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善治郎了解了「言灵」的那晚以来过了几天。
卡巴王国的气温与日俱增,终于进入了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
不知道精确的气温是几度。自从有一天带来的温度计写下白天最高气温超过四十度的纪录以来,出于精神健康的理由,善治郎就把它翻到反面,不去看它了。
这几天善治郎也顾不得什么「不健康」,把后宫的木窗全部关得紧紧的,大白天就开着LED落地灯度日。
不过,这样仿佛能熔化一切的酷暑,对善治郎来说也并非有害而无一益。
因为在这种气温高到正常活动之下甚至可能热出人命的时期,王宫从正午开始安排了大约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多亏于此,善治郎不只是晚上,白天也能跟妻子奥拉在后宫度过两人时光。
「呼,真热。比起办公室,这里简直是天堂了。」
奥拉走进后宫一间木窗紧闭的房间,毫不犹豫地头一个就往冰箱跑。
「啊,奥拉。辛苦了。」
善治郎躺在沙发上边玩着掌上游戏机,边出声向翻冰箱的奥拉打招呼。
「嗯。」
奥拉背对着善治郎,简短地回了一声后,熟练地从制冰室哗啦哗啦地倒出冰块,放进准备在冰箱旁的刨冰机里。
「呵呵。」
奥拉脸上浮现着满意的笑容,转动刨冰机的把手,做了满满一大碗玻璃容器的刨冰,然后从冰箱取出装在红色玻璃瓶里的草莓糖桨,毫不客气地咕嘟咕嘟淋在刨冰上。
善治郎一边在打电动,却也侧眼瞧见了她的动作。他急忙提出抗议。
「等一下,奥拉!你淋太多了!」
但奥拉丝毫不为所动。
「别那么小气,又不会少了。」
说完,她将草莓糖浆盖上盖子放回冰箱,一手拿着盛了刨冰的玻璃容器,走向善治郎躺着的沙发。
「不,当然会少啊!很明显的就是在减少啊!」
善治郎一边发出抗议,一边啪答一声合起折叠式的掌上游戏机,从躺着的姿势在沙发上坐起来,空出给奥拉坐的位置。
虽然对面还有一个大沙发,但他还是特地重新坐起来,好让两人可以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可见夫妻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奥拉用银制长汤匙舀起被草莓糖浆淋得红通通的刨冰送进口里。
「别担心。我已经让城里的厨师熬煮水果与黑砂糖,制作类似的东西。」
奥拉有自信地回答,似乎引起了善治郎的兴趣。
「哦,那个好吃吗?」
水果加砂糖熬煮而成的食品。也许是类似果酱的东西?如果是那样的话,的确或许能拿来代替糖浆。
善治郎满怀期待地问道,但奥拉仍然将视线对着刨冰,支吾其词。
「……所以,这个草莓糖桨我要了。你就用城里厨师们精心制作的特制水果砂糖汁吧。」
「欸——那个好吃吗?J
「……喔,冰得我头一阵痛。就是这个酸痛感让人欲罢不能。」
「我看根本还没成功吧……」
大概是夫君的冷眼让女王有点罪恶感了,她转移视线,坦白道:
「嗯……你们那个世界的餐饮文化实在相当优秀。看来要在我们这边重现完全一样的东西似乎很难。」
听到女王坦承不讳,善治郎叹了口气。虽然他本来就不怎么期待,但还是有点失望。
「唉……那就省着点用嘛。我只有带草莓、哈密瓜与蓝色夏威夷各一瓶来而已耶。」
「嗯,草莓就交给我吧。」
「呃,我最喜欢的也是草莓耶。好吧,算了。」
善治郎随便耸耸肩,放弃了自我主张。
身为衣食住全靠老婆的小白脸,这点小东西就让给老婆,夫妻感情才能圆满。
善治郎将掌上游戏机放在桌上,站起来往冰箱走去。
然后,他从冰箱里好几条挤干冰好的湿毛巾中拿出一卷,丢给正好吃完了刨冰的奥拉。
「奥拉,擦擦汗。」
「喔,不好意思。」
急速摄取水分使得奥拉冒了一身大汗,她顺从地接下冰凉的毛巾,用它擦拭脸部与身体的汗水。
「……」
「……」
现在正值大中午,不过目前这间房间为了隔绝外面的热气与阳光,把木窗都关起来,开了LED落地灯代替光源。
有如夜晚的气氛当中,虽然还穿着衣服,但看到爱妻用毛巾擦拭身上汗水的姿态,善治郎的情欲也就自然升高。
奥拉察觉到善治郎如此明显的视线,脸上浮现出妖艳的笑容,将身体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善治郎。
「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只是一味享受善治郎带来的恩惠,却不事回报呢。是我跟你说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以结果来说,却又得强迫你学习礼仪、常识与魔法。」
奥拉的这种感想,虽然是她的主观,但也是事实。
每天饮用的冰凉饮料、使用冰块与电风扇纳凉。在四季如夏的卡巴王国又属于最炎热的这个时期,奥拉不记得有过得这么舒适过。
硬是要比较的话,大概只有儿时在高山傍水的王室御用避暑山庄度过的夏天能与此媲美吧。
「没关系,这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带来的东西都是我自己想用才带来的,况且既然我决定要在异乡落地生根,当然知道多少该学点当地的文化习俗啰。」
而善治郎这样的回答也没有半点虚假。不管奥拉如何答应他「什么都不用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不太可能真的像室内犬一样,每天只顾着吃喝玩乐就好。
综观地球的历史,就算是君王的侧室这种不便抛头露面的人,也还是经常得参加公家活动。有鉴于这种历史事实,善治郎认为自己势必得学点最低限度的常识与国家历史,以免丢了王室的面子。
再者,在勤务时间受到日落左右的这个世界「做事」,与善治郎只要能在半夜十二点之前回家就觉得「今天到家得真早」的上班族生活相比之下,根本不算什么。
无法体会这种内情的奥拉将擦完汗水的毛巾放在桌上,再度向讲话始终维持谦虚态度的丈夫确认。
「我问你,善治郎。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自由的地方?
你很了解我的立场,我知道你是刻意避免与他人接触。事实上你这样做也帮了我很大的忙。但我这样束缚着你的自由,却做不了任何回报,真叫我于心不安。」
自从善治郎入赘以来,过了快一个月。
过了这么久,奥拉当然也会觉察到,夫君不做任何任性要求,也不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言行,是因为完全明白自己与妻子身处的立场,而极力自制以免引起问题。
顺便一提,侍女与专属厨师等在后宫服务的佣人们,目前对善治郎的评价都非常良好。
善治郎是个不给人找麻烦,没有任性要求,也不会摆出高压态度的主人。以服侍人的立场来说,没有更好相处的对象了。
探听调查结束后,奥拉忍不住特地警告侍女长等主要侍女们「不要把现况当作理所当然」。
人类是会习惯一切状况的生物。佣人习惯了主人照顾起来不费工夫,变得无法对应主人突兀的任性要求,并不是件稀奇事。
看来,这个出生于异世界的夫君,似乎习惯顾虑旁人过了头,宁可压抑自己的需求。
然而,善治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的确他差不多想到后宫外面走走了,但想到外出造成的麻烦状况,这点任性他还能忍,对于炎热与食物的不满,就算奥拉身为女王,也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
这种自己替自己下定论的「懂事」虽然很令奥拉焦急,但善治郎原本不过是个土生土长的庶民,他的价值观会觉得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是很「难看」的,于是话题也就到此为止。
「哎,我目前都很满意,嗯。有什么不满我会说的。」
「我不是希望你抱怨,是希望你说想要什么啦。好吧,算了。总之,你用不着客气。我想尽可能报答你牺牲奉献的态度。」
看到奥拉温柔地笑,面带笑容地如此说,善治郎心中感到无比珍爱的同时,也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念头。
他斜眼瞄了一下电子钟。液晶显示时间为下午一点零三分。
酷暑期的午休时间,大约到下午三点半。
好,没问题。时间还剩很多。
善治郎确定时间充裕,靠近坐在沙发上的奥拉后,半开玩笑地喊了一声扑向她。
「好,我知道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用身体补偿我吧!」
女王瞬时了解到闹着玩地抱住自己的丈夫的意图,张开双臂接受丈夫的行为。
她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丈夫,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行呀……嗯。」
她的双臂紧密地绕到丈夫的背后,热情地相吻。
强劲的拥抱,火热的亲吻。如果这就是丈夫想要的,那太简单了。自己只要接受即可。
「……」
然而,最重要的丈夫的反应,却违背了奥拉的预料。
如果是每天晚上,只要两人这样相拥,丈夫总会积极地将嘴唇凑上来,伸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如今他却像个人偶般一动也不动,身体硬梆梆的。
