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圣夜狂澜 第二章 圣夜(Ⅵ)

  风势逐渐增强。

  大衣的领口以及扫帚一般的长马尾随风摇曳着。

  「唔刮得脸好痛。」

  响忍嘟哝完后仰望天空。

  雪已经在一个小时之前停住,只是覆住明月及天空的厚重云层依旧,所以很有可能还会继续下雪。

  「我不该选在这里等的」

  响站在秩父的『院』里最高的塔上,原本是因为可以一览无遗整个弓院』的腹地而爬到这上面的,不过响开始后悔了。

  他也可以选在室内等影兽回来的。

  「唉」

  响的视线从天空中移至下方,冷冽的气温让他叹了口气,吐出来的纯白气息掠过鼻尖,溶进夜风里。

  眼下是一整片的雪景,并立的佛寺和不是佛寺的地方都被雪花完全掩盖。

  「雪吗」

  响低声轻语。

  「或许很适合今天这个日子吧」

  响闭上双眼,脑海内浮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背后垂着一根辫子,拥有美丽黑眼睛的娇小少女。

  即使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雪花,还是用尽全力在堆雪人的少女。

  那是回忆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的记忆。

  闭着眼睛的响淡淡地笑了。

  响忍有一个小他两岁,名叫保纯麻里的干妹妹。

  两人是在十五年前相识的。

  以孤儿的身分住在『院』里的忍,和双亲过世后被收留的麻里在那里相识。

  喜欢照顾别人的忍在认识麻里之后,也跟着帮忙照顾她。

  当时双亲才刚过世的麻里像是把心遗忘在某处,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孩子。

  麻里寄身于『院』的双亲在和污秽者的战斗中落败身亡,不幸的是,麻里亲眼目睹了双亲被杀死的那一幕。

  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西百,双亲在眼前被杀这种事不可能不留下心理创伤。

  失去表情的麻里从来不跟其它孩子说话,总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当然,忍也被她拒于心门之外。

  每当忍送上食物,她便以一句「我不要」退回;当忍说要带她到『院』里逛逛时,她也是以一句「我比较想看天空」冷淡地回绝。

  忍也试过偷掀她的裙子,或是把青蛙放进她背后等等,但她从来不哭也没有生气,当然她也不曾笑过。

  虽然忍很清楚没有比这更无意义的行为,不过他仍旧没有放弃。应该说有一半是为了要赌一口气。

  「这是关西人自尊的问题,就算死我也要让妳笑!」

  忍用他的耐心和努力渐渐地真的只是非常慢地,让麻里逐渐敞开心扉。

  过了半年之后,麻里的话虽然不多,不过她已经会主动跟忍说话,裙子被掀的时候也会露出生气的表情。

  即使麻里仍旧不曾笑过,但每当忍看着麻里生气的表情,他就相信有一天麻里一定愿意露出笑容。

  忍的愿望在麻里来到『院』之后即将届满一年的某个冬日终于实现了。

  那一天,奈良降下初雪。

  从来没有看过雪的麻里好奇地看着窗外自灰色天空落下的白色结晶。

  隔天早晨的天空清澈晴朗,忍硬是把说着「我对雪不感兴趣」的麻里拖到外面去。

  在澄澈天空的阳光照射下,被白雪所覆盖的居住区庭园彷若光之世界般炫目闪耀。

  眼前的光景让麻里张大了嘴忘情地凝视,忍则是动手做起某样东西。

  「阿忍,这个是什么?」

  忍用力拍了拍两个迭在一起的巨大雪球,露齿一笑。

  「这是玩雪的王道做雪人!」

  「雪人?」

  「还没完成就是了。」

  忍把从置物柜里拿出来的水桶放在雪人头,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两颗弹珠递给麻里。

  「这两颗弹珠是雪人的眼睛。」

  「可以让我放吗?」

  「嗯。」

  「嗯那,我来试试看。」

  麻里以犹豫的手将弹珠放到雪人的脸上。

  「接下来就把这些树枝当成鼻子和嘴巴喔,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变成脸了」

  麻里一脸惊讶地看着完成的雪人。

  「变成脸了耶,阿忍!」

  她将脸转向忍。

  「好可爱喔!」

  微微一笑。

  「」

  忍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老大。

  那是麻里被『院』收养后第一次露出来的笑容。

  她的笑容比想象中的还要可爱许多,让忍非常非常地高兴,高兴到他几乎要跳起舞来了。

  「麻里喜欢雪人吗?」

  「嗯!」

  「那好,我来帮妳做好多好多雪人,让整个院子里都放得满满的!」

  摆出胜利姿势的忍一头栽进制作雪人的作业中。

  原本只是在忍做好的雪人上添加眼睛和嘴巴的麻里,到后来也开始帮忙堆起雪球。

  忍和麻里不断地堆着雪人,直到日落居住区的庭园里真的被他们堆满了雪人。

  「呼呼好、好玩吗?麻里?」

  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对麻里问道。之所以会大口喘着气是因为他一直边吼着「我是日本第一的雪人达人啊啊啊啊!」之类的话,一边用尽全力推着雪球的关系。

  「嗯,虽然耳朵痛痛痒痒的可是好好玩喔!」

  麻里笑着点头。她的耳垂因为雪地反射的阳光而晒得通红。

  忍望着麻里和染上暮色的雪人们,嘿嘿地笑了。

  虽然两人在庭园里堆满雪人的行为被大人骂到臭头,而且还因为在户外待太久受到风寒而导致两人隔天一起发烧,但和麻里一起堆雪人的那个冬天对忍而言,却是无可替代的回忆。

  从她第一次展露笑容那天开始,麻里变得愈来愈开朗。

  有开心的事就笑,有伤心的事就哭,被嘲笑的话就闹别扭、生气忍在比任何人都还近的距离守护着表情日渐丰富的麻里。

  那是回忆的碎片。

  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的记忆。

  新的记忆他们之后再也没有留下。

  六年前开始,他们再也无法留下任何回忆。

  自从鲜血染红白雪的那个冬日起

  他,就在那里。

  那天,那个时候,他在大雪中说道

  (我们的责任是守护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因为麻里她是狼人族的人所以,我没有选择她,我决定不救她。)

  比雪还冻人,如冰一般的冷冽声音。

  责任?

  因为她是狼人族的人?

  所以见死不救?

  那么

  错的究竟是谁?

  将麻里生为狼人的双亲?

  继承了狼人血脉的麻里?

  如果麻里不是身为狼人的话,那家伙就不会见死不救了吗?

  如果麻里不是狼人的话

  响缓缓张开双眼。

  他哼地轻笑一声,回过头。

  影兽就在那里,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的黑狗以白牙咬住金色的珠子,挥舞着尾巴。

  「辛苦啦,你真乖。」

  响蹲下身拿起金色的珠子,用力地搔着影兽的脖子和头,牠舒服地仰躺在地上,响就顺便也摸了摸牠的肚子。

  摸了一会儿后,影兽无声地溶化在暗合中。

  响站起身,凝视着金色的珠子。

  「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不过是颗单纯的珠子嘛,这种东西真的能引出沉眠的力量吗?」

  如果这颗珠子『最后之月』没有这种能力,那响就无法达成他的目的。

  樱不可能原谅响的背叛,他一定会杀了自己,如果他派来跟燐同等级的杀手,那就没得玩、死定了。

  「如果这颗珠子没用的话,那我辛苦骗过小燐、把白发男的血汗和憎恨结晶拿到手的努力就白费了。」

  响蹙起眉头说道:「唉,想太多也是没用啦。」他微微敛起表情,放开『最后之月』。

  『最后之月』没有落下,而是飘在比响眼睛梢高的位置。

  响将双手移至快可以碰到『最后之月』的地方,轻轻吸了一口气后说了一句话。那是在准备发动『最后之月』的瞬间,自然而然浮现于脑海中的一句话:

  「让沉睡的『闇』觉醒」

  剎那之间,『最后之月』染成漆黑,响的心脏也同时重重跳了一下。

  「!」

  响瞪大双眼。呼咚、呼咚,心脏以即将爆裂的气势在胸腔中猛力跳动。

  「呃啊」

  体内的血液像是沸腾一般,烧得全身炙热,响不禁大声喘气。

  他一边喘着,一边露齿而笑。

  樱和燐说的都是事实。

  『最后之月』拥有引出所有潜力的能力,而自己体内也沉睡着自己所期待的力量。

  强大到足以迎接那个的力量。

  响现在确信这个事实。

  呼咚、呼咚、呼咚、呼咚,胸中的鼓动愈来愈大声,最后,黑色的蒸气开始自响的体内喷出

  颜色和暗夜相同的蒸气顺势上升至被厚云遮掩的天空中。

  蒸气的喷出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心跳恢复正常的同时,蒸气也随之停下。

  「呼。」

  响大大吐了一口气,染成漆黑色的『最后之月』还是维持一样的颜色,移动到离响的头部稍远的地方。

  「呼」

  响望了两手手掌一会儿后,像是在做复健般地重复着张开握紧的动作。

  「感觉还不错,这样对上小燐和小冬马,或是其它同等级的对手应该都不成问题。不过应该还是不及『长者』吧。」

  和月森冬马、燐同等级,但在樱之下。

  响如此评断自己被引出至极限的力量。

  「接下来呢,好戏要上场了。」

  响从大衣内袋里掏出某样东西。

  颜色比血色还浓郁,但却同时具有透明感的小小鲜红结晶那是香沙薙桂以前将某位少女变成的妖魔被消灭后所遗留下来的呵种子由。

  数月前,樱命令响和燐从香沙薙手上夺取这颗『种子』。

  虽然樱命令他毁灭『种子』,不过响却背着燐将『种子』占为已有。

  为了将自己化为妖魔,为了烧尽狼人一污秽的血脉。

  要将这个『种子』吸收进体内需要相当程度的力量,若是力量不足的人试着吸收『种子』,那他的肉体将会在妖魔化之前碎裂四散。

  因此,为了得到足以忍受妖魔化过程的力量,响夺来『最后之月』解放了所有力量。

  「喔。」

  响以指尖将『种子』高高弹起,在『种子』落地之前,以门牙将其咬住,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自己的左手上划过一道手刀。

