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默德,刻印魔纹是隶属魔法院的
特别纹章官们才得以从事的作业。
换句话说,要成为魔法士,不仅需要魔法院的许可,
还得给魔法院的纹章官
刻上魔纹才行。
藉由这种方式,亚默德将国内的所有魔法士——
排除非法和外来的魔法士——
都纳入管理。
*
大致上,其他国家在这方面也没什么不同。
身为魔法先进国家亚默德的纹章官,
以能有效率地昼出细致魔纹而闻名。
瓦蕾莉雅和卡琳等人之所有会得到优秀神巫的名声,
或许可说这正是其中一项原因。
×
久违地能够在自家悠哉休养生息的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隔天在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的召见下现身在他的温室。
「——您叫我吗,殿下?」
「是啊。」
皇太子一如往常地照顾蔷薇,根本不回头看路奇乌斯一眼便突然说道:
「昨天大家睡得好不好?」
「很好。」
昨天以萨克命令要在家中休养的,不只是针对封印骑士团副团长的路奇乌斯。而是对骑士团的所有成员下达了同样的指示。
所谓要人在家休养,是对贵族子弟经常使用的说辞,意思是要他们不能在晚上跑去闹区或参加哪个人家的派对等享受夜生活,而是安分地待在家里。虽也会用在命令对方稍微自重的场合上,但无论如何,无视皇太子的命令而沉溺在夜生活里的团员,肯定会惹得皇太子不高兴吧。
「若都有好好休息的话我是很高兴。那么,好久没出远门了,来出发吧。」
「远征……您的意思是这样吗?」
「才不那么严重的那种事啦。我又不是要去发动战争……总之,是想去猎个狐狸之类的。」
「去哪里好呢?葛卢姆的森林一带吗?」
「不要跟我装傻了,路奇乌斯。」
将花剪和脱下的手套丢给随从后,皇太子转身面对路奇乌斯。
「——看这几天下来的事情演变,为什么我们要去葛卢姆那种地方呢?」
「我以为殿下要藉着猎狐狸之名,亲自去迎接王妃。在社会情势不稳定的此刻,当王妃返国时或许有增加护卫的必要——」
「那样说虽然也有道理,但是在父皇从情妇那里回来之前,不让母后继续静养我可就伤脑筋了。」
「那么请问要去哪里呢?」
「我想莱曼那附近应该不错。」
「可是那边应该无法猎到狐狸。」
「是那样的吗?」
「而且离比拉诺瓦的国境很近呢。」
「还真是教人惊讶的偶然。」
「真是……装傻的究竟是哪边呢。」
路奇乌斯一边苦笑一边小声念道。
莱曼是位于比拉诺瓦国境附近的驿宿。四周是有着大片牧草地和葡萄园、坡度和缓的丘陵地带,并非狐狸多到能让人狩猎的地区。显然皇太子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猎狐狸。
「——好了,总之能不能立刻派快马去莱曼确保住宿地点呢?我们的出发就预定在中午过后……这事能办好吧?」
「当然了。在接到于自家休养的消息后,封印骑士团的成员不可能不有所准备。」
「那倒也是。」
皇太子放下卷起的衬衫袖口,走出温室。
「——那些贵族少爷们不定期上紧发条很快就会变得松散呢。如果有人无法在出发之前来集合,就立刻做除名处分。」
「遵命。」
「虽然想进入封印骑士团的人不计其数,但那是因为他们只把封印骑士团当成一个结识朋友的社交场所罢了。以前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这点一定得要有所改变才行。」
眯起眼睛望着正午前阳光的皇太子,将双手叉在腰上。
国王偷偷跑去情妇领地正在旅行,而王妃则为了养病正待在娘家的如此状况下,就连皇太子都要离开这座首都究竟是好事坏事——大臣们恐怕不会露出好脸色吧,但这名皇太子一旦说出口的话就不会变动。他乍看之下很柔弱,但是排除阻碍实践自己想法的能力则的确很像他父亲。这次的「狩猎」也是,想必他已经先跟大臣们说过了吧。
「……路奇乌斯大人、路奇乌斯大人!」
从皇太子那儿告辞的路奇乌斯被站在树木后方的内务大臣招手叫去。
「请问有什么事,卡穆尼亚斯卿?」
「殿下找你商量的事,应该就是出游比拉诺瓦的事情吧……?」
「出游?不,他说是藉骑士团演习去猎狐狸。」
「我~说~啊!那是藉口吧?而且啊,他说要去哪里狩猎?」
「要去莱曼……」
「看吧!莱曼!那种地方不是根本猎不到狐狸嘛!」
「我其实也是这么认为。」
路奇乌斯再度露出苦笑,安抚操劳心思的大臣。
「——不会有事的,卡穆尼亚斯卿。虽然殿下的想法确实令人难以捉摸,但他并不是会拿突发奇想或恶作剧做出有损国家利益之行为的人。关于这一点,从先前顺利平息叛乱的手腕就能晓得了吧?」
这名大臣的大拇指的指甲每次看到都是破破烂烂,不甚平整。大概是他有一遇到令人担心的事情时,就会立刻咬指甲的习惯吧。
「路奇乌斯大人!到了这地步即使我们进言,想来那位殿下也不会改变心意。这样的话,接下来就只能拜托路奇乌斯大人了!请您在殿下身边好好看住,不要让殿下乱来啊。万事拜托、拜托了……!」
「我会尽微薄之力……」
路奇乌斯忍住差点大笑出来的冲动,微微点头。
*
虽说人口是比不上鲁奥玛,但布鲁安街上的热闹程度可也不容小觑。
然而,即使看着这座充满朝气的城市,瓦蕾莉雅的内心仍莫名消沉。从昨晚便一直有这股感觉。