「……怎么了,善治郎?」
感到疑惑的奥拉暂时分开嘴唇,如此发出疑问。
「……」
然而,善治郎没回答问题,只是无言地离开奥拉身边,移动到房间角落,在那里蹲下。
「善治郎?你为何要在那个角落用手指戳地毯,还一脸阴沉?」
看到老公先是热情地抱住自己,接着又突然变得消沉,急速的转变让奥拉来不及理解,发出困惑的声音。
听到她的声音,善治郎在房间角落缩得小小的,在地上画圈圈,声泪俱下地答道:
「……好吧,我的确没有使出全力啦?不是真的要撞在你身上啦?可是啊,想把老婆压倒在沙发上,却被接个正着,甚至老婆还没发现我想把她压倒,这也太……」
善治郎并没有把强健体魄当成尊严所在的「猛男」精神。可是,就算是这样,身为一个男人被太太接住自己的身体冲撞,似乎还是有点淡淡的悲伤。
「啊……」
听到善治郎的说法,奥拉表情一阵抽搐。
(糟了。难怪刚才抱得那么热情,原来那是想压倒我啊。)
奥拉经历过长年实战的身体经过充分的战士训练。因此,纵然善治郎的身高比起自己高一点点,但像他那种外行人的突击,凭奥拉的体力,要笑着挡下来不成问题。
但是这个世界比现代日本更属于男系社会,价值观上又将强健体魄视为美德。想压倒太太却反被接住的丈夫的悲哀,奥拉比善治郎看得更严重。
该怎么做才好?不慎让丈夫蒙羞的女王考虑了一会。然后——
「呀、呀啊。」
不知如何是好的奥拉只好假装尖叫了一声,自己倒进沙发里。
「太慢啦!我不记得自己有使出隔了一段时间才会生效的特殊冲撞啦!」
「……呀啊。」
善治郎的吐槽并没让奥拉灰心,她仍旧倒在沙发上,继续发出装出来的尖叫。
「那个,我说……」
「……呀啊。」
「……」
发出尖叫的奥拉,在沙发上扭了扭身体,使得深开衩的裙子掀开,小麦色的一半大腿都露了出来。
虽然是每晚看习惯了的光景,不过还真养眼。
「……喝啊!」
「呀!」
结果善治郎就当作冲撞在一段时间后成功了,扑向倒在沙发上的奥拉。
◇◆◇◆◇◆◇◆
之后过了大约一小时。
在沙发上一起畅快地流了一场汗的善治郎与奥拉,维持着半裸姿态开始K书。
只穿着一条四角裤的善治郎坐在电脑前;穿着一条小内裤、脖子上挂着一条大毛巾的奥拉站在他的斜后方。
电脑旁边放着整叠的龙皮纸。写在龙皮纸上的内容,是去年卡巴王国的地方纳税状况。
纳税相关的文件,基本上只有「地名」「个人姓名」与「数值」这些要素,奥拉认为用来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与发音再恰当不过了。
虽然善治郎并不完全同意她的意见,不过他仍然每天老老实实地以数位相机的录影功能将奥拉一个个指着念出写在龙皮纸上的单字的样子拍下来,然后一边做确认,一边把内容输入电脑的电子试算表里。
这个国家总计三十个的文字,早已在几天前用滑鼠画图的方式做好了「外字登录」,分配给键盘的各个按键。
虽然每打一个字都得特地转换,很没效率,不过以这种方式,用电脑也能勉强打出这个世界的文字。
就这样,善治郎把奥拉给他的纳税单分别打成这个世界的文字标示,以及片假名与阿拉伯数字的并排两行,做成能够一个人学习文字发音的资料。
看奥拉特地使用去年的纳税文件,可见她一定有什么别的打算,不过至少表面上的理由就是这个。
「那么,善治郎,文件写好了吗?」
「嗯,昨天都打完了。我现在印出来。」
善治郎将这几天努力的结晶——电子试算档输进印表机。这台印表机是他舍不得扔就顺便带来的。
墨水每种颜色只准备了三个备用,相当珍贵,不过反正摆着不用,迟早也会堵塞报废。
因此,善治郎并不打算在印表机上小气,将昨晚打好的档案大方地列印出来。
奥拉兴味盎然地看着机器自动吐出纸张的模样,确定列印纸全数排出后,拿起整叠纸张,迅速浏览过一遍。
「好,那么就来确认一下你的发音是否正确吧。善治郎,请你从第一张开始念起。」
「知道了,那我要开始啰。首先是阿贝尼斯伯爵领地,税收有龙皮一千张、麦子两千袋、木材……」
奥拉看着列印出来的纸张,一旁的善治郎则直接看着电脑荧幕上的资料,一段段念出来。奥拉一一点头回应,一边听着,指出途中发音或数字不对的地方。
「啊,那里不是『博尼加子爵』,是『博尼亚子爵』。」
「OK,不是『加』是『亚』对吧。」
的确,地名与家名因为是专有名词所以「言灵」不会生效,无论谁来念,听起来都会是正确的发音,或许正适合拿来熟悉文字也说不定。而且顺便还能让善治郎优先记住王室纳税单上留名的名门贵族。
这么一想,用这份「纳税单」学习文字的基本发音,似乎也挺有道理。
记了一、两百个单字后,就算是未知的文字排列,也会大致知道该怎么念。
不管怎么样,这个世界毕竟没有现代日本小学一年级用的「国语」教科书那种适合初学者学习文字的专用书籍。
就算有点缺乏效率,也只能这样多看多读,慢慢学起来了。
利用纳税单进行的文字发音讲座告一段落后,奥拉不经意地想起一个疑问,说道:
「我问你,善治郎。这有些地方的数字以『红字』标示,有些则以『蓝字』标示,是什么意思?」
对于奥拉的疑问,善治郎难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回答道:
「喔,那是把纳税单上写的数目与电子试算表计算出的数值不同时,用颜色清楚区分出来的结果。红字代表比计算结果少,蓝字代表比计算结果多。」
「哦……」
听到善治郎的回答,奥拉转为面无表情,小声地回了一句。
就算是提交给王室的纳税单,王宫也无法一份份重新计算,确认数值无误。
毕竟数量实在太大了。虽不至于办不到,但要是想全部重新计算,龙皮纸与人事费都会直线攀升。
一般都是迅速浏览一下,抓出明显不对劲的数字,然后随机抽出几份,重新计算一下就结束了。
就连这个随机抽查,也「不知为何」几乎不会把位高权重的大贵族,或与调查官交情甚密的贵族的领地列为对象。
然而,对会运用电子试算表的善治郎而言,这点程度的计算一个人也不成问题。毕竟他要做的就是设定基本格式,然后将数值正确地输入而已,只要是在公司做过一点事务工作的人,谁都办得到。
「善治郎,这个可以借我一下吗?」
善治郎早就猜到奥拉会这样说了,他尽可能装出毫无心机的笑容,回答道:
「嗯,可以啊。不要做得太过火喔。啊,这不是我该说的话呢。」
「我明白。」
听到夫婿搔搔头这样说,女王以有点吓人的笑容回答。
◇◆◇◆◇◆◇◆
当天午后,在只有自己与法比奥秘书官两个人的办公室里,奥拉拿出了午休时善治郎交给自己的一叠影印纸。
法比奥秘书官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只挑起了一边眉毛。
「陛下,这是?」
「去年主要贵族的纳税单。为了做为指标加深夫君对国政的了解,我以『学习文字的资料』为藉口让他过目,结果才几天的工夫,他已经重新正确计算过,还指出了数值的错误。」
「……哦。」
奥拉所言,让细脸秘书官的双目,流露出警戒之色。
见秘书官还是老样子,对善治郎不肯放下戒心,奥拉不掩饰苦笑,说:
「你还是老样子,对夫君就是不肯放下戒心。我看夫君没有你担心的那种野心喔。」
听到奥拉这样说,秘书官虽表示同意,但也顽固地回答:
「是,基本上臣也同意您的意见。从善治郎大人这一个月来的言行判断,那位大人应该不太可能有政治野心。但终究只是可能性低,没有根据能断定绝无可能。
最让臣在意的是,越是了解那位大人的智慧与教养,他的毫无野心就显得越不协调。也很难说这一个月的态度不是精湛的演技。」
在法比奥的眼里,善治郎是个极为不自然的存在。
如果是平民的话,不可能理解自己身处的立场;如果是贵族的话,不可能没有与能力以及立场相应的野心。
大致明白女王伴侣这个立场能给自己与旁人带来多大的影响,行为举止却又深思熟虑,处处小心不伤害到女王政治权力的「男人」,这种方便的存在,真的可能存在于这世上吗。
换个角度想,这个世界的常识本来就不能套用在异世界人身上,或许在那个世界里多得是这种人也说不定。
但只要不能断定他是假装无害而合作,肚子里却在伺机而动,至少要有一个人持续提高警觉才行。
「臣认为陛下不用太有戒心比较妥当。因为持续隐藏内心不让共同寝食的人察觉,是极为困难的。相对地,臣会代替您留意善治郎大人的言行。」
「知道了。辛苦你了,法比奥。」
「是,臣自从成为陛下的亲信,每天都在劳神费心。」
听了女王慰劳的话语,中年秘书官答以全面的肯定。
「……一般这种时候,就算只是表面话,不是应该回答『不,臣不敢当』或是『只要是为了陛下,这点程度算不上辛苦』吗?」
对于嘴角浮现苦笑的奥拉,法比奥仍然面无表情地稍微耸耸肩。
「臣自认为将事实照实说出来,就是臣的职责。」
然后堂而皇之地如此宣称。
事实上,法比奥的刺耳直言至今不知道帮了奥拉多少次,因此她无法反驳。
奥拉呼出一口气,回到原本的话题。
「话说这几天,夫君让我看了他的世界使用的『数字』这种文字,那可真是方便的玩意啊。我在想,若能以某种形式加以采用,或许会很有益处。」
善治郎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的同时,奥拉也向善治郎学习了阿拉伯数字的发音与用法。
当然,比起必须重头学起文字与语言的善治郎,奥拉只需要记住0到9这十个数字以及它们的用法,因此很快就精通阿拉伯数字的用法了。
虽然她还无法以阿拉伯数字进行笔算,不过她已经获得了知识。看到以阿拉伯数字写出的数目,便能够理解数值的内容。
看看善治郎借给自己的这份纳税单,阿拉伯数字的简单明了可谓一目了然。
