花穗的头。

  「我也想一直跟花穗一起演奏喔。」

  我大口深呼吸。

  我们的入场主题曲在会场内播放了出来。

  接着爆发的是响亮的欢呼。

  明明隔着墙壁,却能鲜活地感受到这股力量。

  「好!走吧!」

  「是!」

  我们紧紧握住手,然后穿过入场大门,踏足进入战场。

  ◇◇◇

  炫目至极的灯光,让我眼前瞬间一花。

  感觉好像会被左右涌来的声浪吞没。这是怎么回事?跟从三楼的相关人员座位区观看时相比,这分临场感全然不同。

  那时候的我完全只是个旁观者。可是,现在我是当事者。

  不管是这个灯光、加油声还是热情氛围,全都朝我们泼洒而来。我们就在这一切的中心。

  总觉得好惊人哪。虽然之前有想像过,但这压倒性地超乎我的想像。

  ——这是※花道。配合着入场主题曲,我跟花穗行过花道。(译注:相扑力士等出场的通道。)

  小时候我看到摔角比赛的电视转播后,一直对那个入场画面很向往。选手配合着各自的主题音乐,一边接受观众们的喝采,一边华丽而盛大地进场。

  走在那里的完全就是英雄的身影,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夺走了我的全副心神。那真的是帅毙了。

  当时我幼小的心灵一直对此感到向往,很想体验看看那样的选手入场,不过没想到自己真的得到了这个机会。

  在我沉浸于这种感慨之中的同时,我们行经花道,走上作为战场的舞台。

  这是个位在会场中央,直径约三十公尺的圆形舞台。它比起学院演习场的舞台还宽阔许多,打造得相当豪华。

  舞台上受到强烈的灯光照射,光是站在上面就会咸到十分燥热。

  一边感受着在背后流淌的汗水,我一边思考着,这也是正式上场时特有的感受吧。

  接着,当我们前进到舞台中央……

  「嗨,两位。」

  先行入场的迈尔斯,带着看起来很愉快的笑容向我们打招呼。

  「受到这么多视线注目,我都兴奋起来了呢,学长。总觉得身体在发烫。」

  站在他身边的当然是艾希亚。她依旧泛着小恶魔般的笑。

  「你们两个很从容嘛。」

  「我们才不从容呢。别看我这样,我现在也很紧张啊。」

  「对呀对呀。因为太紧张,我差点就要忍不住扑上去抱住学长了。」

  「请不要在比赛前色诱我的搭档!」

  花穗对艾希亚的话语产生反弹。这两个家伙真的是一点也没变。

  明明身在两万人面前,明明就站在这么气派的会场中。

  明明接下来战争就要开始了耶。

  真是的,还真是毫无紧张感的两个丫头。

  「好啦,就让我们打一场精采的比赛吧。毕竟这也有可能变成我跟你最后的比赛。」

  「为了避免变成那样,我会尽我所能努力的。」

  我跟迈尔斯握手。

  「啊——果然我还是放水比较好吧——」

  他身旁的艾希亚轻声嘟哝。

  「喂喂喂,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要说这种几乎形同背叛我的话啦,艾希亚。」

  「要是学长跟你的立场相反的话,我就可以不用客气,使出超越以往的全部力量了呢——然后就可以让你退学,把学长收为搭档了。」

  「喔喔!在比赛前一刻,竟然说出会让搭档的动力急速下降的粗暴话语!」

  「唔~嗯,为什么你不会被退学呢?为什么?」

  「拜托不要纯粹!率直!发自内心!用那种可爱的笑脸说出残酷的话语啦!害我稍微兴奋了起来啊!」

  你竟然兴奋起来了啊!动力还上升了!

  「健先生,看来对手的团队合作糟糕透顶呢。」

  「不不不,我觉得那是一种团队合作优良才玩得起来的情趣游戏喔。」

  若说艾希亚是超级虐待狂,那么迈尔斯就肯定是超级受虐狂了。

  说来说去,那两个人其实是一对保有良好平衡的双人组啊。

  「好啦,准备好了吗?」

  一直在观看时机的学院长走近我们这么说。

  「是。」「随时都OK。」

  我跟迈尔斯同时回答。花穗跟艾希亚也点头。

  所有人的表情都紧绷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第四场比赛即将开始!」

  学院长的麦克风收到的声音响彻全场,会场的情绪一口气高涨了。

  「请回到各自的角落。开始时间是从现在起的三分钟整之后。在那之前,麻烦确实做好调音等等的准备。」

  对学院长的话语表示理解,并与迈尔斯他们的视线稍微交会后,我们移动到红色角落。

  迈尔斯他们往蓝色角落移动,然后与我们面对面。彼此间的距离约二十公尺。

  我想学院演习场的直径差不多是十七公尺,看来大小果然有差啊。

  「那、那个!健先生!」

  「嗯?」

  「那个!我想!进行!调、调音!」

  「喔、哦哦,对喔。」

  花穗捏紧了两手的拳头,双颊泛红,凝视着我的脸。

  调音是必要的行为,嗯。

  可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啦。

  但我们得在两万人面前调音吗?而且这个景象还会在那个大萤幕上被放映出来吧?

  这只是个单纯的仪式,这点我当然懂,而各位观众也无疑很清楚。

  所以说,只要干脆俐落地完成调音就行了,可是不知道该说是有种莫名的紧张呢,还是该说感到害羞呢,反正我就是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情绪。再怎么说,这可是在两万人面前公开接吻啊。

  「我,我我、我要上罗!」

  变得比演习时还要更僵硬的花穗眼冒金星地把脸凑过来,而且势头相当猛烈。呃……

  「唔叽!」

  我一用手挡住那张脸,花穗就发出彷佛青蛙被压扁时一样的声音。

  「你、你、你在做什么啦——!」

  「我哪有做什么,要是你那么猛力亲过来的话,牙齿绝对会相撞,结果变得惨兮兮啦。」

  「就、就算是这样,也不需要用手掌用力压住我的脸呀。要是本来就很扁的鼻子变得更扁,那该怎么办啦——」

  「就算你说『怎么办啦——』我也莫可奈何。」

  这样的互动当然也透过麦克风在会场中响起。两万个观众看着我们,发出了轻笑声。

  之所以会感觉到他们的视线中似乎带着温暖与温柔,是出于我的错觉吗?

  「呜哇、呜哇、呜哇。」

  这样的气氛让花穗不知所措了起来。她的惊慌十分显而易见。

  「那么,要调音罗?」

  因此,这次就由我凑近花穗的嘴唇。在满脸通红的花穗的唇瓣上……

  「嗯嗯!」

  叠上了我的嘴唇。那是一种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具有弹力的触感,感觉好像还带点甜味。

  哗————!会场热烈沸腾。呃,你们因为调音而兴奋成这样干嘛啊。哎,不过我想假如我也处在观众的立场,应该也会兴奋起来吧。

  我将视线移到花穗身上,看见她带着恍恍惚,惚的神情,用指尖抚弄着唇瓣。

  这个动作还是一样很可爱呢。很有女孩子的味道,看起来似乎又有点欣喜。

  呃,我得把心态转换过来才行。

  (花穗,有连接上吗?)

  (有的,调音很成功。)

  (那么,我们就专心地上吧。要在第一首歌、最一开始的三分钟内决胜负!)

  (是!一开始就要火力全开!)