「……居然说从我身上拿掉神巫的头衔和魔法的才能以后,就只剩下父亲的财产和年轻美貌——」
瓦蕾莉雅下意识地隔着马车窗户眺望外头,喃喃碎念道:
「姑且不论父亲大人的财产,意思就是他认同我是有才能的美少女啰?应该说他不可能不承认吧?」
「……瓦蕾莉雅?」
「既然认为我是无可挑剔、具有教养的才女,为什么那家伙还要摆出那种傲慢的态度啊?不会很奇怪吗?明明会笑嘻嘻的面对其他女性——」
「欸,瓦蕾莉雅?」
「如果对方是年轻又有才能的美少女,普通的男性不会更温柔对待吗?虽然那家伙的确不普通,但就算那样——」
「听人说话啊,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的手肘被人抓住摇晃,她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咦?」
「……你啊,从刚才开始就在念些什么啊?没事吧?」
「什么?啊,嗯,我没事、没事。」
注意到卡琳和佩托菈,还有但丁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瓦蕾莉雅重新坐好。
「请问我们的款待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吗?」
「不,绝没有那回事。」
瓦蕾莉雅做出亲切的笑容消除但丁的担忧,接着拿起扇子遮住嘴巴小声地对卡琳说道:
「——我想要问一件事。」
「……什么事?」
「我话说在前头,这只是假设喔!」
「……所以你要说什么?」
「先假设这里有一名美少女喔!是个才色兼具,无可挑剔的女生。」
「然后?」
「面对这样的美少女,有个男人明明没什么深仇大恨,态度却很不客气、把人当笨蛋,有时甚至会有轻微的暴力举动,总之就是尽做出令人讨厌的举动,你觉得那个人在想些什么?」
「……是指那男人的用意?」
「对。」
卡琳将眼睛眯成一条线,紧紧注视着瓦蕾莉雅。
「……不好意思,你说的那名美少女,真的没有对那男的做过什么事?」
「呃?」
「以常识来思考,明明没做过什么却被人那样对待首先就是不可能的。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没有没有!绝对什么都没发生过!明明没有却被那样对待啦!」
「……为什么你要这么坚持?」
「没有啦,这是——」
「两位究竟在说什么呢?」
「在这种密室里只有你们两个在说悄悄话,感觉不太好喔~」
看到瓦蕾莉雅慌乱的模样,但丁和佩托菈从旁插话进来。
「……这下子正好,应该来听听男士的意见。」
瓦蕾莉雅还来不及阻止,卡琳就把从朋友那里听来的话直接转述给但丁。但丁将手放在下巴认真思考说道:
「……这和是男是女没有关系,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没有任何仇恨就做出那种态度吧?」
「除非那个男的有非常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不然的确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呢∫」
给人悠哉感觉的佩托菈用有些拉长尾音的口吻加了一句:
「——不过,说不定事实上是很简单的理由呢。」
「简单?」
「就是啊,小孩子的话不是很多这种的嘛?就是太在意自己喜欢的对象然后就不禁想要欺负对方~」
「呃?那样子是那种的……吗?」
「……那种是指什么意思?」
「啊!不……不是啦!我不是指——」
瓦蕾莉雅频频摇头,而为了在这里结束这个话题连忙用手指向窗外。
「啊,这城市的服装订制店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有点想看看呢!」
「不、不,基本上比拉诺瓦是追随亚默德的流行,所以不晓得有没有哪间店能够让瓦蕾莉雅小姐满意——」
「……不过,布鲁安的棉织品的品质很好呢。」
「不管哪里都好,毕竟在自己的城市里根本无法放松心情逛街。」
在鲁奥玛的瓦蕾莉雅——其实卡琳也是一样——大家都认得她们的长相。要是随意在城镇抛头露脸,就会立刻受到人群包围吧。然而在这比拉诺瓦里,瓦蕾莉雅等人并非那般的知名。至少应该几乎没有人在看到瓦蕾莉雅她们后,会知道就是邻国的神巫。
一行人前往但丁母亲生前经常光顾的帽子订制店,在试戴许多顶帽子后,卡琳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瓦蕾莉雅并悄悄说道:
「……刚才你所说的,并不是假设的事情对吧?」
「咦?」
「是在说里希堤那赫卿?」
「我……我又不是在说他——不过,那男的确实讲话很难听啦……」
「是吗?」
卡琳头戴装饰着色彩艳丽的南国鸟羽的帽子,和瓦蕾莉雅并肩照镜子。
「…………」
这名表面平静的美少女,令人难以从她的表情读出内心的想法。由于瓦蕾莉雅也无从得知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已被她看穿,因此总觉得不太舒服。其实瓦蕾莉雅莫名在意狄米塔尔——瓦蕾莉雅当然不想因为什么差错而招来那样夸张的误会,但要因此开口否定,反而有可能制造出承认那件事的微妙空气,而且也有可能被佩托菈和但丁听到,因此瓦蕾莉雅什么也没说。