举个例子,把同一个数目分别写成阿拉伯数字与英文比较看看,就能看出它的不同。
阿拉伯数字只需要写成「2932」的数目,用字母系统却会变成了「two thousand nine hundredand thirty-two」这么长的一串文字。
纳税单上记载了几百个这类数字。就算每个书写及过目所需的时间只有些微差异,几百几千个加在一起,产生的时间差就大了。
无论是读是写,引进数字之后作业必然能大幅提升效率。再来,正如善治郎所说,即使是目不识丁的一般庶民,也可能产生「不会阅读文字,但数字勉强读得懂」的族群。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一般庶民当中增加了会算数的族群,此事对于国家与王室带来的利弊孰大孰小,也难以分辨。
听到奥拉述说肯定的意见,法比奥秘书官考虑片刻后,答道:
「依臣之见,数字的确是有益的存在,不过臣反对短期内全面采用。如此会对现场造成巨大混乱,况且无论阿拉伯数字有多么好记,从头学起完全陌生的事物,仍然会是一个负担。
若想强制要求学习,必然会招致一些反感,只是程度大小还不知道。」
「唔,是吗。说得对……」
听了法比奥现实层面的意见,奥拉以手抵着下颚,陷入沉思。
「嗯,那么,就先将数字发音一览表发给主要处理算数的部门,要求今后王室制作的所有资料,除了原有的文字标示外,必须一并标示数字好了。先这样做看看情况,如何?」
「如果这样做,至少就必须强制要求王室专属的事务官们学习数字,这样可以吗?」
对于奥拉的提案,法比奥始终冷静地提出疑问。
「不可行吗?」
被奥拉反问,法比奥秘书官思忖了一会后,点头。
「不,这点程度应该可行。臣立刻派人处理。」
「嗯,有劳你了。」
奥拉满意地点头。
不能一口气引进虽然叫人心急,不过这方面的大胆改革,太急躁的话常常会失败。若是真的行不通,也许必须看开点,在今后录用新人们的初期教育当中混入阿拉伯数字教学,能使用数字的人才就从下个世代培养起。
引进数字带来的效率化,或许不能奢求立即成形。
若是想追求即时的利益,比起数字的本身,善治郎使用数字帮她计算的这份「纳税单」的内容,才是发挥了真正功效。
「贝尔维迪斯边疆伯爵、科伦加男爵、达维诺领主骑士与加美斯领主骑士。纳税额误差大到无法容忍的,大概就这几个吧。」
奥拉一面念出名字,鲜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看到女王面露肉食动物般的笑意,中年秘书官以冷静的声调提出忠告。
「陛下。就算他们有非法行为,毕竟也受到包庇至今,已经成了惯例。若是在短时间内加强取缔,恐怕会爆发抗争。」
「我明白。我不会愚昧到强行进攻,冷不防把罪状塞到他们面前的。这不过是暗示取缔的可能性,诱使对方让步的材料罢了。」
奥拉说完,有些烦躁地皱起鼻子。
人性很有意思,即使是明文规定的违法行为,如果这种行为长达几十年间都没有受到正当取缔、放置不管,一个人就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的违法行为是正当权利。
具有这种认知的人,等到有一天突然遭到法律严正处罚时,会愤慨地想:「以前都没有说什么,怎么现在突然不准了!」
虽是不理性的意见,不过如果是多数意见,一旦疏于顾虑,就算是君王也会遭到沉痛的反击。在卡巴王国,君王与王室虽然威震天下,但还不至于能够忽略贵族勾结的力量。
「容臣再补充一点,陛下现在举出的各位人士,都是前一场大战当中立下战功之人。」
「……说得对。我国能够成为战胜国,他们诚然功不可没。」
奥拉坦率同意了法比奥秘书官补充的话,点点头。
现在剩下的贵族,大多是在前一场大战存活下来的功臣。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单纯为了中饱私囊而向领地人民课重税,在缴税时在帐目上作假的无能之辈。
像那种无能之辈、只能寄生于王国的贵族,在战乱之中大多无法保卫家园,纷纷走上没落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剩下的贵族们才难以对付。
奥拉刚才指名的贵族们,都把帐目作假省下的税金充当自领地的军备。而他们的兵力在前一场大战担负了国土防卫的一部分责任,因此也可以说他们没付的税金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用在王国上面。
可是,如果这份税金有正当缴纳,国家能够更进一步强化国王军,也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军队效率化,主张以国税强化国王军的王室,与认为国王军机动力太低,无法协助防卫自领地,坚持强化自领军的地方领主。
两边理论都站得住脚,王室与地方领主之间也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摩擦。
若是这次发现的逃税行为得到默认,地方领主继续强化兵力,有朝一日国内的势力之间将会失去均衡,这是相当清楚的。
国王军至少要保有在发生最糟情况——地方领主们率领联军企图谋反时,能够加以镇压的优势。
目前看来,主要的地方贵族们当中,还没有哪个人不切实际地敢随便反抗王室,但不能保证下个或下下个世代的继承人都是有才干的机灵人。
「不过,违法行为毕竟是违法行为。我会手下留情,也会顾虑到他们的面子与名誉,但还是得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听到奥拉如此断言,法比奥沉思片刻。
「……那么,不妨私底下通知他们迄今文件上的错误,并且为了今后不再发生这种状况,请他们『自发性地配合』,从这个方向来谈,如何。」
一会过后,秘书官整理了想法,提出了这个妥协案。
「哎,顶多就是这样了吧。知道了,细部调整交由你处理。」
「是,遵旨。」
谈话告一段落,奥拉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夫君的家庭教师选得怎么样了?我想主要人选差不多都出炉了吧?」
对于奥拉突如其来的问题,法比奥秘书官不慌不忙地表示肯定。
「是。自荐三名,他人推荐三十一名。大多数都是拥有高度魔力的妙龄未婚女性。」
魔力高强、正值适婚年龄的未婚女性。显然想抢侧室位子的人选,让奥拉不禁失笑。
「真叫人无奈,如果是没察觉我的心意才这样做,还只是普通的无能之辈;要是明知故犯,那就有点麻烦了。我这么让人看不起吗?」
无视于女王的真正心意,将侧室候补送到女王伴侣的身边。就算说是为了维持血统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是故意惹君主生气。
「与其说是看不起您,倒不如说『将自己的心腹送到善治郎大人的身边当侧室』所具有的魅力让他们不顾危险了吧。」
法比奥所言,让奥拉不快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哼,我可不认为夫君有那么糊涂,会被暗地教唆侧室的人摆弄在手掌心里。」
「臣有同感,但会这样想的,只有了解善治郎大人实际情形的我等。」
「哎,说得对。这么一来,夫君的家庭教师,还是只能劳烦芭思夸拉婆婆跑一趟了。」
说完,奥拉坐在椅子上伸展一下四肢,试图解除身体的僵硬。
对于这样的奥拉,法比奥秘书官难得有些不便启齿地开口道:
「不,关于这点,有人推荐了一位我方也不便忽略的人物。马奎斯伯爵推荐了他的妻子——奥塔薇亚女士。
陛下想必知道,奥塔薇亚夫人是公认的贵族女性典范。无论知识、教养或魔法技术,从各方面来看都无可挑剔。
不只如此,她又是已婚妇女,也算是体察了陛下的意愿。」
「那、那个色老头……」
听到出乎预料的名字,奥拉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来。
具有知识与教养,又长于魔法的已婚女性。只听这些列举的资讯,还真是个体察了奥拉心意的人选。
当然这建立在必须忽视一个事实的前提上——虽说奥塔薇亚是马奎斯伯爵的妻子,但其实是续弦,年纪轻轻还在二十岁前半,由于其美貌、含蓄与尊重男性的人格,几年前还被称为「宫廷名花」。
顺便一提,曾经是奥拉的夫婿候补、马奎斯伯爵的儿子拉斐尔·马奎斯,年纪比继母奥塔薇亚大了十岁以上。
「那个老不修,该不会是想叫自己的妻室红杏出墙吧?」
对于奥拉的猜测,法比奥秘书官摇摇头。
「不,依臣浅见,从马奎斯伯爵的人品判断,他应该没想那么多。
正如陛下所知,奥塔薇亚夫人是符合这个国家常识的『理想的贵族女性』。她擅长自然地以男性为尊,挑动男性的自尊心,给予对方行动的自信。
臣认为,他可能是想让此等人物与善治郎大人长时间接触,引出善治郎大人的积极性,让陛下与善治郎大人之间产生龟裂。」
被含蓄美女称赞,得到尊敬的目光,吹捧个两句,几乎所有男人都会得意起来,觉得「我只要有心也办得到」。只要能像这样诱导善治郎的精神状态,提升他对政治的积极性,对马奎斯伯爵而言,善治郎就会成为直接通往王权的好用管道。
比喻得粗俗点,法比奥秘书官是在推测,对方的目的可能是想「治好善治郎的妻管严」。
如果这项推测属实,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就算背后唆使的马奎斯伯爵再阴险,成为众矢之的的奥塔薇亚夫人,本身却一点恶意也没有。
