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六章 真相与审判

  「看样子监视器全都集中在正面的入口附近,所以要进靠近的话就得从外墙侧面或是屋顶上。」

  华玲那么说后绕至「电脑要塞」的侧边,大剌剌地靠了过去。

  她用念动魔法固定住可能装有震动感测器的围篱,藉著迅速往上攀爬。一树等人也跟著依样画葫芦。

  「……感觉什么东西也没有。」

  华玲慎重地环视围篱至要塞之间些许距离后,消去脚步声,悄悄靠近。并在抵达要塞外墙后,用手掌触摸那面墙壁。

  「监视器全都集中在正面,就代表他们没有预设墙壁会被打破。如果这面墙壁是炼金硬钢等级的材质……」

  「他们应该很有自信所以才没预设那种状况。难道没两下我们就要遇到挫折了?」

  日本的炼金硬钢重量极重。由于是种难以处理的材料,因此应该不可能在极机密的状态下,搬来能够建造要塞的数量吧。

  但是北美国拥有优于日本的炼金技术,如果他们为了电脑要塞计画,开发出比炼金硬钢更轻量、硬度更高的金属材料……

  「……等等,这个虽然也是用炼金术制成的金属,但是远差于炼金硬钢。」

  华玲轻轻握住拳头,叩叩地敲了墙壁。

  「质地虽硬但是没有弹性。这个国家的机械士兵用的是高周波刀,自然会用那个当作预设基准吧。这面墙虽然可以反弹挥砍,但是耐不住敲打。也就是说……美国不知道中国拳法的奥妙。」

  「行得通吗?华玲师父!」

  华玲将耳朵贴到了墙上,应该是在观测墙壁另一头的动静吧。一树抽了一口气。接著她再次将手掌贴到了墙上。

  「我要读取金属的根源粒子序列……那个叫『结晶粒界』,金属的粒子序列中也会有部分的偏位或错乱。那种地方就是欠缺弹性的『金属弱点』。日本的炼金硬钢之所以厉害,就是在序列上完全均匀。」

  华玲正在说艰涩难懂的事情……

  「像这样从手掌感应结晶粒界,找出弱点,然后朝著那个地方……给予冲击!这时候就要用对付物质的浸透劲!」

  她边用手掌抵著墙壁,边踏稳地面,驱动全身关节增强那股能量后,传至手掌心。旋转产生出能量。

  墙壁的金属出现了龟裂。华玲以基本魔法消去了所有的声音,接著又再重复一次相同的动作。龟裂又变得更深——墙壁从该处无声无息地崩毁了。

  极厚的墙壁,开了一个洞,大小刚好能让人穿过。

  一树、一羽学姊和绿蒂三人,轻轻地拍了手。

  「越来越让人期待华玲师父的活跃了喔。」

  华玲师父窥探洞穴内侧轻声说。

  「林崎和绿蒂分别让我和一羽背……看来这座要塞对看不到红外线的人来说,简直是寸步难行的地方。」

  一羽学姊也窥视里头后,发出了「哇……」的声音。

  情况很糟?情况真的那么糟吗?

  「走廊的上下左右布满了红外线雷射,走过那种地方时挡到红外线就没戏唱了。更令人不安的是既然对方都做到这种地步,感觉地板上也会铺有震动感测器。因此进去必须要会边消除震动边行走的魔法技术。」

  结果一树和绿蒂分别乖乖地让一羽学姊和华玲背在背上了。

  让比自己身高矮的女孩子背,这种感觉真是新鲜。

  ……不过也得好好锻练这方面的魔法才行。

  「你该不会在想要再好好修练才行吧?这就叫分工合作,适材适用。」

  一羽学姊将脖子向后倾,咚地用头顶了一树的额头。

  「一羽,你要照我说的使用魔法行动喔。」

  华玲这么指示,一羽学姊坦率地点点头,两人穿过墙洞进攻内部。

  一进到里头就是走廊。观察四周状况,发觉建筑物正中央有处宽敞的空间,看来走廊是绕行其周围一圈。

  总而言之,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回廊。

  全部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纯白,但上头开了好几个小洞。

  看起来虽然像是装饰花纹,不过听完刚刚的解说,从这无数小洞中的应该有好几处照射出红外线吧。

  红外线好像到处横越,华玲和一羽学姊在行走时,感觉还轻快地一下躲避,一下跨越,一下又在钻过什么的样子。

  也就是说,只有看得见红外线的人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于此。

  ……机械士兵们的防风镜应该具备了能过看见红外线的功能吧。

  走廊墙壁的中间,有道应该是通往正中央宽敞空间的门扉,上头没有一扇可以窥探内部情形的窗子。华玲将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有很多人不知道在做什么。或许是在让奴隶熬夜进行某种作业。」

  ……这么说来他们就是将奴隶带来此处让奴隶生产灵电池的工厂?

  好想看看门的另一头……但是现在不可能办到。

  一侧的走廊长度为一百几十公尺,走到底后有座阶梯。

  可往上也可往下。

  「要往哪边走?」华玲向一树寻求指示。

  「假设奴隶们正在刚刚那个宽敞的空间里工作……奴隶的生活空间和仓库应该在地下的楼层,雷特•梅塔利卡和其他员工则应该在上面的楼层吧?」

  「那既然目标是通讯设备和重要资料的话,就要去二楼。」

  这里上到二楼的楼梯比一般建筑物还要长,应该是每楼天花板较高的缘故吧。

  「所谓的监视系统大多使用红外线设备,因为肉眼看不见啊。至于侦测声音和震动的感测器,有的单纯用念动魔法就能对付。」

  华玲边上楼梯边说。

  「使用红外线的感测器有两种。一种是遍布刚才那条走廊的『主动感测器』。从泛光器照射出红外线雷射,再以受光器接收光线。当入侵者进入这个区间遮蔽光线后,警报器就会作响。」

  「那个泛光器和受光器就是偷偷藏在这些墙壁的洞里吧。」

  一树乖乖地让一羽学姊背著,同时答了腔。

  「还有一种是『被动感测器』,它是藉由探测人体发出的微弱红外线来找出入侵者。这类感测器本身完全不会发出红外线,因此只要设置在隐密处,我们再怎么找都会找不到。所以刚才开始我其实就很仔细地用魔法,把大家身上的红外线全都消除了。做这件事可累人了。」