「——话……话说回来,卡琳。」
瓦蕾莉雅透过镜子看着似乎在和老板谈事情的但丁,忽然间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的派对上,你跟他两个人跑出去逛庭园对吧?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只是聊天。」
卡琳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拿给佩托菈戴,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
「如果只是聊天的话,根本没有偷偷溜出大厅的必要嘛……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啊?」
「……不过就是被他求婚罢了。」
「咦咦!」
「……你声音很大耶。」
卡琳纠正惊叫的瓦蕾莉雅并偷瞄了但丁一眼。
这在做贵族生意的这类店里很稀松平常,只见宽敞店内一角面对阳光充足的中庭,但丁和老板则坐在备好在那里的桌子前喝红茶。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店里挑选商品的只有瓦蕾莉雅等人,恐怕是但丁替她们包下整间店的吧。
卡琳用但丁听不到的音量,以平时的语调继续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好讶异的事情。」
「是……是吗……?」
「因为但丁从小时候就喜欢卡琳了嘛~」
佩托菈一边调整帽子的角度,事不关己似地念道:
「不过原本以为那只是小孩子常会开的玩笑就是了啦~」
「……他好像是认真的呢。」
「我的话则从以前起就没被放在眼里呢~每次受欢迎的都是卡琳,真让人嫉妒呢~」
「……但丁的话我可以让给你。」
「那种说话方式让人很生气耶~」
佩托菈用力地将帽子戴回卡琳头上,从两人身旁走开。瓦蕾莉雅来回看着她那高挑的背影和卡琳面无表情的脸。
「……该不会,佩托菈其实喜欢但丁……吗?」
「……我想不是那样。就像她本人所说的,只是对我的讲话方式不高兴而已。大概吧。」
卡琳将有些变形帽子调整为原来的面貌,整理起头发的凌乱之处。
「……我记得,你以前曾经说过我和佩托菈从以前就是感情好的堂姐妹,很羡慕能由那样的对象担任自己的纹章官对吧?」
「唔……嗯……」
「……我和佩托菈其实感情并没有那么好,当然,也不是说我们感情不好。」
「是……是吗?」
「……佩托菈她原本也和我一样,为了让鲁德贝克家重新繁荣起来,所以想要当上神巫。比起我和你的关系,可是会显露出更多竞争心理喔。更何况佩托菈输掉那场竞争,变成我的纹章官。不可能不感到不甘心和嫉妒。」
「可是,看她总是笑嘻嘻的样子……」
「她原本就是笑嘻嘻的脸。她可是个会一边微笑一边拧人家手臂的人。」
「虽然这可能是我多管闲事……可是,你们两个,真的没问题吗?」
「……我也好,佩托菈也好,都是以重振鲁德贝克家为目的,所以彼此不会做出扯后腿的事情。毕竟我们是堂姐妹,也是青梅竹马。」
比起那种事——卡琳小声地接着说道:
「你们才是真的没问题吧?我可不希望因为你们处不好,害得连我们都受到无妄之灾。」
「这个就——」
我们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所以不用担心!——虽然想这么反驳,但先不论狄米塔尔,瓦蕾莉雅没什么自信是否能够和狄米塔尔好好共事。
*
瓦蕾莉雅等人现在正和直到傍晚都放下政务的但丁,一起参观布鲁安的街道。
狄米塔尔本为了掌握城镇的地理环境也想跟去,但是想到有个佩戴着一把巨剑又冷漠的人跟着,反而会引人注目,因此决定留在宅邸里。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放心留下贝琪娜单独一人。
狄米塔尔在房间里练习挥剑一段时间后便走到厨房,请人准备夹着培根和起士的潜艇堡。说是自家制的培根盐分拿捏恰到好处,使用了如此培根的潜艇堡肯定会很美味。
狄米塔尔将刚做好的潜艇堡和苹果,以及用瓶子装起的葡萄酒扔进篮子里,调头返回别屋。
午后的宅邸门可罗雀,昨晚的喧闹就像是一场梦。这种地方的佣人不会因为主人不在就吵闹,或是擅自去睡午觉。他们只是安静并一派平常地做自己的工作吧。
不过,若是这样,那么伫立于长廊一端的那个高壮男人,他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
是昨天抵达这里时,但丁所介绍的男人。萨罗门·普约尔,说是负责宅邸的警备,但应该就是瓦利恩堤家的私兵吧。如果是连着好几代都有辈出一国重臣的名门,没有雇用这种人反倒会显得不自然。
那名大汉一直紧盯着要回到别屋的狄米塔尔。
在一些人眼中,说不定会觉得这两人像是即将要打起来。毕竟双方都在腰上挂着剑,因此会让人看来就像在窥伺对方起手的剑士。
然而,就在双方之间的空气要开始沸腾、发热之前,萨罗门先轻轻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那个绝对是曾经杀过人的表情哪。」