如果奥拉至今听闻到的奥塔薇亚夫人的形象都是对的,那么夫人将不会有半点恶意,只是纯粹地尽力完成「家庭教师」的职责。
表面上,她可说是最适当的善治郎的家庭教师人选。
「您意下如何,陛下?您也可以找个适当的理由拒绝。」
秘书官试探心意似的无礼视线让奥拉有些不快,她摇摇头,答道:
「不,也没必要这样做,招致伯爵的恶评。反正夫君总有一天至少还是得出来见人。
我也不能对什么都挑三拣四。先不论藏在背后的马奎斯伯爵,只要奥塔薇亚夫人本人的人格没有问题,对夫君来说倒是有益的人选。接受。」
「是,遵命。那么,臣就这样安排。」
听了奥拉所言,法比奥秘书官以殷勤的动作行礼答覆。
◇◆◇◆◇◆◇◆
这天,后宫弥漫着些许紧张感。
以往除了善治郎与女王奥拉之外,就只有侍女们在后宫工作的封闭空间,今天将首度有外人踏足。
后宫的一间房内,善治郎深深坐进沙发里,做了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深呼吸。
(不过,家庭教师啊。想不到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要回头念书。虽然进了社会以后也有学过一些东西啦。)
在社会人时代有过几次外务经验的善治郎,与人第一次见面并不会让他特别紧张,但这是他头一次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立场与人应对。
出于「最好不要让外人看见善治郎带来的电器制品」这个理由,此时善治郎所在的位置,是后宫的一间普通房间。
没了冰块电风扇的恩惠,炎热的室温让善治郎汗流浃背,从刚才就一直以混合了适量黑砂糖与盐巴的水补充水分。
(不可以讲敬语,等到对方报上名号后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但严禁做出极端无礼的语气或态度。这也太难了吧。)
善治郎在脑中想起奥拉至今教过他的基础应对,想着想着,时间到了。
「失礼了。小的带奥塔薇亚大人来了。是否可以让她入室?」
「……准。」
听到侍女在门的另一头这样说,善治郎先是干咳一声,然后以平时不太使用的命令口气如此说道。
出于上班族时代的习惯,他差点走到门口去迎接,腰一离开沙发才想到这样是错的,便站在沙发前等着。
下个瞬间,伴随着喀嚓一声,房门打开,一名淑女走进房间。
「初次拜见善治郎大人。
妾身是卡巴王国马奎斯伯爵领地领主,曼纽尔·马奎斯伯爵之妻奥塔薇亚。此次有幸身任善治郎大人的教师,不胜喜悦。
妾身虽无学无才,但将鞠躬尽瘁,完成所负使命。」
淑女以悦耳的柔和声调如此说完,深深地鞠了个躬。
(哦——她说自己无学无才,原来这个国家也有「谦虚」的美德啊。)
善治郎在一些书上读过,「谦虚」即使是在地球上也不是每个国家地区都通用,因此才产生了这种感想。他尽量装出有威严的声音,命令道:
「抬起头来。」
「是。」
淑女——奥塔薇亚与低头行礼时一样,以流畅的动作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在这个国家被称为「贵妇典范」的人物啊。确实名不虚传呢。)
纤柔、清纯、贞洁。看到奥塔薇亚的容貌,善治郎的脑中自然浮现出这些词汇。
身高不算高。从善治郎来看,她的眼睛与「一般」高度齐高,所以大概在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吧。
不过因为肩膀窄而下垂,所以看起来比实际上的身高更纤细娇小。
光泽亮丽的直顺黑发、即使是日本人也难得一见的漆黑双瞳,还有与头发、眼睛颜色正好相反,以南国人来说色素较淡,接近奶油色的小麦色肌肤。
鼻梁高挺,但整张脸轮廓浅,说成「晒黑的日本人」似乎也能通用。
不过话说回来,想在现代日本看到这样的美人,恐怕得去模特儿或艺人的经纪公司才行了。
「我叫善治郎,是奥拉女王陛下的丈夫。虽然不知道今后会相处多久,但愿我们之间能建立起良好关系。」
「是。妾身不敢当。」
善治郎念出拚命在脑中想好的台词后,奥塔薇亚一本正经地低头行礼。
像这样与不能随便说话的对象交谈,超乎想像地消耗着善治郎的精神。
「那么,让我听听马奎斯夫人的指导方针吧。坐。」
可能是这种精神的疲劳感在不自觉当中让善治郎变得急躁。善治郎跳过了昨天在脑中预先想好的步骤,催促奥塔薇亚坐下。
「?……是,失礼了。」
听到善治郎所言,奥塔薇亚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但她很快就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便顺从地坐到沙发上。
看到奥塔薇亚坐下后,善治郎也慢慢把屁股放回沙发上。
中间隔着桌子,与对方相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善治郎,听奥塔薇亚对今后将采取什么样的方针与方式让自己学习常识、礼仪与魔法进行说明。
「也就是说,原则上你会教我历史与魔法。在上课期间,如果我的态度违反了礼仪或常识,你再指出来。是这样吗?」
善治郎在脑中整理对方告诉自己的内容,然后化为言语,奥塔薇亚听了,对他回以柔和的微笑。
「是。常识与礼仪这两件事,只用听的并不容易记住。善治郎大人似乎已经了解了大致上应有的举止,因此妾身认为这样做会比较有效。」
「而且今后午餐也要跟你一起吃?」
「是。聚餐的场合,是凝聚了常识与礼仪的空间。妾身认为这是学习两种知识时最适合的办法。」
原来如此。讲得确实有道理。礼仪这种东西,光用听的是学不会的。
要亲身实践,犯过错,一一受到指谪后改善,逐渐磨练。虽然很花时间,但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他只要想到今后每天都要在常识与礼仪的老师注视下吃午餐,就觉得有那么一点烦。至少不可能像这几天跟奥拉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样惬意畅快。
话虽如此,善治郎也没有傲慢到为了个人的任性要求而拒绝有效率的受教机会。
「知道了。既然你说这是最好的方法,那么我也没有异议。就这样安排吧。」
听了善治郎所言,奥塔薇亚柔和地微笑,低头行礼。
「谢谢您。那么恕我性急,方才善治郎大人在我进来时,站在沙发前面迎接我,对吧?」
「啊!」
这么快就被挑毛病,让善治郎忍不住叫了一声。
奥塔薇亚细心注意,不让语气带有责备的意味,告诉他:
「感谢您如此诚挚以待,妾身惶恐之至,不过以善治郎大人的立场来看,这样做恐怕会被人『看轻』了。原则上,善治郎大人需要起身迎接的,在国内只有奥拉陛下一人。
即使是国外的王族,除非是君王本人,或是第一王位继承人,其他您都不需要那样必恭必敬地应对。
此外,善治郎大人还在自己站着的时候向我劝座,这也是妾身不配享有的厚爱。常识与礼仪会根据对象与状况而改变,因此不可武断,不过身为王族,应对上最好能够更沉着。」
「……知道了。以后我会留意。」
善治郎表面装做镇定,点头回应,内心却巴不得能用手遮着脸,趴到桌上去。
(真糟糕……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心了,结果上班族时代的毛病又跑出来啦。)
以上班族的常识来说,在请客户前来商谈时,必须等客户就坐,自己才能坐下。想矫正积习成常的习惯,看来比想像中还难。
也许是看穿了善治郎的内心,奥塔薇亚像是要安慰他般莞尔一笑,以沉稳的语气转到下一个话题。
「那么,今天就容我先从魔法的基础开始说明。有任何不明白或是有疑问的地方,请尽量提出。我会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回答您。」
「嗯,拜托你了。」
「……善治郎大人,那个,『拜托』这种说法……」
「也、也是喔。呃……准君发言,开始说明吧。」
马上又出包的善治郎,干咳一声掩饰过去,重说了一遍。
这次似乎是合格了,奥塔薇亚轻轻低头行了个礼,便以悦耳的声音开始仔细说明。
「那么,首先容我从魔法的基础开始说明。魔法大略来说可分成两种。一种是有大小之别,但任何人都能使用的『四大魔法』;另一种是只有特殊血统的人士才能使用的『血统魔法』。」
「所谓的四大,指的是地、水、火、风;而血统指的是『时空魔法』之类的吗?」
对于善治郎中途插嘴的态度,奥塔薇亚并未表示不悦,而是面带笑容地点头回应。
「是,正是如此。不过,『血统魔法』除了只有特定血统之人才能使用之外,其基础部分与四大魔法并无不同。
发动魔法的条件有三个。『正确的发音』与『正确的认知』,以及『正确的魔力量』。」
「发音、认知与魔力量?」
乍听之下跟游戏或书本里登场的魔法一样,但具体上还是不够了解。
看到善治郎的反应,美貌的家庭教师了解到他还没有听懂,于是举出具体例子开始说明。
「首先,魔法有其专用的语言。一般人都简便地称这种语言为『魔法语』,必须使用这种语言,魔法才会发动。请看。」
说完,奥塔薇亚笔直地竖起了右手食指。接着——
「散布于半空的不可视之水,命你聚集于我的指尖,形成球状。做为代价,我愿向水灵献出魔力十八。」
善治郎的耳朵听见这段话的下个瞬间,奥塔薇亚的指尖浮现出一滴圆形的透明水滴。
「!」
还来不及对眼前的现象感到惊讶,善治郎先按住了头。
(刚才那是什么?奥塔薇亚小姐才稍微开口,就有一大串话传进我的耳里了?)