  我用拨片轻轻拨弦,确认吉他的声音。声音没有错乱之处。吉他的调音也完美无缺。

  那么,就来吓他们一大跳吧。

  我将综合效果器设定成破音效果。

  在花穗以清音为基调的幻创曲中,这首乐曲是唯一一首以失真音色为主的乐曲。

  这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公开,所以我很期待会得到什么反应。

  艾希亚跟迈尔斯好像也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

  我们面朝彼此,等待战争开始的瞬间。接着过了数秒。

  「那么,接下来——第四场比赛,开始进行来武!」

  学院长如此宣言。

  来吧,战争开始了!

  我鼓起干劲,准备「叽呀——」的一声,弹出最初的和弦——的同时。

  ——啪叽。

  舞台上方的照明同时碎掉了。舞台一下子昏暗下来。

  「咦?」

  花穗好像吓了一跳,毫无防备地仰望着天花板。

  喂,花穗!来武已经开始了啊!

  我心感不妙,并看向艾希亚他们,发现艾希亚他们也没有开始演奏,而是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看来没有遭到先制攻击的疑虑。

  松了口气后,我也抬头抬头看向天花板。

  直到刚才为止,在舞台上方用各种照明效果烘托出舞台的灯光被破坏殆尽了。

  ——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故障吧?

  我一看向学院长,她就微微摇头,然后视线往主控室的方向移了过去。

  看来这个状况完全在预料之外。

  观众们应该也还无法判断这是意外还是演出效果吧。大家似乎都在窃窃私语,会场闹哄哄的。

  「照明发生故障了吗?」

  「好像是这样。」

  我有种突然被浇了一头冷水的感觉,心里很困惑。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要怎么做?该重新开始进行来武,还是要等待照明恢复?

  哎,不过假如在这时候突然展开攻击,我就只能算是个卑鄙小人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歌声唐突地响起。

  尔  后  ,  夜  晚  降  临  了

  ——Und  eine  Nacht  von  Offnung

  舒畅而悠然自得地,那个高亢的美丽歌声响起。

  主旋律温柔却硬质,肃穆而简单,但是那个旋律就如同雨水渗入干涸的大地一样,渗进了心里。

  那是个彷佛在向人的本质倾诉,彷佛会刻划在本能之中,彷佛意谶会无条件遭其夺走的歌声。

  配合着那样的歌声演奏的,是听似管风琴、让人有些怀念的旋律。

  就好像圣歌一样。不对,说不定那真的是圣歌。

  那个声音是从看台方向传来的。我移动视线,寻找歌唱者。

  在中央看台的二楼通道上。歌唱者就在那里。

  那是个身穿让人联想到修女的黑衣,张开两手高歌的神圣身影。

  她甚至让人有种错觉,彷佛在昏暗的会场中,唯有那里受到柔和的日光照射。

  但是我看不到那个人的表情,因为她的脸被面具所覆盖。

  那个面具代表的意思,就算是我也能理解。我的心脏揪成一团。

  那是——

  「健先生!这首歌——这是……」

  用不着花穗说,只要听就明白了。看到歌唱者就明白了。这是、这是……

  「——是幻创曲。」

  「没错,这是幻创曲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我们的来武途中,会有唱着幻创曲的人现身于观众席?

  而且,那个人是——会戴着那个面具的,在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人。

  「——娜妲莎!!」

  学院长,那个总是冷静沉着的学院长状甚焦躁地对着那位歌唱者大喊。她的表情带着紧张的色彩。

  娜妲莎·洁奇。世界上唯有九人的宝石歌姬之一,德国的宝石歌姬,通称为虚饰的娜妲莎。

  为什么那个人会在这里?会什么宝石歌姬会演唱幻创曲?我混乱了起来。

  彷佛要加速这股混乱,配合着娜妲莎的歌声,又有其他歌声与之重叠。

  我  将  隐  藏  起  这  一  切

  ——I  ch  verstecke  all  es

  而且还不是来自一个地方,而是彷佛环绕会场一圈似的,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怎、怎么搞的,这到底是……」

  当我环顾会场,就发现在二楼观众席通道上有着与娜妲莎一样身穿黑衣的少女,宛如要包围住舞台般垃保持等间隔站在那里歌唱。

  ——十二人。带着同样没有情感的表情的少女有十二个人。

  歌声彼此重叠、共鸣。整个会场都被这样的歌声包围了。与其说是包围,更该说是逐步受到侵蚀。

  于  真  实  的  黑  暗  之  中

  ——Mit  wahrer  Dunkelheit

  层层重叠的歌声缓慢但确实地涌了过来。

  大概是以为这也是音乐祭表演的一环,观众们因这些歌声而发出欢呼。

  意想不到的宝石歌姬登场,让全场不明所以地沸腾起来。

  但是。可是。这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个感觉,这个压力——我很清楚。

  我的膝盖不断打颤。全身冒出冷汗。口干舌燥。

  这是——

  这个感觉是——

  朝着我们而来的这种感情是——

  「花、花穗……现在马上……逃走。」

  我的口中很乾,只发得出嘶哑的声音。

  「什么?」

  花穗看着我的脸,似乎很困惑地歪过头。

  「……现在马上、马上就得逃走。」

  因为,她们朝我们发出的是——纯粹的杀意。

  「健先生,你说要逃走?这是什么意——」

  但是……

  但是,已经迟了。

  太晚了。压倒性地、彻底地、决定性地太晚了。

  「我是德意志的宝石歌姬娜妲莎·洁奇。本日我国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正式宣告废止坎达托丽丝和平条约,并且退出歌姬评议会。」

  在响亮庄重的幻创曲之中,德国的宝石歌姬高声如此重吾。

  这是宣战布告。

  并非来武这种受到规则束缚的战争家家酒,而是即将展开真正的战争的信号。

  就跟五年前的那时候一样。

  包含纯粹杀意的魔法被具体化了。

  那是黑暗。漆黑的雾。是世界上唯一一位暗元素的使用者,娜妲莎的魔法。

  之所以破坏照明,就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魔法的存在吗?还是说,那只是单纯的演出效果?

  不知不觉间,漆黑的雾早已在我们的上空打转。

  「健先生,那是——」

  「健!迈尔斯!你们两个现在马上带着搭档逃走!」

  盖过了花穗的话语,学院长语气急迫地如此大喊。然而就连这句话也来得太迟了。

  漆黑的雾微微晃荡后,就化为豪雨倾注于舞台。彷佛将空间抹成一整片黑色般,大雨随着轰然巨响一同落下。

  不,这不是雨。这才不是那种温和的东西。

  每一滴每一滴都是锐利的针——不,是锥子。※雾化成了锥子。这是唯有在幻想中才能实现的语言游戏。彻头彻尾都带着玩笑味道,锐利而尖刻的残酷语言游戏。锥雨。无可躲避的无数漆黑锥子如狂风暴雨般落下。(译注:日文「雾」与「锥子」同音。)