狄米塔尔静静地叹气,再度迈开步伐。
「——喂。」
回到别屋的狄米塔尔敲了敲贝琪娜的房门,还没等人应门就先转动门把。
「狄比达~尔先生!」
开门的同时,一套粉红色的铠甲带着匡啷匡啷的烦人噪音冲了过来。
「……你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吗?」
「呜咕——」
狄米塔尔轻巧地闪向一旁,并且朝贝琪娜的后脑杓轻轻揍了一下后,用冰冷的眼神看了因为失去平衡而向前扑倒的少女一眼。
「为什么门没有上锁?太不小心了吧。」
「这……这是因为啊……」
站起身的贝琪娜一面看狄米塔尔手上篮子内的东西一面解释道:
「因为我肚子实在太饿了,所以心想狄米塔尔先生会不会早点来呢,就好几次好几次到走廊上确认啦!昨晚也是,只有我一个人没被叫去吃饭——」
「人类一餐没吃又不会死。」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了啦!可是,这不是会不会死的问题,而是吃不吃的问题啊!」
「我是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不过看来你的确是饿了。」
狄米塔尔将房门上锁,把篮子放到桌子上。
「——那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根本就没有那种地方啊。」
贝琪娜回答道,只见她迅速大口咬下从篮子里拿出的潜艇堡。
「——这么说来,狄米塔尔先生,这种地方的派对是什么样子啊?」
「基本上就跟你想像的一样。」
「跟我想像的一样?真的吗?」
「是啊。让人肩膀僵硬,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刚才埋怨说没叫你去吃饭,不过就连我也没吃到什么。就算有摆料理,也没闲工夫去吃。」
「是那样的吗?」
「顶多是吃个一两口。会在那种场合猛吃的人啊,打一开始就不会被招待去那种派对……你想看看,富裕的贵族不可能那样猛吃吧?」
狄米塔尔将贾基尔卡从剑鞘拔出一半,确认剑身。
「那样的话,要是那里有可疑人物,当然马上就会发现了吧——那么,那个说是叔叔大人认识的人有在吗?」
「是说派对上吗?如果要说可疑,我家猊下是最鬼鬼祟祟、行迹可疑的,不过看来那个女人不在场。」
「那个人,真的在这国家里吗?」
灵活地用刀子切开苹果,接着唰地一瞬间打开头盔将苹果丢进去,从没露出脸庞不停咀嚼食物的贝琪娜,她的口中不经意说出了会影响到这次任务的最根本的事。
「说不定,她根本就不在这国家里面——」
「……说那家伙从这国家寄信过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叔叔喔!她肯定曾待过这国家。」
「可是~那也不代表她现在还在吧∫」
「……的确,是有可能她已经不在这国家了——不过,如果是这没什么魔法士的比拉诺瓦,魔法工学的研究者应该会被当成超越魔法士的宝物吧。对拥有那种技术的人而言应该是居住的好地方才对。」 「是那样子的嘛。」
「就是那样……话说回来,你真的连一次都没看过那个女的吗?我听说她以前在那个工房和技师长一起研究喔!」
「嗯~……」
贝琪娜稍微想了一下后回答:
「……我开始和叔叔大人一起住时,那个工房就只有叔叔大人在了,所以没有看过那样的人。」
那语气表现出的她和平时不同,有着落寞的感觉。
试想一下,这名少女为什么不是和父母一同生活,而是和叔叔一起呢?也许是因为双亲去世,或者是被抛弃了吧。
然而,狄米塔尔不去过问这些事情。因为若是说出口,狄米塔尔其实也是类似处境的人。你父母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住在一起?——对狄米塔尔而言,被人追问这方面的事,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因此狄米塔尔没有进一步继续聊那个话题。
狄米塔尔卷起右边的袖子,以左手的食指从右手手背朝手肘轻轻擦过。只见狄米塔尔的额头和左手上,窜出微弱的磷光线条。
「——你在做什么啊,狄米塔尔先生?」
「……我在调整魔纹。」
狄米塔尔稍微皱起眉头,在自己的右手上拉出魔纹。
在瑟利巴的战斗中贾基尔卡被消除的魔纹已由狄米塔尔自己画出底图,之后靠奇奎修复得差不多,但还没有完全修好。为了弥补不完全的部分,因此在狄米塔尔的右手上追加了魔纹。
「哦……所谓的纹章官,也要做这种事呢。」
「如果有会损及魔纹程度的严重伤口留在皮肤上,就要避开伤口延续线条,就算效率会变得有点差,也要尽可能调整到能让人继续使用相同的魔法……这就是像我这些专属纹章官的工作。」
「不过,伤口不是能用魔法治疗吗?」
「并不是所有的魔法士都会使用治愈魔法,那种魔法其实意外地难度很高。而且,拿来使用治愈魔法的魔纹本身也有可能受损。」
「……啊啊,这么说来也是呢。」
「不说这些了,你先趁现在去睡觉。」
想要专心做工作时被问东问西的会令人心烦,于是狄米塔尔直接地结束话题。
「什么?」
「你是为了什么特地跑来这里?你现在的立场是什么?」
「我想想……该算瓦蕾莉雅大人的侍女还是随从呢——」
「没错。而且有需要的时候,你也必须负责我家猊下的护卫。」