他敢发誓,刚才奥塔薇亚并没有开口那么久,可以念出那样长的句子。
见善治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奥塔薇亚将指尖上制造出的水滴放进刚才喝完的茶杯里,深深低头致歉。
「非常抱歉,善治郎大人。我刚才太欠缺考虑了。魔法语只要一点声音的强弱、语调、音节的段落就会改变含意,是非常困难的语言,但相对地,能够在短短的发音内蕴含非常多的意义。
因此,初次听到魔法语的人,有时会因为短音中包含的资讯量太大而感到不快,但我却忘了这点。我要再度向您表示歉意。妾身感到万分抱歉。」
奥塔薇亚说完,深深低头到露出白皙的脖颈,向善治郎道歉。
善治郎稍微摇摇头,回答: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学习魔法的时候,终究免不了要遇到这个状况。诚然,没有事先说明是你的不对,但只要道过歉就行了。
继续说明吧。」
见善治郎接受了道歉,奥塔薇亚惶恐地回答:
「感谢您的宽大。今后我会细心注意,不再发生类似的状况。」
「嗯。」
夸张地道谢的贵妇人让善治郎感到疑惑,但他尽量不表现在脸上,对她高傲地回答。
的确这件事算是奥塔薇亚太轻率了,但她也是情有可原。
本来在这个言灵属于常识的世界里,很少有人会因为发音的量与传进耳里的资讯量不同而产生突兀感。感觉敏锐到会让头部遭到冲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从这层意义来说,可以说奥塔薇亚与善治郎运气都不好。
「那么,我继续说明。刚才我以『正确的认知』念诵了『正确的发音』,并且灌注了『正确的魔力量』,因此发动了『水球制作』的魔法。那么,接下来,我会刻意弄错刚才举出的三个条件。」
奥塔薇亚如此说完后,再度笔直地竖起右手食指,念诵咒文。
「乌尔姆葛。」
善治郎的耳朵听见了意味完全不明的简短咒文。但魔法没有发动。
「刚才,我故意稍微讲错了发音。仅仅这样意味就不会成立,咒文不会发动。那么,这次我以正确的发音,念诵认知错误的咒文。」
说完,奥塔薇亚跟刚才一样,稍微张口,说出了简短的词句。
「散布于半空的不可视之水,命你聚集于我的指尖,形成球状。做为代价,我愿向水灵献出魔力十八。」
结果,这次跟一开始咒文成功时一样,善治郎的耳朵听见了有意义的长篇语句,但奥塔薇亚的指尖没有出现水滴。
「我刚才念诵着正确的咒文,心里想像的却是别的咒文发动的样子。结果就如同您所看到的。那么最后,我要采取正确的发音与认知,但刻意弄错附加的魔力量。」
「散布于半空的不可视之水,命你聚集于我的指尖,形成球状。做为代价,我愿向水灵献出魔力十八。」
今天第四次的「水球制作」咒文,将意义正确地传进善治郎的耳里。但仍然没有发挥效果。
奥塔薇亚向望着自己的善治郎笑了笑,解释道:
「刚才我以魔法语说,要献出『十八』单位的魔力,却故意加入了『二十』单位的魔力。咒文发动因此失败。」
听到这番话,原本听得还能理解的善治郎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等一下,太多也不行,是吗?」
善治郎一时情急地问,差点忘了注意语气,奥塔薇亚点头回答:
「是。太多或太少,魔法都不会发动。如果是魔力消耗量多的大魔法,些许差距可以当成误差略过;不过越小的魔法,注入的魔力适当分量就越精准。
因此,拥有巨大魔力的魔法师,常常不擅长使用我刚才念诵的小型魔法。不过也有例外,例如首席宫廷魔法师埃斯皮里狄翁大人就不在此限。」
经过她一番说明,确实可以理解。
拿两百毫升的宝特瓶将水倒满杯子,跟拿十公升的塑胶桶将水倒满杯子,不用想也知道哪个比较简单。
脑中冷静的部分理解了奥塔薇亚所说的话,但善治郎却有些茫然,对方的说明也左耳进,右耳出。
因为善治郎自从听到自己总有一天可以使用魔法,就一直兴奋又期待。
然而,如果像自己这样拥有巨大魔力的人不适合使用小型魔法的话,那么基本上不会离开后宫的自己,岂不是几没机会使用魔法了?
