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闇。
全面的暗闇。
漆黑的世界,不存在任何能触碰得到的东西。
牠在其中摇荡,静静地窥视着『外面』的样子。
只有一个人,知道牠藏身于此。
只有创造出牠的主人知道。
现在,牠所注视的人们,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存在。
月森冬马没有、香沙薙桂没有、『长者』也没有。
牠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
身后的尾巴轻轻地晃动着,四周的暗闇掀起一片涟漪。
还没
该行动的时间还没到。
主人要的东西正拿在『长者』手上。
只要『长者』还拥有那样东西,那么将它抢夺到手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良机一定会来到。
牠像胎儿一般蜷起身体,静静地等待那个时机。
鲜红的液体自柔软的雪白指间滴落。
樱一边爱怜地抚着手中的肉块,一边笑着。
从月森相马胸口挖出来的那东西仍旧温暖。
「你打算摸那只狗的心脏摸到什么时候?」
站在樱身前数步外的桂以骇人的语气说道。
从他苍蓝双瞳内放出的杀气比刀还锐利、比冰还冻人。
冬马就在他的身旁,不过他的双膝着地、头无力地低垂着,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因为汝的不中用。余才亲自出征将之夺回。爱抚这颗心脏又有什么不对?」
樱绽放出一个妖艳的微笑,桂的杀气随之变得更加尖锐。
樱耸了耸肩,视线转向手上的心脏。
为了得到这颗心脏,樱一百多年来难得地吓破了胆。
心脏的主人月森相马在四肢被切断后仍旧没有丧失战意,他为了和樱同归于尽,选择了自爆。
如果樱在挖出心脏后撤退慢了半拍,他极有可能身受重伤。即使身为龙人,在近距离受到黄金狼以生命能量炸裂的冲击,也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
跟兰死的时候一样。
樱回想起那个放弃长生不老的愚蠢姊姊死时的模样,不禁蹙起了眉头。
兰为了守护自己的儿子而向樱宣战。她的执念异常惊人,即便是拥有兽人精锐部队的樱也陷入了苦战。
这世上最糟糕的生物就是为了孩子拼命的父母。
真是让人火大。樱打从心底唾弃这种人。
他原本打算要杀掉的缘,也因为相马自爆的阻挠而逃走了。
虽然不怎么高兴,但缘的事就以后再说吧。想要什么时候杀了他都行。
既然他都放过缘一次了,缘八成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再来攻击他。就算有那个胆量好了,他也构不成威胁。反正缘不过就是个孩子。
「接下来」
樱的视线从相马的心脏移到前方的青年身上。
要选哪一个?
他交互看着两人。
桂同时继承了龙人及香沙薙一族的血脉,他的肉体拥有凌驾龙人的强大力量及永远的青春对樱而言,要成为真神的两项条件都沉眠在桂的体内。
另一方面,冬马体内则蕴藏着据说只有将月亮与心交迭之人才能拥有的古月之力。
根据传说,古月之力能带来绝对的力量与长生不老。
古月之力虽然很难割舍,但我还是应该选择桂吗?
古月之力还有太多不明的疑点。当樱出生在这世上之时,古月之力早已成为传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文献。
同时,他也不明白什么叫作把心和月亮交迭。
既然没有人能保证古月之力一定能让他长生不老,那他就应该把冬马的顺位排在桂之后。如果得不到桂的肉体,那他就改选冬马。
而且桂的母亲是樱的双胞胎姊姊,同一血族的肉体一定比较适合作为移植精神的容器。樱是这么想的。
「你也够了吧!」
桂将长剑的剑尖指向樱。
「呵呵,别那么生气。」
樱完全不在意桂的杀气,他笑道:
「余也爱抚够了,该是时候把这东西变成打开朝向永远之门的钥匙了。」
樱停下抚摸心脏的手,以手覆盖住心脏,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转变吧。」
心脏随即绽放出光芒,光芒炫目到连站在远方的桂都不得不用手臂遮住眼睛,而樱却丝毫没有瞇起眼睛。
过了一会儿,光芒逐渐散去,心脏化成了一颗珠子。
那颗珠子比成人的拳头还大上一倍,颜色则是浓郁的金色。由于珠子几乎没有任何透明度和光泽可言,实在很难说它像宝石一样漂亮。
「那就是『最后之月』吗!」
「没错这就是让余成为永远的存在的钥匙。」
由战死的黄金狼心脏变化而成的宝珠?『最后之月』这颗做为桂的『涅盘之月』及冬马的『久远之月』原料的宝珠能够解放沉睡在使用者体内的所有力量。与两者不同的是,它能够解放的力量是没有极限的。
樱以慈爱的眼神抚着金色宝珠的表面。
「我收下了!」
桂狠狠撂下这句话后便冲上前去。
「汝那烈火般的个性还是没变啊汝何需如此凶暴,余当然会给汝啊。」
只是余得先把它借给另一个人,不能现在就给汝。
樱看向桂的脚边对着桂脚下朝自己这边延伸而来的影子看了一眼,樱淡淡地笑了。
「余不能杀了汝,不过难得碰到这种机会余就陪汝玩玩吧。」
樱舔了舔雪白肌肤上鲜明的赤红唇办,放开呵最后之月匠。
呵最后之月白轻轻地飘向樱的头侧,停留在空中。
「喝!」
桂一边跑一边刺出一只手,闪耀着苍蓝光芒的冲击波从正面打向樱,将他红宝石般的发丝高高扬起。
「只是微风嘛。」
这道冲击波虽然具有粉碎大石的力道,但樱却动也不动。
桂在放出冲击波的同时步步向樱逼近,朝樱的眉间刺出长剑。
嗤笑的樱用手背挥开逼上前来的剑尖,但长剑和桂却突然化作浓浓的烟在眼前散开。
「!」
从烟中刺出的白刀划过樱震惊的脸颊,被切断的数根发丝在空中四散飞舞。如果樱没有转过身,脸就会被刺穿了。
「是具现分身!」
拨开烟雾现身的桂脸上闪过一抹「你说对了」的笑意。
具现分身。招式如其名,这是将魔力具现化后创造出分身的高等妖术。
桂使用这个妖术在冲向樱之前就做出了一具分身。和分身同时冲上前去的桂先让分身进行攻击,等到长剑被挥开后,分身便立刻消失。接着,他再藉由分身消灭时所产生的烟雾掩盖自己的行踪进行攻击。
桂尖锐地吐了一口气,挥下长剑。这次白刀改攻向樱的颈部。
樱大步跳开闪过攻击,以指尖抚过脸颊,一阵温暖的触厌传来。
「居然伤了余的脸!」
樱气愤地咬牙切齿。
桂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呵最后之月酝就浮在他头上。
「贱人!余要好好教训汝!」
激怒的樱以凌驾雷光的速度逼向桂,快得让桂根本来不及反应。
樱一把抓住桂的脸,以让人无法想象是出自纤细手腕的强大力量压倒他。
桂的后脑勺狠狠地撞上冰面,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樱把抓住桂脸部的手放开,傲然睥睨着桂。愤怒让他的呼吸紊乱,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
桂昏了过去,半颗头陷进冰里。
「还不够余之愤怒未平。余要打断汝的每一根骨头,让汝尝逼痛苦!」
就在樱挥下手的那一瞬间,某样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
「」
直到被打中后,樱才理解到打中他的是一只被金黄色体毛覆住的拳头。
沉钝的冲击自鼻尖传至头顶。
「呃啊!」
樱的身体向后大幅倾倒,眼底映照着和他瞳孔同样鲜红的天空。
有人在哭泣。
是谁在哭泣?
哭泣声是从何处传来?
不知道。
冬马觉得那像是小孩的声音。
小小的、小小的孩子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远在天边,但感觉又像是近在咫尺。
他是因为哪儿疼在哭吗?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事呢?
他想要安慰那孩子。可是,他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能跟他说话就好了。
可是冬马并不知道那孩子在哪里。
他什么也看不见。
除了那孩子的哭泣声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
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呢?
(啊啊,原来如此。因为我闭着眼,所以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听到,所以我什么也听不见。)
有一件伤心的事,非常伤心的事。所以,他不看、也不听。
(你)
闭着眼睛低着头的冬马试着跟那哭泣的孩子说话。
(你也有什么伤心的事吗?)
嗯。他觉得那孩子点了点头。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哭泣呢?)