  一道有如被锐利刀刃划过的伤痕出现,喷出的鲜血溅湿了响的脸和颈部。

  割伤深达动脉,在冰冽刺人的冷风中,只有那道伤痕在发热。

  响以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大量流出的鲜血。

  就是这种血,如果不是这种血如果麻里没有继承狼人的血脉,她心爱的男人就不会眼睁睁地任她死去,不伸出任何援手。

  而响也就不会失去麻里。

  狼人的血脉只会为人带来不幸。

  因为生为狼人,所以被强迫战斗。

  沉溺在狼人力量的人,生命被狼人力量蹂躏的人。

  以狼人的力量杀死血亲的人,像月森冬马那样的人。

  没错,狼人的血脉只会为人带来不幸。

  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它必须被燃烧殆尽。

  响被鲜血濡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如果现场有人看到了那个笑容,一定会这么想

  他发狂了。

  响的笑就是如此凄惨。

  他僵着这个笑,歪过头张开嘴巴。

  大声地将落入口中的『种子』吞下。

  原本毫不留情的风势瞬时停下。

  风声静下,寂静支配了『院』。

  来吧。

  响在心中呼唤。

  剎那之间,响歪着的脖子上浮起数道青黑色的血管,就像是在呼应他的召唤一般,血管延伸至脸颊上、胸膛上,其后再继续向背上及四肢朝全身各处延伸而去。

  来吧。

  响再次呼唤。接着,一种感情流入响的意识中。

  那种感情便是憎恶并不是特定针对哪个人的憎恶。

  而是针对生命针对活在这世界上所有生命,一种压倒性的憎恶。

  那股憎恶凄厉到让人觉得凶恶和发狂这些词语都已过于陈腐。响的自我还来不及抵抗,就已经被彻底撕裂。

  失去自我的肉体开始抽动痉挛。

  痉挛的程度逐渐增强,响后仰倒下。

  但即便倒下了,痉挛仍旧没有停下,左手手腕也不断冒出大量的鲜血。如猫头鹰般大张的双眼眼角微微裂开,鲜血如泪水一般流下脸颊。

  接着

  瘫成大字的响突然飘浮至半空中。

  他的四肢和脖子无力地垂下,但身体仍旧慢慢地向空中爬升。

  响的身体来到比『院』内最高的塔还高上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身上开始喷出血色的雾气。

  血色雾气的气势远远凌驾于先前的黑色喷雾,还不到三分钟,『院』的上空就已被雾气掩盖。

  响在雾气中笑着。

  他的额上,和血色雾气相同颜色的眼大大地张开,就像裂开一样。

  风再次吹起。

  掩盖住天空的雾气逐渐被吹散。

  他就在雾气散开后的彼方。

  一边拍动着四片羽翼,一边转着长长的脖子,三只赤红的眼看着底下的『院』,绽放出不吉的光芒。

  他感觉到人的存在,只可惜数量并不多。

  不过这或许正好适合拿来小试牛刀,他决定改采积极的思考模式。

  这次这次他一定要挑战杀戮的极限,践踏更多的生命。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那么容易就被敌人打倒。

  他露出獠牙低声咆哮,转了转脖子确定自己的身体。

  漆黑的体毛完整覆盖住自羽翼到尾巴尖端的部分,和以前一样美丽,不过身体似乎缩小为原来的三分之一了。

  那一定是母体的差异吧?

  现在这个男人虽然拥有一定程度的力量,不过以前曾经成为他母体的那个少女体内却隐藏着更大的力量。

  即便他对身体变小这件事感到不太满意,不过他厌觉到自己现在能够做到许多以前做不到的事。

  比力量大小的话,也许是之前那个少女比较强,不过现在这个男人操控力量的技巧却远远凌驾在她之上。

  基本上,如果那个男人操纵力量的技巧不够纯熟,那就算用『最后之月』解放了所有的力量,也不可能把他召回这个世上。

  『最后之月』现在仍飘浮在他的脸旁,和他巨大的身躯比起来,那颗珠子实在小得不像话。

  接下来

  他将视线拉回下方。

  该是开始的时候了。

  开始杀戮吧。

  化作母体的男人也正如此期待着。

  他舔了舔嘴角后张开口。

  红光在喉头深处亮起,随即盈满整个口腔。

  他一边降下,一边吐出红光。

  红光化为奔流,直击『院』内建筑物最密集的区块。

  爆炸声震动整个『院』,是一道几乎能晃动秩父所有山岳的强烈巨响。

  当然,他的红光并不是只会造成爆炸,足以熔解铁的高温和冲击波让他所攻击的区块整个消失。

  他的这一击,让『院』里百分之八十的狼人族和其它兽人在还没搞消楚状况前就被消灭了。

  那个区块便是住着孤儿和照顾孤儿的大人们的居住区。

  他重新舔了舔舌头,再次张开口腔准备吐出红光。同时,他在身旁放出数百个直径约有五公尺的光球。

  此时,不是住在被消灭的居住区的兽人们也慌乱地跑了出来。

  望着飘浮在夜空中的他,兽人们各自作出了不同的反应。

  还没变身的人呆呆地仰望天空;已经变身的人准备战斗;当然,里面也有人准备逃走。

  真是无聊,他这么想着。

  数量太少了,事实上,地上的兽人还不到二十个。

  很无聊。不过他立刻就看开了。

  只要接下来去人多一点的地方就好了。

  移动吧,这边就草草收拾一下完工吧。

  下次要去人潮汹涌,满是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上。

  当他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落雷打在他的背上和羽翼上,接着火线自地上延伸而起,是兽人们的反击。不过这些攻击一碰到他漆黑的体毛便全数弹开,连他的体毛也无法烧到,当然是不痛也不痒。

  他吐出红光,同时将全数光球打向地面。

  爆光、爆炸声、冲击波四处扩散,震撼了整片夜空

  『院』腹地内的所有物体都被抹杀得一乾二净,独留一块完整的区域。

  他看也不看那区块一眼,便任四片羽翼迎着冬风悠然飞远。

  大气骚动着。

  「真是清爽许多啊。」

  樱环视着化为荒野的『院』,不禁苦笑。

  所谓的「不忍卒睹」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林立的佛寺、外墙甚至连瓦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的就只有紫宸殿而已啊」

  只有位于『院』北侧的紫宸殿在结界的保护下得以安然无事。

  由于是樱亲自张起的结界,所以才得以防御攻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现在『院』早就全数消失无踪了吧。

  真是够了,那只《龙》的力量的确了不起。

  明明《龙》就已经飞离了约三十分钟,但大气的骚动却尚未停下。

  扰乱大气的便是从《龙》身上散发出来的瘴气。

  现在以缘的肉体作为精神容器的自己是无法对抗《龙》的。

  他也完全没有意思要跟《龙》打就是了。

  「现在他是去城里了吗?」

  樱看向《龙》飞去的方向,立起上衣的领口。

  现在穿在他身上的是黑色的皮外套,这是他在回『院』的路上去店里买来的。因为缘原本的衣服在与卑龙的战斗中变得破破烂烂的。

  根据残留的瘴气判断,《龙》飞去的目标恐怕是都心新宿或涩谷那边吧。

  虽然破坏了『院』,杀了待在『院』里的百来人,但这种程度的杀戮是无法满足《龙》的破坏欲望的。

  「看来他是不会乖乖听话的了」

  他需要《龙》把『最后之月』还给他,所以如果《龙》能待在这里就好了,只不过看来事与愿违。

  「算了。他也是余成为真神的重要棋子,在他为余工作之前,就先让他自由地暴走一下

  吧。」

  独白的樱无声地从现场以空间移转消失了踪影。

  移转的目的地是紫宸殿的最深处,那个天花板、墙壁及地板都是由大理石构成的大厅。

  在大厅中央有个放着水晶球的台座,旁边站着两个女人。

  其中一人在散发着不可思议光泽的衣装上披着一件透明虹色羽衣的女孩看到樱之后瞪大了眼睛。

  「是余。」

  樱说完后,女孩燐就立刻退后半步,恭敬地行了一礼。

  「笑吧,燐,余变得如此凄惨。」

  樱一边抚着金褐色的头发,一边走到台座前,嘲笑着自己。

  他其实根本不想要这个有瑕疵的肉体,但当时只剩下这个选项。

  虽然樱可以任意选择移植精神的肉体,只不过当他被杀死之时,精神便会自动移转到杀了他的人身上,不管他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夺得其它的肉体,其愿望都无法实现。

  虽然樱要她笑,不过燐只是静静摇了摇头,表情完全没变。

  「就是说啊燐这个傀儡是不可能笑的。」

  傀儡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无法笑,也无法因为愤怒而颤抖,更无法为了伤心而流泪。

  只遵从主人的命令存在这就是傀儡。

  樱哼地笑了一声,将视线转到躺在燐脚边的那个女孩。

  长长的栗色发丝摊在大理石地面上,蜷着身体熟睡的女孩正是深雪。

  虽然她没有披上羽衣,不过已经换上了和燐一样的衣服。

  樱蹲下身抚着深雪的发丝,以手指梳过,柔软的发丝从头到尾都没有缠上樱的手指,只留下绢般的触感。

  樱瞇起了金褐色的眼睛,以温柔的语气对沉睡中的深雪说道:

  「深眠在体内的力量和容貌都如此完美汝成为傀儡后,余会好好爱汝。」

  接着他站起身。

  「请问要举行傀儡之仪吗?」

  燐苍蓝的眼里映着深雪。

  「那需要一点时间,等余得到永恒后,再将她变为傀儡。在那之前,就先把她放在这里。」

  「是的。」

  接着,樱对点头的燐下达命令:

  「在水晶球上映出响。」

  燐又再次点点头,将一只手放置于台座的水晶球上,接着,水晶球中映出了漆黑巨兽极为模糊的身影。

  化作《龙》的响的确在朝都心前进,途中还不时向地上喷出光线和火焰。

  画面之所以模糊是因为《龙》所发出的瘴气扰乱了大气。

  「看来他果然喜欢人口密集的地方。」

  「响忍的自我没有留存下来吗?」

  「光是这样看是无法判断的。」

  樱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凝视着水晶球上的影像,最后视线停留在飘浮在《龙》头边的小黑点上。

  那个看起来跟颗芝麻一样大的小黑点一定就是『最后之月』没错,它会变得漆黑是因为它解放了操纵合与影的响的力量吧。

  「『最后之月』果然还是在他手上吗?」

  「我前去回收。」

  「等一下。」樱出声制止准备以空间移转离开的燐:

  「他周围的大气被扰乱到连远视之术都被扭曲了,如果大气乱到那种程度,用空间移转是无法靠近他的。而且他现在跟分辨不出敌我的野兽一样燐一个人的话太危险了,余也一同前去。」

  「是的。」

  「骑卑龙去吧,把卑龙带出来。」

  樱边说边在空中造出两颗小珠子,卑龙就封在这被乳白色光芒包覆的珠子中。

  燐接下珠子后,和樱刚进大厅时一样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无声地自大厅中消失。

  和深雪一同留在大厅里的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在深雪四周张起结界。

  这样一来,就算深雪醒了过来,他也不需要担心她会逃走。

  虽然紫宸殿外和这个大厅里都张有结界,没有必要多张一道新的结界,不过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汝就趁现在好好在梦里看着汝爱的男人吧。成为傀儡后,汝甚至会失去作梦的能力。」

  樱对着深雪安稳的睡脸说完后,以空间移转术离开了大厅。

  从珠子中被解放的两只卑龙遵从燐的指令待在那里。

  两只卑龙仿佛成对般,外表非常相似。

  这两只卑龙都是小型龙,松软的体毛覆住全身,不过即使说是小型,牠们还是大到足以轻而易举地乘载三到四个人。

  外表和大小都相同的两只卑龙,其中一只体毛颜色是白色,另外一只则是紫色,这是牠们唯一的相异点。

  这两只卑龙白龙和紫龙的外表之所以会如此相似,是因为成为牠们母体的狼人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虽然她们不是兽圣,不过紫狼姊姊和白狼妹妹都是非常有名的战斗者。

  樱骑上紫龙,燐骑上白龙。

  「响啊,『最后之月』是余成为真神的必需品余要汝还来。」

  樱独白后拍了紫龙的颈根部一下。

  紫龙像是在呼应般,鸣叫一声后开始拍动羽翼,白龙也跟在其后。

  两只卑龙飞翔在夜空中。

  月森静马非常焦躁。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不必要地用力,掌心也渗出满满的汗水。

  「居然在赶时间的时候好死不死碰上车祸塞车这一定是因为橘先生平常坏事做太多,法子小姐要闹离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静马一直瞪着眼前动也不动的车阵,盯着前方汽车的车牌,嘴巴上说着非常过分的话语,不过坐在一旁的橘却没有答话,只回给静马一声对快要三十岁的男人来说异常可爱的「唔唔」的呼噜声。

  从一个小时前离开名栗村时,橘就一直在睡觉。

  他需要用睡眠来急速回复魔力。

  「我睡到魔力回复至可以使用术的时候就会自然醒过来,在那之前千万不要叫醒我。」

  在睡着之前,橘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道。

  「只要橘先生能醒过来,我们就可以用空间移转瞬间移动到东京了」

  橘睡得相当沉,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不知道是会先到冬马家,还是橘会先醒过来。不过不管是哪个先,这两件事似乎都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搞不好把车丢下用跑的还比较快带着那把剑」

  静马看向立在后座上的大剑,想起在名栗村发生的事

  为了调查气长者乙的背景,静马和橘造访了香沙薙之里的遗迹,在那里遇到了『长者』派来的刺客青龙的袭击。

  能够自在操纵水气进行攻防的青龙,比香沙薙桂的妖魔难缠上数倍,让静马和橘陷入了苦战。

  青龙的鳞片硬到连静马的御剑都无法刺穿,而且化作浊流袭来的洪水威力则大到能轻而易举地推倒树木、大片削掘地面。

  如果连御剑也伤不了牠,那他能用的招式就只剩下苍龙,不过要发出苍龙需要能量的累积。

  于是静马改采将防御工作全数交给橘,自己专心累积能量的战术。攻击系的术虽然不是橘的拿手范围,但他在空间操作系、防御、结界系的领域中却是超一流的强者。

  这个战术最后终于还是成功了,静马和橘艰辛地取得了胜利,但其实苍龙并无法一次击退青龙,静马是在放出十发苍龙后才将青龙打倒。

  因此,他的兽气几乎所剩无几,如果数个月前没有进行强化兽气的修行,他绝对会在青龙倒下前就先精疲力竭了。

  一样也用完了所有力气的橘在雪地上瘫成大字,眼冒金星地喃喃说着「去年过世的奶奶在河的对面向我招手了!」之类的话。

  静马瞥了橘一眼,挤出残存的兽气在左手上作出御剑,走近倒在湖边的青龙。

  之所以会选择左手,是因为他还没痊愈的右手在战斗中已经完全无法举起。

  虽然生命的气味已经消失,不过对手可是魔物天知道牠会不会复活。

  所以他打算给牠致命的最后一击。

  就算鳞片再硬。御剑也能刺入眼睛和嘴里吧。

  警戒着的静马站到青龙身边时,蒸气突然自青龙身上喷出。

  静马退后一步观察状况,蒸气立刻停下眼前出现让静马惊讶不已的景象。

  倒在地面上的青龙巨体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静马所认识的人。

  「绪形先生?」

  全裸倒趴在地上的是兽圣十士的其中一人?绪形莲司。以前他曾陪静马练过功,所以静马记得他的气味。

  静马消去御剑、解开变身将绪形抱起,此时橘也踩着踉舱的步伐来到湖边,看到绪形的脸后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回到人形了吗?」

  绪形苦涩地睁开眼说道。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生气,印堂也明显发黑。

  「是『长者』把您变成了魔物吗?」

  静马问道。他知道已经不可能救得了绪形,所以也没有说出「您没事吧?」这种无意义的对话。

  绪形对静马的问题点了点头。

  「您知道『长者』的真实身分、和『长者』想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不过樱在防备你们,他不想让你们找到封印在这里的东西」

  绪形说他被樱变成了守护这里的怪物,另外还有一些战斗技巧卓越的兽人也被做成了怪物的样子。

  橘一脸沈痛地看着断断续续说话的绪形,他大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吧。

  「樱是『长者』的名字吗?」

  绪形点了点头,紧紧抓住静马的手腕,紧到指甲都快刺入肉里。

  「月森你要赶快找到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然后回去东京。樱不只把卑龙送到这里,他也把卑龙送到你弟」

  说到这里,绪形抓住静马的手无力地松开。

  静马静静地把绪形放在雪地上,将脱下的大衣盖在他身上,和橘一起献上短暂的默祷。

  「我们去找那个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吧。」

  虽然他并不愿意将绪形的遗体就此放着不管。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静马回到停在旅馆的车上,换上预备的白衬衫和大衣,由于变身时总是会弄破衣服,所以他已经习惯在车上摆着预备用的了。

  接着,他们开始寻找绪形所说的「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

  就算樱的真实身分未明,但既然对方已经在他们动作前就开始采取行动,那他们也不能再继续搜集情报。

  他要赶快回到东京去帮冬马的忙。

  不过他们得要先找到「被封印在这里的东西」,虽然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想必会在与樱的战斗中发挥功能。

  「橘先生,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分头去找吧。」

  橘手上的珠子告诉他们半径三百公尺内的范围里藏有某样东西。

  分头搜寻了一会儿后,橘发现了一个无人的神社,种在神社境内的樱花树似乎被施了封印之术。

  由于魔力的气味被巧妙地消去了,若是静马一个人是无法找到的吧。

  「不太一样的封印呢既然它不是那么强大的术,那就交给我来解开吧。」

  橘说完后解开封印,樱花树的树干爆开,出现了一把剑。

  静马一眼就看出那把剑里沉眠着巨大的力量。

  银制的剑柄、剑鞘上有金银的装饰,华丽闪亮的外表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把宝剑一样,不过剑身的幅度和长度都超过一般的长剑,几乎是一把巨剑,这绝对是为了战斗而打造的剑。

  那把剑在黯淡朱红色光芒的包围下浮现在原本是樱花树干所在的地方,静马一把抓下,瞬问,他的耳朵严重地耳鸣起来。

  他敛起表情捂住耳朵,但耳鸣愈来愈大声,一道清透的女人声音在脑内响起。

  (这是龙魂之剑这是用来毁灭那个为了成为真神而追求力量及永恒,践踏多数生命,愚蠢且悲哀的龙人而打造的剑。)

  龙人?曾经在哪里听过的名词让静马蹙起了眉头。

  (如果拿起这把剑的你拥有讨伐邪恶之人的心愿,那么这把剑应该能助你一臂之力。)

  女人的声音就此结束,耳鸣停下,包覆住剑的光芒也散去。

  也许还能再次听到声音,如此想着的静马凝视着剑一会儿,但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静马,你怎么了?」

  静马放下剑,看着一脸惊讶的橘。看来橘并没有感觉到耳鸣,也没有听见女人的声音。

  静马把他从剑里听到声音的事告诉橘。

  橘听完后环抱起双臂,思地低吟一声。

  「如果我们相信剑所说的话,那『长者』这个人可能会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来得恶劣。」