「你的意思是,拥有巨大的魔力,反而不适合学习一般魔法吗。」
「是。事实上,妾身听说奥拉陛下除了时空魔法以外,只会使用火系统的广域歼灭魔法。
不过,这种大魔法不只需要注入大量魔力,咒文也极端地冗长,妾身听说直到能够正确地发音为止,常常需要练习好几个月。」
越听越觉得善治郎能够使用魔法的日子遥遥无期。
「那么,我开门见山地问了,从今天开始学起,约略要花上多久时间,我才能发动魔法?」
不知不觉间,善治郎忘记了自己本来的主要目的应当是学习常识与礼仪,转而如此向奥塔薇亚询问。
奥塔薇亚敏锐地察觉到善治郎想要什么,但她身负教师的职责,也不能撒谎,便蜷着纤细的身子,缩起脖子诚实以对:
「这个嘛,嗯……要注入正确的魔力,必须先意识自己的魔力,并且能自在地加以操作。通常学会意识自己的魔力需要两年,尔后习得操作自己的魔力大约需要一年。」
「……三年。」
听到善治郎呻吟般地说道,奥塔薇亚赶紧补充道:
「啊,不过,只要通过这两个阶段,之后就容易多了。因为只要记住正确的发音,在脑内鲜明地描绘出正确的效果,然后正确地注入魔力就行。如果是简单的咒文,练个一天就能用了。」
也许是想起刚才自己才说过,这种简单的咒文并不适合拥有巨大魔力的善治郎使用,奥塔薇亚讲到一半失去了气势,内疚地抬眼望着善治郎。
她的目光,让善治郎的头脑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学魔法。只不过做为魔力强大的王族的修养,「学起来比较好」罢了,就算要花个三、五年来学也没差。
(反正就算学会魔法,对我的生活似乎也没啥帮助。)
善治郎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血统中继承的特殊魔法「时空魔法」的可能性,因此轻易地舍弃了魔法的可能性。
「知道了。那么就别焦急,慢慢来吧。你得好好指导我,奥塔薇亚。」
「是,请交给我吧,善治郎大人。」
看到女王的伴侣一下子就振作起来,美貌的女家庭教师,以有诚意的话语与柔和的笑靥加以回应。
◇◆◇◆◇◆◇◆
请到奥塔薇亚担任家庭教师,顺利结束了第一堂课的当天晚上。
得以从几小时的紧张时间里解脱的善治郎跟妻子奥拉两人,在后宫的一间房间里度过休憩的时光。
刚洗好澡的善治郎跟平常一样喝着罐装发泡酒。至于奥拉,则是把斟满白兰地的玻璃杯拿到面前,享受着那芳醇的酒香。
花几天喝完一瓶白葡萄酒的奥拉,接着选了这瓶装在盒子里的白兰地。看来在这个世界蒸馏酒类并不普及,奥拉一开始还被白兰地的酒精度数呛到,但学会喝法后,似乎觉得比葡萄酒更可□。
奥拉依照善治郎隐约记得的知识——「我记得一般喝白兰地,都是常温纯饮」——什么都不加地纯喝。
不过「常温为普通喝法」这一条似乎不适用于暑气蒸腾的卡巴王国,她比较喜欢放在冰箱里冰镇着喝。
让LED落地灯的光亮透过白兰地杯,以视觉享受着浓醇的琥珀色阴影,奥拉一次一小口,让杯中酒流进喉咙。
「欸,那个好喝吗?」
听到善治郎这样问,奥拉满足地点点头,答道:
「嗯。香气惊人地馥郁,味道甘醇。喝习惯了以后,真叫人欲罢不能。」
「哦,是喔。」
实不相瞒,善治郎连白兰地与威士忌都分不太清楚,奥拉的感想更是有听没懂。不过奥拉现在正在喝的白兰地,叫做轩尼诗XO什么的,一瓶要价一万圆以上。内行人就是喝得出来吧。
至于外行人善治郎,喝冰凉的发泡酒就满足了。
奥拉将喝干了的白兰地杯暂且放回桌上,向坐在身旁的丈夫说道:
「那么,情况怎么样?说说你的感想吧。」
听到奥拉突如其来地提出话题,善治郎有些意外,不过嘴巴还是离开了发泡酒的罐口,老实地回答:
「啊啊,这个嘛。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比我预料的还累』吧。我被抓到好几个不合礼仪的地方。尤其是午餐,几乎不记得吃了什么。」
「辛苦你了。」
「没关系啦。这是有必要的,对吧?况且魔法课程真的很有意思。不过,听到她说要花三年以上才能学会魔法时,难免让我有点沮丧就是。」
善治郎说完,转向奥拉,挥了挥没拿着罐子的手。
实际上,他看到魔法发动时确实很兴奋。
虽说他能在原本的世界与这个世界之间来回,不折不扣也是魔法的效果,但那时候自己是当事人,并没有看见魔法发动的样子。相较之下,这次奥塔薇亚示范给自己看的,是让球状水滴漂浮在指尖上,非常浅显易懂的魔法。
眼见为凭,这种的有说服力多了。
「没办法,学魔法是没有捷径的。想练会就只能孜孜不倦地努力。反过来说,这也是一项只要花时间,谁都能习得的技术。你只要有决心学到最后,努力绝对不会白费。」
奥拉如此说完,像是要鼓励丈夫似的,将坐在身旁的丈夫的手臂抱进自己的双峰之间。
「奥拉……」
等到看见丈夫因为柔软触感而眉梢下垂,女王脸上浮现出些许坏心眼的笑意,对着他的耳畔呢喃了一句出其不意的话。
「那么,你觉得奥塔薇亚夫人怎么样?她在你的眼里也是个魅力十足的女性吗?」
从妻子口中说出别的女人的名字。也许是男人的天性,善治郎明明没做任何亏心事,身体却反射性地震了一下。
「嗯嗯?怎么样?」
奥拉抱紧了善治郎的手臂,好像怕他逃了,又再问了一遍,善治郎让视线在天花板上游移,答道:
「啊——嗯。她的确很漂亮,待人也很和善。这种类型在这个国家会受欢迎,我完全可以理解。」
「……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奥拉简短回应的声音似乎比平常低了些。
「你的意思是说,她也很讨你喜欢吗?」
奥拉也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但她明白奥塔薇亚与自己是正好相反的类型。她的语气不禁变得带有试探意味。
善治郎还没迟钝到连妻子心情变差都没注意到。
「不,她的确进了我的好球带,但比较偏外角超低球吧。就是那种如果随便出手了会害挥棒偏了,遇到『正中刚速球』反而打不回去的感觉。」
然而他急忙想出的藉口,却是这个世界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一下子好球带,一下子外角超低球,一下子又是正中刚速球,尽是些没听过「棒球」这种运动的人无法理解的词汇。
即使如此,大概从语气与整体的语感,察觉到善治郎想说什么了吧。
奥拉嘴角浮现出满意的笑,追求更直接的话语,再度追问善治郎。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说得清楚一点。」
虽然她要自己说个清楚,但老实说,善治郎的心声是「我哪说得出口啊」。
善治郎无法忽视自己的羞耻心,在这种时候无法说出「我只爱你一个人」或是「你比她漂亮多了」之类的话。
「嗯?来,说清楚,好吗?」
善治郎无法将视线朝向开心地搂着自己的手臂摇来摇去的妻子,他继续望着天花板,在自己的羞耻心与妻子的要求之间折衷,尽他所能地回答:
「呃,那个……我是说,如果当初受到召唤的那天,召唤我的不是奥拉而是奥塔薇亚小姐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了。」
善治郎一边说,一边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开始泛红。
这个回答是否能令奥拉满意?希望她能满意。要是她还想听更「直接」的说法……他会羞耻而死的。
善治郎继续抬着头,只把视线转向旁边,偷看妻子的反应。
奥拉的红色长发,在善治郎的视野角落轻轻晃动。
「呵……呵呵呵,这样啊。这样啊。」
奥拉的声音笑得好开心。
看来善治郎的回答,足以打动奥拉的一颗心。
「我也认为,能够召唤到你,是我无上的幸运。」
女王如此说完,就将火热湿润的嘴唇压在善治郎的脸颊上。
◇◆◇◆◇◆◇◆
深夜。一如平常,与丈夫善治郎你侬我侬地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奥拉,夜半醒转过来,小心翼翼地下床,以免弄醒了静静发出呼吸声的善治郎。
寝室里虽也设置了LED落地灯,但善治郎在睡觉,不方便开灯。
奥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摸索着找寻自己的衣服。不久,奥拉的手就摸到了柔软单薄的布料。
奥拉将这件摸起来相当滑溜的单薄衣物——红色的透明睡衣拿在手上,忍住不笑出来。
在上床睡觉前,为了对丈夫令人开心的回答表示感谢,她穿上了这袭煽情的睡衣给他看,那时善治郎的反应,有趣到让她想用「数位相机」保存起来。
「呜耶!」
面对发出一声怪叫僵在原地的丈夫,奥拉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善治郎似乎也不认为这件「性感睡衣」没被奥拉发现(因为转移过来的第一天,所有行李都接受过检查),不过奥拉自己主动穿给他看,似乎达到了相当大的奇袭效果。