孩子什么也不回答。
不过,他总觉得没来由地觉得他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哭泣,也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孩子停止哭泣。
冬马抬起低垂的头,慢慢张开双眼。
赤红的世界在眼前展开。
樱站在冰原的中央。
傲视着仰躺于地上的桂。
金色的珠子飘浮在樱的面前。
冬马立刻明白,那是原本在父亲胸中跳动的东西那是『最后之月』。
冬马试着起身,但一阵抽痛划过。肋骨断了,他所吐出的秽物里夹杂着鲜血,看来他的内脏也受了重伤,不过这伤并没有严重到让他站不起来。
他起了身,深深吸气,让兽气循环到全身上下。
兽气减缓了疼痛,让意识逐渐清醒。
「现在」
冬马抬头仰望天空,静静闭上双眼。接着
「现在,我还不能哭。」
他以微小但清楚的声音说道。
「等到全部结束后,我会尽情伤心所以」
他紧紧握住拳头,指尖都刺入了手掌里。
「老爸,请守护着我。」
让我的心不被绝望侵蚀。
让我不要因为憎恨而看不清我应该完成的事。
冬马睁开双眼,视线从空中移向正面,吸了一口气后便向前冲去。
与樱之间的距离一瞬间便拉近成零,他挥出的拳头正中樱的鼻梁。
「呃啊!」
樱的身体向后大幅倾倒,鲜红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冬马抓住其中一把头发,把樱的上半身拉回来,继续以拳头攻击樱的腹部。
唾液自翻着白眼的樱口中飞散。
冬马以左手抓住樱的头发,连击樱的腹部。
樱试着转身,但冬马却不让他如愿以偿。他扯住樱的头发,硬让樱维持在前倾的姿势,不断攻击他的腹部。每当拳头吃进肚子里,樱的嘴里便溢出短暂的呻吟。
打了约十发后,樱的头无力垂下。
冬马改抓起樱的浏海,硬把他的头抬起。然后啪地放开抓住的头发。用尽全力地给了樱的鼻梁一拳。
樱被打飞到后方,冬马立刻补上一拳。
掌前出现了无数的金色光点。
「喝!」
冬马发出尖锐的吼声,光点化作极细的箭一齐进射。
火焰将樱吞噬,他就这么直直仰倒在冰上。
此时,冬马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动作。
他用力蹬离地面,弹跳至离地数十公尺处,高高举起右手。
摊开的掌中亮起小小的光芒,不是金色,而是红色、水色、紫色混杂着各式颜色的极彩色光芒。
冬马现在确信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控制古月之力进行攻击,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光点的光辉不断增强,膨胀成比人头大十倍左右的球。
「樱!消失吧!」
冬马发出咆哮似的声音,挥下右手。
极彩色的光球丛局速落下,命中樱后炸裂。
闪光进射,爆炸声响遍四周。
冬马的脚尖轻轻着地,他呼地叹了长长一口气。
「刚刚那一击还不错,不过并没有把他打倒」
冬马一边注意着烟雾彼端的状况,一边低语道。
以前都是几乎无意识的状况下才能使出古月之力,但今天却能够随意操纵,也能够放出直接攻击。不过樱还是活着,刚刚那一击不但没有把樱打倒,他甚至完全没有受伤。冬马可以从气息和味道判断出来。
「真是让人惊讶」
在冬马为了追击而踏出脚步的那一瞬间,一道声音从烟雾彼方传来。
「余原本以为汝会因愤怒而忘我地攻击不过汝意外地冷静嘛。」
这句台词结束之后,疾风突然自侧边吹来。弥漫在现场的烟雾瞬间被吹散。樱在烟雾消散后出现的身影令冬马紧咬住臼齿。
樱被长长发丝遮住一半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因为痛苦而扭曲,也没有浮现任何笑容。除了一边嘴角沾有血丝之外,看不出任何外伤。没有被发丝遮住的半边脸颊上有一道桂划下的割伤受到这样的攻击还是毫发无伤吗?
这个男人能从身为神狼的父亲身上不费力地夺走心脏,看来他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恐怖的战栗和凌驾其上的愤怒一同涌上,冬马的拳头不停颤抖着。
「汝恨余吗?月森冬马。」
樱以指尖拭去嘴角的血,对着冬马问道。
「汝恨杀了汝父亲的余吗?」
冬马不回答。他紧紧抿住双唇,吞下涌上喉问的愤怒咆哮。
如果在这边放声吼叫,自己就会被憎恨吞噬,化作发狂的野兽吧。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
所以冬马用尽全力压抑负面的厌情。
拳头的颤抖渐渐扩散到全身。
「不让激情胜过理智吗?」
樱无聊地撩起头发。
「攻击余的极彩色光芒那是古月之力吗?」
他丢出另一个问题。
「余试着将它接下来,不过威力也不怎么样嘛。那种程度的」
樱讲到一半,瞇起的眼睛突然大睁。
「!?」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冬马在摆好战斗姿势的下一瞬间,樱的身上便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红宝石般的美丽发丝突然化为雪白。
「什?」
发出夹杂着惊讶与呻吟叫声的樱,他身上的异常变化持续进行。
深刻的皱纹一道接着一道划在樱的美艳容貌上。
「呃啊」
樱用双手覆住满是皱纹的脸,原本白皙柔软的十指也变得像枯枝一般干瘪。
一个丑陋的老人。
樱咚地倒在无言的冬马面前。
那才是真正的樱吗?
是刚才的猛攻解开了维持年轻外表的妖术吗?冬马凝视着樱。
「被打破了」
樱发出嘶哑的声音。
「古月之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凶猛」
樱缓缓站起身,把覆住脸的双手放开,由于他低着头,旁人无从窥视他的表情。
「月森冬马」
冬马被叫到后,朝向樱的眼神愈形锐利。
「只有燐才能看见衰老的余你犯了无可赎偿的重罪」
仍旧低着头的樱踏出步伐,他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步步逼近。
从樱身上厌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压力,冬马喉咙深处发出了咆哮声。
他想吐,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拒绝与樱战斗。
虽然他想立刻逃走,但冬马还是选择留在原地。
绝对不可以屈居弱势。古月之力的确可以伤害他,只要继续攻击
正当冬马这么想,樱低垂的头唰地抬起。剎那间,一声像是重物落下的声音响起,冬马四周的冰同时陷落。
「!」
无形的力量挤压着全身。
重力!
冬马立刻明白那股无形的力量究竟为何。樱的术让冬马四周的重力增加到平常的数十倍以上。
「唔!」
冬马咬紧牙根和重力对抗,迈步向前。
陷落的范围以冬马为中心,半径约有一公尺半,也就是说,只要踏出这个范围,他就能从超重力中解放。
冬马走了三步便向前倒下,他已经离开了超重力的范围。
樱呢?
冬马一边吐出积在胸中的气,一边抬起脸,看见两只白浊的眼睛。
樱就在自己眼前。
「唔!」
冬马立刻刺出右拳。在他思考之前,身体已经采取了行动,但他的右拳却在打到樱的脸数公分前被挡下。
叽。樱的手加重力量,拳头发出被挤压的声音。
拳头会碎掉!
就在他这么想的那一瞬间,一道像是石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呜啊啊呃!」
冬马的叫声途中转为短暂的呻吟声,樱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冬马的喉头,左手则抓住他的拳头。
冬马试着甩开,但樱的臂力却不容许他这么做。
冬马就这么被压倒,背部和后脑勺狠狠地打到冰上,而樱掐住冬马脖子的手也顺势更加用力,冬马的意识渐趋模糊。
「月森冬马余原本打算如果没拿到桂的肉体,再找你这个候补余现在改变心意
了」
压在冬马身上的樱从喉咙深处发声说道。纤长雪白的发丝落在冬马头上,接着,他的白发唰地一声变回鲜艳的赤红色。
樱的肌肤、双瞳都在惊讶的冬马眼前回复成精致画作般的美艳。
「余不需要你了,余要将你撕成碎片!」
樱掐住冬马颈部的手已经用力到凶恶的地步,冬马大声喘息。虽然他想要殴打樱、用钩爪攻击樱,但他就连自己的手也无法操纵。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喉咙会在他掐死我之前被捏烂!
白雾逐渐遮盖住视野,此时,冬马目击到一幕意料外的光景。
喘息着的他拾起头,视线前端有一只狗就坐在倒下的桂和飘浮在空中的『最后之月』中间。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的黑狗,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的?
那是响先生的影兽!?
他的预感正确,影兽影狼将暗合具现化后的使者像是在笑一般露出白牙,纵身跳跃。
影兽咬住浮游的『最后之月』,灵巧地在空中转身落地,随即向某处奔去。从落地到消失踪影前后花不到五秒钟。
惊讶让冬马逐渐模糊的意识恢复清明。
为什么响先生要拿走『最后之月』?