  根据橘所言,龙人是传说中存在于太古时代的种族。

  据说他们的寿命至少有五百年以上,魔力则强大到能撕裂大地、烧灼天空。

  「至少在我所看过的文献里,他们和兽人是完全不同次元的存在。」

  原来如此,静马想着。他之所以会有曾经听过龙人这个名词的厌觉,是因为他曾经在『院』内的文献上看过。

  「静马你相信剑所说的话吗?」

  「是的,我从那个女人的话里感受不到说谎的成份,而且樱似乎非常不喜欢这把剑。」

  静马紧紧握住龙魂之剑的剑柄,非常沉重,一般人的臂力是无法使用这把剑的。

  「我们不但知道了『长者』的身分与目的,也得到了有力的武器,这些已经十分足够,回东京吧。」

  「我果然还是得陪你一起去吗?」

  「我不会强迫您的,只是如果您不陪我去的话,那我就只好把您结婚典礼前一天晚上所做的事告诉法子小姐了。」

  静马说完后立刻向前迈步走去。

  「虽然是没有强迫,可是你这样是叫做威胁吧」

  橘的肩膀大幅度落下,不情愿地跟上静马。

  回到车上的静马用手机拨了冬马家的电话,不过没有人接。(此时,静华和由花就待在冬马家前的车上,不过静马当然不可能知道。)

  不知道冬马是出门了,还是已经遭受敌袭,没办法接电话。

  基本上,如果冬马正受到敌人的攻击,或是已经遭受攻击了,静马也不会知道战场会在哪里啊。

  「也先连络姊姊大人吧。」

  他应该要请姊姊好好警戒,而且冬马和深雪也有可能在姊姊家开圣诞节派对,所以他试拨了电话。只不过静华不在家。

  根据接电话的姊夫表示,静华出去接到冬马家玩的由花后就没有回来。他拜托姊夫请静华回来后打他的手机便挂断电话。

  「冬马没有手机吗?」

  橘的问题让静马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冬马、静华、相马,家里每个人都没有手机。

  「这么一说,深雪和鹰秋他们也都没有用手机啊」

  「那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很了不起」

  等到事情结束后,他一定要强迫所有人去办手机。静马边想着这种事,和橘一起离开了名栗村。

  之后,就是现在这个塞车的状况。

  突然喇叭声响起。

  看着立在后座上那把长剑的静马听到后面车子的喇叭声后才发现,停滞的车阵已经开始移动。

  才刚想说可以前进了,但还没一百公尺,车流就又停下了。

  「算了」

  静马叹了一口气,打算再次拨电话到冬马家。正当他为了拿手机而将手探进大衣时,他瞪大了双眼。

  他感觉到有个东西,而且还是拥有强大邪恶力量的某样东西正从远方逼近。

  静马立刻下车,看向天空的他说不出半句话。

  一个黑色物体虽然还只是一个小黑点正从彼方暗沉的天空中缓缓逼近。

  「那是」

  原本只是个黑点的物体在距离逐渐拉近后,静马发现那是一只拥有羽翼的巨大生物。

  从鼻尖到羽翼、尾巴尖端都被漆黑的体毛覆住,这只拥有三只闪亮赤红眼睛的异形长得非常像以前冬马所打倒的《龙》,只是大小有些不同。

  异形《龙》撒落让人感到麻痹的瘴气,从静马头上的高空通过。

  四片羽翼拍动时所产生的巨风让静马的头发和大衣剧烈飘扬。

  为了不被吹走,静马抓住没关上的车门边缘,瞬间,他发现了某件事,不禁愕然。

  在《龙》那令人害怕的邪恶气味中,混杂着某个静马所熟知的气味。

  「响忍」

  静马以近乎呻吟般的声音说出这个名字,呆愣地目送《龙》远去。

  下一个瞬间,四周开始骚动。

  当然不只有静马目击到《龙》,注意到《龙》的人都下了车开始骚动。

  静马看向《龙》所飞去的方向,见到一道红光打向地面。

  人们的骚动更加狂乱了。

  那个魔物在攻击地面上的人吗?

  那道红光一定是《龙》朝地上吐出的火焰或是光芒,证据就是红光打下的地方开始燃起火焰。

  唔!静马泄出一丝呻吟后,回到车上。

  就算拥有如此强大瘴气的异形通过自己的头顶,熟睡的橘春海还是继续在打呼。

  从崩解的《兰之封界》中逃出来的冬马一行人降落在成为入口的公园里。

  这里和他们出发时一样渺无人烟,一片寂静。

  以气味确定樱和桂不在四周后,冬马和鹰秋回复到人的姿态。

  长时间的变身对肉体面百是非常大的负担,而且让一般人看到变身时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樱和香沙薙逃出来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

  如果他们也和自己一样降落在这个公园,就算立即以空间移转离开,还是会留下一丝气味,不过这里完全没有他们的气味,所以比冬马他们早一步离开《兰之封界》的樱和桂不是降落在这里。

  如果能在和樱再战之前,先和香沙薙碰个面就好了。

  冬马以认真的表情思考着

  「上半身没穿衣服还真是辛苦,所以我才讨厌在冬天变身啊。」

  站在一旁的鹰秋颤抖着说道。

  他的左边肩膀上还扛着真矢。

  趴在他肩上动也不动的真矢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兽人的变身并不是说昏倒了就会自动解开,不过真矢还是恢复了人形,看来鹰秋刚刚那一击是蛮痛的。

  「真矢没事吧?你揍他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耶」

  担心的冬马问道。

  「思?啊啊,是有点揍得太大力啦不过应该没事吧?你别看他这样,他很耐打的。」

  鹰秋淡淡答道。

  「要把他叫醒才行」

  「就先让他这样睡一下吧,要是把他叫醒了,一定又会在那边大叫什么『姊姊在哪里!』之类的话吧。」

  「喔嗯。」

  冬马含糊地点点头,鹰秋说得没错。

  「那深雪和你爸呢?你有说服御堂家那个臭屁的小鬼了吗?」

  「先回家再说吧。真矢也必须知道这些事,再加上由花也在等我」

  冬马低着头回答。

  「我知道了。」

  鹰秋点点头,不再多问。

  「走吧。」

  冬马和扛着真矢的鹰秋离开了公园。

  到家五分钟不到的路程上冬马和鹰秋谁也没开口。真矢也没有醒过来。

  「嗯?你家前面停着一台车喔?」

  看到家门的时候,鹰秋说道。

  「那是姊姊大人的车」

  冬马停下脚步低语。停在家门前的红车车门突然打开,由花从其中爬了出来。

  「冬马哥哥!」

  由花哭喊着冬马的名字冲上前来,她一直以祈祷的心情在等着冬马他们无事归来。

  「喔,可爱的小女朋友出来接你了呢。」

  鹰秋用手肘轻轻碰了冬马的背一下,没想到冬马竞哇的一声向前倾倒,视线范围一瞬问扭曲。

  「啊」

  双脚无力的冬马直接向前倒下。

  「冬马哥哥!」

  「月森!」

  由花和鹰秋的叫声交迭,下一瞬间车门砰地一声打开又关上,静华也下车了。

  冬马趴在地上,口中吐出大量的鲜血,将脸边的积雪染上一片鲜红。

  「喂。你振作点啊,我只是轻轻一推你就给我吐血啊,搞什么?」

  鹰秋丢下真矢和青龙刀。抱起冬马。

  是『久远之月』的副作用吗,

  从公园到这里的路上应该要冷透的身体却异常地发烫,冬马在鹰秋的怀中痛苦挣扎,像是要甩开鹰秋的手一般地狂乱。

  静华和由花也在此时冲到冬马身旁。

  「冬马哥哥!」

  就快要哭出来的由花靠上冬马,但

  「别挡路,走开!」

  静华抓住由花所穿的连帽大衣后领,硬是把由花拉到后面去。

  她走到冬马身旁,压住挣扎的冬马肩膀,让鹰秋的手不要被甩开。

  「啊唔啊啊!」

  喘着气的冬马领悟了一件事

  在《兰之封界》里的变身的确让病灶恶化了,此外,再加上过度使用古月之力所造成的反作用,之前以治愈的力量抑制病灶、大幅减轻症状的阵内甲牙之血,已经赶不上恶化的速度。

  「先把他带进家里,那边那个小鬼交给我!」

  「知道了,真矢交给妳!」

  冬马一边听着静华和鹰秋的声音,一边任意识坠入闇暗之中。

  『根据多数目击情报表示,怪异生物的攻击在各地造成大规模的火灾,现在,已确认火灾的地域为』

  车上的收音机传来主播紧张的声音。

  握着方向盘的静马听着广播,内心的焦躁爬升到顶点。

  目击到《龙》后一小时静马和橘还被困在车阵中,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先前因车祸而成的塞车路段,顺利地前进了一段路。

  但广播说大塞车以《龙》所攻击的地域为中心,向四周延伸,东京及崎玉的某些地段交通

  也都瘫痪了。

  广播传来的情报相当复杂,不过看来《龙》是以秩父为起点,一边间歇性地对地上发出攻击,一边向都心移动。

  到目前为止,被害的程度已经到达不可想象的地步。

  如果就这样任由《龙》进入都心,东京全域将会陷入大恐慌。接下来,恐怕也会立刻扩散到关东全区吧。

  「这样不就变成了怪兽电影里的剧情了吗」

  静马敛起表情独白。

  「嗯怪兽电影怎么样了?」

  混着浓浓睡意的呵欠声问出愚蠢的问题。

  「早安。」

  「呼啊早,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吧,您睡得还好吗?」

  「嗯,因为我很累嘛。」

  橘揉着眼睛,戴上拿下的眼镜。

  「广播可以转台吗?新闻好无聊喔。」

  他做出少根筋的发言。

  「没问题,不过不管您转到哪一个频道,他们都只会报新闻而已喔。」

  「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静马无言地点了点头,橘不禁歪过头认真听着广播,数分钟过后