  「噫……」

  喉头一阵痉挛。

  无处可躲。无法可逃。什么都做不到。我们将会什么都做不了,就这样被那阵黑雨贯穿,跟妈妈一样——死去。

  等在前方的是死亡。纯粹的死亡。歌曲带来的死亡。无意义的死亡。

  我不要,我才不要那样。但是我的脚一个劲地打颤,一步也动不了,甚至也无法移开视线,能做的唯有等待迫近的死亡之雨笼罩住全身的那个瞬间到来。

  我——

  「给我振作点!」

  伴随着斥责声,学院长的身体舞动了起来。宛如要摇动原已停滞的空气般,学院长舞动着放声高歌。

  那是有名到就算说举世皆知也不为过的歌声。

  东云诗乃的幻创曲。

  在没有奏士的无伴奏状况下,而且只靠短短一小节的歌声,魔法就成形了。

  在我们的上方,出现彷佛在保护着我们的单薄水膜。

  哗啦哗啦地,锥雨落在水膜上。宛如突刺,宛如挖凿地落下。

  然而黑雨一撞上水膜,就彷佛遭到吸收似地消灭。

  但是有膜的部分仅限于正上力。魔法的效果与幻创曲的完成度成正比。虽说她是学院长,但只靠一个小节的歌声,似乎无法创造出足以保护舞台全体的幻想。

  因此在膜没有覆盖到的部分,仍有黑雨落下。落在地面的锥子有如水滴撞上地面而破裂般——爆炸了。锥子制造出黑烟,连续爆炸了。

  每一根每一根锥子都宛如炸药。

  「呀——!!」

  爆炸的冲击将我跟花穗的身体弹了出去。

  我的视野瞬间为黑烟所夺,身体无计可施地飞到空中,狠狠地被抛到舞台外。

  「咕哈!」

  我被摔到场外。骨头嘎吱作响,皮肤裂开,全身窜过一阵剧痛。

  不过这说不定反而是种幸运,因为这样就得以从舞台上——死亡的豪雨地带之中逃离。

  因为这样就得以从那个充满恶意的歌声之中逃离。

  我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后,将视线移向一旁。

  「————!!」

  花穗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好像人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我的心脏揪成一团。酸性物质从胃部深处涌现。我看过这样的身影。

  「……花、花穗?」

  我战战兢兢地靠近,摇晃她的身体。

  她没有意识——但是还在呼吸。确认过这点后,我全身都松懈下来了。

  「这样正好。健、迈尔斯,你们直接带着搭档逃出去。」

  学院长在舞台上挺直背脊,对我们这么说。

  大概是因为全身都沐浴在黑色锥雨之中的缘故,她的衣服破破烂烂,全身上下都流着鲜血。

  我自己原本说不定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我说不定会比她还要更惨烈,全身遭到漆黑的锥子刺入、剜凿、切开、贯穿,然后死去。

  怦怦。心脏跳动。出于恐惧,出于对死亡、对战争的恐惧:心脏像坏掉一样地怦怦狂跳。

  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会场中的诸位观众,以及各位学院有关人士,请立刻去避难!这并不是演出!这是紧急状况!请尽速离开会场,前去避难!」

  不管是学院长这样的声音,还是似乎开始逃窜的观众们的尖叫,听起来都很遥远。耳朵失常了。眼睛也失常了。

  这个世界根本就失常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本该是单纯的音乐祭。这不该是个单纯的表演活动才对吗?

  战争照理说根本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现在进行的是来武吧?

  是在规则的保护之下进行的安全战争才对啊?

  大家不是决定好不可以用魔法杀人吗?

  明明是这样——明明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唱着如此充满杀意的歌曲啊!

  那些家伙为什么会想杀了我们?

  受不了了。

  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了!

  什么魔法,什么歌姬——

  ——啪!

  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接着,痛觉慢了一步传来。

  「喂,振作点!」

  色彩回到视野之中,迈尔斯背着动弹不得的艾希亚就站在我面前。

  「你铁青着脸发什么呆啊。」

  「啊……」

  「啊什么啊。喏,快点带着花穗妹妹逃走吧。待在这里很危险。」

  「不要磨磨蹭蹭的!如果是我的学生,至少要做好保护着歌姬逃走这点程度的工作给我看!」

  学院长的斥责声也从舞台上飞来。

  「啊、嗯……」

  一踉踉跄跄地背起花穗,我就马上穿过观众席,拚了命地往入口飞奔而去。

  我头也不回地尽全力逃出了那个地方。

  我只是一味感到恐惧,一味感到恶心,一味感到厌恶,因此夹着尾巴逃了。

  在这种地方,我不想再多待任何一秒。

  ——真是的,为哥哥收拾善后就是妹妹的责任吧。我今天明明就放假,真拿你没办法。

  我觉得好像有这样的声音微微传到了往外逃的我耳中。

  ◇◇◇

  姬咲日美子——我的妈妈从前是个歌姬。

  当时她是世界上屈指可数,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前代日本宝石歌姬,被称为「独奏者」的妈妈不需要奏士,只靠自己一个人就能发挥出最棒的演出。

  ——她是世界上最为完美的歌姬。

  ——也是世界上最受赞扬的歌姬。

  这样的妈妈在五年前的坎达托丽丝战争中死去了。是我杀了她。

  将歌姬当成兵器来使用的那场战争转瞬间席卷了世界各国,席卷了企业,席卷了人民。

  现在仔细想想,那场战争或许也具有进行实验的意图,因此才会扩大得那么迅速,并且结束得那么迅速。就好像从头到尾都被安排好一样。

  这是以战争的形式作为掩饰,世界规模的魔法实验。

  死亡人数多到让人忍不住作此猜测的地步。许许多多与战争无关的平民百姓,因歌姬的魔法死去了。

  无论何时,在战争中伤得最重的总是弱者,总是那些没有权力、武器跟资产的平凡一般人。

  并不是引发并且延续战争的掌权人士、政治家和军队,而是期盼有人能让战争结束的一般人。

  妈妈是守护着这样的一般人的正义使者,是拯救无力者的歌姬。

  ——而且也是我的憧憬。

  被这样的妈妈生下来的我,当然会想成为英雄,想成为正义的伙伴。

  我想帮助有困难的人。我想为妈妈分忧。

  我努力地想达成这个目标。我——自认很努力了。

  ——但是,现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在我杀死妈妈的那一天,我们居住的城市变成了战场。

  攻进来的德军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破坏城市,杀害居民,持续不断地行军。

  城市陷入火海中,人们倒地流出鲜血,我们的日常、至今为止堆积出的现实,都被德国的歌姬们创造出的幻想侵蚀、破坏了。

  当然,日本自卫队也没有坐视不理。但是一边保护一般市民,一边在不破坏城市的前提下战斗的自卫队,对上毫无罣碍地不断攻击的德军,德国自然拥有压倒性优势。

  日本自卫队慢慢落入下风。他们疲劳而遍体鳞伤,即便如此还是为了保护市民而奋力战斗。

  在那之中,当然也有妈妈的身影。不如说,正是因为有妈妈在,所以就算处于压倒性不利的状况,也能勉强支持下去。

  但是那也只是延后结果——败北到来的时刻罢了。

  当时的我愚昧地这么想。

  接着,我真的非常愚昧地想——既然如此,我就试着改变这个状况给你们看。

  我一抱起吉他,就冲出家里赶赴战场。

  我要弹奏妈妈的幻创曲,帮上妈妈的忙。如果是总是在最近的地方聆听着妈妈的歌的我,肯定能成为妈妈的奏士。

  就算没有奏士也能那么强大的妈妈,应该会经由我的演奏变得更强才对。

  这样一来,她就能转瞬间打倒那些德军。

  毫无根据地如此认定的我只管往前跑。

  随着我跑过街道,逐渐靠近战火中心,街景就变得愈来愈残破。

  建筑物烧焦的恶臭,以及冉冉上升的黑烟。在那一旁的是被封在冰中的电线杆。被巨力压扁变形的车子。商店橱窗被某种锐利的东西斩切成碎片。

  这是个无视自然法则,相当非现实的惨状。因为魔法才有可能发生的荒谬状况。

  我也对这样的光景感到恐怖。

  但是我就是愚昧到了那个地步。我那毫无根据的自信战胜了这种恐惧。

  接着,那个感情转变成了愤怒。我心里想,绝对要打倒把我们的城市搞成这样的那些家伙。

  当时我什么都不明白。明明遭到破坏的城市这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我依然把魔法当成幻想般的事物来看待。