是樱的指示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奇怪了。樱的目的是夺走解放了能力的桂的肉体,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必须把『最后之月』交给桂。
不知道樱是没有注意到响把『最后之月』带走,还是注意到了但装作没看见。他持续以恶鬼般的表情掐住了冬马的脖子。
冬马用意志力移动几乎要失去感觉的左手,将钩爪刺进了樱的喉头,白瓷般的肌肤立刻渗出血丝,樱的眼角越抬越高。
「贱人啊啊啊啊!」
冬马全身上下进射而出的极彩色光让樱的怒吼化为惨叫。
忍受不了极彩色光的樱退开。冬马迅速跳开,准备以古月之力继续攻击,但由于呼吸过于紊乱,导致他无法进行攻击。
「贱人第一次就算了,连第二次也」
愤怒让樱的肩膀和声音颤抖,他以手背擦拭脸颊,手和脸颊上都露出了烧烂的肉。
「光是把你撕碎还不够余要把你连骨头一起烧尽!」
樱大声说完后,将烧烂的手举到胸前,掌上出现了一个被淡色光芒包覆住的物体。
那是鸟的羽毛。美艳程度不输给樱的发丝及双瞳的鲜红羽毛。
冬马知道那根羽毛的名字。
「朱雀扇」
它和桂的魔剑?绝及燐的迦陵频伽一样,是兰为了讨伐樱的志士所遗留下来的五样武器之一,埋藏在其中的能力是
「来吧!」
樱高高举起朱雀扇,剎那间大量的火焰出现在樱的四周,空气瞬间化为炙热沙漠般地灼热。
火焰发出有如瀑布的声音,在樱的头上聚集成巨大的鸟形。
总数十五只。
那是神鸟。冬马曾经在与阵内甲牙的战斗中亲眼见识过神鸟的威力,他呻吟了一声倒退数步。
力量达到极限的鬼族战士才能召唤出的炎之巨鸟神鸟。让人得以召唤并操纵神鸟,这就是朱雀扇的能力。
十五只神鸟在樱的周围及上空悠然飞舞,每当牠们拍动翅膀,热度和火花便随之落下。
「炙热尊贵的太阳使者们!将他吞噬!」
樱高声发出命令,三只神鸟应声高叫,飞向冬马。
冬马摆好架式,准备迎战,但他不禁犹豫。
如果做出攻击,神鸟便会爆炸。
要怎么做!?
躲开?还是要做好爆炸的觉悟进行攻击?冬马思考了一下。
攻击虽然危险,但不管他怎么躲,他都不可能甩开神鸟,所以他还是只能选择攻击,将之消灭。
做出决定的冬马将意识集中在掌上,极彩色的光点在掌中点亮。
如果是古月之力的话!
冬马瞄准迎面而来的三只神鸟正中间那只,以古月之力放出攻击。
色彩鲜艳的光流从正面和神鸟撞上。
在纠缠瞬间后,极彩色的光和炎之巨鸟打消了彼此的存在。
跟我想的一样,古月之力可以略过爆炸这一步,直接消灭神鸟。
虽然他期待古月之力能够贯穿神鸟直接攻击到樱,但他的愿望并没有成真。
古月之力和神狼之力完全相异的不可思议力量,虽然和兰所说的一样强大,但它并不像冬马所期待的那样,拥有绝对的威力。
事实上,古月之力虽然击中樱两次,但它并没有造成任何致命伤害。
这就是古月之力的极限吗?还是说我没有把它发挥至极限呢?
冬马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只消灭了一只神鸟,剩下来的两只仍在朝他逼近。
他再次将手掌置于眼前,但他却吓了一跳。
原本笔直朝他逼近的神鸟突然改变行进路线,导致两只神鸟互相冲击。
冬马反射性地垂下耳朵,变身后的狼人族可以藉此动作保护耳膜。
下一个瞬间,摇动整个冰原的爆炸声响起,两只神鸟的巨大火焰化作高大的炎之海啸逼近。
转过身的冬马视线捕捉到撑着长剑站起身的桂。
冬马毫不犹豫地冲向他。
空气好热。
异常的热气让醒过来的桂拧起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手抵在额头上摇了摇头,光是这样的小动作,就让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头颅开始抽痛。
桂抓起掉在手边的长剑,扶着站了起来,双脚比想象中还来得无力。正当他挣扎着要站好时,爆炸声震惊了耳膜。
「唔!」
桂捂住一边耳朵拾起头,看到笔直地朝着自己冲上来的人影时瞪大了眼。
人影的背后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红色墙壁,他还没搞清楚那面墙壁究竟是什么之前,人影冬马的肩膀就撞上了桂的胸膛。
「你」
「不要讲话!会咬到舌头!」
冬马迅速地制止了提高分贝的桂继续说下去。冬马的声音虽然是自极近的距离传来,但听在桂的耳朵里却异常遥远,显然是先前的爆炸声扰乱了他的听觉。
冲进桂怀里的冬马把桂扛到肩膀上跳起。
不过一瞬间,两人就已经来到离地数十公尺的高度。
此时桂目睹了惊人的一幕,巨大的海啸而且还是鲜红的炎之海啸发出轰天巨响,通过两人的正下方,所以他之前才会把火焰看成是红色的墙壁。
热气就像是要在皮肤上点火一般,毫不留情地冲天而上。如果冬马没有救他的话,他一定早就被火焰所吞噬,极有可能受到比单纯的烧伤还要严重上数倍的重伤。
叽,桂咬紧了牙齿发出声响。没错,自己被冬马救了,这个原本应该是敌人的男子救了自己。
覆盖住大半片冰原的炎之海啸不到数秒就消失无踪,不过这并不代表冰原上所有的火焰都已消失,另一个地方的火焰正逆卷而上。
樱就站在火焰的正中央。
他用朱雀扇叫来了神鸟吗,
看着飞舞在樱四周的炎之巨鸟,桂在内心抱怨着。
「我们要着地了。」
冬马说完后便在离樱两百公尺远的地方降落。
在着地的那一瞬间,桂立刻以长剑的剑柄重击冬马的肩膀,那里刚好有着燐所留下来的伤。
冬马短短地呻吟一声,半丢半放地让桂着地。
桂立刻起身,将长剑抵向冬马的喉头。
「为什么要救我你没有任何要救我的理由!」
桂强势地问。听到自己失控的音量和问话,桂非常烦躁。即便再也没有比现在还要烦人的状况,这个状态恐怕也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吧。
而明明就被长剑抵住了喉头的冬马却毫不畏惧,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桂的眼睛。
「回答我!」
第二次的质问让冬马张嘴回答: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桂一脸空白,抵在冬马喉头上的剑尖也随之垂下。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什么?」
「很棒的理由吧?」
冬马用眼神轻轻一笑,以手背推开长剑,向樱奔去。
桂以僵硬的表情目送远去的金色背影。
冬马一边在几近沸腾的空气中狂奔。一边极力呼唤着。
呼唤着沉眠在自己体内的力量古月之力。
古月之力尚未完全觉醒,虽然他已经能将古月之力当作自己的力量操纵,但他所能应用的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冬马非常清楚这个状况。
再这样下去,或许能让樱受伤,但却无法击倒他,所以
所以请你觉醒,让我打败樱。
让我带回我所重视的人,让我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
那是几近祈祷的呼唤。
樱白皙手中捧着父亲心脏的情景掠过冬马脑海。
眼角像是在承受痛苦一般地瞇起,此时,他听到了某处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
那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的声音和他之前低着头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这个声音是」
在他低语的瞬间,一股热风从前方吹来,风压惊人。只顾着注意声音的冬马差一点就被吹走,他站稳脚步,看向正面,环绕在樱身边守护着他的十二只神鸟其中五只正大大拍动着翅膀朝这边飞来。
冬马以古月之力与之抗衡,从左掌放出来的极彩色光打消了其中一只神鸟。
紧接着,冬马又将意识集中在手掌上,从体内深处涌出的古月之力如同血液一般循环,集中在掌上。
「消失吧!」
从他的掌中连续进射出三道极彩色的光芒。
三道光芒与三只神鸟互相抵销了。
不知道是否为了同伴的消失而感到愤怒,剩下的那只神鸟发出尖锐的叫声,剎那问,裹着火焰的双翼击出数十个直径约有一公尺的火球。
快如子弹的火球群一涌而上,冬马高高跳起躲开攻击,但火球群迅速地变更轨道后追上冬马。
烦不烦啊!