  华玲瞥看了一羽学姊。

  「我觉得我也办得到。」

  「那就拜托了。」两人简短交谈后互相点了头。

  没想到那么大的要塞,走到阶梯最上端后,眼前居然已是最顶层。

  难怪会觉得楼梯特别长。这是因为那个正中间的空间实在太宽阔了。

  一行人出到二楼走廊环顾周遭,发觉此处有非常多间房间,每间房间都各自传出声响。方才雷特•梅塔利卡和其同伴回来后,时间还未经过太久。

  「看样子这层楼没有到处都是红外线,或许一楼的监视系统比较偏向是用来防止奴隶逃跑。」

  华玲这么说。「但并不代表没有被动感测器或其他种感测器喔。」

  他们直接忽略当中有人的房间,那些应该是员工使用的普通房间。

  于里侧有一处以玻璃墙隔开的空间。

  玻璃墙上有一扇门,看起来并未上锁。

  玻璃的另一头接续著一个没几公尺的空间,在其对向还有另一扇门。目前看起来那道门上没有钥匙孔。

  两边的门和墙壁之间都无间隙——感觉是采用气密式的门扉。

  华玲面有难色。

  「林崎一树,你觉得原本建构这种监视系统的原因是什么?」

  刻意特别研究开发出来的电脑要塞计画……

  「那个……是为了保安吧。」

  「当然也会有那个原因吧,那么这个门他们为什么不装没办法用念动魔法开锁的电子所?装个生物辨识锁就绝对无法入侵了吧。」

  这么说也没错。之前奈亚拉托提普之所以未在学院地下研究设施装上生物辨识锁,是因为他预定要转换自身宿主的肉体,如果没有如此特别的原因,就没有理由不使用生物辨识锁。

  假如这套监视系统的设置意义在于……

  「最优先目标是捉捕入侵者?」

  「……就是那么一回事。如果立著一扇使用生物辨识技术的门,入侵者会老实地放弃。果断放弃。但是不装那些东西,四处设置隐藏感测器,为的都是要提供适当的难度让入侵者去挑战。」

  完美的监视系统就会达到「防止犯罪」的境界,会让人放弃犯罪。在这里可不行那样。此座要塞的系统,刚好没有那种健全的防止犯罪思想。

  「难道到现在为止的保全都不严密吗?」

  「虽然目前还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装震动感测器或被动感测器,不过至少还没见识到什么在最高机密下研究开发出的新颖保安技术。如果美国机械士兵的观测器上,全以标准配备设有红外线可视功能的话,北美骑士团的任何一个人也许都能到得了这里。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是个为了从自己人里逼出背叛者的系统。」

  炫耀般地在自己人眼前拿著什么最高机密的研究开发计画晃个两三下。

  再说,如果是印地安他们,就不会想要救出奴隶,而是连同建筑物直接破坏。

  「像吉尼这种潜在对奴隶制度抱持疑问的人,偷偷追查遭到隐瞒的真相,来到这座要塞。然而当局会抓走并处理掉反对这种美式正义的危险人物。原来是这样的概念啊。」

  「而且至今的保安措施完全只是测试,这面玻璃的另一边才是重头戏。」

  对方以适当的难易度让人兴起入侵的念头,并将其引诱至深处,最后才设置了最强的陷阱……

  「那边跟至今的情况相同,从墙壁旁边射出好几道红外线。」

  一羽学姊看著玻璃另一侧后说。

  「那些光线根本没有能闪躲通过的缝隙。但是用基本魔法生成红外线,边照射受光器边通过的话,感觉就能轻松通行。剩下的问题是……天花板上好像有感测器之类的东西?」

  「那个大概是被动感测器,不过他们却把那种照理来说要藏起来的东西,设置在显眼处。一般会把此种情形的意图解释成要逼入侵者放弃,但是这座设施绝对不是如此。也就是说那个被动感测器只是诱饵,为的是避免我们注意到最主要的感测器。」

  「那么有震动感测器吗?」一树询问。

  「或许也有那种东西,但是那不会是最主要的陷阱……冢原一羽,你切换视力强化的频率,试著看一下电波。」

  此时一羽学姊发出了一声「啊!」

  「他们意图让人把注意力全放到红外线上,忽略频率不同的电波后就会上钩。」

  接在刺拳、直拳和直直打来的拳头之后,飞来的是一记钩拳——诱导。

  「是使用电波的感测器啊,不过我们都已经识破,应该没问题了吧。」

  一树对华玲投以尊敬的眼神,但华玲摇了摇头,一羽学姊也是沉默不语。

  「目前设置在左侧墙上的大量电波发讯机,正往乱七八糟的方向传送著电波,这些电波在房间内反射到毫无缝隙的同时,传抵位在右侧墙上的电波接收器。看来那些接受器会检测出飞射而至的电波入射角度。只要踏进这道门一步,飞射于屋中的电波角度便会一起改变,导致警报大响,这就是陷阱的架构。如果是单纯的红外线雷射,用一羽刚才说的做法,一边以魔法复制雷射确实能一边通过陷阱。但是不可能复制出这种复杂的漫射电波。要即时计算边通行边撞向自己的电波角度,还要分毫不差地复制出让自己畅行无阻的电波,绝对办不到。对方虽然没有使用多特别的技术,但是这种陷阱……连已获得魔法力量的现代人类也绝对无法突破,这是个完美的监视系统。」

  「……一树,我们正在做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经过一长段沉默后,一羽对著背在背上的一树小声嘀咕。

  「藉由我们的行动,被卖为奴隶的众多孩子将会改变命运。而且不只孩子们,这个国家的命运和日本的命运也将会改变。我们……一树身为王,就是背负著如此的重担。」

  一羽学姊像是在重新确认似的说。

  确实正如她言,一树最清楚意识到这件事是在和移香斋对决的时候。当时他若是败阵,日本就等同输给大和,是场一生仅此一次的决斗。

  但也不是打从平日便为那种沉重的压力所苦。

  与其说是沉重的压力……其实是认为能以自身力量守护、拯救自己觉得珍贵的存在,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因为面对自己获得的力量时,也感受到了与其相衬的自负。

  「我在乘船前,抓到想写一树报导的记者时非常生气。他们明明不知道在那座富士山上,一树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成为王……但是我也全然不懂事情的重大程度,完全没有想像过自己的草率行动,会招致日本和中国之间的战争。尚香小姐之前说过,无知若引发那般事态就是种过错,我现在是真的那么认为。」

  「你还对那个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一羽学姊摇摇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了拯救身边的朋友而战、为了守护学校而战之类的,在不知不觉之间,我们战斗的理由全然都已超越这些程度了。」

  一羽学姊像是在激励自己,用双手「啪」地拍了脸颊。

  「我想挑战这件事情,希望你们信任我并交给我去做。我如果有特殊才能……今天就必须成功突破这里才有意义。」

  「慢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啊!」华玲插了话。

  「无论是百分之一秒,还是百分之一次,电波从头到尾都不能有任何偏差!你怎么可能有办法进行精密电脑般的即时计算!」

  「毕竟这也是魔法啊。要做这种事情应该不是透过计算电波入射角再来复制。我觉得靠感觉的话说不定能成功。」

  华玲露出「怎么可能有那种事」的表情,而一树从一羽学姊的背部下来。

  绿蒂取而代之上到一羽学姊的背上。

  两人互换是因为若保安设施中有电脑时,相关的操作就必须仰赖绿蒂。

  「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喔。即使美国变成敌人,大家也还有能力击退追兵,一起逃回日本。」

  「不过假使成功,你要好好称赞我哟。」

  一树鼓励后,一羽学姊用日常的语调笑著说。

  「我……因为是和非所罗门72柱的经津主神订立契约,所以就算好感度升高也无法成为宠姬魔法使,或许我的好感度根本没什么意义。」

  「原来你在在意这种事情啊。」

  「当然会在意吧,魔女之馆的大家都是特别的,而我好像不是。但是我啊,那个……我也想成为宠姬,想要成为能帮上一树的特别存在……」

  「我最喜欢一羽学姊了喔。」

  「我也喜欢一树喔……好,那么我出发了!」

  这时她身上飞出了偌大的爱心标志。

  冢原一羽——150。这个数值绝对不会毫无意义。

  一羽学姊打开了玻璃墙上的门扉。

  「别忘了里头还有红外线感测器和震动感测器喔!要同时复制全部的东西!」

  华玲发出感觉慌张的声音,然后小声地跟一树咬耳朵。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刚刚说的全都会成真喔。这种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务。」