  所以,在那个瞬间。

  到了戴着面具的歌姬挡在我面前,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只是一味对我发出纯粹杀意的那个时候,我才终于理解了。

  魔法是存在于现实之中的杀人工具。

  拥有意志的人、拥有杀念的人就存在于此。

  魔法是幻想。然而经由人类的使用就会成为现实。我从真正意义上理解到这一点。

  双腿动弹不得。身体不断颤抖。无法顺利呼吸,头脑一片空白。眼泪窜了出来。

  我只是一味地、一味地感到恐惧。我无可奈何地恐惧到无可奈何的地步。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是颤抖着呆立不动,扑簌簌地掉着泪,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哭泣。

  说什么想成为英雄,说什么想成为正义使者,真是笑死人了。

  因为在那个瞬间,我打从心底感到后悔。我想,为什么我会满不在乎地跑到战场来呢?

  面对这样的我,戴着面具的歌姬毫无感情、毫无人性、毫无区分地唱出幻想。她们用美丽的声音,将那首为了杀掉我而存在的歌、有如圣歌般美丽的歌,用美妙的声音唱了出来。

  我的故事照理说会因此结束。愚昧的我的故事照理说会迎来终结。然而,人生的故事画下终点的,却是真正的英雄。

  ——妈妈为了保护我而冲上前……

  ——在我面前被漆黑的长枪贯穿心脏……

  ——鲜红的血液四散……

  ——温暖的血液也倾注到了我的身上……

  即使如比,我能做的也只有不住颤抖,而那个光景鲜明、纤细、详细地烙印在我的脑中。

  结果那件事——妈妈的死成了契机,战争姑且算是迎来了终结。

  然而刚才那些戴面具的歌姬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发起了战争。如此突然,如此忽然。

  所以我用全力逃离了战场。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啊。

  在那个状况,我能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在花穗失去意识的状态下,我也无法演奏,使不出魔法。

  就算我们演奏,根本也只会拖累学院长罢了。我们跟宝石歌姬之间,有着压倒性的实力差距。

  所以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这是正确答案。我不会再搞出那样的失败。我不会再过于轻信自己,做出扯人后腿的行为。

  配角就像个配角一样逃跑,剩下的就交给身为主角的那些人吧。

  我要在安全的地点等待一切结束。

  这样就不会死去了。

  这样就不会明白了。

  没错,我——

  很害怕。

  害怕死亡、

  害怕歌曲、

  害怕歌姬、

  害怕魔法。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想到这里,各式各样的拼图零片都拼到正确位置上了。

  我终于了解学院长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至今为止我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无论战争被如何表演化……

  无论战争已经成了多久以前的事情……

  无论歌姬如何受到周遭众人懂憬…

  我都明白魔法是种杀人工具。

  所以我一直予以否定。一直予以拒绝。

  我的本能否定着杀了人、杀了妈妈的魔法。

  这样的我弹奏出的乐音,哪有可能传达到歌姬的心中啊。

  哪有可能引导出歌姬真正的魔法啊。

  因为我的真心话、我的内心其实对歌姬这个存在恐惧害怕得不得了。

  因为不管怎么掩饰,我的内心深处都一直否定着魔法。

  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歌姬的助力。我做不到任何事情。

  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这里就交给学院长——

  全部交给她……

  而学院长的身体会遭漆黑的长枪贯穿,鲜血喷溅而出、倒下、死亡、死——

  ——真是的,为哥哥收拾善后就是妹妹的责任吧。我今天明明就放假,真拿你没办法。

  而少女,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那个声音的主人也一样。

  她一定会死。会被杀掉。被魔法贯穿,轻而易举地死去。死去。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无可奈何。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这也是无可奈——

  「——这才不是无可奈何的啊!」

  「啪」的一声,我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这分疼痛好像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虽然我依然很害怕,虽然双腿的颤抖没有停止。

  但我还是勉强站稳脚步。

  「哪有办法用一句『无可奈何』就带过啊!」

  我对着自己怒吼。

  学院长,我的恩人,我重要的人或许会被杀掉喔?

  明日香,我的家人,我重要的妹妹或许会被杀掉喔?

  这种事情哪能用一句「无可奈何」就带过的啊!

  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度在无所作为的情况下失去家人!

  要是我就这样、就这样逃走的话,我不就真的烂透了吗?这次我就真的会没脸再当明日香的哥哥。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我哪有办法说一句「无可奈何」就了事!

  要是真做得到的话,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会试着想成为奏士啊!

  第一次进行来武演习时,我因为恐惧而双腿颤抖。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做不到。

  面对眼前的魔法,我胆怯了、畏缩了,甚至无法鼓起试图演奏的意志,留下史上最短败北纪录,受到众人嘲笑与轻视,在演习后还大吐特吐,将胃里头的东西全都吐丁出来。

  那一天晚上,我裹着棉被不断颤抖。我一边流泪,一边感到畏惧。

  歌姬跟魔法早已作为恐惧的对象烙印在我的脑中,到了这种程度。

  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继续留在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我还是想成为奏士。

  纵然我的双脚发抖、呕出胃液、受到众人嘲笑,我还是不肯放弃当个奏士。

  我想待在歌姬身边。我想切身感受着魔法。

  这是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好机会吗?

  这是让那时除了看着母亲死亡以外,什么都做不到的弱小自己蜕变的好机会。

  这是能让那一天没用地逃离的自己,能再次正面面对明日香的好机会。

  这是再次能活得像自己的好机会。

  『——为什么现在要这样欺骗自己呢?』

  完全就跟明日香说的一样。

  结果我只是对各种事情找藉口,纯粹是在逃避不是吗?我不就只是个一直没有改变的没用家伙吗?

  我用力握紧拳头。

  「喂,迈尔斯。」

  「怎么了?」

  「花穗就拜托你了。」

  「啥?」

  「所以说,花穗就拜托你了。麻烦你把她跟艾希亚一起带到哪个安全的地方避难。」

  「呃,这是没什么关系啦,可是你想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

  没错,我要做的事情根本就不用问。这时候哪能再欺骗自己。

  既然战争再度爆发,对我很重要的人们生命暴露在危险之中的话,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连问都不用问。

  「——我去当一下这个故事的主角。这是我的故事。」

  我把花穗托付给迈尔斯后,就转过身去,接着用全力跑了起来。

  拜托让我赶上!我一边这么祈祷,一边竭尽全力跑过通往舞台的通道。

  ◇◇◇

  我跑进剧场内。娜妲莎等人的歌声依旧响亮。

  舞台变得残破无比。战场。这里就是战场。

  暴露在娜妲莎等人的魔法破坏之下,舞台的状况残破到让人无法想像直到几分钟以前,上面还在进行华丽的袁演活动。

  而学院长就倒在通往那个舞台的路上。她全身伤痕累累,流淌着大量的鲜血,一动也不动。

  「——学院长!」

  我跑到学院长身边,扶起学院长的上半身支撑着她。

  「您没事吗!请您醒醒!」

  「呜咕……是你、啊……你怎么可以待在这,得快点去避难啊。」

  她缓缓张开紧闭的眼眸。痛楚使那张美丽的脸扭曲了。或许是因为流血的缘故,她的肌肤惨白到几乎会透过去,吐出的气息也很微弱。

  我的胸口阵阵作痛,胃揪了起来。

  假如——假如我就那样逃走的话,我或许再也无法跟学院长交谈也说不定。

  所以我真心觉得还好我有回到这里。

  「而且你满脸苍白耶,还好吧?」

  「说真的,我不太好。我现在怕得要命,觉得很不舒服,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尿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笑话,我的脑、我的身体真的恐惧到令我快尿出来的地步。