「就算那么说∫可是我觉得瓦蕾莉雅大人根本不需要护卫耶。」
「那也要她人是清醒的……你的工作,就是那家伙悠哉睡大头觉的时候维持清醒保护她。所以趁现在去睡觉,做晚上的准备。」
「那是没问题,可是,那段时间内狄米塔尔先生在做什么啊?」
「我有很多事要忙。」
「什么?」
「很多事啦。」
狄米塔尔在度透露出些许的不耐烦,放下卷起的袖子并叹了一口气。
*
一国次席宰相这位子,究竟有多伟大或多忙碌,诸多世事都不甚了解的瓦蕾莉雅根本不晓得,但一直陪瓦蕾莉雅等人到傍晚,在整个布鲁安四处闲逛的但丁,在晚餐之前为了政务而前往王宫。
也因为这个缘故,这一天的晚餐一直都没有主人,和昨天的派对相比是安静许多,过程很平淡。不如说,对瓦蕾莉雅而言是过于宁静,宁静到甚至让人觉得不舒服。
以礼貌来说,一般这类餐会上,做不至于低俗程度的交谈才是正确的。虽然正确,但没有人要说话。本应适当带起话题、让气氛缓和的但丁不在,加上卡琳本来就不多话还很冷漠。佩托菈是有人找她说话,她就会给予回应,但她一副莫名漫不经心的模样,然而手上的餐刀却没停过。
藉由这次旅行才头一次知道,佩托菈体型纤瘦,却能够吃下多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食物。
如果贝琪娜也在这里,虽然会让人觉得烦,但应该能带起聊天的气氛,然而站在随从立场的她无法出席这个场合。这么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比卡琳更冷淡还有一副毒舌的狄米塔尔了。
「…………」
瓦蕾莉雅一面切开烤鸭肉一面看向狄米塔尔。
狄米塔尔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宅邸的女仆们面前责备瓦蕾莉雅,但即使如此,这名少年也不可能突然以友善的态度与瓦蕾莉雅聊天。况且,由瓦蕾莉雅主动找狄米塔尔说话简直就像表达自己的窘境,教人莫名不服气。
当连说话说到累的瓦蕾莉雅将叉子送往嘴边时,沉默便突然降临。原本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讲话,因此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仔细想想,为什么明明不是招待方的瓦蕾莉雅,必须要顾虑这么多事情呢?想要遵守礼仪的只有她自己,其他人不就只是无礼之徒吗——
在鼓动脸颊咀嚼时,那种愤怒逐渐累积。瓦蕾莉雅一面拼命压抑想突然丢出叉子的心情,眼珠子转向一边狠狠瞪向狄米塔尔。
「——柯斯塔库塔猊下。」
「什……什么事!」
由于狄米塔尔在瓦蕾莉雅心想着「你也说些什么啦!」的时候开口,因此瓦蕾莉雅有些慌了手脚。
俐落并沉默地吃着烤牛肉佐芥末的狄米塔尔没有看瓦蕾莉雅便说道:
「您似乎在布鲁安的城市中玩得很尽兴,真是太好了。」」
「呃……?啊,嗯,是啊。」
「想必您应该增加了不少见闻吧?」
「见闻?啊啊……嗯……其实也没有耶。因为结果都只有在买东西。」
想起来布鲁安的目的是为了任务的瓦蕾莉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老实地回答。
狄米塔尔听完后,露出的表情不是把人当成笨蛋或是生气,而是一种莫名理解情况的表情,只见他点点头,轻轻松松地一口气喝光酒杯中的葡萄酒并说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只是做出了如此可以任意解释的回应,之后又陷入沉默。
结果晚餐就这么结束了。
「——那算什么嘛!」
回到自己房间的瓦蕾莉雅拒绝了女仆们要帮忙更衣,接着粗鲁地脱下心爱的洋装并咒骂着。
虽然每每都会对狄米塔尔的举动生气,但是完全不加入话题的卡琳和佩托菈也教她火大。
不,退让个一百步不计较佩托菈好了。佩托菈就是那个德行,是个魂不知飞到哪儿去的少女,而且原本就和瓦蕾莉雅没什么交集,过去也没留下什么会特别令人不高兴的回忆。
但是,卡琳就不同了。
沉着冷静又常常言行举止不客气的卡琳,以前彼此是竞争对手,且不时对瓦蕾莉雅——用「不好意思」抢先道歉之后——说出有些讨人厌的话。举例来说,像是「你的确是天才,不过是靠本能的天才呢」或是「因为全心投入在魔法的修行里面,所以不太有学习常识的闲工夫呢」等等。
现在是已经了解卡琳是一名什么个性的少女,因此能够以「对啦对啦」听过就算,但在以前,她的每句话可都会令他人的血压升高。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看招看招!喝啊!」
瓦蕾莉雅穿着内衣一口气跳上床,朝软绵绵的枕头双手齐下连续猛揍。
「明明说人家!没礼貌还什么!老是把人当成笨蛋的!气死人了!」
直到枕心变得很硬为止,一直埋首于勾拳练习的瓦蕾莉雅将残留的些许怒气随着深呼吸吐出,接着打平躺下。
「…………」
瓦蕾莉雅仰望有着夸张装饰的天花板,回想刚才狄米塔尔说的那句话。
那个该不会是他故意挖苦自己在但丁的带领下到布鲁安的街上闲晃吧?如果是,为什么狄米塔尔要说那种惹人不高兴的话?若要说明明在执行任务却逛街玩得不亦乐乎,卡琳和佩托菈也一样,为什么狄米塔尔只针对瓦蕾莉雅说那种话?