  「飞在空中的巨大怪物那是什么?」

  他一脸惊讶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东西的外表跟冬马以前打倒的妖魔很像。」

  「外表你看到了?」

  「牠一个小时前通过了我们正上方喔。」

  「哇勒!」

  「我不知道牠究竟是谁变成的不过牠身上有响忍的气味。」

  静马的发言让橘用力眨起眼睛。

  「响忍是那个忍对吧?为什么他的气味会出现在怪物身上?」

  静马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

  「追上他,打倒他。」

  静马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塞车让我追不上牠,害我非常烦躁,不过现在橘先生您醒来了,我们的脚步就不会被塞车拖住了。」

  「咦?」

  「用空间移转赶到牠前面去。那家伙看起来是往都心的方向去,所以我们只要在新宿或是涩谷那边等着,应该就能碰上。」

  「原来如此那冬马那边呢?」

  「我们移转到都心后,再请您立刻用空间移转移动到冬马身边。」

  「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和那个怪物战斗吗」

  橘不禁哑然。静马点了点头,视线转向立在后座上的剑。

  「我有武器。」

  他还不知道那把剑龙魂之剑里隐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不过在看到这把剑的第一眼就感觉到它和一般魔力武器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而且它是连『长者』都讨厌的剑,一定能帮得上」

  「静马。」

  橘突然发出了静马从未听过的真挚声音。

  「你是因为他因为响忍才如此激昂吧。」

  难得的学长教训学弟的口吻让静马吃了一惊。

  「的确,那把剑的力量确实与众不同,虽然我只是大略调查过,不过还是可以断言这一点。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那把剑拥有什么力量、使用它的时候需要冒什么样的危险,这些细节都还不知道对吧?居然会这么相信这种谜样的东西,这一点都不像你,而且你能战斗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了吧?」

  「橘先生」

  「要和那个怪物战斗的话,我们得先去冬马那边、打倒卑龙、调整好身体状况之后再谈。」

  橘直直看着静马的侧脸。过了一会儿后,静马看着前方说道:

  「的确,我是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没错,可是我们必须尽早打倒那个魔物至少要拖住牠的脚步,不然被害会持续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现在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我而已。」

  「可是」

  「我或许是有些过于激昂,不过并没有失去所有的冷静喔。我不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牺牲性命啦。如果我看出自己连牠的脚步都无法拖住的话,我会立刻夹着尾巴逃走的啦。」

  静马斜眼看着橘,小小声地笑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虽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橘还是点了头。

  「那我们先把车子停下吧,在车子里面是无法进行长距离的空间移转的。」

  「我知道了,我们把车子停在那问店那边吧。」

  在塞车的车阵中缓慢移动数分钟后,静马把车子停在深夜营业中的连锁餐厅停车场里。

  「要带着他人一起转移是件很累人的事说,真是麻烦啊」

  下车后的橘一边因为寒冷颤抖,一边走到约可以容纳三台汽车的空地上,将十指在胸前交叉成复杂的形状。

  静马则提着龙魂之剑,站在橘的身旁。

  「你说的都心是指哪里?赤坂?六本木?还是歌舞伎町?」

  「请您带我到涩谷车站附近,如果那家伙直直朝刚才的方向前进的话,应该会经过涩

  谷。」

  就算《龙》中途改变方向,转向新宿或是世田谷的话,他也可以轻易地从涩谷跑过去,只要《龙》不要大幅提升飞行速度的话。

  「涩谷吗?好。」

  橘静静地闭上眼开始为了施放空间移转术而集中精神。

  静马沉默地看着橘,周围出现了一个散发着青光、半径约为两公尺的法阵,接着

  「奇、奇怪?」

  发出走调声音的橘张开眼睛,法阵也随之咻地消失。

  「?」

  「再、再来一次。」

  橘再次闭上眼睛,和先前一样的青色法阵浮起一样瞬间后又消失了。

  「怎么了?」

  觉得情况不对的静马问道。橘一脸困惑地说:

  「没办法移转到涩谷去」

  「啥?」

  橘以困惑的表情向一脸空白的静马说明:

  「可能是瘴气的关系,那个怪物撒下的瘴气带给大气强大的影响,我只想得到这个原因。」

  橘说空间移转之术没办法让人移动到大气极度混乱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用空间移转靠近牠吗?」

  「没错。」

  橘环起手臂垂下嘴角。

  静马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眼镜镜架开始思考。

  他原本是打算在涩谷等着《龙》的到来,看来是没办法了。

  《龙》已经进入都心,不知道牠是会和之前一样,放出一两发攻击后就离开;还是会留在那边进行彻底的破坏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静马总觉得《龙》会选择后者。

  「可是」

  当静马还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环着手臂的橘突然出声。

  「可是,如果是移转到离怪物有一段距离、大气没有那么混乱的地方的话,还是有可能的喔。」

  「真的吗?」

  「如果是一般术者的话,只要大气有些许紊乱就无法移转,不过我在空间操作系的术上,呃,用船来比喻的话,就是跟铁达尼号一样的厉害喔。」

  橘双手抆腰,自傲地挺起胸膛,只是那张娃娃脸却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伟大。

  「铁达尼号最后可是沉下去了喔。虽然不安但还是请您帮忙,移转到尽可能靠近牠的地方。」

  「交给我吧。」

  橘用力点了点头,第三次在胸前交错十指,让青色法阵浮现,眉头像是打了死结般紧紧拧起。

  「怪物似乎停留在涩谷的样子,以涩谷车站附近为中心,全区几乎都是无法移转的状态新宿车站附近是我勉强能移转到的地方。」

  「那里就很好了,如果牠停留在涩谷的话,那我很快就可以赶到。」

  「了解我们要移转了喔!」

  橘高声说边,青色法阵放出更加炫目的光芒,静马和橘自现场消失。

  冬马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静静地闭起双眼。

  他已经这样坐了有十分钟之久。

  虽然房里没有开灯,不过走廊上的灯光自打开三分之一的门缝中泄入,房里并不是一片黑。

  距离冬马倒在自家门口前,被鹰秋抬进来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体内的骨头和筋肉都像是要被撕裂般疼痛,猛烈的颤抖、头痛和思心感。

  这些症状在他被抬进屋里之后还持续了十分钟左右。

  在症状安定下来之前,静华和鹰秋一直压住在沙发上挣扎的冬马,由花则坐在客厅角落里紧紧捂住耳朵,她大概是不忍心听冬马痛苦挣扎的呻吟声吧。

  现在,静华在一楼照顾鹰秋和在冬马症状安定之后清醒的真矢。『久远之月』已经完全治好冬马身上的伤,但他们却没有如此好运。

  冬马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在《兰之封界》内的剧烈战斗让呵久远之月乙就像是要碎裂般满是裂痕。

  「跟我的命一样。」

  冬马无力地笑道。

  体内的病灶已经恶化到阵内甲牙之血无法抑制的地步,可以算得上是末期病患了吧。

  「我只能再变身战斗一次了。」

  下次变身战斗时就是冬马生命的终点了吧。

  不论是输是赢,他的生命都将结束,本能是这么告诉他的。

  冬马紧紧握起拳头,看向架上的翻车鱼造型时钟。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再过两分钟,今天圣诞夜就要结束了。

  冬马站起身,走到从小学用到现在的书桌边,轻轻抚着某样东西。

  放在桌上的,是一把颜色鲜艳的花束。

  除了预约了美丽夜景的餐厅之外,冬马还偷偷准备了这样要送给深雪的圣诞礼物。

  这是和深雪所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为了感谢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心情,以及他对她的爱情不知道要用什么礼物才能表达自己心情的冬马最后选了花束。

  如果让姊姊大人和大哥听到了,他们一定会不可置信地骂我白痴吧。而且如果我能选个可以保存的东西就好了

  这是他第一次送给深雪的圣诞礼物,他跟她约定过绝对不会送给其它女性的花束。不论如何,他都希望这次的圣诞礼物是一把美丽的花束。

  因为今天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能送深雪礼物。

  「深雪」

  冬马的指尖抚着花束中的白色玫瑰,寂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了哔哔哔的机械声,是时钟在告诉他已经十二点了。

  「圣诞夜结束了」

  冬马的指尖离开花束,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不过圣诞节现在才开始,我一定要把这束花交给深雪。」

  他对自己独白。

  「不要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碎碎念啦,诡异死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冬马回过头,看见静华背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姊姊大人」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冬马完全没注意到。

  「你上来换衣服之后就一直没下去,由花担心你在二楼又昏倒了。要是衣服换好了,就赶快下楼。」

  静华仍旧以平常那种毫不亲切的声音说道。

  「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由花还好吗?还在哭吗?」

  冬马想起由花哭泣的脸,心里不由得涌起罪恶感。

  他在去《兰之封界》之前,曾经跟由花说过自己没有得什么不治之症,不过刚刚在她面前的发作却拆穿了自己的谎言。

  「那孩子才没有软弱到哭个不停。她说就算我再怎么哭,冬马哥哥的身体也不会好,所以她代替我在治疗那些小鬼们。」

  「是喔」

  冬马梢梢放下心事,这次他实在没有那个自信能让由花不要再哭泣。

  「由花的治疗技巧不错喔,那些小鬼居然说宁愿让由花治疗也比给我弄来得好。」

  「那是因为姊姊大人的治疗方法太粗暴了啦。我刚刚还有听到鹰秋的哀嚎声呢,不要!肩膀脱臼了!之类的。」

  冬马笑道。静华哼了一声后转向别处。

  两人间的对话告一段落。

  突然造访的寂静让冬马低下头。

  我得告诉她才行老爸的事

  冬马到现在都还没把在《兰之封界》里发生的事告诉静华他们,其实他是说不出口。

  他之所以会在换好衣服后还一直待在房间里,就是为了做好告诉姊姊父亲死讯的心理准备。

  他还没做好准备。说不出话的冬马低着头,由静华打破沉默,她说:

