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话 封闭空间 Survival

  Q「受困于密室的经验。」

  一般入场的女高中生

  「在客满的洗手间,隔间的门锁坏了……」

  全身烟味的女高中生

  「……电梯忽然停止运作。大概是因为火灾传感器。」

  不顾危险的女国中生

  「拍摄时响起警报声……差点就被收押。」

  恋爱的女高中生

  「……我是笼中鸟,放手就会飞走。」

  恋爱的男高中生

  「我是爱的俘肤——你的阶下囚。」

  激动的女高中生

  「把那对笨蛋情侣关进棺材吧——?」

  1

  听到惨叫声的瞬间,我脑中浮现数个光景。

  首先看见的,是青翠的树梢。

  世界看起来闪闪发亮的水润季节——是夏季。

  光景在我理解的瞬间提高分辨率,记忆迅速成形。

  「今天要早点回来喔。」

  这天早上,有理对匆忙准备出门的我这么说。

  她没看着我,语气爱理不理。

  「——啊?为什么?」

  「因……因为爸爸说会回来……」

  「那我更要问了,为什么?他说工作会忙到秋天吧?」

  「你……你这笨蛋!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啦!」

  继父很少回家,母亲个性又大而化之——而且在协议离婚——所以我没有和家人一起庆生的习惯。

  他们每年姑且会送蛋糕与礼物,但是只有爱会陪我庆生。

  「爸……爸爸说,至少今天要全家一起庆祝……所以晚上记得准时回来喔。」

  有理不安地仰望我,接着心情忽然变差。

  「要是和狐狸精打情骂俏太晚回来,我会更鄙视你!」

  即使她说爱的坏话,我也不会一一反驳。毕竟这样只是浪费时间,而且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爱是多么出色的女孩就够了。

  「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尽量。」

  我就像这样随口响应,心神不定地走出家门。

  当晚,爱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我当然将早上和有理的约定忘得一乾二净。

  我与爱进入一间以古老民宅改建的餐厅。高中生进入这种店的门坎有点高,但只要是和爱一起,去哪间店都不会难为情。

  琳琅满目的创作料理,明明每一道都很好吃,我却完全不记得味道。因为「和爱共进晚餐」对我来说重要许多。

  饮用餐后茶的爱稍微移开视线,以冷淡的态度塞给我一个小包裹。

  那是以缎带装饰的纸袋。爱为我准备这份礼物,是最令我开心的事。

  不过——我内心同时掠过一丝不安。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回想起和有理的约定。虽然为时已晚,但至少传封简讯比较好。

  「有理,抱歉,我吃完晚餐才回去,你先吃吧。」

  这样应该就能让有理接受,毕竟她可以因而和继父享受没有外人的时光。比起在乎平常讨厌的我,这么做肯定好很多……

  ——我是如此预料的。我在天黑返家时,却面临出乎意料的迎接方式。

  「我回来——」

  随着「噗」的一声,一颗抱枕塞住我的嘴。

  我完全遭到暗算。有理似乎一直在玄关埋伏。

  「慢着……忽然这样是做什噗!」

  我隔着抱枕不断被打。虽然不痛不痒,继妹非比寻常的模样却令我慌张。

  爽约确实是我的错,但我刚才传过简讯,有理肯定也知道我和爱形影不离啊……?

  「住手啦!为什么忽然这样!」

  我将后续话语咽进肚子里。因为我抢走抱枕而看到的有理——

  她泪流满面,不断哭泣。

  2

  惨叫声传来的瞬间,我们一起跑出去。

  率先奔跑的是轮回学弟。明明平常一点都不可靠,他却毫不犹豫夺门而出。

  接着是小爱与我,动作比较慢的茧则由小雏辅助。我们拚命奔跑!接着在中央楼梯处停下脚步。

  我们不晓得该去哪里。

  声音来自一楼某处……不对,还是二楼?说不定是三楼?