「难道是——」
瓦蕾莉雅一把紧抱住枕头,皱起眉头。
「虽然觉得不是那样,可是……该不会那个男人,是因为被排挤了所以怀恨在心——啊啊,不可能的吧。」
出门前但丁去邀请狄米塔尔时,狄米塔尔非常有礼貌的拒绝,而且还低头说请多关照猊下。狄米塔尔留在宅邸是他本人的意愿,因此不可能怀恨在心。
而且,假设狄米塔尔真的对瓦蕾莉雅不满,也不会用那么迂回的方式,而是更直接地表达吧。不过,当时的狄米塔尔也没有在生气。
那么,狄米塔尔真正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
瓦蕾莉雅思考着那些事情,此时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为什么自己得去思考狄米塔尔的那些举动啊?那就等同于思考自己为什么必须努力炒热气氛,对瓦蕾莉雅而言是没有意义的事。
瓦蕾莉雅把枕头丢出去后闭上眼睛。为了维持气氛而说了好几遍「真好喝、真好喝」并喝下数杯葡萄酒,此时总觉酒精发挥了效果。
瓦蕾莉雅在轻微的酒醉状态下,想着小睡一下而闭起眼睛。
当瓦蕾莉雅凤觉到冷而再度睁开眼睛时,宅邸已经被寂静包围。一直没吹熄的烛台早已只剩灯心没有火。看来时间已是半夜了。
「唔……是谁用了让时间加快的魔法吗……?」
瓦蕾莉雅微微颤抖,穿着内衣直接套上长袍并走下床。
「……?」
从厨柜中拿出白兰地的酒瓶,一口气喝下约酒杯一半分量以暖和身子的瓦蕾莉雅,发觉庭园那边传来某些声响,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窗边。
掀开厚重窗帘隔着玻璃看向庭园,但由于阴沉的天空使得外头不见月光,全被宁静的黑暗包围。在刚醒来的瓦蕾莉雅的眼中,找不到任何在黑暗中移动的物体。
「…………」
瓦蕾莉雅稍微思考了一下,将长袍的胸口用力拉紧并重新绑好腰带,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如果刚才的声响不是瓦蕾莉雅的错觉,那么若是狄米塔尔的话,就算他正在熟睡中也会注意到吧。虽然要认同那男人教人非常不快,但他对观察环境真的相当敏锐。
「……欸。」
瓦蕾莉雅敲了敲狄米塔尔的房门,小声地喊道:
「欸,出来一下。」
虽然敲了好几下,但没有回应。即使刚才的声音是瓦蕾莉雅听错了,但狄米塔尔不可能被人这样敲门还没发现。这么说来,就是他明知道是瓦蕾莉雅在敲门,却还故意无视吧。
「我知道你醒着啦!」
瓦蕾莉雅拿出力气稍微踹了房门一角,悻悻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既然狄米塔尔会那样装睡,或许就代表刚才瓦蕾莉雅听到的是风声之类的声音,并非有什么特别异常的事。
「……瓦蕾莉雅大人?」
「呀啊!」
正要回房间的瓦蕾莉雅被从对面房间门里探出头来的粉红色铠甲吓到,乱了手脚地发出惨叫。
「请问您怎么了?怎么这个时间……?」
「我……我没有怎样啦——倒是你,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脱下那个喔……?」
「狄米先生说这是军事机密所以要我慎重管理……」
贝琪娜如此回答时的声音显得相当想睡。
「是那样子的吗……?无……无所谓啦——那么,晚安了。」
「好低……噗啊!」
朝着自己的头盔狠狠敲下去的贝琪娜——她大概原本是想揉眼睛吧——只见她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躲回自己的房间。
「……受不了。」
同样回到自己房间的瓦蕾莉雅忍住一个大大的呵欠,再度躺回床上。在青色的昏暗之中,她注视着天花板静静地思考。
虽然今天顺着但丁的提议只享受购物,不过会来这里终究是为了任务。难得能够确保当作据点的场所,从明天起得认真起来着手进行调查。
说起来,要从哪里开始以及如何调查,瓦蕾莉雅根本没个底。毕竟光是布鲁安的街上就住了相当多的人。即使涅蕾妲·卡治亚高斯真的潜伏在那之中,要把她找出来将会是相当困难的作业吧。
总之,明天必须先从这部分和大家一起讨论。
在思考着许多事情的过程中,睡意再度席卷而来。
瓦蕾莉雅将保暖的毛毯拉到下巴,轻轻地闭上眼睛。
*
过了午夜,狄米塔尔静静地离开床舖。他其实已经醒了很久,只是在等待开始行动的时机,因此动作毫无犹豫。他在躺上床之前就已经换成全身漆黑的打扮。
将贾基尔卡挂在腰上,从窗户来到庭园。狄米塔尔在趁着夜色做隐密行动时,最为担心的其实是在这宅邸的出入。毕竟这地方安排有着那表情严肃的萨罗门,以及好几名的警卫。要是被那些人发现,说不定会发展成很麻烦的局面。
「……?」