  「老爸死了吗?」

  冬马的表情僵住。他无法抬起头,也无法开口,但他的沉默已经代替他回答了。

  寂静再次造访。这次打破沉默的,仍旧是静华……

  「老爸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静华丢下这句话,吐了一口状似叹息的气。

  冬马转向姊姊,双眼不禁大睁。

  姊姊的肩膀正微微颤抖。

  「姊姊大人?」

  静华低着头,他无法窥见她的表情,但冬马立刻知道她是在哭泣。

  我好久没看见姊姊大人哭泣的样子了

  他最后一次看到静华哭泣,是在妈妈去世的时候。

  从那之后,至少就冬马所知,静华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

  原来在母亲死后,姊姊大人一直在逞强。

  她不只没掉泪,连一句丧气话都没讲过。

  说话语气开始变得粗暴,也是从母亲过世之后开始的。

  在她那没有女人味的粗暴语气当中,包含了「我必须代替母亲守护这个家族」的坚强意志。

  这么坚强的姊姊,正在自己的面前哭泣。

  「姊姊大人」

  冬马走近姊姊的身旁,将手放在她那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姊姊那纤细的肩膀,无法联想到平常的态度和言行举止,简直是判若两人。冬马第一次发现原来姊姊其实也是个脆弱的女人。

  「我」

  一直低着头的静华终于开口,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哽咽:

  「我又再一次错失了陪父母走过临终的机会」

  想要说些什么的冬马在看到静华颊上的泪水后,又再次说不出话来。

  「老爸和母亲都太任性了两个人都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论什么时候,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到」

  静华用手覆住嘴巴,声音哽咽。

  满溢不止的泪水自端正的下颚滴落。

  冬马静静抱住颤抖的姊姊说道:

  「我不会任杀死老爸的人逍遥法外,我一定会为他报仇,所以」

  所以妳不要再哭了,原本打算这么说的冬马抿住嘴角。

  就让姊姊大人哭吧。

  这十二年来,她一直隐忍着自己的眼泪。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静华靠在冬马胸前,大粒大粒的泪水不断自眼角流下。

  冬马沉默地抱着姊姊。

  数分钟后

  「居然在你面前哭出来,我也真是老了。」

  静华在哭了一阵子之后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放开冬马。

  「托妳的福,我看到非常宝贵的一幕了喔。」

  冬马回以一个小小的笑,像是在开玩笑般回应道。就在此时

  「呀!」

  由花的惊叫自楼下传来。

  「你是谁!?」

  鹰秋的怒吼也随之响起。

  「!?」

  冬马和静华对看一眼后冲下一楼。

  进到客厅后,冬马啊了一声。

  有一个男人被鹰秋和真矢按倒在沙发和桌子之间,由花则手拿翻车鱼抱枕充当武器,站在一旁。

  「这个眼镜男突然出现在房子里!」

  注意到冬马和静华的鹰秋将男人的脸压在地板上大声说道。

  「呜呜我不是怪叔叔啦」

  男人一边说一边大哭。

  冬马曾经看过这张脸。

  「橘、橘先生?」

  他瞪大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

  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一片荒野,桂呆楞着喃喃自语。

  『院』这个原本应该是可憎野狗的巢穴消失了。

  只留下被结界保护的紫宸殿和染上夜色的浓厚瘴气而已。

  「有瘴气残留意思是有某个魔物发狂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那将会是一只相当强大的魔物,残留的瘴气浓度和被消灭得片瓦不留的『院』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桂拥有狼人族的嗅觉,那他或许就会发现瘴气的主人正是自己曾经创造出来的最强妖魔,不过没有敏锐嗅觉、而且冷静的头脑早已被愤怒及焦躁蒙蔽的桂,根本无法探知瘴气的主人是谁。

  「不能掌握状况就没有意思了反正紫宸殿也没事,那就算了」

  如果紫宸殿也被破坏殆尽的话,那他来到『院』就没有意义了。

  「我要尽早找到那家伙。」

  「那家伙」指的是响忍,为了要找到夺走『最后之月』的响忍,桂才会来到『院』。

  只要用紫宸殿里的水晶球,他就能使用远视之术。

  远视之术能让他立刻就找到响所在的地方,虽然他也可以使用侦察用的妖魔《乌鸦》去打采,不过那样太花时间了。

  光是治伤就浪费了我不少时间,响忍虽然不知道他的企图为何,可是我一定要在『最后之月』被他用掉之前先抢回来,

  然后解放所有沉眠在自己体内的力量,把樱这次一定要把他的肉体连精神一起全数毁灭。

  虽然樱失去了龙人的肉体,但他身边还有许多像卑龙这种难缠的对手还有燐。

  如果桂现在单独去挑战樱的话,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若要杀了樱,就必须用『最后之月』解放他体内沉眠的力量。

  桂抚平在刺人的夜风中飘动的浏海,走向紫宸殿。

  他在朝向紫宸殿的长长石阶前那座古老黑色鸟居下停住脚步。

  「看来结界还在发挥功能的样子。」

  桂握住长剑剑柄,以锐利的拔刀术划开眼前的空间。

  空中出现一道闪着淡淡光芒的龟裂。

  魔剑?绝可以轻易斩裂所有强力结界。

  桂继续挥动魔剑,切开一个能让人通过的洞口,穿过鸟居登上石阶进入了紫宸殿。

  寂静支配着这栋建筑物,由于外面有风,他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没有任何人的气息,看来里面没有人在。

  就算如此,还是不能松懈,桂仍旧将长剑拿在手上,继续向深处前进。

  走在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大理石砌成的走道上数分钟后桂看到一面上头饰有红宝石的金属门。

  他毫不犹豫地划下长剑。

  虽然敌人也有可能藏身在门的彼端,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能浪费了。

  如纸片般裂开的门响起咚的一声,向里面倒下。

  桂跨过门进入大厅后,立刻停下脚步。

  「我以为她被带到了总部去原来被关在这里啊」

  桂一边独白,一边走到大厅中心点上的台座边。

  台座上安置着可以使用远视之术的水晶球,但在进入大厅之后,桂的视线就一直聚焦于躺在台座旁的女人深雪身上。

  樱非常细心地在深雪周围张起结界。

  「真是神经够大条了。妳还不知道妳接下来会被樱当成玩具啊」

  熟睡的深雪发出安稳的呼吸声。

  桂缓缓举起长剑。

  「就把妳的首级当作是带给樱的伴手礼吧。」

  如果要拿来当成傀儡宠爱的女人死了,樱一定会像个玩具被抢走的小孩一样悔恨。

  再加上冬马让他错过了杀掉樱的绝佳机会,他正好趁现在顺便把冬马踹进绝望的深渊。

  「去死吧。」

  正当桂准备挥下长剑的那一瞬间。

  「唔嗯。」

  深雪缩了下身子。

  桂瞬间停下长剑,不,是无意识地停手。

  「冬马」

  深雪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讲着梦话。

  深雪的睡脸看起来就像他好久好久以前即使已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燐的那张睡脸仍旧像昨天所看到的一样,如此鲜明地烙印在他的回忆里。桂不禁将眼前深雪的睡脸和燐的睡脸重迭。

  一模一样桂如此想着。

  当年曾靠在桂手臂上沉睡的燐,跟眼前的深雪竞有一样的表情。

  「啧。」

  桂对于竟然会将燐和狼女身影重迭的自己感到非常焦躁,他不禁啐了一声。

  他再次举起无意识放下的长剑,但却迟迟无法挥下它。

  每当要挥下的时候,双手便会僵硬得无法动弹。

  桂放下长剑,恨恨地望着自己握住剑柄的手。

  难不成我的身体拒绝杀掉这女人吗,

  以前和深雪对峙时,他明明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剑尖朝向她啊。

  焦躁让他握住长剑的手异常用力,连手臂都颤抖起来,刀锷发出喀锵喀锵的声音。

  「可恶!」

  桂比刚才更用力地啐了一声,用颤抖的手挥下长剑,斩裂封住深雪的结界。

  「嗯」

  此时,深雪正好微微张开眼睛

  深雪在梦境中

  晴朗的春日午后她和冬马在柔和的阳光及微风的包围下走在附近的樱花小道上,只是如此单纯的梦境。

  冬马瞇起眼看着满开的樱花,望着他温和的侧脸,深雪不禁微笑。

  他的人生里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伤痕,她希望今后冬马能不要受伤、也不要伤害别人,过着安稳的日子。

  她希望两人从今而后能像现在一样,永远直直走在同一条路上。

  这是深雪心底的愿望。

  不过,她的愿望并没有成真。

  突然,四周变得一片昏暗。

  澄澈的天空、并列的盛开樱花树、冬马温和的侧脸视线所及的一切都被暗阎吞噬不复见。

  (咦!?)