  不行,大脑完全无法运作。我这个社长明明得振作才对。

  「千种学姊!我们分头找吧!」

  轮回学弟英勇地这么说……我白天也在想,他和我至今认识的轮回学弟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值得依赖。

  我点头回应。

  「也……也对,大家分头找吧。」

  茧摇摇晃晃跑向楼梯,轮回学弟抓住她的肩膀。

  「不可以单独行动。雏子,和茧一起去!」

  「知……知道了!」

  小雏扶着茧一起上楼。

  「那我去西栋找!」

  「请等一下,我也一起去。」

  「慢着,猪仔!要扔下我一个人?」

  「爱也要一起来!」

  轮回学弟抓起爱的手,将爱拉到他身旁。看到这幅光景的我回想起傍晚——我和他牵手时的触感。

  我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有理!有理,你在哪里!」

  轮回学弟边跑边喊,但小理没回应,传来的只有回音,以及茧与小雏相同的呼唤声。

  我们前往西楝,甚至绕到三楼看看。找遍女厕、社办甚至教职员厕所,却找不到小理。

  不安的情绪逐渐高涨。

  「有理……你在哪里啊!」

  轮回学弟拍打门板。他在慌张。他居然会如此粗暴,从平常的样子无从想象。

  小理究竟发生什么事……?

  那是一阵有点长的惨叫声。不是看到虫子「呀啊!」那种感觉,也不是像被丧尸追着到处跑的那种漫长惨叫。

  真要譬喻的话就是——临死前的尖叫?

  千种,你在想什么!不可以想得这么负面!

  我背对两人,面向主校舍。

  「轮回学弟再和小爱找一下!」

  「咦——学姊呢?」

  「我连络空絽老师!」

  受不了,我真是冒失。其实一开始就应该先这么做。

  我正要跑走时,轮回学弟温热的手抓住我的手。

  「不可以!不能单独行动!」

  他出乎意料地强烈反对。怎么回事?感觉他似乎知道隐情……?

  「放心,发生状况的话,我会大喊。现在得先找到小理!所以你们两人去找小理!」

  得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找到她——我将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轮回学弟面有难色。

  「……轮回,听千种的话吧。」

  小爱训诫般这么说,轮回学弟最后也点头同意。

  「明白了,请学姊小心。」

  「交给我吧!我这个社长可不只是挂名喔~~!」

  我开玩笑响应之后,和两人分头行动。

  在黑暗之中独处,令我吓得差点不敢动。转弯或下楼的时候,感觉似乎有人躲在前方。

  不过,我要忍耐。毕竟听得见茧或轮回学弟的声音……所以不要紧。

  我持续在黑暗中奔跑,抵达值夜室。

  室内有紧急照明的灯光。这道光令我松一口气,接着用力拍门板,不等响应就打开。

  「空絽老师!」

  空絽老师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觉。虽然觉得老师真不可靠,不过错的人是玩到深夜的我们。

  「社长,怎么了?」

  空絽老师看到灯光切换为紧急照明,似乎察觉到状况不对劲。但他未显惊慌,以沉稳的声音询问。

  我任凭脑中思绪化为言语,快速脱口而出。

  小理失踪,不在附近的洗手间;校舍忽然停电;听到惨叫声;大家正在寻找却找不到——

  空絽老师一边听我说明一边迅速做准备。

  他取出手电筒,披上外衣,拿出钥匙串挂在身上。

  接井拿出银色怀表确认时间。

  「社长,可以请你回到集会室等待吗?」

  说出这番话的空絽老师和往常不同,洋溢着严肃的气息。

  「我去找有理小妹。我只要看到其他成员,也会叫他们回集会室。在我搜索完毕之前,请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我们也一起找比较好吧……」

  「不,这可不行。你们可能会看到『坏东西』。」

  不安的情绪更加膨胀。我开始害怕,乖乖点头。

  「好的……我明白了。」

  我冲出走廊,但没有前往集会室。

  我还是没办法扔着大家不管。先和大家会合,再一起回去集会室——这样比较好。

  我跑到西楝三楼,刚才和轮回学弟分头行动的地方。我在面对中庭的走廊,口字型信道的对面,看见轮回学弟与小爱的身影。

  「轮回学弟、小爱!」

  两人面向这里,我连忙要跑过去。

  「那个,空絽老师说——」

  我的话语在中途停下。

  并不是想隐瞒。声音无视我的意志,发不出来。

  ……有人捣住我的嘴?是谁?为什么?

  好几个疑问掠过脑海——瞬间,我的身体被往后拖进黑暗中。

  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呕吐感涌满心头。

  意识逐渐消失的我,似乎看见……许许多多的眼睛。

  3

  我——丸濑市雏子的心脏狂跳到几乎要破裂。

  我在阴暗校舍的黑暗之中,快步找遍一间又一间的教室。

  打开任何一扇门,里面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找不到有理学姊。最坏的预感支配着我,令我差点崩溃。

  「咿~~!」

  在我身旁害怕不已的,是我最心爱的人——茧学姊。

  想到茧学姊在害怕,我心中就涌出勇气。

  雏子会保护茧学姊。尽力——不对,是务必。

  我下定决心的瞬间。天大的悔意袭击而来。

  啊啊,雏子真的是最差劲烂透的臭虫女生!