  「没问题的,应该啦。」

  一羽学姊踏著感觉不到绝望的轻快步伐,进到了内部。

  杂乱交错的电波,在毫无反射的状态下被她的身体吸收。

  一羽学姊在分秒不差的同一时间,从身体的反面侧发射出,与消失电波完全相同向量的电波。根据学姊的说明,她变造电波靠的并非是计算而是感觉。

  她担心的不只是撞向自己身体的电波,还有撞向绿蒂身上的,但是对此也采取了同样的应对方式。

  于那个空间中,背著绿蒂的一羽学姊,整个人化为透明。

  「她进到里面了……!」华玲发出无法置信此事的惊呼。

  一羽学姊往前迈进。每当她做出一个动作,碰撞其身的电波就会呈现迥异的样貌,那是每个瞬间都变化万千的无穷尽漫射。必须要有超级电脑才能透过计算「掌握」此种变化吧。然而她以感觉「掌握」,持续生成变造出的电波。

  「那根本不是人类办得到的事情耶……」华玲嘀咕。

  华玲有别于一树,能够看见电波,目前在她眼里应该是一幅超现实、怪物等级天才所构成的景象吧。

  「她是个能向全世界自豪的日本天才。」

  一羽学姊彷佛一只蛞蝓般缓缓地,却未停止片刻地将精神通透全身——眼下终于行抵半途。路程还剩下一半。

  此时走廊远方传来声响,某个房间的门打开了。

  然后脚步声——不是朝著此处而是往阶梯而去。

  看来对方没有察觉一树等人。

  他拍抚胸膛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却意识到另一件事情。

  有人前去一楼,就代表崩毁的墙壁会被发现。

  他们入侵此处一事即将败露。

  但是现在又无法加紧脚步,完全急不得,自己这边的情况根本没有那种余裕。

  一羽学姊……仍旧精准地执行著任务,毫无动摇。

  依然踩著稳健的每一步向前迈进。

  至前去楼下的人发觉入侵后赶来此处为止,还有多少的缓冲时间?在逐渐迫近的时间下,像是在异度空间中慢步前进的一羽学姊,终于抵达了对向墙壁的门扉。

  她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一羽学姊直至最后一刻仍然不慌不忙,慢慢地打开门进到了内部。

  一树祈祷著该处就是终点,祈愿在那之后不要再有其他任何试炼等著他们。

  「我切断保安系统了!」对面传来绿蒂的声音。

  「玻璃另一边的电波和红外线都消失了!」华玲也发出惊叹声。

  也就是说在对面那扇门的另一头,存在著能操控这整座「电脑要塞」的电脑,而目前绿蒂已经加以掌控了。一树他们像是弹出去似的冲进里面。

  †

  那里是纯白的房间。相对于宽敞的空间,内部单单只摆放一张电脑桌,没有其他任何物品,而且那个桌子也不算特别大张。

  实在是一处能够专心作业的房间。

  「他们果然是用地下电缆和北美国本国进行通讯,因此我已经把它切断,弄成仅能现地使用的状态。除了这个终端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连结这条缆线的终端。只是这台电脑被设定成定时会将所有资料传输到本国,因此里头没有留下任何资料。」

  「一点都不剩?能用这台电脑阅览或下载本国的资料吗?」

  「虽然它会传输资料,却没被赋予接收资料的权限。透过普罗米修斯的力量虽然能随心所欲地操控这台电脑,但是这台电脑办不到的事情普罗米修斯一样办不到。」

  「意思就是什么也了解不到啊。」

  不过光是解除保安系统,切断所有通讯就算完成任务了。

  剩下的……就只能用原始的,土法炼钢的方式进行调查。

  同时要注意不能让这座要塞中的任何一个人逃离此处。

  「来的不是背叛者,居然是你们啊。来自日本的贵客。」

  一树察觉背后有动静,因而回头察看。

  对方说的是日文。听说北美骑士团的所有干部都懂得日文。

  以防风镜和大红斗篷掩住脸和身躯的男子,像是依靠于已被打开的门上,站立在这处纯白房间的门口。

  「——雷特•梅塔利卡。」

  还好抢先了一步。在像这样面对面之前,已经成功切断通讯了。

  雷特站得这么近才发现,他是名身高大概有两公尺的瘦高男子。

  「感觉你们不怎么惊讶耶。看样子你们已经把我们当成敌人了?……不过为什么要暗地里刺探我们北美国?」

  他以从容不迫的口吻说。

  「如果你们是站到印地安那一边,应该不用做这种事情吧。」

  「这不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我们是来拯救被你们当成奴隶的人。」

  「是来救奴隶的啊,喀哈哈!」

  听闻一树的话语,雷特高挺的背部像猫儿一样弯曲,那笑法令人火大。

  「喀哈哈哈哈!」

  「绿蒂,毁了那台电脑!」

  一树感到莫名的恐惧,因而对绿蒂这么说。

  仅从设定中切断回路还无法安心,假如终端遭到远距离操控那还得了。

  绿蒂瞬间从桌上跳起,吟唱「黑铁时代的揭幕(Mitrailleuse)」后,用格林机枪弹把桌子连同电脑一轰成了蜂窝。

  「你这样是想干嘛?」雷特忽然停下笑声,歪过了头。

  「我让你没办法呼叫任何帮手过来。」

  「没差,会有帮手来的。你看,已经快到这里了。」

  无数的脚步声响彻现场。

  某种群体正在靠近此处。规律的脚步声,让人联想到军队。

  雷特像是打开房间入口般移开了身体。

  从那扇本就开著的门扉鱼贯进入屋内的是——脸色失去生气的孩子们。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失焦涣散,口水就像快从半开的嘴中淌落。

  快被填满了。纯白房间中剩下的空白处,快被接连入内的孩子们填满了。一树他们缓缓后退,跨过电脑的残骸,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已遭逼至墙边。

  「你们要来救奴隶?不对喔,是来让奴隶杀死你们的喔。」

  玛丽曾经说过,那个男的会使用有效运用奴隶的召唤魔法。

  这时雷特膨胀出了魔力——是使用召唤魔法的迹象。

  「死亡啊,于此宣告诞生。涌入永远之父怀中……!侵蚀之黑暗(Dead Raising)!」

  孩子们黏呼呼地融化了——不对,看成融化是因为错觉,是他们外表的「颜色」不停黏呼呼地融化,浑身发黑。

  像是黏稠融化的那些颜色相互混和,转变成漆黑的魔力气场。

  一树看见这种情况的瞬间,直觉反应出一件事。

  眼前的身影和奴隶船上那个像是丧尸的漆黑人影如出一辙!印地安神话无法解释的魔法现象,原来是出自这个男人之手!

  但是……这是美式正义神魔的力量吗?