然而,仿佛在嘲笑狄米塔尔的担忧似地,宅邸的警备超乎预料的松散。相对于宽广的占地,人手很显然不够。不必借助魔法,就能不被任何人发现轻松越过高墙的狄米塔尔回头看了一眼宅邸,接着拔出卖基尔卡。
狄米塔尔晃了一下剑尖,刻在剑身上的魔纹便释放出磷光。发动「倍力」魔法,将狄米塔尔的体能大幅提升。将剑收回剑鞘的狄米塔尔以有如骑马般的速度在黑暗中奔跑。
一转眼便来到布鲁安市区的狄米塔尔贴在建于郊外的风车屋顶上,呼~地松了一口气。
「要说没办法起劲还真是颇没干劲的……」
位于坡度和缓山丘上的布鲁安的弱点之一,就是必须使用风车打水,否则无法确保用水。坐落于城市外围的风车塔,虽然盖得很高但没有住人,因此可说正好能作为藏身地点。
狄米塔尔卷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魔纹,轻轻挥一下便在指尖点起了小小的火焰。靠着这微弱的红色光芒,从怀中取出地图确认。这是在出发前一天委托路奇乌斯准备的布鲁安地图,但不是外头随便可拿到的东西。这是由亚默德军方偷偷制作,清楚标示出工宫和军事机构位置的地图。
狄米塔尔在火光中确认地图,将大致内容记下后便站起身。
然而,正当狄米塔尔要从风车塔上跳下而弯曲双腿时,他的左手握紧了贾基尔卡的剑柄,反手抽出了部分剑身。
「!」
回过头看去的狄米塔尔视线另一头,有个缠绕着不符时节的强风,在半空中飞舞的矮小身影。
「……不要突然就挥剑砍过来好吗?」
身上披着黑色斗篷的卡琳口中低声说道,同时从空中飘了下来。斗篷下,她穿着心窝到肚脐整个露出的神巫服装。伸出在短裤外头的纤细右大腿上还残留着青白色魔纹的光芒。
狄米塔尔将手从贾基尔卡的剑柄上移开,观察四周后才问道:
「……鲁德贝克猊下,您为什么来这里?」
「不觉得讲话还要这样顾虑也很麻烦吗?你对她说话根本没这么小心对吧?」
看来卡琳已经从瓦蕾莉雅那听说了狄米塔尔高傲的态度。既然不必使用那些冷硬的措辞,对狄米塔尔来说是省去麻烦、轻松许多。
「我是基于不同的用意那么说的。」
狄米塔尔稍微耸了耸肩,毫无掩饰地说道:
「……那小姑娘用魔法的技术不错,但就是不知世事,观察力又迟钝。刚才我也特地丢给她话题,但她却回给我一个完全不同方向的回答。」
「那件事我倒觉得是里希堤那赫卿你说的不好呢。既然知道瓦蕾莉雅观察力很迟钝,不就应该更明白一点问她吗?」
「宅邸女仆在场的场合上,我也没办法问她去街上观察得如何……看她那样子,似乎真的就只是去享受购物而已,但是一直责问她、拖拖拉拉的也很麻烦。时间宝贵。那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不是追着我才跑来的?」
「我并不是专程追着你来的,不过,我们想做的事情应该是一样的吧。」
「看来你是想说你和我家猊下不同,有先好好调查街道是吧?」
「也没什么好调查的,毕竟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城市。」
「那倒也是。」
既然卡琳对这城市很熟悉,那么自然比瓦蕾莉雅可靠许多。虽然没有特别说出要一起行动,但是当狄米塔尔从风车塔上跳下后,卡琳则一副理所当然似地跟着狄米塔尔优雅地跳下。
在稀疏的星光下,灰泥墙壁排列下的街道浮现出模糊的白色身影,不发出脚步声行走的两个淡薄影子被画在墙壁上面。
「……你觉得哪里比较可疑呢?」
卡琳盖起斗篷的帽子隐藏长相,对狄米塔尔问道。
「如果纯粹论这城市的话,要最优先调查的就是军方的设施吧。首先是武器库,接着就是工房了。那里如果可以找到什么实际的东西,那么涅蕾妲有协助这国家军方的可能性就会变得相当高……当然,若是不抓到她本人,就无法证实比拉诺瓦有参与之前的叛乱。」
「不过我不认为比拉诺瓦政府会做出那种事。毕竟亚默德如果变弱了,比拉诺瓦也会在国防方面产生严重的不安。」
「但会成为比拉诺瓦强化自身军事力量的藉口。」
「……你一定不相信人性本善吧?」
「倒也不是。事实上,这世界上也有好到夸张的人在……不过,要是把那种没半点保证的事情当作前提,我想亚默德现在会遭遇和比拉诺瓦同样的事情吧。」
「你是现实主义者呢。」
「毕竟我活在现实里。」
狄米塔尔一边回答提问,一边将脑袋里的地图摊开。照这样再稍微往北走一些,就会来到每天早上市集所在、城中最大的广场。从那里往北走经过三条路之后向东走一段,应该就会遇到比拉诺瓦军的士兵训练所和武器库集中的区域。
「——你可别使用魔法。」
「我知道。」
在暗夜之中,让魔力流入魔纹时会产生的磷光会让人格外显眼。而且在这布鲁安,光是使用魔法的可疑人士——而且如果是年轻女性——肯定会最先怀疑卡琳等人。更何况现在这个城市,能够像她们如此实际运用魔法的女性打一开始就不存在。
在有相当大宽幅的道路的东侧尽头,可以看到被高墙环绕的武器库。仿佛在威吓靠近开处的可疑人士般,巡逻周遭的卫兵们的军靴发出响亮的声音.