  为什么没把这份心意一起用在有理学姊身上?

  为什么让有理学姊单独去洗手间……?

  有理学姊明明对我那么好。我从小个性就消极内向,学姊鼓励我、带我出去玩,是我的好朋友。

  即使如此,雏子最近却满脑子只有茧学姊……

  有理学姊总是倔强,运动细胞超群,具备不输给男生的格斗能力。但她其实很容易受惊,暗藏柔弱的一面,令人无法置之不理。

  雏子明明知道这一点……有理学姊,对不起。

  雏子今后不只是珍惜恋情,也会珍惜友情……不对,臭虫如我想成为有理学姊的朋友简直是厚颜无耻,首先请把我当成蝼蚁对待,等我充分赎罪之后,再请您收我当奴隶!

  所以,请您……请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然而,天父没宽恕我的罪。

  还是说……因为学姊很出色……她真的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孩……所以才会这么快就蒙主宠召……?

  可是,这样的话……这种事……太残忍了……!

  茧学姊看我忽然停止行动,担心地靠近过来。

  「……雏子?怎么了?」

  「请别过来!」

  我放声大喊。茧学姊吓一跳停下脚步,不由自主般看向窗外。

  面对中庭的窗户,在微亮雪光的另一头——

  「咿!」

  「不可以看!」

  我反射性跳起来,抱住茧学姊的脸。

  ……不过,似乎迟了一步。茧学姊微微发抖,当场蹲下。

  我的膝盖也早就在颤抖。手也是,腰也是,声音也是。

  我努力鞭策频频打颤的双腿,再度看向窗外。我希望自己只是看错。

  中庭平常会开启电暖装置,不会积雪。但现在积了约二十公分的雪。

  某人被埋没于雪中倒地。按照年级分色的运动服是红豆色——一年级的颜色。头发看似红褐色,沾上液体微微反光。头部扭向不正常的方向,最重要的脸部——曾经是脸部的部分湿透并血肉模糊。

  我好想破窗跳出去,但还是忍住了。

  看那个样子……已经回天乏术。

  何况,这应该不是意外。

  无法想象这是自杀。如果是某人下的手,凶手肯定是还在附近。所以雏子得先保护茧学姊。

  视野因泛泪而模糊。

  对不起……有理学姊……对不起……

  ……不对,要哭晚点再哭,现在得尽快通知轮回学长!

  「雏子……在发抖……」

  茧学姊不安地低语。说出这句话的茧学姊同样频频打颤,如同幼儿般恐惧至极。

  「我……没事。快点……和大家……会合吧。」

  「可是……有理她……啊……已经,死了?」

  「请不要乱说!」

  我出言否定,但是这种否定何其空虚。

  只是害怕承认、害怕确认事实。

  所以,我想先和轮回学长他们会合……

  我与茧学姊相互扶持起身。

  两人蹒跚远离中庭。走到楼梯附近时,似乎有东西从前方经过,我用手电筒照亮楼梯。

  我看到手电筒照亮的光景之后,惊呼一声。

  光芒照到的是有如蒙布朗蛋糕的丸子头——

  身穿运动服,身材姣好,看起来很有运动细胞的体格。

  是酷似有理学姊的女生。

  ——不对,就是有理学姊!

  有理学姊躲避光线,有如逃走般上楼。

  我反射性追过去,拚命到在短短一瞬间忘记心上人茧学姊。

  我想确认。我一定要确认!

  「雏子?怎么了?等一下——」

  连茧学姊的声音都传不到我的耳中。

  我希望有理学姊还活着,希望刚才的恐怖景象是幻觉,不顾一切跑上楼。

  ……没想过自己将面临危险。

  4

  如今,我很清楚。

  也可以说是体认。我决定性地缺乏运动,老是做实验,只往返于宿舍与学校,所以心肺功能衰退。

  相较之下,雏予脚程好快。平常又是钻过警报装置又是爬墙,几乎每天和警卫嬉戏的雏子,身体自然而然锻炼得很好。

  所以,追不上。她逐渐远离我。

  雏子像猫一样灵活地冲上楼。我也很努力,却在抵达二楼时投降,气喘吁吁的动不了。

  虽然很恐怖,却也无可奈何。我不得已只好慢慢爬楼梯。

  走到三楼,我愣住了。

  没看见雏子,也听不到脚步声。

  我仰望阶梯,往上走是楼顶,肯定是死路。

  我经过储藏室前面,继续上楼。

  楼顶的门锁着,果然是死路。

  ——不对劲,状况很奇怪。

  说到底,雏子为什么忽然跑走?