  「可是我不能去避难啊。要是这时候没有留下成果,我就得退学了吧。」

  我硬是牵动因恐惧而痉挛的脸颊,摆出一个笑容。

  无法摆出帅气笑容的这一点,显示出我果然是当配角的料,不过这是我的故事,所以这样就行了。

  「这样啊……那么,我该怎么奖赏你呢……我也得认真想一想才行呢。」

  学院长看着这么说的我的脸,扬唇露出一如以往的笑容,并一边这么说。

  「可以的话,拜托您别给我什么奖赏.」

  「那么……我想想喔,这一次就直接点,把我的……我的处女给你如何?这样你就能老老实实地努力了吧?」

  「不需要!」

  「——!你、你不需要吗?这……总觉得、好震惊啊。我有种身为女人的……魅力全都遭到否定的感觉。」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欸,为什么变成这种对话了啊!」

  她的身体明明就已经伤得体无完肤,而且看起来呼吸得很痛苦啊。

  「因为,搞不好……这会成为我跟你最后的对话也说不定。」

  「请不要轻易说出这种可怕的话啊!」

  听到她用那种表情说出这种话,我完全笑不出来。还有,最后的对话却是这副德性没问题吗!

  「实际上,这真的是个大危机……呢。就是所谓的穷途末路。你回来让我很高兴……不过你能做的事情,说真的一件也没有。因为现在你并没有幻创曲可弹。所以你还是逃吧。接下来就交给我,还有那个女孩。」

  虽然我并没有从容到能够自信满满地说出交给我就是了,学院长苦笑着这么说。

  在这么说的学院长视线前方,于舞台之上,姬咲明日香正华丽、惹人怜爱、凛冽地在那里歌唱着。

  面对十三位歌姬,她独自挺身对抗。

  面对逼近的漆黑长枪,她用轻快的舞步躲开,以因歌唱而幻想出来的白金之剑斩断。

  那个身影果然十分美丽,令人心生憧憬。虽然是我妹妹,但我还是感到向往。

  「不愧是『太阳独唱者』。独自一个人面对娜妲莎她们,做得还真好呀。」

  正如她所说,明日香做得很好。

  「『反转幻想』。可以便魔法性质转变为面对对手最有利元素的特殊属性。真是个乱来的属性呢,犯规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觉得明日香也不想被『四大元素旗手』这么说耶。」

  「哎呀,我只不过是能操纵高等级的火、水、风、土基础四元素而已呀。跟拥有『固有属性』的那些人相较之下,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非常了不起好吗!做得到这种事情的就只有您啦!

  「不过,再这样下去会愈来愈不利。对手是包含娜妲莎在内的十三值歌姬。就算姬咲明日香再怎么厉害,那也不是靠她独自一个人能解决的对手。虽然如此,现场也没有能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正面迎战的歌姬。我们好像因为和平而松懈过头了呢。」

  学院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学院的学生无法成为战力吗?」

  「没办法呢,毕竟那些孩子不曾上过战场嘛。受到规则保护的来武跟互相残杀的战争完全是两回事。而且——」

  「而且?」

  「我不能让我重要的学生变成杀人者呀,对吧?」

  这么说着,学院长笑了。强悍、高贵地笑了。

  「看到你的脸后,我总算下定决心了。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果然也是要赌上相应的事物才行呢。」

  「不,学院长不适合讲这种帅气型的台词啦。学院长您还是轻浮地对我性骚扰吧。」

  「这个说法还真过分呢。你这样讲,不就显得我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对你性骚扰一样吗?」

  「您没有自觉吗!?」

  「我所做的是职权骚扰喔。以权力为盾对你为所欲为就是我的兴趣。」

  「您真是烂透了啦!」

  「所以,这是学院长命令喔。现在马上就离开这里去避难。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就会被退学哟。」

  她严词下达命令。受不了,这个人还真帅气啊。她帅气到假如她不是个变态,我可能会喜欢上她的程度。所以我也坚定了我的意志。

  「那么,就请您让我退学吧。因为要是逃离这里,我就再也无法当个奏士了。不过在那之前,请让我对学院长说的话做三个订正。」

  「订正?」

  「对。首先是第一个。刚才学院长说我没有可以弹的幻创曲,不过其实是有的。那是我的压箱宝。」

  「咦?」

  「然后是第二个。我的妹妹只要认真起来,那种家伙们马上就会完蛋。毕竟我妹妹是天才嘛。」

  「…………」

  「最后是第三个。我果然还是对学院长的处女有兴趣,所以这时候就请您乖乖让身体休息。请不要做出赌命之类的愚蠢行为。」

  只留下这些话,我就朝着明日香一口气冲过去。不管是妹妹还是学院长,我都不能让她们被杀掉。

  虽然害怕得要死,但如果这时候什么都不做的话,我绝对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要在这里取回至今被我抛下的重要遗失物。

  「——明日香!」

  我一下子就冲了过去,跑上舞台。

  「咦?哥、哥哥!?你为什么在这——」

  不等讶异的明日香把话说完,我直接冲到明日香身边……

  「——嗯嗯:」

  吻上了明日香。具有弹力的柔软触感碰触到嘴唇。

  明日香似乎很惊讶地僵住了。哎,这也难怪。由于脸靠得太近所以看不见,不过我想她现在八成睁大了眼睛吧。

  「嗯嗯嗯~~~~~~~!!!」

  胡乱挥舞着手脚大肆挣扎后,她连忙躲开。

  「这、这世界上哪有哥哥会突然亲吻妹妹呀——川」

  惨叫。明日香满脸通红、眼眶含泪地惨叫。

  「莫、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搞、搞什么啦!到底是在搞什么嘛!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状况下突然亲我!」

  (好了,冷静下来,明日香。)

  我在脑内对明日香说话。

  「我、我、我哪冷静得下来呀!这、这是我的初吻啊!那是我、第一次、亲亲!你却!你却在这种地方突然就——」

  明日香回应了我在脑中说的话。看来调音很成功。

  (刚才那不是接吻,是调音。)

  「调音是什么啦!呃,咦?怎么搞的?为什么哥哥的声音会在脑中响起?」

  「咦?明日香不知道什么是调音吗?这是为了让歌姬与奏士的精神同调的必要行为啊。」

  「我不知道这种事呀,我又不需要奏士。」

  啊——也对喔。身为独唱者的明日香,至今一次也不曾跟奏士合奏过呢。

  「简单来讲,这是为了让我成为明日香的乐器所必要的仪式,你只要这么想就行了。」

  「什么仪式啊!夺走了妹妹的初吻,还说这是仪式!」

  「嗯,这是仪式,所以不算数。」

  「哪有办法那么简单就切割开来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日香眼中含泪地手脚乱挥。她身上并没有直到刚才为止那个威风凛凛的歌姬气息,站在那里的是我所熟知的可爱妹妹的身影。