  魔法力气场强化了四肢的孩子们,正一步,又一步地进逼一树等人。

  「映照四海万国,『八咫镜』!封镜解魂——阳华一闪!」

  一树解开缩小成手环状的八咫镜封印,释放了它的力量。

  净洁的太阳光辉,应该能驱散让孩子们变得不正常的漆黑魔力。

  由于他们密集地聚在狭小场所,所以一口气就能……不,起不了作用!

  雷特笑了。

  「现在的情况和在那艘船上时不同了,我可是就在你们眼前!那点光线是解不开我的束缚!」

  那些孩子丝毫不觉得光线刺眼,不断地步步逼近。

  他们并未发动攻击。

  只是打算让一树他们无法动弹般——迫近至零距离。

  「喀哈哈!我先前看到过喔!你们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无可奈何吧?」

  雷特从斗篷下摆举起单手,一把抓住了位在自己身旁的孩子头颅。

  接著将其举向一树,彷佛是要作为盾牌,一边牵制,一边踹开密集群聚的孩子们靠了过来。

  包围四周的孩子,用手紧紧抓住了一树制服裤子的下缘。一树无法出手迎击,身体也无法动弹。

  下一个瞬间,雷特的斗篷从正面「唰」地打开,同时闪耀了八道光芒。

  斗篷底下出现的是畸形的肉体。

  机械士兵的躯体呈现白银,但他显现的则是一身漆黑。

  他共有八条喷扬烟雾的钢铁手臂,宛如蜘蛛。当他拋掉当作盾牌的孩子之际,还同时从他的手中「叽锵!」地伸出艳红的高周波刀,并朝著一树高高举起。

  「喀哈哈哈哈哈哈!」

  「一树,往这边!」华玲大喊。

  她在墙边反过手将手掌底在墙壁上,鼓足气力喊了声「破!」接著像是转动全身似的扭摆,一口气破坏了墙壁——那是对付物质的浸透劲。

  雷特的刀刃往下挥舞的剎那,一树甩开孩童们,整个人冲进华玲在背后墙上开出的退路。

  「……这边也是一堆!」

  走廊上几乎也被那些漆黑孩子整片淹没。这建筑物里究竟待了多少个奴隶小孩?

  此时一树他们刚才背对的墙壁上,出现了八道龟裂。一树等人硬是拨开成群的孩童,拉开了距离。下个瞬间,整面墙壁粉碎崩落。墙壁残骸压扁小孩子,雷特还像是要从残骸上头踩过,边挥舞八条戈壁边跳出来。

  「喀哈哈哈哈哈,你们无处可逃了!无论是这座要塞……还是美国,就连印第安那些家伙的土地都一样!」

  他是用那种高周波刀粉碎了整面墙壁!

  不是用刀刃砍不动这栋建筑物的墙壁吗?

  当一树展现出打算攻击雷特的意识后,雷特便抓起附近小孩的头颅举向一树……混帐东西!

  「螺旋华!」

  一树仅仅狙击了雷特。在这种状况下无法使用会波及孩童的大规模攻击魔法。

  雷特迅速地做出了反应。防风镜里闪烁红光后,瞬间看穿足以匹敌来福枪弹的攻击魔法的路径,轻轻松松躲了过去。下一秒踢了周遭的孩子、墙壁和天花板,彷佛像只昆虫一样在这个空间里跳跃。

  「喀哈哈,我的身体全都是运用实验中的最新特制品!是独一无二的特制机器喔!」

  「Tangle Calamity(缠身之灾难)!」

  由八条手臂发动的八道斩击,往一树落下。

  一树以天丛云剑同时挡开其中两道,至于剩余的……

  「黑钢之机动装甲!」

  同一时刻还穿上漆黑装甲加以抵挡。然而却发出「喀哩喀哩喀哩!」的声音,像是遭到链锯长时间切砍的震动传遍了全身。

  坚硬的装甲正在压制原本切割感并非链锯的物体,进而产生反作用力。在那一击之下,「黑钢之机动装甲」整套粉碎四散。

  雷特虽然吶喊了某种技能的名称,但那不会是召唤魔法。一树不禁窜起寒颤。

  现在面对的是以强化外骨骼提升力量的肉体,和纯粹由艳红高周波刀产生的斩击。

  举例来说,一树运用心眼的反应速度、鼎的高速移动、华玲浸透劲般的破坏力——一树身边的武人藉由锻炼成就绝技,这个男的靠全身的机械便达他们同等的境界。

  而且他六条手臂中的一条仍旧抓著孩子当作挡箭牌。

  必杀一击遭挡下的雷特,著地时就像是要踏扁塞满走廊的孩子们,接著抓起孩童头颅当成盾牌的同时,甚至还发动了召唤魔法。

  「吾等置身男爵(Baron Samedi)之祝福下……受到诅咒的生命啊高高燃起吧!黑死魔炎(The Evil Red)!」

  此时周围的漆黑孩子身上喷出漆黑魔力。漆黑的魔力进而化为了黑色火焰。

  走廊逐渐陷入一片黑色的火海……

  『啊……啊啊……』『好烫!』『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火焰不仅灼烧了一树他们,不对,比起他们更早被火纹身的是来源处的那些孩子。遭到烧灼的孩子发出宛如扯破嗓子的悲鸣,数量可能多达以百计算的孩童,其叫声简直就是充满惨叫的叫唤地狱。

  与奴隶船当时相同。这些孩子仅管已被夺走意识——或是应该称为灵魂的存在,体内仍然留有痛觉!

  这是……隶属美式正义的神魔会做的事情吗?

  黑色火焰也袭向了一树等人。

  没办法了……!