  她看见什么东西吗?还是……鬼上身?

  「咿~~!」

  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抱头蹲下。

  走不动了。好恐怖。千种,救救我!

  ……刚才看到非常恐怖的东西。虽然不该形容为恶心,但就是那种东西。

  应该不是自然造成的。应该吧。

  换句话说,是某人下的手——

  不行!不可以停留在这里!

  要是独自待在这里,下一个遇害的会是我。

  ……忽然间,我觉得这样也好。

  如果只有有理变成那样,有理很可怜。

  我鼻头一酸,以为要发出哽咽声的时候——已经止不住泪水。

  我呜呜哭泣,简直像幼儿园的儿童。

  不知哭了几分钟后,楼下传来脚步声。

  我吓了一跳。我真的很没出息,明明觉得自己的生命无所谓,察觉到气息的瞬间,依然回想起恐怖情绪。

  别过来。别过来这里……!

  可是,我逃不掉。只能等待脚步声接近。

  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茧?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光线照向我的脸。

  张开眼睛一看,是轮回的脸。我不由得扑过去。虽然运动服底下没穿胸罩,但是无所谓。

  「等等……茧!会摔下去!这里是楼梯啊!」

  「居然在这种时候露出色眯眯的表情,真是猪仔史上最差劲的猪仔。」

  爱的恐怖脸蛋也在轮回身后。爱在瞪我,但我不以为意地用力抱住轮回。

  「茧……雏子呢?」

  轮回以紧张的声音询问。他紧张的原因不是我的胸部……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面对最坏的状况。

  「她……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她肯定来到这里……却没看到人。」

  「可是这里没路啊?应该不是跑到楼顶吧?」

  轮回照亮门。门把套着塑料罩,要是雏子开门出去,肯定会拆掉塑料罩。

  「有人在雏子出去之后关门?」

  「门没有开过的迹象。你看。」

  爱用手机液晶屏幕照亮地面。

  「要是门开过,雪肯定会吹进来,这附近肯定会湿掉。」

  原来如此……爱说得没错。何况外头下大雪,积雪很深,门没那么轻易开启。

  「雏子究竟发生什么事?冷静下来,试着从头说看看。」

  我在轮回的引导之下慢慢述说:

  「刚才在一楼,雏子她……忽然跑走。」

  「忽然?为什么?」

  「不知道……但她跑上楼。」

  而且来到这里——肯定如此。

  「搞不懂。既然这样,雏子跑去哪里?」

  「笨蛋,很简单吧?」

  爱若无其事说下去。

  「这里是死路,既然这样,她就没上来这里。」

  「——换句话说,是什么意思?」

  「猪仔的血液循环差到令人无奈。简单来说就是搞错了。雏子在楼下,回去吧。」

  「总之也只能这么认定……吧。」

  爱与轮回回到楼梯处。我连忙跟上两人。

  「雏子!喂~~!你在哪里?」

  看着轮回背影的我,察觉到忘了说一件重要的事。

  ——不对,不是忘了说,是没勇气说。

  「轮回,那个……」

  我的声音在颤抖,听起来肯定很严重。轮回与爱都停下脚步,而且停止呼吸转身。

  「我与雏子……看见了。」

  「……看见什么?」

  「有理的……尸体。」

  宛如时间静止的寂静。

  我看见轮回的双眼燃起如同火焰的恐怖光芒。

  我一边发抖一边拚命说下去:

  「她摔落中庭……」

  「……确定没错?」

  爱如此询问。我哭着点头回应:

  「那个人穿着有理的运动服……脖子断了。」

  「——轮回,等一下!」

  迟了一步。爱出声制止时,轮回已经往前跑。平常和爱形影不离的轮回,无视于爱跑走。

  他跑向可以俯瞰中庭的口字型信道。

  爱也追着轮回跑去。我也想追上两人——但或许稍微慢了半拍。

  我行动之前储藏室的门就打开来,飞出许多手。

  许多——对,许许多多。

  我吓死了,吓到以为内脏会全部从嘴里吐出来。

  轮回!救命!