冬马在心中丢下这句话后,将左手伸向火球群,无数的极彩色光点亮起。
「喝!」
冬马发出怒吼,上百支光箭向前发射。光箭贯穿火球群后接着改变轨道,刺进逼近冬马的神鸟身上。
被贯穿的火球群如泡沫般爆开消失,同时,神鸟也在留下些许火花后随之湮灭。
「还剩下七只!」
半空中的冬马稳稳地踏在以兽气做出的无形砖块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可以利用神鸟来攻击,
七只神鸟围住站在下方的樱,如果这七只神鸟在樱的四周一齐爆炸的话
虽然樱是召唤者,或许神鸟的火焰伤不了他,但是之前阵内甲牙就是因为自己召唤来的神鸟而受到致命伤的,照这样看来,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价值可以试试看。
冬马再次于掌前亮起无数的光点,光芒是炫目的金色。他的目的只是要让神鸟爆炸,不需要用到古月之力。
「上吧!」
当他正打算放出金色光箭的那一瞬间,神鸟突然现身在眼前,牠不是飞过来的,而是突然地无声出现的。冬马的视线范围里满是火焰。
「唔!」
神鸟在极近距离所放出的热气让冬马不禁呻吟,如果他的体毛无法抵御火焰,他可能早成了一团火球吧?现下就是这么热。
牠用术移转来的吗,
神鸟应该不具有瞬间移动到其它地方的能力,是樱用空间移转术送来的吧。
冬马不得不放弃攻击,他踢开兽气块准备撤退,不过
被包围了,
神鸟不只出现在正面,还有左右和背后,以及上下,全都张开了牠们绋红色的羽翼。
没有退路。
焦躁让冬马的嘴角扭曲,六只神鸟总计十二片羽翼扬起,准备击出火球。
如果在这种被包围的状态下受到数百个火球的攻击,他也别想活了。
战栗让冬马缩起身体,下一个瞬间,十二片羽翼一齐放出大量的火球。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冬马将心中的恐惧全数吼出,剎那间
铿。极彩色的光芒自冬马全身上下喷出。
光芒一瞬间便将火球群和六只神鸟消灭。
「太好了」
在四周一片极彩色光芒的笼罩中,冬马发出了虚弱的声音,就像是灵魂出窍般全身无力。
就算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古月之力,但力量还没完全解放,何况他还大量使用这股尚未完全熟悉的力量,就算有什么后遗症也不足为奇。
身体虚弱地歪斜倾倒,冬马一脚踩空了兽气块,从半空直直坠落。
此时,他从眼角看见了一团火焰,遵从樱命令的最后一只神鸟正朝他冲了过来。
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了
手在颤抖,握在手上的长剑,剑身和剑柄连接的地方也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为什么我在颤抖?
苍蓝的眼底映着冬马和神鸟之间的战斗,桂扪心自问。
是因为恐惧而颤抖吗?
桂非常清楚神鸟有多么恐怖,也知道牠们有多么难缠,冬马能够一击消灭数只神鸟,而且还能避免牠们爆炸波及他人的实力也是够惊人的了。
因为恐惧而颤抖这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不过真正让桂全身无法克制地颤抖的,是另一种感情。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不断发抖
第二次扪心自问时,冬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一股焦躁的情绪随着冬马的声音一起涌上。
桂紧紧地咬住下唇,力道大到几乎将嘴撕裂。
他恨之入骨的下贱野狗所说出的这些话不顾本人的意识,不断地在耳朵深处重复着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说什么玩笑话」
蕴含着怒气的低沉嗓音自桂的嘴角流出。
桂开始注意到,让自己抖个不停的感情就是焦躁和困惑。
(如果你死了,会有两位女性为了你伤心难过。)
(而且,我也跟你一样。)
冬马的话每在心里重复一次,心中的焦躁和困惑就愈积愈高。
「狗居然敢说跟我一样」
桂的视线追着冬马,来到空中。
「!」
他看见冬马被复数的神鸟包围,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
不只是前后左右,连上下都被包围住,这样怎么逃得了。
虽然过远的距离和火焰的阻挡,让桂几乎看不见冬马的身影,但桂还是知道他在害怕。
桂立刻反射性地举起提在手上的长剑
正准备踏出脚步时,他才突然发现到
我想干什么?
我是想救冬马吗?
冬马是狼人族的人,也是毁了他十年来精心计划的家伙。
为什么他非得救冬马不可?
没有任何理由救他呀,
放他自生自灭就好,看着他被神鸟烧死的样子再嘲笑他就好了。
不过,可是
桂紧紧咬住牙齿,紧到几乎要发出声音。下一个瞬间,极彩色的光在空中爆炸。
炫目到让人不得不伸手遮住双眼的强烈闪光,让桂「唔!」的呻吟一声。
闪光淡去,桂将手从脸前放下,看见被极彩色光芒笼罩的天空和站在正中央的冬马,六只神鸟已经杳无踪影。
「他一击就打退了那么多只神鸟吗?」
这怎么可能,虽然月森冬马的确是狼人族里最强的黄金狼没错,但就算是黄金狼,也不可能一击就将六只神鸟击退,这早已超越了黄金狼力量的范畴。
桂呆愣地凝视着这一幕,眼看着半空中的冬马虚弱地软倒、落下,同时,另一只神鸟进入桂的视野中,那是樱身边最后一只神鸟。
神鸟的目标看样子是冬马。
「啧!」
桂啐了一声之后蹬地前去,身影瞬间消失,是空间移转术。
一瞬间桂出现在空中,他向一旁伸出左手,接住倒掉下来的冬马,几乎使肩膀脱臼的冲击让桂皱起脸,一阵热风更从正面袭卷而来。
神鸟就快来到自己眼前了。
「碍眼!给我滚!」
桂大吼一声,挥下长剑,从剑身进射而出的光芒深深刺进神鸟的头部。
神鸟发出惨叫般的声音,同一瞬间,桂已经带着冬马使用空间移转从神鸟面前撤退。
两人一移转到地上,桂便立刻在周围张起防御结界。剎那之间,火焰遮盖住上空,桂的攻击让神鸟爆炸了。
大大小小的火块如雨点般散落四周,火焰虽然也无情地洒在桂和冬马身上,但全部都被结界给挡了下来。
待火炎之雨停下后,桂解开了结界。
「看来,这次是我被救了的样子」
冬马扶着桂的手站起身,发出夹杂着呻吟的声音。只是桂的听觉从之前的大爆炸至今仍未复原,冬马的声音音量和方向听起来都不太对劲。
「不要笑死我了。」
桂嫌恶地丢下这句话,一脚踢开冬马,冬马虽然踉呛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没有倒下,好好地站着,两人注视着彼此的脸。
「一击消灭那么多只神鸟你的力量还算有点用处,所以我才把你捡了起来。」
桂把长剑指向冬马的鼻尖说道。
「我要好好利用你的力量来杀了那家伙。」
桂的发言让冬马迅速地眨了眨眼,接着
「啊啊,我也觉得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耶。」
冬马抬起嘴角,像是在微笑一般。
「你们两个贱人打算杀了余吗?」
正当桂准备将长剑从冬马鼻尖移下时,他听见了樱的声音。
由于听觉尚未恢复,桂无法分辨声音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当他左右环视时,冬马以鼻尘指了指桂的背后告诉他正确方向。
桂回过头,视线和站在空中的樱对上,他正摇着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鲜红羽毛,傲然地俯视桂及冬马。
「同样都是女人被余抢走,同病相怜的垃圾吗?就算要两个人一起上,余也是毫不介意喔。」
樱呵呵地微笑。
桂一边睨着樱,一边向冬马问道:
「那颗珠子『最后之月』在哪里?」
「被拿走了,是响先生的影兽干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桂忍不住回过头。
「你说响?为什么他要『呵最后之月』拿走?」
不知道。冬马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樱的命令,还是响先生自己要这么做的不过,如果」
「废话就到此为止。」
樱的声音和铿的一声打断了冬马的话。
桂重新转向樱,忍不住啧了一声。
樱全身沐浴在灼热的风中,重新召唤来的三只神鸟彷若在崇拜樱一般,在樱身边不断飞舞。
桂缓缓地后退,用手背拭去涌出的汗水。
「香沙薙。」
桂退到冬马身旁,冬马出声说道:
「神鸟交给我,你负责防御,并等待用长剑攻击樱的时机。我们要打赢他的话,大概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狗不要指使人!」