  深雪吓了一跳,接着一道灼目的白光在眼前扩散

  「嗯」

  深雪微微张开眼睛。

  没有对上焦点的眼睛最先看到的是打磨得如镜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和站在上面的两只脚。

  尚未睡醒的眼慢慢向上移动,最后终于看见一对紫色的双眸,她不禁吓了一跳。

  「你、你是!」

  她急忙起身,但太阳穴附近却开始抽痛。

  「比拼命吃刨冰的时候还痛」

  刺进脑中的痛让深雪的双眼不禁濡湿,接着

  「明明就有个敌人拿着刀站在妳面前真是个少根筋的女人。」

  站在一旁的男子香沙薙桂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

  深雪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抬头看向桂,不断地眨着眼。

  「妳被施了术后陷入昏睡,醒过来的时候自然会头痛。」

  「咦?啊呃」

  深雪转着头环视四周,确认自己的状况。

  没有看过的大厅,除了自己和桂之外看不到任何人,大厅里非常空旷。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不过却穿着奇怪的衣服。

  像是和服造型的诡异设计,但是却露出大片的肩膀和胸口肌肤。

  深雪赶紧用一只手遮住胸前的春光,然后对桂问道:

  「这、这里是哪里?我被那个男孩子抓住,冬马说他一定会来接我,然后」

  之后她就不记得了。她觉得她一直在作梦,不过一醒过来就忘了所有梦境的内容,只微微记得那是个幸福的梦。

  桂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脸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请问」

  当她正打算再继续问问题,长剑就已刺近眼前。

  无法理解状况的深雪直直盯着鼻尖前的危险锐光。

  「妳不怕我吗?我可是打算杀了妳和月森冬马的人喔,这样的人在妳睡醒时就在妳身旁,为什么妳还可以一脸没事的样子?」

  被这么问到的深雪把视线从白刀移到桂的眼睛后回答:

  「呃你也不是不可怕啦」

  「那为什么妳没有任何防备」

  桂这次改以怒吼般的语气质问着。

  「没有那个必要吧我是这么觉得的唷。」

  「没有那个必要吗?」

  「是的。虽然刚睡醒的时候的确被站在一旁的你吓了一大跳可是看着你的眼睛、听了你的声音之后,我就知道你其实不想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就是知道。」

  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深雪加上这一句后露出了微笑。桂不禁在心里火大地啐了一声。接着

  「公的是那样,母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妳和月森冬马尽说些玩笑话」

  他丢下这句话后将长剑收进剑鞘。

  深雪再次微笑,桂无视那个温暖的笑容,将视线移到她身旁的东西。

  于是深雪也跟着看过去,那边有一个台座,上面有一个尺寸约是人头一半大小的水晶球。

  桂把手放到水晶球上,水晶球随即放出淡淡的光辉,影像自其中浮现。

  「什!?」

  在看到影像的那一瞬问,桂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深雪也瞪大了双眼。

  水晶球上映出的影像是一只站在像是百货公司的大型建筑物上的巨大漆黑野兽。

  那只野兽看起来酷似过去冬马为了拯救由花时奋战打倒的《龙》。

  「这是谁在开玩笑!?」

  桂对着水晶球里的影像怒吼。「呀!」他惊人的怒气吓到了深雪,让她捂住耳朵缩起身体。

  桂持续以足以刺穿水曰阳球的锐利眼神凝视着影像,深雪则是捂住耳朵交互看着桂和影像中的巨兽。

  影像中的巨兽没有要动的意嗯,牠只是歪着脖子一直待在原处。水晶球里的雪花飞舞着,看来那应该不是静止的一幕。

  牠在看着天空吗还是在看雪呢?

  想知道巨兽在看着什么的深雪仔细看向巨兽的眼睛,发现到牠绽放出血色光芒的三只眼睛正流出泪水。

  牠在哭吗?

  她瞪大了眼睛。

  「」

  接着,桂的嘴巴动了一下。

  「咦?」

  捂住耳朵的深雪完全听不见,她歪过头。

  「我叫妳站起来!」

  桂的手抓起她的手腕,硬把她拉了起来。突如其来的起身让她的头又开始抽痛,被抓住的手也很痛。

  「虽然还无法完全掌握这个状况可是我找到『最后之月』了,我要去把它抢回来。」

  桂看着因疼痛而泪涟涟地抚着红肿手腕的深雪说道。

  「咦?」

  「妳也一起来。」

  他没看向深雪的眼睛,说完后就自顾自地走向出口。

  「」

  深雪的双手在胸前交握,她呆呆地望着桂远去的背影。

  「冬马!」

  她紧紧咬住下唇,小跑步跟上桂。

  牠选来作为杀戮之宴开场的舞台是涩谷。

  消灭『院』、以及来到这里之前所做的间歇性攻击,都不过是热身运动而已。

  杀戮之宴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牠降落在人潮最汹涌的大道上一问百货公司屋顶,从体内深处涌起的喜悦感让他的喉头不断颤动。

  由于今年的圣诞节刚好碰上周末,所以即便现在已是深夜,人潮还是比平常的周末爆增数倍。

  待牠降落后,涩谷的中心街道上立刻掀起一片骚动。

  路上交错的行人中,绝大部分都抬起头来看着牠,大声叫嚷。

  牠露出獠牙一笑,抬起脖子和胸膛,大大张起四片羽翼,向人类宣示自己的存在。

  某样东西突然映入他的眼里。

  在空中飞舞的纯白结日阳是雪。

  刚刚停了一会儿,不过现在又开始下起雪来,和先前的大雪不同,这次下的是粉雪。

  划出螺旋轨迹的雪花缓缓落下,牠紧紧盯着这一幕。

  明明就对雪没有兴趣,但视线却不知为何无法离开眼前的雪片。

  牠怔怔地看着雪,胸口深处涌起两种感情。

  只知道憎恨生命的牠,无法理解这两种感情。

  牠为了挥开激烈的焦躁感,狂乱地挥动着脖子和尾巴。

  但却无法挥开这些感情,而且相反地还让感情益加膨胀。

  最后大粒的泪珠自牠眼角滴下。

  此时,眼底映出那个下雪的日子。

  那是化作牠母体的男人踏上不归路那一天的回忆

  雪花划出螺旋轨道缓缓落下。

  「呼啊呼啊」

  在刺人的冷风中,响忍拖着沾满鲜血的身体在山路上拼命跑着。

  侧腹的伤隐隐作痛,虽然已用兽气止血,但痛感仍旧残留,左脚上被贯穿的伤则是因为兽气耗尽,让他连止血都无法做到。

  「该死」

  忍将一只手撑在一旁的树上,头深深垂下。

  焦躁揪紧了他的胸口。

  「麻里」

  忍低声喊着和他一起在呵院乙里度过九年光阴的干妹妹的名字,紧咬住牙根。

  她不顾忍必死的制止,前去追上静马。

  「要乖乖听哥哥的话才对啊,那个小笨蛋」

  忍对着人不在这里的麻里抱怨着。

  从清晨开始就冷到冻人的这一天,忍接到上级的命令去讨伐从『院』逃走的一只魔物。

  数十年前集结了不少高级术士才成功封印的那只魔物,已经杀死了数名『院』派出的刺客。

  此时,被选上前去讨伐魔物的便是年纪轻轻就已经被提命为兽圣候补人选的两名战士响忍和月森静马。

  「既然有月森当伙伴的话,那就轻松啦。」

  出发之前,忍一直乐观地以为他们能轻松解决这次的魔物。

  从东京来到总部修行的月森静马是忍在同期生中最信赖的同伴。

  月森跟其它孩子不太一样、异常地绅士。忍刚认识他的时候,原本是以「一副东京人的死样子,我不喜欢他」之类的理由,没来由地讨厌这个男人。不过一起修行后,忍对他的嫌恶感也逐渐减轻。

  现在他们已经是彼此交心的好哥儿们,忍还常带他到大阪街头晃,以增加跟女生搭讪的成功机率。

  「魔物就交给月森一个人去处理,我去找女生搭讪吧?」

  直到出发之前,忍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过预料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要出门之前,麻里居然要他带着她一起去。

  「不行,妳这种小鬼只会拖累我而已,回去!」

  脸色大变的忍怒吼。

  被『院』收养的孤儿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接受战士的培育课程。麻里也不例外。

  但她实在是完全没有成为战士的天份,实力低落到完全无法和忍及静马相提并论。虽然他们至今也一起战斗过好几次,不过她总是会拖累他。

  他不可能带着这样的麻里,一起去讨伐已经杀害了好几个『院』内刺客的魔物。

  「不过就一两只魔物而已,有我和月森就够了!」

  忍试着想让她放弃一起出征的念头,但麻里却大叫着「我不要!」死也要跟。

  「就像阿忍你说的一样,我是对战斗不太在行啦可是我可以帮忙闻气味找凶手啊,如果再努力一点巧妙地移动位置的话,还可以帮你引开对方的注意啊!」

  麻里在胸前握起拳头,一脸认真地说着。

  「妳白痴啊!什么叫做巧妙移动位置啊,是哪里的哪一个家伙在修行的时候总是会在不可思议的地方跌倒,然后一副要哭不哭的死样子啊!」

  忍边喷着口水大声怒吼。

  不管忍怎样好说歹说,麻里还是坚持:「不管阿忍你说什么,我都还是要去啦!」完全不肯妥协。

  忍抓着绑成一束的扫把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妳真是个顽固到没救的家伙了」

  忍用一种半是生气,半是无奈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辫子少女。

  虽然已经年届十七,但身体和脸蛋都还跟个孩子一样稚气未消的麻里,常被人误认为是小学生,但她从以前就是个只要下定决心,就再也听不进别人说话的顽固家伙。

  这样的性格常常让忍感到非常困扰。

  「阿忍和月森学长要去讨伐的魔物不只攻击『院』里的人,还攻击了很多一般人对吧?」

  「听说牠会吃人,而且是男女老少都吃。」

  「我只要一想到现在那个魔物也在攻击别人,我就无法乖乖待在这里。」

  忍垂下嘴角,又开始抓起头发。

  「虽然我没有像阿忍或是月森学长那么厉害可是,我也想要加油,就算只能多救一个人也好,我也想为了这个而战,我们狼人族的力量不就是为了这种使命而存在的吗!」

  麻里更加用力地握住拳头,用她大大的眼睛看着忍。

  「」

  忍将手从头发移到额头上,一脸像是在忍痛的表情。说真的,他的头真的很痛。

  「那我们也只能带她去啰?」

  原本一直沉默地靠在墙上看着忍和麻里一来一往地斗嘴的静马笑着说道:

  「麻里她只要话说出口,那就任谁都阻止不了她,不是吗?」

  听到静马出言相助的麻里表情亮起,意气风发地说:

  「没错,你阻止不了我的!」

  就教你不要多嘴,你这样会让她更任性啊,

  忍的喉头发出嘎噜噜噜噜的声响,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静马,无言地抱怨。

  静马微微苦笑耸了耸肩,走到麻里面前:

  「听好了,麻里,我是愿意带妳一起去,不过妳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静马立起食指说道。

  「条件是吗?」

  握拳的麻里眨着眼睛。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妳都不可以跟魔物战斗。妳可以帮我们搜索魔物,不过战斗是我跟响的工作。这样妳做得到吗?」

  静马训示般地说道。

  「可以,我做得到!」

  麻里精神十足地点点头。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静马微笑着,手抚上麻里的发丝。

  麻里低垂的脸颊染上潮红,高兴地瞇起眼。

  「随便你们啦。」

  忍把脸转开,冷淡地丢下这句话。

  就很多层面西百,这件事都非常没有意思。

  忍一行人离开『院』后搜索了半天,最后在市街上遭遇到目标魔物。此时,魔物的手上抱着一个八成是打算要吃掉的小男孩。

  全力战斗的话,恐怕会把小孩子也卷入,

  魔物比想象中还强,而且忍和静马也无法使出全力战斗,逼得他们两人落入劣势。

  当他们好不容易把魔物赶进飞鸟山中时,忍全身上下已满是伤痕,连跑步都很勉强。

  「响你去那边休息,接下来就交给我。那只魔物也一样受了重伤,我可以一个人打倒他。麻里也去待在那边,绝对不可以离开响的身边,听到了吗!」

  静马对忍和麻里说完后,便一个人追上魔物,消失在山中深处。

  「月森学长,我也要去!」

  麻里撑着满身是血的忍,以破碎的声音喊道。

  「妳这个大白痴!」

  忍以比麻里叫声还要大声的声音怒吼,侧腹的伤抽痛。

  「妳能做什么,就算妳追上去了,也只会拖累月森而已,妳忘了妳答应他绝对不战斗吗!」

  「可是那孩子还在牠手上啊,如果魔物把那孩子当成盾牌,那月森学长是没办法出手的!」

  麻里以不输给忍的声音说道。

  「阿忍对不起」

  她低下头,音量突然下降。

  「我我不喜欢什么事也做不到的自己,我不想老是躲在阿忍和月森学长的背后,我也想为了没有能力的人战斗啊」

  「麻里」

  忍大大瞪开天生细长的双眼,认真地看着身旁的麻里。

  少女稚气的眼里染上悲哀的颜色,她直直盯着前方。

  「那个时候,我只能在一旁颤抖,看着我的爸爸妈妈被杀掉我再也不想要那样所以所以」

  麻里环住忍胸前和背后的手唰地放开。

  失去支撑的忍单膝着地。

  「所以,我要跟上去。」

  麻里留下一个害羞的笑,离开了忍的面前。

  忍只能目送着那娇小的背影离去。

  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雪。

  把身体靠在树上站起身的忍强忍住剧痛,再次迈步向前。

  虽然肩膀和头发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不过他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感到寒冷。

  最后,他终于来到朝『院』内战士修行场而去的陡急石阶。

  他咬紧了牙关,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唔」

  好几次都差点向前倒下的忍硬是爬完石阶,但他却在那里看到了一幕难以相信不,是他不愿意相信的情景……

  「」

  雪白的境内,鲜血在正中央如花一般散成一片。

  上面躺着一名少女。

  「麻里?」

  忍站在寺庙入口,不停眨动眼睛。

  麻里这个和他如兄妹一般度过九年岁月的少女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而且她的下半身消失了,右手从手肘以下的部分也不见踪影。

  忍踉跄地踩着梦游者一般的脚步走到麻里身边。

  静马就抱着一个男孩站在麻里身旁,但忍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当然,他的眼神也完全没有移到那个头部四肢都被切断、跌落在本堂前的魔物尸体身上。

  「麻里」

  忍轻轻地将只剩下上半身的麻里抱进怀里。

  原本就娇小轻盈的麻里在失去了下半身和大量鲜血后,变得比幼儿还轻。

  想到麻里仿佛变成玩具一样,忍的胸口就快被撕裂。

  「为什么」

  忍发出咆哮般的低沉呻吟,缓缓地抬起头。

  视线对上静马冷静到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眼。

  「为什么麻里会死!」

  看着大叫的忍,静马以和眼神同样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魔物把孩子和麻里拿来当盾牌,在那个状况下我没有办法同时救他们两人,所以我选择了孩子。」

  「你说什么」

  忍的太阳穴颤动。

  「你说你放弃麻里,改救孩子?」

  「啊啊。」

  极冷淡的回答,使忍的怒气高昂。

  「你是什么意嗯,你是说你放弃了只要再用点心就可以救助的麻里,改救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小鬼,然后对麻里见死不救吗!」

  「啊啊。」

  静马静静地、但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的责任是守护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因为麻里她是狼人族的人所以,我没有选择她,我选择了这个小孩。」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忍的体内有样东西发出啪地一声断裂了。

  (你听我说喔,阿忍。你不可以笑喔。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月森学长了。)

  麻里的声音和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内。

  (可是学长绝对不会喜欢我这种娃娃脸又幼儿体型的小女生对不对?是啦,反正学长也比较适合跟模特儿那种身材很棒的女生站在一起如果我现在开始天天喝牛奶的话,还来得及长大吗?)

  (阿忍你听我说喔,月森学长邀我下次放假的时候一起去水族馆耶,他说他想看鲸鲨,月森学长居然会来邀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好羡慕阿忍和月森学长喔因为你们两个都好强。明明做的都是同样的修行,可是却只有我一点也没进步我不只没办法救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而且还一直拖累学长跟你如果我不放弃,继续修行下去的话,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强啊)

  无数个场景、同样的声音、不同的表情,接二连三地浮现在脑海后便如水泡般裂开消失。

  「因为她是狼人族,所以选择了救别人。」

  忍在口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喂。」

  忍紧紧抱住麻里的尸体,以空虚的声音问着静马:

  「如果麻里不是狼人的话,你会救她吗?」

  静马没有回答。

  「麻里她喜欢你,她总是在看着你,你应该也有感觉到她的心意吧?」

  但静马仍旧无言。忍不顾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喜欢的男人对自己见死不救,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没有回答

  「如果我恨你的话,她大概会生气吧?」

  忍轻而易举地在脑海中想象出那样的场景,从喉头深处发出呵呵的笑声。原本一直沉默站着的静马开始动作。

  他背向忍,一句话也不说地踏出脚步。

  忍就这样听着静马踩着雪地的声音逐渐远去,不断地笑着。

  怀里紧紧抱住的麻里身体,在漫天大雪中逐渐变冷。

  止不住的眼泪。

  三只眼里不断溢出泪水。

  从黯淡天空中飘飞而下的纯白结晶唤起了牠脑里『他』的一部分回忆,那份记忆让悲哀及愤怒泉涌而上,让『他』碎裂的自我重新复苏。

  牠和『他』

  寄宿在同一肉体的两个自我为了夺取彼此存在的空间,激烈地互相斗争着

  最后,『他』取得了胜利。

  牠的自我化作『他』的一部分,牠的肉体也成了『他』的资产。

  『他』响忍慢慢松下歪斜的脖子,三只眼如猫儿一般瞇起,眼泪已经停下。

  这样一来,我终于能够达成我的愿望了。

  窃笑声化作低沉的咆哮。自喉头深处流泄而出。

  他一直等着这一天。

  能将他所忌讳的狼人血脉连根拔起的这一天。

  (不只是狼人。)

  牠《龙》的意识从响的意识一角对响发声:

  (光是杀光狼人族是无法满足我的。你要践踏这个国家里的所有生命,烧尽这世上所有的一叨。)

  啊啊,用不着你说,我正有这个打算。

  响露出獠牙笑了笑。

  我要所有的人陪葬。

  咻,积在漆黑体毛上的薄薄粉雪被体内所散发出的热气蒸发。

  在视线范围内,因白色蒸气而朦胧时,响的脖子和胸口冒出无数只触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刺进下方抬头看向响的人类身体里。

  响舔了舔满是唾液的长舌,藉由触手将魔力灌人人体内。

  「呜啊啊啊!」

  「啊唔啊啊!」

  被触手刺到的人们抓着胸口和脖子,开始痛苦挣扎。

  青黑色的血管大大浮现。

  「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

  有如亡者呻吟声般的声音响彻四周,人们一个接一个变成了不成人形的东西。

  骨骼发出难听的声音开始变形、肌肉逐渐肥大将衣服裂开、漆黑的体毛覆住裸露的肌肤、背上则长出了蝙蝠般的羽翼。

  他们被响的魔力变成妖魔了。

  身高拉长到两公尺高,头部则是狼头,露出来的獠牙和钩爪都像刀物般锐利,和响相同的三只眼散发出斑斓的红色光芒。

  触手自被妖魔化的人身上抽开后,并没有回到响的体内,而是化为尘埃溶解在夜风中。

  响再次舔了舔舌头。

  上吧,烧尽这块土地上的所有生命。

  他对地上的妖魔下令。

  妖魔们应声一齐发出咆哮、拍动羽翼,向四面八方飞去。

  下一瞬间

  城市中心的街上到处出现爆炸声和火灾。

  接下来

  听着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响瞇起三只眼,大大张开口腔。

  破灭之宴现在才要正式开始。

  响从口中放出红光。

  具有足以熔解钢铁般高热的毁灭性红光以光速穿越夜色,消灭了位于光束行进轨道上的高层建筑物后刺进涩谷车站。

  下一秒钟,巨大的爆炸声晃动了整个市中心。

  冲击波以红光炸裂的涩谷车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范围内的所有建筑物玻璃全数粉碎,将人和车辆如纸屑般打飞。

  狂乱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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