  (啊——可恶,这明明是珍贵的初吻!对象是哥哥这点是没有关系,应该说我反而觉得尽管来吧,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没气氛!而且他还说这是仪式!他绝对没把我这个妹妹的嘴唇放在心上吧。既然如此——)

  (明日香。调音过后的一段时间之中,思考的事情会变得很容易传达给彼此,所以你要小心。你的思考一览无遗罗。)

  「——!」

  瞬间,明日香的脸上以让人联想到锅炉的速度冒出了热气。她用恶狠狠的目光瞪向我。

  「不管你有多少抱怨,我等一下都会听你说,现在要先优先解决那些家伙。」

  「你说解决,是要怎么解决啊!」

  「奏士要做的就是歌姬的辅佐啊。」

  「我是独唱者,不需要什么奏士。而且哥哥,你不知道我的幻创曲的乐谱吧?」

  「我的确不知道你的幻创曲是什么。不过,我知道一首可以跟你合奏的幻创曲。」

  继续进行乱七八糟的问答也没用。奏士若想让歌姬唱歌,只要弹奏出旋律就行了。

  我弹奏起吉他,演奏出早已融入耳朵、手指、身体和灵魂之中的那个旋律。

  「这是——」

  明日香惊讶似地睁圆了眼看着我。

  没错。这是妈妈的歌。这是妈妈的幻创曲。是我跟明日香自幼一直不断听着的歌曲。

  一般来说,幻创曲这东西是只有歌姬自己创作的歌曲,才会形成魔法;但是只有这一首不一样。

  这是妈妈创作出来的歌曲,妈妈唱过的歌曲,我们怎么可能不会唱。这是妈妈从前祈望的理想,我们怎么可能无法重现。

  要带着情感,发自内心地演奏。我拨动吉他弦。夹杂着弹出闷音,我简洁而具有节奏感地——愉快地弹奏。

  来,明日香,唱吧!唱出妈妈的歌,唱出我们的歌让那些家伙听听看吧!

  在短暂的片刻间,明日香一脸困惑地看着我。但她蹙起了形状优美的柳眉,接着发出声音。

  配合着我的演奏,用全身上下捕捉节奏,明日香的声音响了起来。

  「~~~~~~~~~~~~♪」

  一旦唱起歌来,就再也无法停止。她就宛如唱着自己的歌一样,或者该说她看起来比唱自己的歌还要更充满感情、更开心。

  妈妈的歌曲无论何时都是希望之歌,是积极乐观地不断歌咏希望的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露出笑容而存在的歌。这种愚蠢的战争,我们马上兢让它结束!

  (明日香,首先要让娜妲莎以外的人失去行动能力。)

  (嗯,我知道了。)

  娜妲莎等人的歌创造出的漆黑长枪发出低鸣,从四面八方迫近,彷佛想刺穿我们的身体。

  五年前我害怕得甚至动不了。刚才我则是从这种恐怖下逃走了。

  但是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虽然有恐惧感,但是我怀抱着比恐惧还更强烈的情感。

  现在明明处于这种状况,我却觉得开心又快乐。这样的感情涌了上来。

  能跟明日香一起演奏妈妈的歌,这让我很开心、很快乐、很舒畅。

  歌曲绝对不是什么杀人工具。

  这股力量是用来保护他人,为人带来幸福的力量。所以——

  (哥哥,我要开始了!)

  伴随着这句心中的呐喊,明日香娇俏地转了个圈,接着魔法发动了。那是一道令人目眩的闪耀光芒。光辉灿烂的光芒包覆住明日香的身体。

  「嗯喝啊啊啊啊——!」

  明日香大喝一声,同时将逼近她而来的漆黑长枪——打飞了。而且是用徒手。她转瞬间就将四根长枪全数打飞。

  被打中的瞬间,长枪彷佛变回雾气一样,在空气中烟消雾散。

  接着,她挺起胸膛,瞪向站在二楼观众席通道上的娜妲莎等人。从她的背后长出了两片巨大的光之羽翼。

  这是妈妈的魔法。简单来说,就是强化自身的魔法。妈妈明明是魔法使,却擅长肉搏战,是个特殊的魔法使。

  『魔法这种东西呀,在发射时要是一个不好,就会把其他无关的事物也卷进去对吧?不过若是拳头就能由自己负起责任,只会打中自己所殴打的东西罗。所以呀,妈妈的魔法无论何时都是体力劳动哟。如何,很棒吧?』

  说完,妈妈露齿一笑。

  『顺带一提,这首歌是我想着你们创作出来的歌喔。我希望你们无论何时都能耿直地贯彻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并且成为会在别人有困难时前去救助的正义使者;我就是一边祈祷着你们会成长为这样的坚强孩子,祈祷我能引导你们走上这样的路,一边创作出来这首歌。结果呀,我实际试着唱了一下,就长出翅膀,外型变得像天使一样了。年纪也不小了,变成天使再怎么说也太令人难为情,不过正义使者这种人啊,从旁人眼里看来本来就有点令人害羞,所以包括这个部分在内,你们就好~好看着妈妈的背影,看着妈妈的生存之道吧。』

  这么说着,妈妈状甚自豪地拍动了那对翅膀。

  那样的妈妈时时刻刻都是我的憧憬。我时时刻刻都是把那个背影当成目标,一路活到今天。

  所以绝对不能输。因为我们绝对会实现妈妈倾注在这首歌里的心愿。

  在妈妈已经不在的此时,我们要继承正义使者的工作!

  (哥哥,我去把那些家伙全部打飞哟。)

  (好,交给你了。)

  (所以,在这段期间——大约有三分钟左右,我无法保护哥哥,没关系吧?)

  (嗯,我会想办法的。)

  (我知道了。那么,我去去就回。)

  带着简直就像要去上学一般轻松愉快的感觉,明日香朝地面一踢,飞翔了起来。她就这样朝着敌人一口气加速前进。

  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我拨动吉他弦。跟随着节奏,简洁有力地配合明日香的动作弹出和弦。

  音符的奔流满溢而出。旋律活力充沛而洋溢着速度感,彷佛会把娜妲莎等人沉郁的圣歌给吹跑。

  一体感。无须言语交流,也不用视线交会。光是演奏着音乐,就能瞬间理解彼此在想些什么。

  「嘿呀!」

  明日香的拳头陷入黑衣少女的心口,少女像个人偶般倒下了。

  「——第一个人!」

  靠着余劲,她踢向地面,飞入空中。这不是什么比喻,那个一边歌唱,一边展开翅膀飞舞的那个身影看起来就是个真正的天使。

  直到刚才都还淡漠地唱着歌的娜妲莎,也露出了少许的焦躁色彩。

  她大幅挥动手臂,指向明日香。

  彷佛呼应着她的动作,盘旋的雾气中伸出了让人联想到黑蛇的长鞭,试图缠住明日香。「咻」的一声,鞭子发出划破空气的声响,朝明日香袭击而去。

  但是,现在的明日香可没有缓慢到会被那种东西缠住的地步。仅只拍动一次翅膀,明日香的身体就一口气加速。

  被光芒包覆的那个身体,就好像一颗拖曳着尾巴的彗星。她顺势踢向第二个黑衣少女的腹部。

  被踢飞的少女撞上墙壁,发出「咚——」的声音,就这样倒下了。

  「——第二个人!」

  回过头来的明日香,表情中充满自信与强烈的意志。按这个状况来看,我们或许能赢。不过……

  「受到奏士援助的独唱者竟然能将力量发挥到这种地步,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那么,就改变目标,先打倒无力的奏士。只要打倒奏士,歌姬的力量就会骤降。」