桂冷淡地回答,但心中却同意冬马的提议。
他手上的长剑魔剑?绝能斩断魔力、灵体等世界上所有东西,不管樱的防御能力有多高,如果绝能够命中他,那要一击打倒樱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很不愿意和冬马一起战斗,但现在也只好先忍下。
不管冬马是不是敌人,只要能利用的,他都要用,只要能够杀了樱。
之后再向诛杀他们香沙薙全族的狼人族报仇就好了。
桂一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一边举起长剑,无锈的剑身反射火焰的鲜红,放出光芒。
「余要上了,贱人们。」
樱在火焰彼端露出恶魔般的笑,神鸟们高声鸣叫。
这是宣告殊死战开始的钟声。
桂在左,冬马在右,两人同时向前奔去。
此时,桂和冬马都还没注意到。
《兰之封界》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最先注意到变化的是位于距冬马一行人战场约十公里外沙漠上的两名青年南原鹰秋和柚本真矢。
鹰秋和真矢为了找寻过了约定时间都还没回到指定场所的冬马和相马,朝着他们所走的方向跑去。
两人浑身是伤,体毛也被鲜血染一污,如果是一般的狼人受了这种伤,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两人仍旧奋力地跑着。
这可是跟冬马、相马,还有深雪的性命有关,他们不能就这样倒下。
「真是够了,月森那家伙和他老爸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鹰秋边跑边怒吼,虽然他已经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不仅没找到深雪,连冬马和相马的气味也没有捕捉到。
冬马他们和深雪都有可能被已敌人给杀了也说不定,或许在这个广大的异空间里,他们这群人只剩下自己和真矢而已。
鹰秋用力摇头,甩掉急涌而上的不安,他不知道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动作。
「该死!」
就在他咒骂完的那一刻,啪啦,有样东西掉到鹰秋鼻尖上。
「嗯?」
鹰秋停下脚步,把掉在鼻尖上的东西捡起。
「这是啥啊?」
比小孩的指甲还小的物体看起来像是陶器或是玻璃的碎片,质地坚硬,颜色是正红色,跟他现在所站的沙漠及头上的天空是同一个颜色。
他透过太阳光注视着那片碎片。
「不要停下来,有时间休息的话,就拿来找姊姊。」
继续向前跑去的真矢折回头。
「我没有在休息啦,这东西掉到我鼻子上」
想把碎片拿给真矢看的鹰秋不禁眨眼,就在他把碎片递出的瞬间,碎片竞如初雪般溶化消失。
「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它就消失了,感觉起来也不像雪」
鹰秋还在感到不可思议,那不知是陶器或玻璃的红色碎片又改落到真矢肩上。
「?」
真矢拿起碎片,碎片则跟先前一样消失无踪。
两人看向彼此,同时抬头仰望天空然后吓了一大跳。
「天空」
「在摇晃?」
非常奇妙的光景,这不是因为地面在晃动才有这种错觉,的的确确是天空自己在摇动。
啪啦啪啦。第三次,红色碎片落下,而且不是一片两片,数十、数百无数的红色碎片自天空中落下。
绝大部分的碎片都在空中消失,但还是有数片掉落在鹰秋和真矢两人的肩上、头上。
「天空的碎片是这样吗?这东西」
鹰秋把玩着碎片,独自低语着,此时,他感觉到仰望天空的真矢倒吸了一口气。
在鹰秋看向天空的同时,那个就发生了
随着干裂的高音响起,一道白线划过天空。
「天空裂开了」
鹰秋和真矢瞪大双眼。
「只有这边的天空在摇晃吗?」
「龟裂一直朝那边裂去,看来应该不是。」
「所以说这个大到见鬼的空间里的天空,搞不好全部都在震动啰?」
真矢没有回答问题,看起来像是在沉思一般。
「搞不好」
正当真矢准备说话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袭击两人。
「呜喔!」
差点向前倒下的鹰秋反射性地将青龙刀刺入地面,不过他们现在站在沙漠上,青龙刀根本派不上用场。
「接着是地震吗!」
鹰秋一边站稳脚步,一边怒吼。以震度来说的话,应该有六到七级左右吧,是非常强烈的地震。真矢也拼了命要取得平衡。
幸好地震不到五秒钟便结束。
「现在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啊?一下是天空晃,一下是地面晃」
鹰秋将青龙刀从沙中抽起扛在肩上,再次抬头仰望。
天空仍在持续摇晃,而且龟裂不知何时变成了三道。
「一定是这样没错。」
真矢唐突地说道。
「嗄?」
「这个空间快要崩解了。」
真矢以淡淡的语调说着不得了的事。
「什」
「只有这个可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天空是不会龟裂的。」
的确如此,鹰秋心想。
「不过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那这个空间又是为什么会开始崩解呢?」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用你自己的脑袋想一想吧,有时候也得自己动动脑筋,不然你迟早有一天会留级留到跟你妹变同学。」
「」
真矢的回答让鹰秋握紧一只拳头不断颤抖,他不断在内心重复着「不要生气,我是大人了。」现在气到死也只是浪费体力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空间为何崩解,不过我能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一定要赶快找到姊姊,离开这里。我绝对不要被落下来的天空给砸死。」
「这倒是真的,我也不想有这样死法。」
鹰秋放下颤抖的拳头,凝视着龟裂的天空。
如果像真矢所说的那样,这个异空间正在崩解那他们在天空完全落下之前,还有多少时间?鹰秋和真矢完全无法预测。
「快走吧,我们没有任何一秒可以浪费。」
真矢点头,两人再次向前跑去。
冬马他们就是朝这个方向跑去的。鹰秋和真矢手上只有这个线索,虽然不管他们怎们跑,都不一定能见到冬马、相马和深雪,不过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跑。
他们再度出发没多久后,沙漠大地又开始摇晃。这次的摇晃不像先前那么强烈,两个人还能继续跑下去,不过这次的地震持续了十秒后,甚至到了一分钟都还没停止。
看来真矢的推测精准命中,这个空间再过不久就会崩解。
天空的龟裂逐渐扩大,细小的红色天空碎片不断落下,还有地震。这些现象让鹰秋相信这个用术创造出来的空间正在逐渐崩解。
我们不只要快点找到月森父子和深雪,现在我们连要怎么逃出这个空间都不知道,得想个方法才行
鹰秋边跑边思考着,某道气味突然飘进鼻孔。
「找到了!」
鹰秋尖锐地说道。他停下脚步,真矢也立刻停在原地。
「是月森的味道!」
鼻子好不容易闻到了。
「?」
嗅觉不如鹰秋的真矢似乎尚未感知到气味,正带着锐利的眼神到处嗅着。
「还有七、八公里远,八成是在山那边。」
鹰秋以下巴轻轻比了此地平线彼方的连峰冰山。
「姊姊也在那边吗?」
「这个嘛」
鹰秋暧昧地回答真矢的问题。他虽然捕捉到冬马的气味,但那里并没有深雪和相马的气味,反倒出现了身分不明的两道气味。
月森那家伙被敌人包围了吗?
他们得加快脚步的理由又增加了一个,而且他很在意和冬马一起行动的相马气味为何消失了。
「我的鼻子还没有捕捉到任何气味,你给我好好说明。」
「说明只会浪费时间,再跑个一、两公里的话,就算你不想闻到,也会闻得到啦。快走
吧!」
鹰秋粗鲁地回答完后向前跑去。内心不服气的真矢拧起嘴角,跟着跑了上去。
再过不久,他们便听到从冰山方向传来的沉闷爆炸声。
战况愈形激烈,同时也陷入一场苦战。
高声鸣叫的神鸟逼近,从左右方和正面袭来。
冬马忍下神鸟拍动羽翼时所引起的热风,朝离自己最近的左边神鸟放出极彩色光,将之抹杀。随即回过头,看见近百个火球以子弹般的速度朝自己逼近。
冬马判断自己来不及迎击,于是他选择先跳起,火球群立刻跟上。
冬马的胸腔里吸满气,发出咆哮,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化作冲击波炸裂火球群,火焰的烟幕出现在冬马和地面之间。
接着,两只神鸟穿过烟幕现身。
冬马的掌前亮起无数个极彩色光点,化作箭雨出击,神鸟在光箭的攻击下消灭。
刚刚那是第几只了?