  「大气的流向啊!收束到吾身,成为拒绝仇敌的风暴!台风眼正是我的王位!风阵结界!」

  一树在己方周边唤出龙卷风,边拿捏力道,边卷飞喷出黑色火焰的孩子们。好几名孩童撞上墙壁,发出痛苦的哀鸣。

  但是风让孩子们远离了黑色火焰。

  黑色火焰移转至要塞,开始燃烧。

  「喀哈哈哈哈!别做那种可悲的事情!」

  雷特发出恐怖电影般的尖锐笑声,踹飞被卷离的孩童,而且继续蹬避、踢天花板,边立体启动边扑向一树。

  「Tangle Calamity!」

  但是一树已经完全识破这个招式的速度——朝著钻过八道斩击间隙的路径,笔直地刺出了天丛云剑。

  直挺挺地伸出的剑锋,抢先命中。

  此时雷特的防风镜闪烁红光,发出「唔呃!」的声音,踏碎周遭孩童的头颅后踩了紧急煞车。他那强韧的机械腿腰,无视了惯性定律。

  雷特紧急停下了脚步。停顿——但并非是为了反击的停顿。

  一树未选择追击,而是对华玲大喊。

  「快打穿面向外头的墙壁!我们要逃出这里!」

  然而用不著一树说,华玲已这么做了。

  「浸透劲!」

  华玲震飞孩子们后跑过走廊上的无人处,又再破坏了墙壁。一树也循著相同路线,往外面跳下。

  「一树!」应该是注意到屋内骚动的同伴们喊著。一树等人冲往他们身边与其会合。

  美樱、小雪、辉夜学姊、光学姊、鼎、琥珀、龙泷姊妹、神邑、丽兹丽莎老师、茜学姊、花音学姊、亚瑟、尚香、西瑞拉特,还有吉尼。

  ——和大家会合后便感到安心。

  有种脱离了像是恐怖电影内那种恶梦般场景的感觉。

  但是,事情还没告一段落。

  「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应该说过你们逃不掉的!」

  尖锐笑声的主人,也从一树等人逃脱的壁洞中跳了下来。

  「雷特•梅塔利卡!」吉尼发出悲鸣般的吶喊。

  「维吉尼亚•达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要干嘛!」

  雷特在燃烧著漆黑火焰的要塞正下方著地,同时发动了魔法。

  「各位,开始暗黑祭宴吧!吾之漆黑孩子们啊,扭曲你们的身体,像野兽般狂舞!死灵舞蹈(Aussie Party)!」

  此时建筑物中跃出了无数的黑色野兽。它们以流星般的速度,为了断绝一树一行人的退路,因而团团围住了他们。

  不对,那不是黑色野兽。环视后——发现是被迫趴伏在地变形为野兽姿态的孩子们。漆黑魔力强化他们的速度,身体构造被迫产生魔法类的变化,速度变得快到更胜雷特本身的地步。但是他们受控于雷特,每当身体动作时骨头就会叽嘎作响,肌肉也发出「噗叽噗叽」的断裂声音,嘴巴奋力张大感觉快脱臼一样,从中还不断地吐出痛苦的气息和口水。眼泪更自双眼扑簌簌地流下。

  那座要塞中应该存在著数以百计的奴隶孩子,化为一群黑色野兽,包围了一树他们。

  雷特果然又用单手举起当中一人,继续将其当作挡箭牌。

  「怎、怎么会那样……」辉夜学姊的声音中带著颤抖。

  雷特曾说一树等人无处可逃,但他们没有打算逃走,毕竟目的是来拯救奴隶的。

  但是那个男的施展越多魔法,这些孩子就越……

  这些孩童还是能够得救的状态吗?要怎么做才能救出他们?

  「这个魔法也是美式正义具体呈现出的一部分吗……?」

  一树虽然没道理对吉尼发火,但还是对她撇下了这句话。

  继奈亚拉托提普之后最疯狂的存在就在眼前。

  「我听说雷特的神魔……是丧尸电影的力量……」

  吉尼提心吊胆地回答后,雷德向是打从心底感到开心似的放声大笑。

  「喀哈哈哈哈!丧尸电影的神魔?你们美国人虽然喜欢丧尸,但是你居然相信了那种胡说八道的事情啊,维吉尼亚•达丝!你这家伙,看起来不也太懂所谓的丧尸吧!和我融为一体的……」

  此时雷特的身旁,浮现出了一道头戴黑色绅士帽(hat),身穿燕尾服的骸骨虚像。

  「可是巫毒神话的混沌阵营神魔『萨姆堤男爵(Baron Samedi)』大人!」

  ……巫毒神话!

  原来如此,隶属北美骑士团的圣痕魔法使身上,也不一定是美式正义的神魔,毕竟美式正义并未强制人们信仰他们。

  这么说来,是有可能与混沌阵营共处。不过混沌阵营神魔栖宿在雷特身体里的意思就是,人格将会遭到破坏……

  「于被带去中美洲海地的非洲奴隶们间形成的神话啊……」

  丽兹丽莎老师嘟囔。「哦,看来有人很博学哟。」雷特表现出佩服之意。

  「为了箝制在巫毒神话下团结一致的奴隶们,你们认为旧时代的美国政府做了什么?那还真像是美国人会有的欢乐想法。他们为了打击巫毒神话的形象,居然把它拿去当好莱坞电影的题材,塑造成以诡异咒术操控丧尸的巫毒神话!在那之后,美国人虽然装作良心发现废止了奴隶制度,但是丧尸却固定为令人喜爱的角色。可是你们知道吗?原本所谓的丧尸……是在描绘奴隶对所有事情言听计从的工作身影喔。美国人不管到了什么时代,依旧都戒不掉玩弄奴隶这件事……」

  美式正义为求繁荣,再次购买了奴隶……

  如此的行为招来了奴隶劳役(巫毒)神话的神魔……

  雷特这时发出了让人觉得精神有问题的笑声。

  「这也太讽刺,也太令人发指了吧!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神话被用如此可笑的方式抹黑吗?啊,要不然就让红皮肤的我,用男爵的力量帮忙染个色也是可以!把这个美国染成奴隶(丧尸)那种漆黑!你们快看啊,那些美国人的小鬼,居然跟野兽一样趴在地上!喀哈哈哈哈!」

  雷特垂视边感到痛苦边趴在地上的孩子们后,以尖锐的声音笑了。

  萨姆堤男爵的虚像,则是用毫无情感的眼窝凝视著那样的雷特。

  「啊……啊啊……雷特……!雷特!」

  面对放声嘲笑的雷特,被辉夜学姊抱在怀中的丝特菈开始哆啰哆嗦地发起抖来。

  雷特突然止笑,让视线穿过防风镜朝向了丝特菈。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会跟日本人一起行动?」

  「电池!」丝特菈失控似的疯狂嘶吼。「我的……我的电池!」

  「电池?你的灵电池吗?」

  雷特像是将无法理解的事情拋诸脑后,嘴角又再次浮现出下贱的笑容。

  「嗯,我是有啦。毕竟是我中意的奴隶产出的灵电池,在电池耗尽之前我都是片刻不离身。话说,其他那些机械士兵只是在肉体装上强化外骨骼而已,但是我可是把整副肉体都弄成了机械。你们的灵电池就等同我的生命。」

  「还来!把我的电池还来!」

  「喀哈哈,既然你都说到那个分上了,我就还给你。拿去。」

  雷特「喀洽喀洽」地摆弄覆盖大半张脸的防风镜鬓角一带,从该处取出了一个小电池。他把电池往丝特菈的方向拋了出去。

  丝特菈拨开辉夜学姊的手腕,感觉快要跌倒似的捡起在地面滚动的电池。

  「啊……啊啊……」她一用手握住电池,就伴随声音迸出漆黑的闪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丝特菈边发出漆黑闪光边大叫——然后直接僵在原地了。

  一树急忙冲往她身旁,搂住她的肩膀。

  丝特菈依旧睁著眼睛,像是结冻般变得毫无反应。

  「你对她干了什么好事!……灵电池又是什么东西?」

  「所谓的灵电池,就是塞满奴隶丧尸们发出的那种漆黑魔力的电池喔。魔力是人类的精神力,就是灵魂那玩意儿。因我的意志而灵魂被染黑的奴隶丧尸们,会依我的想法消耗漆黑魔力去战斗,消耗漆黑魔力去工作。」

  消耗漆黑魔力进行战斗,消耗漆黑魔力执行工作。

  但光是如此,那应该和一般人使用蓝色魔力没有两样吧。

  「漆黑魔力是个人自我意识崩毁后的纯能量,所以能够混进机械之中。一般人就算想也不可能成功地把自己的蓝色魔力灌入电池,这是因为这样的人类拥有理所当然的自觉,觉得『我才不是电池』。但是奴隶丧尸会遵从我的命令,义无反顾地把自身的漆黑魔力混进电池里,这样制造出来的就是灵电池。灵电池会释放出虽是电力但也同时含有魔力的能量,进而驱动机械。」

  虽是电力却也是魔力的能量!难怪机械士兵能够叠合运转中机械的能量和自己本身的魔力能量进而加以增强!