结果陷入了明明是奥拉穿着令人难为情的衣裳,却是善治郎红着脸对抗羞耻心的奇妙状况。
即使如此,妻子妖艳的睡衣姿态,仍然让善治郎受到了足够刺激。
今晚的亲热,比平常稍稍激烈、持久了点。
「……」
想起了晚上的亲热,奥拉露出笑容,放开了透明睡衣,找寻睡前穿的连身裙式家居服。
不久,奥拉拿起在找的衣服,赤裸着身子拿着家居服,慢慢走向门口。
她慢慢地、慎重地、蹑手蹑脚地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免得吵醒善治郎。
于是一切顺利,奥拉在不被丈夫发现的状况下,成功离开了寝室。
从寝室来到起居室的奥拉只开了一只LED落地灯,然后在它的灯光下迅速换上家居服。
穿上蓝色无袖连身裙的奥拉坐在皮革沙发上,然后摇响了桌上准备的铃铛。
没过多久,一名年轻侍女走进房间。她应该是凭着手上的烛台火光走过了黑暗的走廊。LED的灯光对习惯了昏暗的眼睛来说似乎太亮,她稍稍眯起了眼。
这名以卡巴王国的人来说难得一见地拥有一头金色长发,令人印象深刻的侍女,原本是奥拉的贴身侍从,现在则是服务位置离善治郎最近的人物。
「失礼了,陛下。」
奥拉瞥了一眼恭敬地低头行礼的侍女,在沙发上翘起腿,说:
「让我听听你的报告吧。」
忠心的侍女听了主君所言,注意着尽量不混入私心,开始述说今天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是。就小的所见,奥塔薇亚大人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她看起来只是想诚实地履行善治郎大人的家庭教师之职。」
白天,这名侍女为了送水与毛巾,好几次踏入善治郎与奥塔薇亚的学习空间,她以坚定不移的语气如此报告。
「嗯,是吗。那么,奥塔薇亚夫人果然只是侦查员了?」
奥拉听了报告,自言自语般低声说。
奥塔薇亚本来就是个真诚而不擅长权谋的女性。马奎斯伯爵的主要目的,或许也只是透过妻子的眼光,了解「女王的丈夫」这个问题人物的人品罢了。
虽然不能大意,不过似乎也没必要从现在就开始紧张兮兮。
「知道了。今后,只有奥塔薇亚夫人有可疑的言行时,才需要向我报告。」
「是,小的明白了。」
见侍女低头行礼,奥拉「嗯」地一声点点头,接着说:
「那么,这阵子夫君每天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与哪个女佣发生了关系?」
这是迄今奥拉已经对侍女们提出过无数次的问题。
历代君王当中,没对后宫侍女出手的人反而属于少数派。更不要说善治郎与往返后宫的历代君王不一样,是住在后宫里。
不跟年轻美丽的侍女们眉来眼去,反倒显得不自然。
然而,这次侍女仍然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回以始终不变的答案。
「没有。目前不但没有任何一个仕女让善治郎大人碰过,甚至几乎没有人能让大人多看上两眼。
追根究柢,善治郎大人似乎并不太喜欢我们踏入房间。
因此,我们除非大人有事吩咐,否则都不会踏入这间房间。相反地,当我们要打扫这间房间时,善治郎大人会到别的房间去。」
因为侍女要打扫房间,所以主人到别的房间去。从主人与侍女的关系来想实在匪夷所思,大概在这方面上,他还没能忘记日本的生活习惯吧。
换个说法,感觉就像被妈妈的吸尘器赶走的爸爸。
听了侍女的报告,奥拉点点头,做出指示。
「是吗。我想我已经说过好几次,夫君是个不太擅长主张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他甚至认为说出自己的欲望是『不道德』的。从仆人的立场来说,或许是较难应对的类型,希望你们能够尽量体察他的心意,满足他的要求。」
「是。小的明白了。」
「好,可以了。辛苦你了。」
「是,小的失礼了。」
结束报告的侍女,一个鞠躬之后走出房间。
伴随着啪答一声,侍女离开后,奥拉在起居室里呼出一口气。
「……喉咙渴了。喝点水好了。」
无意间,奥拉注意到喉咙的干渴,在回到寝室前想先喝杯水。
奥拉走向安置于起居室角落的五门电冰箱,然后从冰箱中拿出银制水瓶。
「呼。」
将冰水从水瓶倒进玻璃杯里,一口气喝干的奥拉,在仅以一只LED落地灯照亮的阴暗室内喃喃自语。
「是吗……善治郎对奥塔薇亚夫人或侍女们,都没有兴趣啊。」
奥拉无意识地,以双臂抱住自己的身体。
这是今晚也与善治郎缠绵好几次的身体。身体各处还残留了丈夫的手指与嘴唇游走的触感。善治郎这个男人,是多么热情地向女人求爱,奥拉的身体清楚得很。
然而这样的男人,事实上对自己以外的女人却看都不看一眼。
「呵……呵呵呵。」
不知不觉地,奥拉发出了笑声。这份感情该如何形容?
她想不到,受到异性所爱,竟是如此愉快的事。
不同于做为君王在政务上获得的充实感,也不像做为将帅在战场上赢得的胜利美酒,这种自身体深处涌起的热气。
说得低级点,那是一种「优越感」。一个男人只从自己身上感受到女性魅力的喜悦。认同自己才是最棒的女人的快感。
「这可不好。我都要产生独占欲了。」
要是沉溺于这份感情,今后当善治郎必须迎娶侧室时,恐怕自己会因为个人感情而直觉地提出反对。
奥拉对于不受自己控制的感情无法掩饰困惑。更令她意外的是,这份失控的感情,对奥拉来说是如此地舒畅。
「好吧,算了。现在没必要为将来的可能性担心。」
奥拉摇摇头,关掉LED落地灯,摸索着打开寝室的门。
回到寝室后,奥拉脱下家居服,将她那丰腴的褐色裸体滑进睡得香甜的善治郎身旁。
「呵呵呵。」
奥拉抱住了背对自己入睡的善治郎,将赤裸的一对乳房压在他的背上。
「……嗯嗯。」
善治郎的背,以男人来说并不算宽阔,但奥拉却能从他的背上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安详。这样搂着他,会让奥拉有「回家」的安稳感觉。
实际上,像这样抱着善治郎背后的奥拉,用不了多少时间,就面带彻底安心的表情,进入梦乡了。
◇◆◇◆◇◆◇◆
善治郎开始接受奥塔薇亚的讲课后过了几天。
目送爱妻先行前往处理公务后,善治郎坐在电脑前,有效运用奥塔薇亚上课前的少许时间。电脑播放的影片,是善治郎请奥拉帮忙而做成,供善治郎专用的教养与礼仪讲座。
虽然数位相机的录影功能录下的声音有着「言灵」将会失效的问题,不过只要稍微想想,解决方法再简单不过了。
只要善治郎当场以日语重复一遍奥拉说明的内容就行了。
「光登 西 因威东 阿尔 贝勒 阿 温 匡帕内罗 记 拜拉 普力美路 乌能 艾尔 佩答苏 于 乌尔地末 乌能 艾尔 佩答苏……」
「呃,在受邀参加舞会时,对于第一个与最后一个舞伴……」
电脑播放的影像中,先是奥拉说着听不习惯的当地语言的声音,然后慢了一拍,传来自己讲日语的声音。
虽然听机器播放出自己的声音实在不怎么舒服,但确实很有运用价值。值得让他多少忍耐一下不快的感受。
就这样,善治郎用电脑复习着教养与礼仪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失礼了,善治郎大人。奥塔薇亚大人到。」
「……知道了,我马上去。」
听到侍女的声音,善治郎关掉电脑的电源站起来。
虽然善治郎有电脑、手表与手机等好几个几乎准确的时钟,不过因为只有善治郎一个人会注意每分每秒,所以太计较时间并没有什么意义。
「好,准备过去吧。」
善治郎打开门来到走廊上。在门的另一头,熟识的金发侍女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
起初困惑不已的善治郎,如今也渐渐习惯了佣人们殷勤的态度。
「辛苦了。那就麻烦你打扫一下。」
「是,小的明白了。」
侍女们体察善治郎的意愿,尽量不在善治郎在的时候进入房间,善治郎则将她们当作「旅馆的员工」,与她们保持适当距离。
善治郎的讲话方式与态度以后宫主人来说略嫌随便,但是这座后宫对现在的善治郎来说就是「自家」,在这里从早到晚装模作样,身心负担太大了。
所幸后宫的佣人们都经过奥拉严选,值得信赖且守口如瓶。在某种程度上采取轻松的态度也没有问题。
(昨天学的差不多都复习过了,希望能尽量在中午以前结束常识与礼仪的课程。这样从午休结束到晚上的时间就能拿来学魔法了。啊,午休有三个小时以上,所以如果能跟奥拉见面,就先跟她预习与复习一下魔法吧。这样下午的魔法课也会比较顺。)
善治郎一边有效率地安排着今天的行程,一边走在后宫走廊上。
将课堂间的时间拿来复习,让课程进度提前。另外还趁着午休时间预习下午的魔法课,进一步提升效率。
看来二十四年来培养的,以「勤勉」与「踏实」为美德的价值观,不是能够说改就改的。