冬马的内心这么问着,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蒙胧,呼吸也开始紊乱。
兽人的力量源头。兽气和古月之力是完全相异的两股力量。
在与神鸟的战斗中,冬马使用的主要是古月之力,因此他的兽气并没有消耗太多,不过持续地使用古月之力也为冬马的身体带来巨大的伤害。
古月之力的后遗症让体内的骨架、肌肉和内脏咯吱作响,不断哀嚎,这对全身都被病灶所侵蚀的冬马而言,古月之力其实是一把双面剑。
还没解放所有的力量就已经惨成这样,到时候不就更惨?如果我控制力量的技巧再好一点,或许就能抑制这后遗症
冬马一边以朦胧的意识思考一边着地,背后传来一阵惊人的热气。
他回过头,看见一只大张着绋红双翼的神鸟就在眼前,一瞬间因战栗而清醒。
「唔!」
要攻击牠?还是要退开拉出距离?冬马选择的是后者。
冬马蹬向冰原离开神鸟。剎那之间,某样发光的物体如箭一般迅速划过离冬马脸颊前数公分的地方,在冬马辨识出那是苍蓝光枪的那一瞬间,光枪已经刺进了神鸟颈部底端。
冬马立刻将双手在身前交叉,同时伏下双耳,瞬间过后,神鸟爆炸。
爆炸声、爆压、火焰,三者合一向冬马袭来。
「呃!」
爆炸的压力把冬马打到冰原上,他来不及作好准备,虽然受到火焰的攻击,不过幸好体毛防火效果够高,加上身上缠绕的兽气,冬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如果神鸟在近距离内爆炸的话,可不是这点小伤就可以解决的。
冬马按住最先着地的右肩站起身,看向光枪飞来的方向。
「谢谢你的援护不过我希望你可以不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他对着站在那里的桂说。
「抱歉,我没有厉害到能够让神鸟不爆炸就消失,你死了这条心吧。」
桂冷淡地说。他的表情虽然和语调一样冷淡,不过额头和脖子上都冒出了汗珠,肩膀也在剧烈起伏。
香沙薙的体力似乎也到极限了
冬马走到桂身旁,看向远方。
火焰在遥远的前方逆卷而上,那是因为有数只神鸟在飞舞,樱就在牠们环绕之下。
「神鸟又被召唤来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非常想要叹气,他们已经消灭了三十来只神鸟,大部分都是冬马以古月之力消灭的,不过像先前那样,受到桂攻击后爆炸消失的神鸟也不在少数。
神鸟交给冬马,桂负责防御、并等待用长剑攻击樱的战术,已经被不管怎么攻击都会不断涌上的神鸟给封锁住。
「再这样下去,战况只会持续胶着下去」
冬马无力地低语。
「梦话留到睡觉的时候再说,这个状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桂冷冷地说。
「什么?」
「你还没注意到吗?」
桂拧起眉头。
「这个空间《兰之封界》就快崩坏了,你看看天空。」
「?」
冬马闻言抬头仰望天空,大吃一惊,天空正不断摇晃,数道纵横交错的龟裂远远延伸到彼方。
「我完全没注意到」
他再仔细地凝视前方,红色粉末状的物体正不断自空中落下,神鸟洒下的火花让他也没注意到这个现象。
「真是个少根筋的男人,你不会连地震都没注意到吧?」
冬马沉默,他真的没发现。听桂这么一说,大地的确在摇晃。
根据桂所言,数分钟之前有一阵剧烈的强震,其后则持续着微弱的余震。
由于冬马不但把全副心力集中在战斗上,同时又跑又跳,一直持续着剧烈的动作,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状况,而古月之力所引起的意识朦胧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居然没注意到环境的变化我得更小心一点才行。
冬马摇了摇头告诫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崩坏?这地方不是存在了一百多年以上吗」
是樱的意思吗?冬马不禁问道。桂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后回答:
「核被破坏了,没有其它理由。」
「核?」
「以术创造出来的空间里一定有一个核,即便是只有一块塌塌米那么大,或是像这里大到浪费地方的空间都一样。只要核被破坏了,空间就会失去均衡而崩坏。」
只要核一被破坏,就算是创造空间的人也无法阻止崩坏发生,桂加上了这一句。
「这个空间的核,该不会就是」
「没错。是汝所破坏的那座石碑。」
樱的声音。冬马和桂立即摆出战斗姿势,不过他不在附近。
「真是个懒惰的男人居然用术把声音送来信。」
「看来我们的对话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和桂一起睨着彼端的火焰,冬马想起了兰。
冬马破坏石碑之后,那名女性从一百数十年来的诅咒中被解放,把她的愿望托付给冬马,接着便消失无踪
无法阻止弟弟的暴行、无法待在自己的孩子身边,她的悔恨无从计量。
究竟有多少人因为樱而不幸?
想要成为神,想要成为永恒的存在,樱为了这愿望,究竟让别人流了多少血泪?
悲怜的心情取代愤怒涌上心头,冬马的眼眶发热。
为了不让自己忘记他应该达成的目标,他压抑着内心的激情战斗至此。
怒气和憎恨至今仍封锁在心底深处,但只有这份悲怜的心情,他无法忍下。
「让一切结束吧。」
这句话不是对着一旁的桂说,而是冬马对着自己说的,桂斜睨着如此说着的冬马。
「必须让这一切结束。」
现在在这里,让一切结束。
冬马做了几次深呼吸,整理紊乱的呼吸。
「香沙薙,跟上我。」
冬马讲完后便冲上前去。
「啐。」
桂迟了一瞬后,随即跟上。
和樱之间的距离约有两百公尺,不需要使出全力冲刺。冬马微微回过头,确定桂跟在自己十数公尺后方。
冬马打算使出剩下的所有力量,赌上最后一击,这个赌注成功后需要桂的力量,他不能丢下桂。
「要上了吗?那好,余就如汝所愿,让一切结束!」
樱清朗的声音响遏四周,包围住樱的七只神鸟也随声音摆出阵形,向这边攻来。
冬马停下脚步,让剑身约一公尺半的裂光之剑出现在左手上。
他将古月之力灌入裂光之剑内,炫目的金色刀刀化为更加闪耀、鲜艳的极彩色刀刃。
虽然他还无法完全解放古月之力,不过已慢慢抓到操纵古月之力的窍门。
冬马举起极彩色的剑,冲进逼近的神鸟群中。
牠们大概没想到冬马会自己跳进来吧。神鸟们的动作出现了犹豫,阵形被打乱。
冬马拼了命忍住难耐的热气,挥动极彩色的剑。
最初的斩击切断一只神鸟的脖子,回过来的刀顺势砍掉另一只的头。
被斩的两只神鸟立刻化作火花散去。
这样可以!
对身体而言,连发古月之力是非常大的负担,不过像这样以剑的形式挥斩,就可以免去连发的副作用而直接攻击。当然,这也有可能会让神鸟爆炸,不过攻击的效果正如冬马所预期的一样,只是
真正的赌注现在才开始,
神鸟从左边逼近,冬马迅速蹲下躲开攻击,以极彩色之剑刺入飞过头上的神鸟腹部,一口气划到脖子根部。在神鸟散开后,冬马立刻开始着手下一次的攻击。
冬马一边退后,一边放出极彩色的剑,剑如彗星一般拉出长长的尾巴,刺进朝自己飞来的神鸟头部。
神鸟化作火花,剑身则化为燐光消失。
减到只剩下三只的话
一直在神鸟们之间穿梭自如的冬马突然停下脚步。
在炙如沸水的热气中,冬马放松过于紧绷的神经,摆出无形之位的架势。
三只神鸟包围住冬马。
老爸
冬马在心中呼唤着父亲。
父亲的身影如跑马灯般在眼前重现。
嘲讽的笑、凝视着母亲遗照时疲累的侧脸、还有为了守护他该守护的人时挺身战斗的金色背影
他曾经恨过父亲让他继承神狼的血脉。
他曾经蔑视父亲,认为是父亲的没用造成母亲的死。
这些心情在他和父亲之间划下一道鸿沟,是他自己为了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选择搬出了老家。
在和深雪相遇之前,父子之间的深沟一直无法填平。
也许他们两个算不上是关系良好的父子。
不过老爸还是我的老爸。
铿。神鸟们拍动羽翼时所发出来的热气如冲击波一般袭上冬马,不过冬马的无形之位仍未崩坏。
「来吧。」
冬马以散发出坚强意志的眼神望向站在神鸟彼端的樱说道。随后,神鸟们从三个方向扑天盖地飞来。
冬马完全没有闪开,直挺挺地挡下神鸟们的攻击。
「什!」
桂和樱都因为冬马毫不抵抗而任火焰吞噬的行为感到惊讶不已。
剎那之间,他们睁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吞噬冬马后正准备爆炸的三只神鸟颜色瞬间转化。
由血红,化作金色。
「!?」
在半句话都说不出的桂和樱面前,金色的神鸟卷起漩涡向空中爬升。
「上啊!」
高声大吼的是站在金色神鸟正下方的冬马。
金色神鸟响应冬马发出的叫声,以樱为目标急速降下。
「怎么可能!?」
惊愕的樱大叫,高高举起朱雀扇,他准备向神鸟们下达命令,不过金色的神鸟并没有回应。
牠们不可能回应。颜色由血红化作金色的神鸟们,牠们的主人已经不再是樱了。
樱那鲜红色的身影被金色火焰吞噬,下一个瞬间,樱发出惨叫,但冬马和桂都没有听见。
爆炸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天空、大地、空气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
冲击波和闪亮的金色火焰扩散至整片冰原。
冬马跳开、以兽气覆住全身,桂则是张开防御结界,保护自己免受冲击波的余震波及。
「成功了」
火焰划过后,强烈的无力感侵袭冬马,他瞬间脱力地单膝着地,刚才的攻击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兽气。
「虽然这是抄袭别人的招式不过,弹回去了」
放出所有的兽气所换得的攻击那是父亲?相马的奥义绝招,镜反射。
将敌人的攻击加倍奉还。虽然冬马以前只看过一次,但他还是成功了。
不过说是成功,其实冬马也只是勉强把攻击弹回去,并没有让反击的威力增加到原来的一倍。
只不过三只神鸟还是确实地爆发了,就算是樱,也不可能在承受这样的攻击后毫发无伤。
他以灌入古月之力的裂光之剑减少神鸟的数量,再将剩下的神鸟用镜反射弹回。
冬马艰辛地做到了这成功机率几乎是零的不利赌注。
不过光是赢了赌注并没有意义,如果不给樱致命一击,那所有的努力依旧是徒劳无功。
「香沙薙!」
冬马回过头大叫。
镜反射耗尽冬马的兽气,连站都站不好的他已经无力追击。
如果是桂的话如果是他和魔剑?绝的话,就能轻而易举地给樱致命一击。
「给樱致命一击!」
回过头的视线却找不到桂。
冬马立刻转向樱的方向,在那里同时找到桂和樱的身影。
横打过来的金色火花化作大量的雨水落下,樱深深地低着头,如幽灵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而桂则是从樱的背后挥下长剑。
在冬马尚未出声之前,桂已经开始动作了。
「去死吧!」
桂的声音发出了清冷的声响,白刀划过虚空,樱位在轨道上的头飞舞至空中。
「成」
成功了。原本打算这么说的冬马停下。
樱飞舞在空中的双眸突然像猫头鹰一般大大地睁开。
「!?」
再下一个瞬间,樱的头颅和斜倒在一旁的身体化成浓厚的红烟扩散,桂的身影迅速被烟幕吞噬而消失。
「香沙薙!」
「呜啊啊啊啊!」
冬马的叫声和桂的惨叫相迭。
让人联想到雷光的青白色光芒自烟幕中进射向四面八方,光芒来到冬马脚尖前数公分处剧烈爆炸。
「唔!」
差点被冲击弹开的冬马勉强挡下,他的视线回到正面。
烟幕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了,樱就站在眼前。
他的脖子和胴体相连,美丽的脸上带着冷冷的笑,神鸟的火焰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害。
「呜啊」
桂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樱拎起他的衣领,硬是让他站起,他看来虽然尚有意识,但四肢完全无力,长剑也掉到脚边。
「汝以为能杀得了余吗?」
樱低低窃笑。
「真是个虚幻的梦。」
樱就像是在丢垃圾般地抛开桂。
砰咚。桂毫无防备地以背着地,落在冬马身旁。
香沙薙砍的是用术做出来的分身!