  「只是问题在于,像这样消耗掉的漆黑魔力再也无法恢复。将自身定义成『我是电池』的同时,灵魂流失造成的缺损,已经无法在『自己』这个状态下自然修复。所以奴隶都是用完即丢。」

  一般人的蓝色魔力中具有以本身意识扭曲世界规则的自我主张。相对于此,漆黑魔力……就真的是一种燃烧自我的能量。

  一树单手插进口袋,紧握住了一直摆在其中,内部已空无一物的电池。一切就如捡到这个电池时的那种不好的预感……!

  「我、我……」被一树搂住肩膀的丝特菈,紧抓住手中电池的同时,像是恢复意识般嘀咕。「这是我的电池……这是我……!」

  「那孩子刚刚叫我把她的灵魂还给她,不过奇怪了……为什么那个女孩没被染黑……?为什么我没办法操控她……为什么能挣脱束缚恢复成白色……?」

  「妈妈、爸爸……我……想起来了……」

  丝特菈嘀咕。一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更为用力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你是灵魂的空白部分都消失……恢复记忆了吗……?」

  「我……是出生在那个印地安聚落。打从出世那一刻起就不受任何期待……出生后家里马上就决定把我当成奴隶卖掉……」

  丝特菈的眼睛落下滂沱的泪水,她开始道来自己原本的身世。

  「丝特菈是第一次有人帮我取的名字。在聚落里大家都用『It(那个)』,来称呼我们这些决定被卖掉的孩子。在这边的所有孩子都是这样。」

  伴随著颤抖的声音,丝特菈环视了包围四周,呈现野兽之姿的孩童们。

  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是,不过这些孩子里……应该有很多人是遭遇和丝特菈相同的童年伙伴。真是恐怖的重逢。

  「那个聚落的村民很愚蠢。」

  雷特插了嘲笑的话语。

  「明明是美国人却信仰印地安神话,但是暴露在违禁品的诱惑中一下子就堕落了。他们在我手中遭到酒、毒品和热量污染,成了一座应该被唾弃的印地安聚落。」

  比起嘲笑,他的语气中更为明显的是侮蔑和怒火的色彩。

  「这也真是个有趣的讽刺。我们这些继承红皮肤血统的人……明明连我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印地安到底是什么了。过去我们被赶到一片不知是何处的土地,和一群不怎么认识的家伙,被当局用从来没听过的部族名称划分在一起,即使进到二十一世纪仍是在管理法令之下被人驯养……当局提供高脂食物和酒取代传统饮食,让我们沉溺其中。我们虽然藉由钻管理法令的漏洞去经营赌场,或招揽核能发电,勉强在美国维持经济独立,但这种样子哪里像是『印地安』……魔法时代来临后印地安神话出现的当时,纯种的印地安早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美国人开始信仰印地安神话了。但是那些装作自己是印地安的美国人,忘不了文明的滋味,屈服在我的诱惑之下,献出孩子们作为奴隶。那座聚落里没有在灭杀老人喔。喀哈哈……魔法时代真不该降临在这样的国家。」

  应是纯种印地安的雷特•梅塔利卡,事已至此才没有选择信仰伟大灵魂,而是选择和混沌阵营的神魔,一起对美国散布漆黑的丧尸奴隶和拜金主义。

  然后身为白人子嗣的丝特菈,生来却是印地安神话下的牺牲者。

  「人称『It』的我们在萌生魔力的同时就被迫工作,要将自己那颜色变黑的魔力,灌入以输送带运来的电池里。经过一两年,自己就觉得自身的灵魂正在不断耗损……毕竟一整天都在做这样的工作……」

  「喀哈哈……在美国人之中,我很喜欢把白种人的小鬼变成奴隶。看著一直在假扮印地安的白人小鬼,像过去的我一样在质问自己是何人时逐渐迷失自我,实在有趣到教人受不了。」

  「比起其他人,我的灵魂还没那么空洞,但是某一天却被运到了船上。」

  「要出口的奴隶平时都会挑选灵魂已经榨乾的家伙,但是那次是有虔诚的神话国家贵族指定要还年轻的小女孩。事出无奈,我只好献上自己中意的人。没错,我之前就是很喜欢那边那个小女孩。」

  雷特擅自同时说明丝特菈的过去。

  「我们就像货物般被塞进狭小的船内。」

  「那次的客户实在难搞,明明都已经违背神话的信仰,想要购买奴隶了,却下令不准使用引擎驱动的船只,要用古早的帆船帮他运过去。那些什么秩序阵营神魔信仰者的家伙,大多只在有利于己的时候装出虔敬的样子。不过,我能远距离操控已变成丧尸的奴隶,所以也没吃到什么苦头。出航时船上就只有奴隶。」

  「在那艘船上,我……」丝特菈的声音顿时更加深深地,重重地消沉下去。

  「当时我觉得把中意的人直接交出去时在很可惜,所以决定要稍微宠幸一下。」

  雷特•梅塔利卡除了操控奴隶,还能与奴隶共享感觉。

  所以在知道一树是属于无法对奴隶们下手的性格后,便边拿奴隶作为盾牌边战斗。

  ……宠幸让其共享感觉的奴隶……

  「但是时机正好的时候被人打断了。」雷特恶狠狠地接著说了这句话。

  「那个疯马发现刚出航的船后就加以缉捕。由于对方和卖作奴隶的我们是不同聚落的人,因此我们以为他们是来救我们的。以为会把我们带回去,帮我们取名字,把我们当成普通的小孩子来养育。」

  丝特菈说。但是雷特却挖苦地笑著说:「怎么可能有那种好事。」

  「身穿印地安勇猛服饰的战士们用锐利的长枪,刺向自我意识淡薄、防卫魔力无法有效发挥的我们。他们嘴上说著受死吧,然后不停地以长枪贯穿了我们的身体。不过漆黑魔力宛如火焰般从那些伤口向外溢出,我们的身体自行动了起来,展开战斗。明明很痛又难受,但是身体就是会擅自动作……」

  「那是我的远距离操控魔法。不过当漆黑魔力全数耗尽后,就变得连我也无法控制,再来发生什么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想应该有成功赶走那些印地安……到底是发生什么事,让你现在会出现在这儿?」

  那艘奴隶船化为「魔境」。

  这么说来失控的混沌力量,是与魔境相通的啊。

  「那些人说叫我快点死去和『伟大灵魂』融为一体,一直一直刺穿我。说什么死亡可以成为『伟大灵魂』的力量。」

  疯马先前曾经说过印地安不畏惧死亡。相对于富饶是美式正义的力量源头,死亡是印地安神话的力量来源啊……!