  爱与轮回已经位于遥远的另一头,绝不可能发现我。

  手抓住我的手臂、抓住我的脚、拉住我的头发,将我拖进储藏室。

  我的脑中响起「咕叽」的声音。我的颈椎断了。

  我被许多不知名的物体啪哩啪哩咬碎,就此死亡。

  死在漆黑阴暗的储藏室。

  5

  那年夏季的那一天,对有理爽约的我——

  看着有理哭泣的样子,只能伫立在原地不动。

  脑内 CPU 完全停止运作。这是……怎么回事?

  有理的抱枕落在我脚边。是有理非常喜欢,平常我光是碰到就会被她骂的某黑老鼠抱枕。

  有理摇摇晃晃离开我,关进自己的房间。

  我捡起抱枕拍掉灰尘,走向起居室。

  饭厅桌上摆着比平常豪华的料理。

  烤成金黄色的香脆鸡腿、自制炸薯条、精心制作的意大利面、以水嫩莴苣包裹的马铃薯色拉,甚至还有蜡烛、蛋糕店包装等物品。

  无须猜测就知道是谁准备了这些东西。

  「咦……怎么回事……因为……这……」

  我不知所措,因为这样很奇怪。有理讨厌我,甚至不肯和我面对面……应该是这样才对。她把整天黏着爱的我视为丢脸又恶心的哥哥,所以平常完全不和我说话……

  桌上的大餐没有任何人动过的痕迹。

  到头来,继父根本不在家,看起来也没回家。

  难道——有理说谎?

  她说继父会回家……只是借口?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

  我无法理解。不过,我肯定践踏了有理的真心。虽然她平常的态度也有问题,但现在计较这种事是幼稚的胡闹。

  总之,绝对不能就这样扔着不管!

  我冲上楼,轻敲有理的房门。

  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却至少有五年没进去过,甚至不记得像这样敲过门。事到如今我才理解,我完全没注意过有理,总是满脑子只有爱……

  「有理……那个,对不起。愿意露个脸吗?我想道歉。」

  里头没回应,只有频频传来擤鼻声。

  我在门外等待,耐心等待。等待有理开门。

  经过五分钟、十分钟,门依然没开,但我不为所动。这种等待完全算不了什么,我的毅力早就接受爱的锻炼。

  终于,有理像是拗不过我而轻轻开门。

  她不再哭泣,只是因为擤鼻过度,鼻头磨破了皮。

  「对不起,我爽约——」

  「我的……」

  「啊?」

  「我的事……一点都不重要吧!」

  我不禁感到慌张,因为一半以上是事实。

  「没……没那回事。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是兄妹啊?」

  「骗人!你满脑子总是只有爱!开口闭口都是爱,满脑子只有爱!」

  我无从反驳。

  久违五年看到的继妹房间,不知何时变得可爱又美丽。

  挂在墙上的连身裙,我不记得她穿过。

  架上摆满布偶,没看过的书柜存放大量漫画,金属设计的家具莫名洋溢女大学生的气息。此外,「站起来吧,国民!」的特大海报在各方面都搞砸气氛。看似昂贵的玻璃柜里,摆着许多钢弹机动兵器的可动模型——居然比布偶还珍惜!

  里面完全变成我陌生的女孩房间。

  在我刚搬来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一间「儿童房」。

  「那么,我演爸爸,哥哥演妈妈!」

  「我为什么演妈妈?应该是爸爸吧?」

  像这样玩着家家酒的房间——如今不存在于任何角落。

  有理大概是快要站不住,背对着我瘫坐在地。

  微微颤抖的肩膀、娇细的颈子,看起来极为脆弱。

  哭泣的继妹过于可怜,使我做出好几年没做的行径。

  我轻轻跪在地上,从后方紧抱她。

  有理吓了一跳却没有抗拒,任凭我拥她入怀。

  我稍微放心,轻声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以为你讨厌我……」

  「当……当然讨厌……你这种人算什么!」

  「我……我想也是!不过,对不起!爽约是我的错,而且我要感谢你为了我准备大餐,谢谢你。」

  「呜……真是的……笨蛋!恶心死了,色狼!」

  「为什么要骂我——不对,骂是应该的!抱歉我这么笨!」

  光是道歉不足以表达诚意,我连忙补充一句话。

  「我会好好补偿今天的过错。」

  「……真……的?」

  有理啜泣一声,终于愿意抬头看我。

  「什……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我做得到。」

  「愿意带我去任何地方……?」

  「只……只要不是奇怪的地方都行。」

  有理揉了揉眼睛,臀部离地之后开口:

  「那么,浦安!」

  「浦安?慢着,难道是要去东京迪——」

  是外县市耶?光是交通费就不得了啊……

  存款余额掠过脑海。爱绝对不是生性浪费的人,但我们经常到处玩,所以资金极度吃紧。

  何况明明是我的生日,为什么变成我要请客?