冬马以镜反射弹回的神鸟也被樱躲开了。
他用尽兽气所做出的必死攻击并没有命中樱。
「唔」
冬马呻吟,他也只能呻吟。
「很辛苦的样子嘛,月森冬马,没有力气、束手无策,只能绝望?」
樱嘲笑着冬马,踏出步伐,冬马缓缓退后。
不可以害怕,要踏上前去战斗,
冬马不断在内心鞭策自己,不过他无法停下后退的脚步。
「如此愚弄余余要汝化作灰烬偿还!」
樱高声说完后举起朱雀扇。
在火焰将自空中涌出的那一剎那,出现了异常。
「嘎!」
樱突然发出了混浊的声音向前趴倒。
「什!?」
以为出现状况的冬马摆好战斗姿势结果他瞪大了双眼。
白刀自樱的胸口刺出。
冬马花了数秒才理解这是有人从背后袭击樱。
而胸口被刺穿的樱也是一样。
「啊嘎」
樱一边发出混浊的呻吟,一边试着回头,但在他回头之前,刀刃便再次深深刺进胸口,让他上半身仰起。
然后,刀刃一口气被抽出。
「啊」
鲜血如雾气般自胸口及口中喷出,樱向前倒下。其后现身的袭击者让冬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头发和瞳孔都是金褐色的少年握着桂的长剑在颤抖。
时间仿佛停下,冬马怔在原地,甚至忘记要眨眼。
眼前这一幕给人的冲击就是如此巨大。
缘拾起从桂手上掉落的魔剑?绝,趁樱失去防备的时候采取攻击。现在他的表情僵硬,全身不停颤抖。
另一方面,遭受奇袭的樱则是趴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他的背上流出大量的鲜血,加上胸前的出血,四周已化为一片血海。
随空气飘来的血味证实倒在那里的樱并不是术所创造出来的分身。
致命一击要给他致命一击,
就在冬马这么想的时候,缘就像是得了疟疾一般开始动作。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缘突然扬声大叫,换手握住长剑刺进樱的背,而且不是只刺一次两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缘不断大叫,手也不断持续着抽插长剑的动作。
冬马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凄惨的一幕。不,他是因为被发狂的缘的气势所慑,所以只能在一旁观看。
「大家大家都是因为你!大叔也是!我也是!大家都是因为你!」
缘疯狂地刺着樱,疯狂到让人不忍卒睹。不知过了多久,他丢开长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缘」
冬马顾忌地出声呼叫缘,结果缘就像是泪腺被人打开一般哇哇地放声大哭。
他时而哽咽的哭法就像个孩子一样,让冬马再也看不下去。
从母亲子宫内被拖出来,还且被施以不死不老之术的他,也是人生因樱而崩毁的其中一员。
我以为他跟老爸一起被杀了还好他没事。
搞不好,老爸是舍命救了缘。冬马是这么想的。
缘没有要停下的意嗯,虽然有很多很多事想问他,不过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的吧。
此时确认樱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冬马提高了嗅觉的灵敏度。
「生命的气味是消失了没错」
他只闻到呛人的血味。
即便冬马走到了樱身旁,樱仍旧是动也不动。
樱的确死了。
「总觉得不太敢相信」
数百年来君临『院』,为了己身欲望而蹂躏糟蹋多人生命的龙人竟然死得意外而平凡。
「可是,都结束了谁都不会再受伤了」
没有不可思议、也没有任何感慨。
原本是值得欢喜的事,但现在却是难丛言喻的空虚。
冬马一边听着缘的哭声,一边俯视着樱的尸骨,没想到尸体却突然开始燃烧。
「呜哇!」
冬马倒退数步,火焰一瞬问便将樱的尸骨燃烧殆尽,不复存在,只留下排成人形的灰烬。
到底是谁?
不是缘做的。现在还坐在地上的缘一边哭,一边惊讶地看着原本是樱的灰烬。
如果不是缘的话
那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冬马回过头,眼底映着一脸苦涩、伫立在原地的桂,是他用术把樱的尸体烧成灰的。
「香沙薙」
桂无视冬马的声音,走上前去捡起缘丢开的魔剑?绝,樱濡湿剑身的鲜血自剑尖滴落。
从桂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百数十年来的日子里,对樱的憎恨灼烧着他的心,现在,他的心中又是环绕着怎样的情感呢?
冬马无法测知他的心情,也想不到该对他说些什么,只是直直注视着他。突然,一阵不可思议的气味刺入鼻腔。
「?」
觉得事情有异的冬马回过头,看见一个不知是光还是火的奇妙球体。
它的尺寸跟孩子的头差不多大,颜色则是比血还要深沉的红,它放出极光一般摇曳着光辉,飘浮在和冬马眼睛同高之处。
「是、是怎样?」
冬马凝神细看,那个球体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吸进和冬马一样呆呆看着球体缘的胸中。
「缘」
「啊啊啊啊啊啊!」
缘发出打断冬马叫声的惨叫声,双手抱头痛苦挣扎,他的眼睛张大到似乎就要破裂
「这是」
突如其来的异常景象让冬马愣在原地。
「闪开,别挡路!」
冲上前的桂用手肘推开冬马。
桂站在痛苦挣扎的缘面前,满脸焦躁愤怒地挥下长剑。
「等一下,香沙薙!」
冬马出言制止,不过桂仍旧无视冬马的叫唤,朝缘的脑门挥下长剑。
但长剑却在干钧一发之际,被无形的力量给弹开了。
「啐!」
桂啐了一声后再次挥下长剑。不过这次他连挥也挥不下去。
在桂挥下长剑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在挣扎的缘跳起身,给了桂的胸口重重一掌。
「呃!」
「香沙薙!」
冬马用单手接下被打飞的桂,向缘投以警戒的视线。
缘给予桂一击后就立刻跳开,他先前因恐惧及痛苦而扭曲的脸转眼变为锐利的眼神,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缘?」
冬马一边喊着缘,另一方面则觉得不太对劲。
改变的不只是眼睛而已,就连气息也完全不同了。
完全是别人的气息而且还酷似冬马所知道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樱」
冬马低声说出那人的名字。
「呵呵鼻子挺灵的嘛。」
缘不,是樱对自己笑了一笑,那优雅的表情绝对来自樱。
「你抢走缘的肉体了吗」
「没错,不过余本来没这打算就是了。」
樱边苦笑边耸了耸肩。
冬马的喉头深处发出呻吟。
兰曾经告诉冬马,樱拥有将精神移植到他人身上的能力。
冬马很清楚樱受到致命伤性命垂危时,很有可能会抢走自己或是桂的肉体,所以他也做了相当的警戒,只是在看到尸体被烧成灰烬之后,他就不自觉地安心了。
不只是肉体,如果不连精神一起毁灭的话,就不能打倒樱!