  支配这个国家的力量非富即死。

  「我很讨厌那样……心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打从出生开始就被当人物品对待,被当成奴隶卖掉,差点遭到侵犯,结果最后还要被伟大灵魂那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吞掉『变成什么也不是』……我打从心底感到厌烦!我啊,我好想出尽全力嘶吼我就是我,只有一次也好!好想有谁能够呼唤我的名字!」

  绿蒂在发现奴隶船的前一刻曾说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丝特菈在呼喊。

  『我感应到某种奇怪的情感波长……有谁想了什么事情吗?』

  奴隶船当时在某种意念的引导之下,笔直地朝一树他们行使而去。

  「我回过神时……爸爸和妈妈已经抱起我,还帮我取了名字。之后的事情就像是在作梦一样……」

  「丝特菈……」辉夜学姊用充满不安的颤抖声音呼喊。

  丝特菈的身体闪耀出魔力光芒。

  「我从还是奴隶的时候,就听说过拉斯维加斯是座非常惊人的城市,到那边玩曾是我的梦想……看来只是梦一场……爸爸、妈妈,我全部想起来了喔。」

  丝特菈实际存在的肉体,化作魔力逐渐消逝。

  因为她本来就并非实体。

  「我其实早就死了。」

  「丝特菈!丝特菈!」辉夜学姊像是亲生母亲似的紧抱住丝特菈。

  「丝特菈……!」一树也以扯破嗓子般的声音呼喊了丝特菈的名字。

  「如果真的就这样成为大家的孩子,那不知道会有多么幸福……但是,我已经能以这个自己迎接生命的终点了……爸爸、妈妈,还有大姊姊们,谢谢你们帮我取了名字,还叫了我的名字。」

  接著丝特菈整个人化为光芒,只剩绿蒂借她的服装轻轻掉落,从辉夜学姊的的手中消失无踪。

  然而那并非漆黑魔力,而是无拘无束的人类原本灵魂的蓝色魔力光芒。

  辉夜学姊发不出声音,只是瞪大眼睛,任由偌大的泪珠不停滴下。

  「原来如此,原来是那样啊!」

  雷特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那番不以奴隶想要身为人类的最后吶喊,克服了我这个以奴隶文化为根本的萨姆堤男爵魔法……原来她变成一个幸福的孩子,生成了短暂的梦想与幻想啊!有可能会发生那种事情啊……在这个充满讽刺的丑陋国家中,她是唯一一个美丽的讽刺呀!这个娇小的白人女孩居然只靠一己之力,就否定掉了这个国家的历史黑暗面!大声嘶吼说要操控人类才没那么简单!吶喊说人类把人类当成家畜来对待是犯罪!」

  雷特像是在丝特菈身上发现他自己讲究坚持的事物,发出了让人厌恶的喜悦之声。

  一树抬起视线瞪向雷特,此时一股实在复杂的怒火支配了思绪。

  他对眼前的男子十分火大。

  但是不仅是对雷特•梅塔利卡,还有对这个国家,甚至是对巨大的命运本身,都萦绕著想要挥拳狠揍的想法,久久无法排遣。

  ……然而万恶的根源是什么?这个雷特肯定是个老早就已崩毁的人类。

  「虽然你用那么锐利的眼神瞪我,但是你要拿我这些奴隶丧尸怎么办?心中有答案了吗?」

  雷特向前拿出孩子当作盾牌之后说:

  「喀哈哈!你们无处可逃了喔……就在任何事都无能为力的状况下死在这个美国吧!黑死魔炎!」

  于他再次发动的魔法下,那些包围一树他们的孩子喷出了黑色火焰。孩子们发出哀号,身上燃烧著黑色火焰的同时,像在紧缩圆圈似的袭向一树等人。

  「……喂,你不打算出手攻击喔!」尚香怒斥。

  「那家伙可是看穿了你的弱点后才发动攻击喔!……我要杀光这些小鬼!我不能放著那种惹人厌到极点的笑声不管!」

  她的判断没有错,无法否定她的想法。

  但是……哪有办法轻易割舍这数百名小孩,对他们见死不救啊?

  「慢著!」

  虽然流著泪,但至今都未出声的辉夜学姊毅然大喊。

  尚香瞪著她,不过辉夜学姊仍是转过身子回望了一树。

  「你那样不是天真。比起这种无药可救的世界,弟弟你的做法绝对没有错。不用迷惘,就挣扎到最后一刻,尽量想想还有没有办法。」

  ……有没有办法?

  一树从众多选项中行思考后——凝视了辉夜学姊。

  身上带有漆黑火焰的孩子们从四面八方以野兽姿态和速度扑来,同伴们围起圆阵将一树和辉夜学姊两人包覆其中保护著。

  「我们这些人就是喜欢那样的你才会聚集于此,所以我们能够忍到、等待到最后一刻喔……你不要放弃想要守护重要事物的强烈欲望。」

  每个王有每个王的做法吧。

  ——而我的做法,就如辉夜学姊所说的。

  接著一树吻了辉夜学姊。

  他在一直以来小心保留的那个招式中找到了办法。辉夜学姊应该也是抱持著相同的想法才说出那番话,因此毫不犹豫地反抱了一树。

  一树与辉夜学姊的关系已经牢不可破,眼下两人之间的好感度羁绊透过双方嘴唇的接触,暂时成了更为强化的回路。此时甚么的巨大力量全都流入体内。

  「「汝之名为阿斯莫德!汝之力可实现万般愿望!漆黑之契约啊,应许吾命展现汝之力量吧!」」

  阿斯莫德——以等级十唤来更为高位的「支配死亡的存在」!

  「「汝为吾等,吾等为汝……如此一来就顺照吾等之意,顺照愿求、期望、希冀,敞开拖入恶梦之地狱大门!」」

  一树和辉夜学姊移开嘴唇后,两手交握,叠合了咏唱的意识。

  「至今我单独一人无法驾驭这个魔法,只能将对手逼上死亡之路。但是这个魔法的力量不仅如此,这个力量是司掌生与死的地狱审判……对于不应死亡的人类,应该也能给予慈悲而不是罪罚。」

  她说完话后,再次展开咏唱。

  孩子们身上裹覆漆黑火焰,以野兽动作四处大闹,势如暴风。他们身体遭受灼烧,还被迫采取野兽般的行动,其痛苦的嘶吼声震耳欲聋。一树的同伴们即使无法彻底防御损及自身魔力,也专心地彻底防卫,藉此守护他和辉夜学姊的咏唱。

  『……辉夜,你希望的结果是慈悲啊。』

  象徵欲望的魔女——在一树和辉夜学姊的身旁化作实体。

  「我的希望是地狱的怜悯,希望能拯救那些孩子。」

  『好吧——「正确的欲望」会从地狱带来慈悲的光辉。』

  「请你否定这个现实,阿斯莫德!」辉夜学姊大喊。

  缠绕著不祥紫色魔力的魔女,隐藏著能够实现辉夜愿望的两面性质。

  「「「第七地狱现界(Seventh Hell)!」」」

  一树、辉夜学姊和阿斯莫德重叠那股力量后,荒野大地上缓缓升起紫色的地狱大门,接著门扉沉沉地打开了。那道门过去会对可憎的敌人泄溢出呛到喘不过气的瘴气——如今却对毫无罪孽,身处地狱的孩子们流溢出耀眼光芒。

  那些孩童停下了动作,同伴们放心的同时也回头察看。满溢的光芒转眼间净化了束缚孩子们的漆黑魔力,净化了连八咫镜也无法驱散的那股邪恶。漆黑魔力在被吸入门内的同时,光芒则是不断地沁入那些孩子。