  ——果然使出这一招了。

  在来武中,基本上禁止攻击奏士;不过这是没有规则存在的真正战争。敌人会盯上我是当然也是必然的。

  娜妲莎的视线射穿了我。人数因明日香而减少的黑衣少女的眼眸,也一同捕捉住我的身影。

  一股恶寒窜过。但是我不会逃。虽然害怕,虽然双脚发抖,但我绝对不会逃。

  唯有这段演奏,我绝对不会停止!我用力踏稳脚步,集中于演奏之中。

  娜妲莎等人的歌声改变了。彷佛会缠绕住我一般,带有黏性的歌声包围住我。

  彷佛受到她们的歌声操纵,黑雾渐渐聚集到我的四周,从全方位逼近我,让我无处可逃。

  从雾中散发出的是热气。雾气微微晃荡,不久后便化作让人联想到地狱的黑暗火焰。

  我全身大汗淋漓。但是这并不是因热气而产生的汗水,而是冷汗。在黑暗的火焰之中,我看见了我的死。火焰的摇曳看起来就好像在召唤我前往死亡一样。

  (——哥哥!)

  (我没事。明日香,你专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要是此时再度专注于防守,那就毫无意义了。结果只会变得跟刚才一样,在渐落下风的状态下被逼进绝路而已。

  说起来,对现在的明日香而言,要以不是固体的火焰为对手很不利。虽说只要针对对手切换幻创曲即可,但现在根本就没有那种余裕。

  (总而言之,你就尽量打倒敌人吧!)

  我在心里如此大喊,并用视线催促明日香。明日香短暂犹豫过后,点了点头,接着在空中狂奔了起来,前往打倒下一个敌人。

  (——不过看这个样子,我死定了吧?)

  包围住我的火焰一边增加着质量,一边慢慢朝我逼近。幻创曲的歌喝时间愈长,其魔法的完成度就愈高。

  为了用一击确实杀掉我,娜妲莎等人淡漠地继续唱着歌。

  「——第三个人!」

  远处传来明日香的声音。她已经打倒第三个少女了吧。但是娜妲莎等人对此毫不在意,继续唱着歌曲。

  她们的态度就好像在说,只要能阻止我的演奏,之后就好办了。哎,不过实际上的确是如此。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轻易死掉了哪。应该说,死掉是没什么关系,但我不能停止演奏。

  ——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让思考全速运转起来。周围完全遭到封锁。上空虽然有空隙,但那又不是我可以跳过去的高度。

  无路可逃。既然这样,我要不要抱着会受到某种程度伤害的觉悟,试着一口气冲进火中算了?

  不,这也没用吧。身为宝石歌姬的娜妲莎不可能放过我这么粗糙的鲁莽行动。在我冲入火中的瞬间,八成一眨眼就会被烧成黑炭吧。

  ——既然如此……

  「差不多该轮到让我湿了吧?不对,我说错了呢。该轮到我上了吧?」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另一道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那是如水一般澄澈的歌声。

  到  黑  暗  之  中  吧

  「唔!Ruckkehr  zu  Dunkelheit」

  娜妲莎连忙发动魔法。黑炎形成的海啸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

  ——接着,那东西出现了。宛如要包覆住我的全身一般,一层水幕现形。

  因为是水,所以她才会说什么湿不湿的吗?不过我想她八成只是想说「我湿了」。那个人还是一样从容啊。

  黑暗的火焰被水幕挡下,没能烧到我这边。接着……

  「——第四人!」

  明日香的声音响起。这样一来,敌人就只剩下三分之二。愈是削减敌人的数目,状况对我们就愈有利。

  充满会场的漆黑雾气也渐渐变得稀薄。

  (明日香,快点!按这个状况来看,你赢得了!)

  (了解!我会直接一口气解决掉她们。)

  接着,就在明日香打算再度朝向目标起飞的那个瞬间——娜妲莎等人的歌声停止了。

  「没想到会有两个宝石歌姬,而且太阳独唱者还跟奏士合作,这再怎么说都有点出乎意料。」

  如此轻声低语后,她轻轻一跳,站到二楼座位通道的扶手上。

  「哎,算了。我今天就在这边收手吧,毕竟已经达成一半的目的了。那么,各位再会。」

  戴面具的少女彷佛在谢幕一般,优雅地敬礼。

  「哪有可能那么轻易放你们逃走呀!」

  明日香改变前进方向,朝娜妲莎的方向直冲过去。但是——

  然  后  一  切  归  于  虚  无

  「——Und  alles  wird  der  Nihility」

  娜妲莎等人的歌唱使得会场中的雾炸开。瞬间,世界陷入黑暗。一片漆黑的世界、一丝光线都不存在的黑暗世界扩展了开来。

  「怎、怎么搞的?」

  明日香的声音响起,她听起来很讶异。什么都看不见。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

  (明日香,小心点。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出招。)

  (啊、嗯。我知道。)

  在视野完全遭到剥夺的这个状况下,明日香就算想动也动不了吧。

  在黑暗之中,紧张感逐渐扩散。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集中意识,警戒着周遭。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包覆住世界的黑暗就缓缓散去了。

  而以娜妲莎为首的黑衣少女们同样一个都不剩,有如雾一般地消失无踪。就好像她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此一样。

  「呼……」

  看来我逃过一劫啦。虽然也有点近似消化不良的感觉,不过光是能把她们赶跑就不错了吧。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死去。倒不如说,我算是做得很好吧。

  这么想的瞬间,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我呈大字型倒在地上,仰望着天花板。

  到了现在,冷汗才大量冒出来。视野一阵模糊。

  胃好沉,感觉好像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有酸性物质涌上来。

  不过——我总算没有逃跑,成功办到了。我成功演奏到了最后。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我也终于站上作为一个奏士的起跑点。我有这样的感觉。

  ◇◇◇

  「受不了,你还真是了不起呢。」

  战斗过后,我像之前一样呈大字型仰望着天花板,而学院长像之前一样低头凝视着我。

  与那时不同的是,学院长现在递体鳞伤,还有我并未败北。

  期盼已久的首胜。哎,虽然不会留下纪录,但首定会一直残留在记忆中吧。

  「你真的很了不起哟。即便在那样的战斗过后,你竟然还有足以不慌不忙地凝视我的内裤的余裕。」

  「…………」

  「咦?你没有像平常一样吐槽?这意思是说,讨厌,怎么办,你真的在看我的内裤!?人家今天穿的不是决胜内裤呀!」

  学院长弯着腰,一脸羞涩地按住裙子。哎,不过这八成也是演技吧。

  「唉,我反而觉得您比较了不起。即便递体鳞伤至此,您竟然还能继续性骚扰。」

  「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当然会想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喜欢的事情竟然是这种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学院长是好。

  「不过没想到你能让太阳独奏者为你而唱呢。我吓了一跳。」

  「哎,那是出于类似犯规的原因。」

  「你说,你们是兄妹?」

  「对。所以是犯规。」

  那是除了我以外没人做得到的超级犯规行为。只是结果出色到会让人觉得,或许一切都是为了连接到这一刻,才会有这几天来的事件发生。

  「而且她竟然还唱了日美子小姐的幻创曲呀。有点怀念的感觉呢。」

  说完,学院长带着有些怀念的目光望向天花板。

  「不过,这样一来~」

  她酝酿出似乎会接着说「这个事件就结束了呢」的气氛……

  「我的处女生活也终于要结束了呢……」

  「噗哈!」

  说出口的却是出乎意料的话语,我不小心呛了一下。

  「您突然说这什么话啊!」

  「咦——你不是说有兴趣吗?就我而言,我也觉得必须回应努力的学生的期待才行,所以都做好觉悟了耶。」

  「我、我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请学院长不要勉强自己』,还有想耍帅一下——话说,请不要让我说明这种事情啦,很丢脸!」