那个不知是光还是火焰的红色球体,就是樱的精神。
冬马一边发出咆哮声,一边睨着樱。
「都变成灰了还不会死你这男人实在够难缠了。蟑螂还比较可爱一点。」
被冬马以左手支撑住的桂发出混着呻吟的怒骂,他推开冬马,将长剑刺在冰上代替拐杖。
「喔你这种贱人居然敢将余拿来和虫比!」
樱的太阳穴抽动,脸上的笑容虽然没变,但金褐色的瞳孔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只懂得要苟且求生的你连虫都比不上!我现在就送你下黄泉!」
桂说完后举起长剑,但不稳的脚步却背叛了他强势的宣告。是樱刚刚那一击所造成的伤害,再加上先前的体力消耗,桂现在的呼吸也十分地紊乱。
「将缘的肉体当成容器的你已经无法使出原来的力量了我们两个一起上的话,要杀了你也不是难事。」
桂的话让冬马吃了一惊。
「樱没办法使出原来的力量这是真的吗?」
桂草率地丢了一句「没错」回答冬马的问题。
「他能使用的力量和技巧端看他所夺走的肉体,他现在已经不再拥有那强到不象话的龙人之力了。」
「这样的话」
他们就有赢面。只不过自己跟桂都已耗尽了体力,可以想见这依旧会是一场难打的仗。
可是我还有古月之力。
冬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忍受古月之力的副作用。不过如果对手是『缘』,那只要极彩色光能命中,他可以一击就让他死。
「我这次一定要打倒你!」
冬马准备摆好战斗姿势时突然想起。
不行!打倒樱的话,缘也会一起死!
冬马在来到《兰之封界》前,就已经向自己立下不杀缘、不让缘死的誓约,被杀害的相马一定也是如此。
就算是为了回报相马,他也不能牺牲缘。正当他犹豫不决时
「搞不清楚状况的贱人们还真敢说。」
樱让缘的身体飘浮至空中。
「游戏到此为止。」
冷冷俯视冬马和桂的樱说完后,地震突然变得更加剧烈。
「呜哇!」
「啧!」
像是要掀开地面的剧烈纵向摇晃让冬马和桂失去平衡。
怎么会摇成这样,
冬马和桂拼了命踩稳脚步不让自己倒下,但地心发出铿的一声,冰原上出现数道龟裂。
「该死!」
冬马咬紧牙根抬头仰望,发现天空的摇晃也和地震一样愈来愈剧烈,龟裂也在逐渐扩大。
《兰之封界》即将崩坏。
再两、三分钟之后,这个空间便会完全倒塌,用不着问桂,冬马自己就很清楚。
「月森冬马,香沙薙桂。」
在天空和大地所发出的声响中,樱以和表情同样冷淡的声音说道:
「余将离开此处,可是你们两个贱人别忘了,愚弄余、还有毁灭余肉体的罪过余一定要你们拿命来还!」
语罢,樱背后的空间发出水色的光芒,产生一道扭曲。
「等一下!」
「香沙薙,不要!」
冬马抓住跳起身要砍向樱的桂,让他停下动作。
「就算里面是樱,他的身体还是缘啊,我不能让他一起死!」
「你开什么玩笑!你难道不懂这是杀了他的最佳时机吗!」
以烈火之姿回过身的桂闪出长剑,银光咻地掠过冬马喉头。如果冬马没跳开的话,他的脖子就断了。
「那个孩子也是樱手下的牺牲者之一啊!」
「缘的生死跟我无关!你要是挡住我的路,我就先杀了你!」
长剑的剑尖刺向鼻尖,冬马紧咬住牙根。桂是认真的,刚刚毫无犹豫的一剑和满布血丝的苍蓝双瞳都证明了这点。
冬马和桂站在剧烈摇晃的大地上看着彼此,从空下向下俯视的樱呵呵笑道:
「余是不介意你们两个贱人互相厮杀,不过可不要两个都死掉啊。」
樱撩起金褐色的头发说完后转身,虽然桂抬头大叫「等一下!」但樱却毫无响应的消失在扭曲中。
「」
心中抱着复杂思绪的冬马看向樱隐身消失的扭曲空间。
另一方面,桂则是以可将人剁碎的凌厉眼神瞪向空中,接着转至冬马身上。
可能会被桂骂得半死,也有可能会不由分说地被砍。虽然冬马这么想,桂却没有骂他也没有放出斩击。
桂只是睨了冬马一眼,就跳至半空中。
冬马惊讶地出声叫住他。
「香沙薙!」
闻言,桂在半空中停下,他似乎使用了飘浮之术。
他只回过头看向冬马。
「我为了杀死樱才和你一起战斗,身为狼人族的你仍旧是我的敌人,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绝对会毫不留情地砍下你的头,做好觉悟吧。」
桂留下这句话后便和樱一样,消失在散发出水色光芒的扭曲中。
「香沙薙」
冬马以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的表情微微低下头。
我什么都没做到没有救到深雪、也没有说服缘,我什么都没做到
而且,还失去了父亲。
我连兰的愿望都没办法达成老爸也是、深雪也是、阵内也是、缘的双亲也是
我没有达到任何人的愿望
冬马因为自己的没用咬紧了牙根。
「月森!」
后方传来盖过地震声的巨大呼唤。
冬马回过头,「鹰秋,真矢!」,向自己跑过来的两个身影让他瞪大了眼。
这么一说,鹰秋和真矢的确好像也一起来了这个空间啊
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完全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鹰秋和真矢边跑边和剧烈的地震奋战,他试着保持乎衡,最后终于在没有跌倒的状态下来到冬马身边。
「你们两个都没事啊太好了」
冬马安心地叹了口气。
「你也是啊。」
鹰秋以青龙刀的刀背敲着肩膀,露出牙齿笑道。
两人的体毛都彻底被鲜血染一污,八成是碰到卑龙跟牠战斗了吧。
「你们有没有受伤」
「姊姊在哪里」
当冬马开口问两人有没有受伤时,站在鹰秋斜后方的真矢一把推开鹰秋,揪住冬马。
「为什么姊姊也不在这里」
真矢一边喷着口水一边逼问不断眨眼的冬马。
「」
要从哪里说起才好冬马的思绪混乱,陷入沉默。
「姊姊」
铿!
「在哪里」
沉钝的声音响起,抓住冬马胸膛的真矢翻着白眼倒下。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站在真矢身后的鹰秋用鼻子哼了一声,重新把青龙刀放回右肩上。
他用刀背敲了真矢的后脑勺一记,而且还是用足以让人昏倒的力道。
「这家伙一开始乱吠就会没完没了,这是让他闭嘴最好的办法。」
鹰秋当着说不出半句话的冬马面前,一脸理所当然地把动也不动的真矢扛上左肩。
「真、真不愧是呃,这要怎说才好」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抿着嘴角的冬马被鹰秋这么一问,露出了一脸空白的表情。
「现在没那个时间互相报告发生了什么事吧?我们还有什么必须在这个空间里做的事吗?还是说要赶快撤退了?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好。」
「撤退吧,再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好。」
沉默了数秒后,鹰秋点头。
「那你知道要怎么逃出去吗?要是想回到入口的话,恐怕途中就会掉进地上的龟裂里,要不然就是被碎裂的天空给砸死喔。」
「不需要回到入口,这里有人留下了出口。」
冬马以鼻尖指了指半空中的水色扭曲。
在樱离开之后扭曲仍未消失。
他的意思大概是要冬马从这里逃走吧。
「居然就在正上方,挺贴心的嘛。只要跳进去就好了吗?」
「是的。」
「嗯,那我先走一步。」
扛着真矢和青龙刀的鹰秋深深沉下腰后,用力蹬向地面,消失在扭曲的彼方。
准备跟进的冬马却发现脚边掉了一片羽毛。
鲜红的羽毛正是樱先前拿在手上挥舞,让冬马和桂陷入苦战的朱雀扇。
「」
在数秒的犹豫后,冬马捡起羽毛塞进皮带缝里。
接着他也自《兰之封界》中撤退。
没有人了。
展开殊死战的人们二离去,一百多年来被封在石碑内、度过悠长岁月的女子,其精神也随之消灭。
爆炸声支配了整个空间。
天空化作一面巨大的天窗裂成碎片坠落。
大地也是一样。沙漠也是、草原也是、冰原也是,地面向四面八方裂开,生成许多无底的断崖。
崩毁的天空和大地最后化为比沙粒还细小的灰尘消失了。
《兰之封界》,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