  这阵亮光完全消除了黑死的火焰,孩子们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光芒沁入后的那些小孩恢复血色,宛如断了线的人偶,接连倒卧地面。他们的表情安祥,也有了呼吸和脉搏。

  『呵呵呵……我可爱的辉夜,你这次是用对了力量……超棒的欲望!』

  阿斯莫德心情极佳,留下奇怪的道别话语后,便从现世消失了。

  「在掌管生死的力量上……居然还有凌驾萨姆堤男爵之上的神魔……」

  雷特止住发疯般的狂笑,嘴唇发起抖来。

  他在失去那些奴隶小孩后,胆怯地环顾附近一带。

  那个样子就像迷了路的小朋友,无所适从。

  「雷特•梅塔利卡。」一树喊了他的名字,往他靠近了一步。

  雷特虽然退后一步,但从防风镜下能窥见的嘴角依然歪斜出笑容。

  「喀哈哈……但是,但是啊,你以为我只会闷不吭声地在旁边看而已吗?」

  雷特咏唱了咒文。现场涡卷起高等级魔法的魔力,显现出了招式的力量。

  「……君临边境者(Baron Samedi)啊!诱导羔羊前往最终抵达之容身处的人啊!将其权限暂托予吾,也让吾并排与该处……永远之交叉点(Messiah of Dead)!」

  这时从天上——从荒野满是星斗的天上——飞来无数巨大到感觉要抹去那些星辰的光体,宛如流星般倾注至雷特身上。倾盆而下的无尽光芒,全部化为魔力气场,不停强化雷特的一切。

  「我把在这个美国中还属于我的奴隶魔力,都召唤到这里来了喔!」

  一树一看就知道那是至今见识过的魔法中最强大的强化魔法——几乎可与移香斋和素盏呜尊的「暴虐武神」并驾齐驱。

  「而且,我的这副身体……是最新型的特制机器!驱动是用我中意的奴隶灵魂!虽然燃料耗费量大,但是储存更多的奴隶灵魂,等到要量产这种躯体之际……其他的魔法先进国算什么……!毕竟这个我的身上已经附有了这般强化的力量!」

  即使撇除魔力,雷德的漆黑身躯还是具备傲人的机动力,厚实的漆黑魔力成层覆盖其上。姿容变得彷佛负面力量的化身——这时他猛地踢了荒野上的大地。

  「我本来就没在靠奴隶!凭我自己一人也能干掉你们所有人!」

  一树把天丛云剑收进了腰间的剑鞘。

  他已经不想再使用特殊力量对付这家伙了。

  对这个国家来说,用这具身体应战应该算是公平了。

  「Tangle Calamity!」

  那正是那种不祥的黑色闪光。

  但是对一树而言,这已是见识过的招式。他预先判读,以毫米之差成功闪过。漆黑风势晃动了他的刘海。

  第一击遭躲开的雷特用力地踏下双脚,扬起沙尘后在其超常的加速上踩了紧急煞车。这么做是为了将动作控制到没有挥空间隙,准备好对付一树的反击。

  一树向前顶出了右肩,那是表示出打算以右拳殴打的动作。雷特的防风镜闪烁红光,机械「自动探知」出那种「前兆」再引导出「反应」,接著半自动地奋力驱动那副机械身躯。

  电磁讯号(Impulse)的反应速度——但那不是锻炼后获得的成果。

  那种反应里面没有雷特自身的意志,没有身经百战的判断。

  这时一树停下假装要殴打的右臂——那只是单纯的假动作。

  然而雷特的身体已经跳往不同方向打算回避。将一切交由机械反应的雷特本身,应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藉由摆动右肩产生腰部扭动,一树的左拳已经开始动作了。

  一树运用有别于产生自身体能力差异的别种速度,让左拳打上了雷特的脸部。

  雷特挣扎似的挥舞著带有刀刃的八条手臂。

  所有的攻击确实快又犀利——但是极为松散毫无相互连结。仅仅仰赖速度和强度的单发攻击,对一树这种等级的武人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雷特如果有和玛丽多少进行模拟战斗让电脑学习战斗模式的想法,也许就不会落到此般田地了吧。

  真是个教人无法尊敬的敌手。

  一树集中对付雷特的机械部位,彻底地挥拳殴打。

  雷特的魔力溅出火花遭到削弱,不久后机械本身也迸出火花短路了。

  一树心想必须从这个男的身上解放电池,同时奋力挥拳攻击。雷特在和丝特菈交谈期间曾取出过电池,卸除部位设在防风镜的鬓角附近。当那个地方遭受攻击而歪曲后,栖宿著黑色能量的黏稠液体从破损处低落,气化成黑烟飘散消逝。

  「发生错误……错误……」这时从雷特的口中传出了不属于他自身的电子声音。

  雷特的身体宛如触角被切断的昆虫不自然地弹跳,接著无法维持著直立姿势倒卧地面。八条臂膀和两条腿发疯似的胡乱摆动后,终于静止不动了。

  雷特以输家之姿倒卧在地了。碎裂的防风镜掉落,他的真面目表露无遗。

  「怎、怎么可能……我没有输的道理……」

  他的两眼眨也不眨地瞪得老大。露出在外的脸部——一接触到荒野的空气后,不知为何,居然在转瞬间快速老去。先是表面失去油润光泽,接著就像这片大地一样逐渐乾枯,深深裂出了一道道皱纹。

  由机械供给并栖宿著灵魂的能量,正逐渐从这个男子的身上流逝。

  「但是……你们无处可逃了……」

  即使情况如此,雷特•梅塔利卡依然笑了。

  「我体内的通讯系统……已经把你们的暴行传达给王了。无论是印第安那些家伙那边,还是美式正义那边……都没有你们的容身处所……你们本来打算狡猾地周旋在两股势力之间吧,不过你们就要与全美国为敌,准备被折磨到死吧……」

  「如果你讲的是从你头颅发射的通讯电波,打从一开始我就全都切断了喔。」

  一羽学姊插了话:「有人回覆你了吗?」

  「啊……?咦……?」

  这时雷特第一次在他的真面目染上了纯粹的绝望。

  一树一面感到悲哀一面低头看向他。「你输了。」

  我输了……雷特用满是裂痕的嘴唇重述后,眼睛顿时失去了活力。

  一树此刻才终于理解到,雷特所有的生存举动全都依靠机械。虽然原本只是打算破坏机械,没想到这么做等同了结了他的性命。

  然而一树不觉得后悔也没有罪恶感,只是不知为何稍稍有点感伤。

  「容、容身处……我们的……容身处……印地安……可以回去的地方………………美、国…………」

  伴随著意义模糊不清的遗言,雷特的所有动作都像磨断灵魂般中断了。横倒在地的并非遗体,而是无法回归荒野沙尘的机械残骸。

  这家伙一直以来究竟是在笑什么,可以那么开心?

  这个男人深深执著的,居然是那么空虚的东西。

  他的契约神魔萨姆堤男爵的虚像伫立在其身旁,用毫无表情的骸骨眼窝,静静看著毁坏的雷特•梅塔利卡。

  回头一看,发现辉夜学姊从地上拿起丝特菈消失后遗留的衣服,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树也深深思念起那应该还残留在附近的她的温度。

  即使带著无可宣泄的情绪仰望天空,也还推测不出覆盖美国的夜幕何时才会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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