  不过我想看继妹的笑容,所以我点头允诺。

  「没问题。走吧,一起去老鼠王国。」

  「要……要去海洋那一区!」

  「知道了,海洋那一区是吧?」

  「回……回家之前要绕路去台场喔!」

  「台场明显才是重点吧?你只是想看那尊等比例模型吧?」

  不过,哎,我也感兴趣,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玩意儿。

  「这次真的……说定啰?」

  有理露出特别可爱的微笑,有点犹豫地轻轻伸出小指。

  不晓得相隔几年的打勾勾。

  我伸出小指紧紧勾住有理的手,如同儿时经常做的那样。

  6

  (有理死了……?哪可能这么荒唐!)

  我一方面否定茧这番话,另一方面几乎抱持确信。

  大概不是谎言。毕竟找这么多久都没找到,也没有回应。若不是有理自己恶作剧,就可以认定是绝望的状况。

  因为我知道。这种「事件」有可能发生!

  我们上个月那段恶梦般的体验,在那个混账异世界——高元界所发生的事,还没在我心中风化。

  「轮回,等-下!」

  爱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却无暇等她。

  我穿越走廊,冲到面对中庭的「回廊」。

  我如同要撞破玻璃般贴着窗户解锁。吹进室内的零下寒风令我喘不过气,我抵抗寒气,从窗户探出上半身。

  我观察正下方。狂风暴雪导致视野受阻,但我还是找到我要找的东西。

  从上方俯视,彷佛是一个「卍」字。

  一具女孩尸体倒在微微堆积的雪上。

  我忍住想跳下去的冲动,身体缩回走廊。在这个时候——

  「轮回学弟、小爱!」

  我听到千种学姊的声音。我和爱一起转身,千种学姊的身影浮现在回廊外的阶梯前方。

  「那个,空絽老师说——」

  学姊留下未完的话语,消失身影。

  「千种学姊!」「千种?」

  我与爱同时大喊、同时奔跑。

  我们绕过回廊,在阶梯前方的走廊寻找,学姊却无影无踪。

  「千种学姊!你在哪里?」

  我陷入混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是……魔法?

  「千种!别开玩笑了!你在哪里?」

  爱放声大喊……她在害怕。平常的她绝对不会如此大喊。

  「……我们看见幻觉了吗?」

  这是想要如此相信的声音。我不经意观察爱的表情。

  「学姊刚才话说到一半,你有听见她说什么吗?」

  「……她提到空絽老师。」

  「我也听到她这么说,我不认为是幻听。」

  总之动身寻找比较好,而且要尽快。

  我们看到门就打开,打算在附近的教室寻找——并且于此时察觉。

  「……茧呢?」

  校舍一片寂静,完全没声音。

  大雪笼罩的校舍如同寒冷、黑暗、深沉的海底般寂静。

  「茧!回应一下!茧!」

  爱放声大喊,但还是没回应。

  「……这样非比寻常。到底是什么状况?」

  我无法回答,无从回答。

  雏子、茧与千种学姊都失踪了。

  而且,有理她——

  「……下楼到中庭确认吧,我想确定有理的状况。」

  爱的表情在短短一瞬间扭曲。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正感觉到「痛楚」的表情。我和她来往已久,所以立刻就看得出来。

  我紧握爱的手,慎重下楼。沿着一楼走廊走向「回廊」,前往通向中庭的门。

  门锁光是转动就打得开。我推开饱含湿气的沉重积雪,在卡住时硬是踢开,强行破门。

  踩着堆积到脚踝的雪,前往中央。

  身穿运动服的女孩倒在那里,头部朝不正常的方向扭曲。

  运动服微微沾湿,隐约看得见女孩内衣的线条。降下的雪没融化,代表女孩已没有体温,被刀刃砍得伤痕累累的脸已经不成原形。

  不过,从体型、发色与身上运动服的颜色,可以辨别这个女孩是谁。

  这具尸体,毋庸置疑——

  是凄惨遇害的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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