  「哎呀,我当时可是非常小鹿乱撞呢。真可惜。」

  这么说完,她发出嘻嘻轻笑,之后,她摆出认真的表情继续说:

  「先不要把今天的事情泄漏出去。我想情报无论如何都会传出去,不过我不想让世界产生无谓的混乱。」

  「是。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国竟然突然表明脱离评议会,并且武力介入音乐祭。

  「就一般常识来想,这就是宣战布告吧。而且还兼具实验意图。」

  「您说宣战布告,是针对神乐特区吗?」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针对世界的宣战吧。不过这次的实验色彩很强就是了。刚才那些除了娜妲莎以外的歌姬,一定是人偶。可以说是娜妲莎的复制人吧。」

  「您说那是人偶,该不会——」

  「虽说应该还在实验阶段,不过德国好像开发成功了呢。他们开发出了可以耐得住实战等级的人偶,所以才会想趁此时攻击歌姬教育机构坎达托丽丝音乐学院,攻击我这个学院长。只要能成功阻止歌姬的育成,拥有人偶的德国就能在魔法的分野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地位了吧。」

  「怎么会……」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世界的战力平衡不是会一口气崩坏吗?

  等在前方的,将会是比五年前那时还更残酷的战争。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也没办法那么轻易就展开行动吧。若纯粹以歌姬的数量来说,依然是我们比较多,而且他们也无法迅速量产人偶到那种地步。还有时间。我绝对不会继续让德国为所欲为,因为我活下来了。」

  学院长挺起胸膛这么说。

  「这是我的功劳呢。这样一来,我也是学院长的救命恩人了。您欠我一分情喔。」

  哎,每次都被她尽情戏弄也不太好玩,所以我开了个小玩笑。毕竟这种机会应该不多。

  「的确呢,我很感谢你喔。」

  一如以往,学院长一副若无其事地这么说完后……

  「能再次像现在这样跟你说话,我真的很高兴哟。谢谢。」

  她轻轻柔柔地,发自内心像个符合年龄的少女一样,露出率直的笑容。

  我不由得——

  只因为这点小事……

  心里就想,啊啊,这样一来就两不相欠了呢。

  ◇◇◇

  在这之后,剧场就像受到攻击的蜂窝般乱成一团。

  会场还等着收拾跟各种各样的善后处理。由于兹事重大,学院长仅只接受简单的包扎也无暇休息,忙着处理工作去了。

  我接获电话连络,得知前去避难的学生们全都平安无事,花穗跟艾希亚也毫无异状地恢复了意识,这才总算能放心。

  事情明明闹得这么大,却几乎没有人受伤,这点可谓是侥幸吧。

  这或许是因为娜妲莎只把目标锁定在学院长一个人身上,而且我觉得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过观众跟学院生一眼。

  哎,不过谁也不知道实际上是怎么样。

  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走到外头后,最先跃入我眼中的是明日香不悦的表情。

  她倚靠着圆形剧场入口处附近的柱子站在那,狠狠瞪着我。

  「呃,你该不会在等我吧?」

  面对我的问题,明日香一脸不悦地点头。她的举止之间,完全无意隐藏起不满的情绪。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啊。这么说来,明日香好像对调音的事情感到很愤怒的样子。演奏中我们同调的状况相当良好,所以我都忘了这件事。

  哎,突然被亲吻,而且凶手还是哥哥,这也难怪她会生气啊。而且她好像说那是初吻。

  身为这种等级的美少女,而且还是日本引以为傲的宝石歌姬明日香竟然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这让我有点讶异,但是却又感到些许欣喜,这真是不可思议。这是不是一种类似珍视女儿的父亲般的心情啊?但我不觉得我有恋妹到那种程度就是了。

  「——哥哥,你说过等一下我有多少怨言你都愿意听,对吧?」

  彷佛用背脊推了身体所倚靠的柱子一把般地往前踏出一步后,她一手叉在腰间,侧着头微微一笑。

  就连这个动作也相当有韵味。但是说真的,感觉有够恐怖。而且她的眼睛!眼睛完全没有带着笑意!

  她反而是射出好似光靠视线就能把我给射杀的锐利眼神。

  「若要把现在充满我心中的怨言全都传达给哥哥,不晓得究竟会花上多少年呢?」

  明日香朝我走近了一大步,长发随之轻轻飘动。

  「做好觉悟了吗?」

  「如、如果你能先让我辩藓一下,我会很高兴的。」

  「你说说看呀?」

  明日香「嗯哼哼」地笑着催促我。

  「那、那个,我确实觉得突然吻你是我不对,但是该说是在那种状况下只有那个办法呢,还是该说当时我想不到其他方案呢,而且就结果来说很成功啊。欸,你想想看嘛?我们刚才肯定拯救了世界喔?」

  如果学院长说的是事实,那我们办到的可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什么世界呀,在我的初吻面前,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哦哦,她漫不经意地说出了相当傲慢的宣言。

  「哥、哥、哥哥为什么老是做一些会激怒我的事情呢,像是都已经是高中生还离家出走,或是假借集训的名义,跟我不认识的女人打情骂俏,你甚至还说你讨厌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自己所说的话激怒了,明日香的太阳穴一带跳个不停,并且狠狠地瞪着我。就算你激动成这样,我也不能怎么样啊!

  「算、算了,瞒着我离家出走这件事已经过了一年以上,我可以当作时效过了,高抬贵手原谅你也没关系。还有,你之前说过你讨厌我,那件事嘛,虽然无可原谅,但我还是原谅你——」

  明日香又猛然往我靠近一步。

  「但、但是接吻就不行了,这我无法容许。哎、哎,哥哥吻了我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那随便怎么样都好。」

  原来那不是问题吗!我认为那是相当严重的问题耶!

  「最、最大的问题在于,你夺走了我的初吻,却说那是仪式!而且你还用一副『这也无可奈何』的态度混过去!这点不行,无可原谅。身为一个纯情少女,我无法原谅。」

  明日香的肩膀不住颤抖。不知道是否出自愤怒,她的脸上泛起鲜艳的红潮。

  「所、所、所以,你给我说那不是仪式,那、那个,你快说你刚才是发、发自内心想亲吻明日香!现在马上说!」

  彷佛在「吼喔」地咆哮一般,她满脸通红,眼中含着少许泪水,说出了这段话。

  「是、是我听错了吗?」

  「你说『是』了!刚才你说『是』!你承认了!嗯,你承认了!哥哥承认自己刚才是发自内心想亲吻我了!」

  「不,我刚才是想问清楚,才会说同是我听错了吗』,绝对不是表示肯定——」

  「吵死了!」

  像往常一样,明日香一副理所当然地厉声打断我说的话。

  接着,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大口深呼吸。

  「——还、还有,从今天开始,哥哥就当我专用的乐器。这样的话,我就全都原谅你至今为止做过的事情。」

  在有着暗红色晚霞的天空下,响起明日香那带着一点撒娇味道的声音。

  「抱歉,我拒绝。」

  然后,我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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