善治郎好像忘了自己原本是个志愿小白脸,立着绵密的计划,以「尽可能有效率地」完成自己担负的职责。
善治郎在接受奥塔薇亚的教导时,侍女们正在清扫善治郎平常使用的起居室与卧室。
她们身为王宫专属侍女,虽然拥有可引以为傲的高度技能,不过这间房间的打扫工作与其他地方的情况不同。
「大家都明白吧?善治郎大人的私人物品原则都是干擦,严禁湿擦,知道吗。」
「是!」
这位高雅的中年女性似乎负责监督所有清扫的侍女,她一声令下,年轻侍女们纷纷精神抖擞地回应。
想教会所有侍女电器产品的详细使用方式太难了。善治郎领悟到这一点后,就事先告诉侍女们「打扫干擦即可。千万不要湿擦」。
实际上,就算是电器产品,也只有一部分湿擦会有危险,不过与其特地跟侍女们讲这些,善治郎觉得倒不如自己来比较快。
中年侍女一边自己也动手打扫,一边注意所有人的动作,她恶狠狠瞪了一眼乍看一下正在俐落地打扫的侍女三人组,大声叫道:
「那边那几个!桌子前面需要那么多人打扫吗!那里一个人就够了。快点清理干净!」
受到中年侍女的斥责,仔细擦拭着电脑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缩起脖子。
那里是善治郎刚才坐着的地方。也就是还在运转的电风扇,以及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放置的位置。
冷冻室当中正在用金属盆制作下一份冰块。等到善治郎午休回来时,应该已经完成了。
因此,善治郎下了许可,让侍女们自由使用这块用过的冰块。
顺便一提,只要使用时懂得分寸,他也准许大家使用冰在冰箱里的毛巾。
周围的侍女们频频拿来擦汗,也是为了保持善治郎的环境卫生与舒适。
「就算善治郎大人说可以自由使用剩下的冰块,那也得等你们做好工作才行。怎么可以偷懒使用主子的用品纳凉,真是岂有此理。」
中年侍女如此说完,便冷酷无情地将房间的木窗整个打开。
闷热的热风,瞬时从窗户吹进房间里。
「呀!」
「不要嘛,再一下下就好。」
「啊啊,冰块——我的冰块要融掉了……」
假装在打扫,其实是在享受冷风的三个侍女,做出夸张的反应表达悲叹。
虽说上午的气温比较舒适,但也超过了三十度。
对着发出惨叫的三个侍女,中年侍女将两只拳头扠在随着年龄变粗的腰上,气呼呼地说:
「不要一直在那里胡闹。不让阳光照进来,怎么看得到哪里脏。把落地灯关掉。知道怎么关吧?」
听到中年侍女不由分说地下令,年轻侍女们只好死心,回到工作岗位。
「是——」
「那么,我去用抹布擦那边的地板吧。」
「啊呜——冰块——我心爱的冰块……」
看着三个问题儿童总算回去工作,中年侍女叹了口气。
「真是,这几个丫头。我一没看紧就都放肆了。」
当初受命进入后宫服务时,她们也紧张得全身僵硬,事事小心,怕招惹了据说来自异世界的主人。
然而谜底揭晓,原来女王的夫婿,是个照顾起来毫不费工夫,甚至让人感到失落的主子。
没有任性要求,对于一点小错能笑着原谅。没什么事根本不会呼唤侍女。多亏于此,年轻侍女们才一个月就成了这副德性。
虽说这三个人在侍女当中尤其属于「松散」的一群,但所有年轻侍女都有相同的隐忧。
「真是可叹。荣耀的后宫侍女们竟然会是这副德性。」
中年侍女以抹布娴熟地擦拭皮革沙发,口中不停抱怨。
起居室打扫完毕后,就轮到卧室了。
「呜哇啊……」
「昨天晚上也是啊……」
「啊哈哈哈。陛下与善治郎大人感情真好呢。」
踏入寝室的侍女们,闻到每天惯例性地从床铺传出的气味,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
床单。放在一旁笼子里,昨晚用过的睡衣与内衣。从这些东西当中飘散出的气味,在在说明了女王陛下与她的夫君昨晚又在这间房间里度过了一段浓情密意的时光。
「这样很好。照这样看来,快的话也许明年就能期待继嗣了。」
至于中年侍女则自顾自地说着,满意地点头。
诚然,做为王国的一个国民,女王与夫婿感情融洽令人高兴,但是对自己的美貌还算有自信的年轻侍女们,心情却也有些复杂。
她们这时穿着的卡巴王国侍女服,比它的发源地——北大陆的服装单薄得多。
亮蓝色的裙子只到膝盖,手臂也是标准的无袖。虽然还不至于过度煽情地剪裁得胸部或腰部线条一览无遗,但由年轻侍女穿起来,看起来应该颇有魅力。
然而她们的主子,直至今天连碰都不碰她们一下。
如果他本来就不太近女色的话还能谅解,但每天早上的寝室却又躺着「物证」证明他在晚上多么积极与女王陛下亲热。
她们并非期望女王的夫婿能对自己「出手」,但一点都不感兴趣,却也稍微伤到了女人的自尊。
「好了,时间有限。快点打扫一下。把床单换了。脏掉的睡衣拿去洗,洗好的衣物放回收纳箱里去。」
「是。」
「小的知道了。」
「呼——寝室还满凉快的……」
比起起居室,寝室较为狭窄,东西也少。就算把洗衣服与换床单算进去,整理寝室花的时间仍然只有起居室的一半以下。
侍女们以熟练的动作完成自己的职务。
◇◆◇◆◇◆◇◆
当天下午。
今天照常与奥塔薇亚夫人进行过名为午餐会的「一般常识与礼仪课程」,善治郎在已于上午清扫干净的后宫起居室里,与奥拉度过安详的时光。
时间还在中午,因此两人玻璃杯中装的并不是酒类,而是加了冰块的水与果汁。
善治郎疲于听课,奥拉则是处理政务用脑过度,两人依偎着坐在沙发上休息,看着电视。
从电视中播出的声音当然是日语,又没有言灵的效果,因此奥拉应该是听不懂的,不过两人现在正在观赏的影像,与声音没什么关系。
不发一语地看着画面一会儿后,「好,我知道了!」发出声音的是奥拉。
「不会吧,又你先?不可以说出来喔,绝对不可以喔!」
被抢先的善治郎懊恼地发出惊愕的声音,然后紧盯着画面上播出的风景照。
这张照片当中应该有某个部分慢慢产生变化。而这个游戏的主旨就是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变化之处,不过目前比起把游戏带来的善治郎,今天第一次玩的奥拉胜率高多了。
看来观察力与注意力还是有差。
「嗯,不说,不说……画面右侧的淡红色花朵,现在应该正适合欣赏吧。」
「呜哇啊啊!奥拉你个性很差耶!」
玩游戏玩得起劲的两人,脸上浮现出不便让外人看到的轻松表情。
尔后。关掉电视与游戏的电源,奥拉在恢复安静的起居室喝着玻璃杯中的冰水,向坐在身旁的善治郎说道:
「那么,课程的进度如何?听你昨晚的说法,在一般常识与礼仪方面差不多能拿及格分数了吧。」
被奥拉这么一问,善治郎满意地点头。
「是啊,关于这方面,上午上课的时候她说合格了。不过好像还只是到外面不会丢脸的最低限度。」
「哦,那太好了。那么,下午的课程只有魔法啰。」
奥拉一边以笑容回答,心里一边想:
这位夫君还是一样勤勉。善治郎似乎没有自觉,他对于人家交给自己的任务,总是理所当然地以自己力量所及的范围,做出最好的结果。
奥拉的部下当中也有几个这种类型的人,想善加运用这种人其实意外地困难。他们愿意努力所以很好用,但因为他们不擅长吐苦水,长官必须为其分配恰当的工作分量,不然他们常常会独自埋头苦干,直到筋疲力尽。
善治郎并不知道妻子内心的想法,以笑容答道:
「嗯,是啊。所以,你可以趁现在教我一点魔法知识吗?
我记得魔法最大的瓶颈,就是效果的持续性极低,对吧?
而我听说最早克服这项弱点的是双王国的『附加魔法』以及我们卡巴王室的『时空魔法』,这也就是说,时空魔法正如其名,不只对于空间,对时间也能起作用?」
见夫君急着开始预习下午的上课内容,奥拉不禁苦笑,回答:
「喂,课堂的话题等课堂开始再说。现在在你身旁的不是奥塔薇亚老师,而是我这个做太太的喔。」
关于常识与礼仪方面得到了最低限度的及格分数,就表示善治郎也终于可以在公务或重要的社交场合露面。今后想必会变得更忙,要是从现在就这么拚,会撑不久的。
(看来我的担忧成真了。)
这样看来,以后将工作交给夫君时必须看紧一点,以免他「自主性地硬撑」。
奥拉在内心如此告诉自己。
「啊——嗯,说得也对。嗯,就是啊。」
爱妻压在自己右臂上的柔软肢体让善治郎的眉梢下垂。关于魔法想趁中午确认清楚的疑问,都从脑中溜走了。
坐在善治郎身边的奥拉撒娇似的将脸靠在他的右肩上,善治郎将手绕到奥拉的背后,搂住她的肩膀抱向自己身边。
隔着薄布互相接触的体温相当舒适。女王夫妻曾几何时都忘了说话,闭上双眼,委身于舒适的拥抱时刻。
「呼……」
不久,从善治郎的口中,传来宁静的呼吸声。
「嗯,睡了吗……」
确定丈夫已经入眠,女王轻轻笑了一下,手臂绕上睡得香甜的丈夫的腰,自己也闭上眼睛。
「……」
就这样,女王夫妻互相依偎,像是要取回晚上相爱而减少的睡眠时间,一起沉沉睡去。
这是女王的夫婿善治郎初次踏入社交界的几天前。善治郎目前仍然过着平稳的日子。
《理想的小白脸生活2》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