「……没关系吗?」
狄米塔尔压低声音往下看卡琳。
「虽然我不清楚是指什么,不过没关系喔。」
「是吗。」
狄米塔尔顺手将比瓦蕾莉雅还轻的卡琳从腰部抱起,飞越过民宅的屋顶。
「……感觉你很熟练呢。」
「不得已的啊……我可不想认为抱着神巫四处跑是纹章官的主要任务。」
狄米塔尔小声地回答似乎在忍笑的卡琳,接着起步奔跑。
虽然在瑟利巴也不得不做这样的事,但和当时不同的是,屋顶下是毫不知情的人们很平常地在睡着。要是不小心踏破屋顶大概会立刻演变成大骚动,使得武器库的警备也变得更严谨吧。
然而,狄米塔尔毫无紧张之情,一派轻松地在黑夜中奔跑,越过一条街后便踩着高墙一口气降落在武器库的屋顶上。
「……真是方便呢。」
于狄米塔尔身旁趴在屋顶上的卡琳小声念道。
「方便?什么啊?」
「……就算要求佩托菈照做也没办法吧?」
「不过你们两个人的配合度很高吧……我们这边真是糟透了。」
「你明明知道,却不打算改善呢。」
「这句话别跟我说,去和我家猊下讲吧。那家伙还因为我和路奇乌斯感情好而嫉妒。」
「要说很像她的风格是满像的。」
「……无所谓啦。」
狄米塔尔谨慎地拆下素烧的屋顶瓦片。然而,瓦片底下被铁板铺得密不通风,与其说是防盗对策,不如说是防火对策吧。要不发出声响把铁板拆下来、进入室内应该很困难吧。
卡琳从屋檐探出身子确认卫兵的位置后回来说道:
「……要怎么做?」
「是不太想硬闯进去呢。」
要是军事设施被入侵者闯入,布鲁安上下的戒备会一下子升高许多。想到还有今后的活动,最好是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狄米塔尔从怀中掏出陶制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
「安眠药……入口的警备如何?」
「有两个人。我想其他应该也有正在巡逻的警备兵。」
「让那两个人同时睡着,然后趁那时候开锁进去。必须让其他人没有发现有人闯进去。」
「……办得到吗?」
「只要你替我刮一阵风,不过就两个人,有办法让他们立刻睡着。」
狄米塔尔将瓶子交给卡琳。
「……打开瓶塞后,里面的东西会立刻气化。想办法让那气体飘到那两人的所在之处。可别不小心自己吸进去喔。」
「好的。」
卡琳静静地屏住呼吸,将小瓶子的瓶塞拔起。
狄米塔尔所带来的安眠药,是奇奎将从风茄根部萃取出的成分和酒精混合所做出的东西,保证很有效果。只是,那东西比空气的比重要轻,因此一旦释放出来就会一如字面地烟消云散。
卡琳左手拿着瓶子,右手贴近放在上方。右手背上亮起微微苍白色的魔纹磷光,缓缓地吹起微风。
「——」
卡琳创造出的风载着安眠药从屋顶上朝地面缓缓地吹落。在下面看守的警备兵恐怕只以为是风向有些改变而已吧。
在不自然的风的吹拂下过了几十秒,于入口看守的士兵松开了手上的长矛,原地倒下。
「趁巡逻的士兵来之前调查完吧。」
狄米塔尔对卡琳如此说道后,便将她一把抱住从屋顶上跳下去。
「……钥匙。」
降落到地面上的同时检查士兵腰部的卡琳找出钥匙并丢给狄米塔尔。
「这种程度的锁的话,就算没有钥匙我也打得开。」
「……你会开?」
「我有考量到可能会拿不到钥匙,所以其实有准备工具了。」
「……我看你真的挺熟练的,应该没有在当小偷吧?」
「那没礼貌的反应可是和我家猊下一样喔,稍微知耻一点吧。」
狄米塔尔的嘴角上扬,将锁解开后一手握住铁门的门把。拉门式的门具有可说是一个大铁块的重量,一般来说必须要由两个成年男性才能够打开,但如果是稍做过超人化的现在的狄米塔尔,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作业。
「……这是什么味道?」
随门打开的同时冲出来的空气令卡琳皱起了眉头。
「这是油放久了的臭味。是用来防止剑和盔甲生锈所使用的……点个火吧。」
卡琳立刻点燃魔法之火。柔和的火光所照亮的武器库内部,是排放整齐的大量武具。在甚至可以举办派对的宽敞空间里,排放着反射火焰光亮的盔甲和盾,那景色确实很壮观,但也令人觉得和现实战场上的那股生动毫无关联。
「说好听是整理得很整齐……实际上是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哪。」
「想来也是吧?就我所知,即使往前追溯一百年,比拉诺瓦应该是一次也没有动用军队过。」
「就算那样,如果是像样的军队,也会定期做演习。」
狄米塔尔笑着用手指叩叩地敲着堆得整整齐齐的盾的表面。
「连那都完全没有做就代表……比拉诺瓦政府对于在亚默德和蒂玛的伞下自在生活的现况,可说是感到满意吧。」
「若是那样事情就怪了。正是因为比拉诺瓦有可能利用那个叫涅蕾妲的女人,藉以扩充自己的魔法战力,所以我们才来这里的吧?可是,比拉诺瓦却没有要扩充军事的意思……?」
「那些家伙在想什么都无所谓。我们要找的是用魔法工学做出来的武具或工具——不过,看来这里完全没有那种东西。」
用魔法工学所做出的武器上——比如像是狄米塔尔的贾基尔卡——表面上会刻有魔纹。然而,保管在这里的盔甲和盾每个都是以实用性最优先、朴素实在的设计,别说魔纹了,甚至没有半点额外的装饰。
打开长柜盖子确认内容的卡琳失望似地对狄米塔尔说道:
「……这里的长矛也是很普通的呢——要怎么办?把这里的柜子全部翻过来调查?」
「不,应该没那个必要吧——不在这里,要走啰。」
狄米塔尔快步走出武器库后,关上门并重新上好锁。
「把这里的空气打散一下。我可不想因为油的气味被人发现武器库曾被打开过。」
「好的。」
卡琳再度刮起风,让有油味的空气混入、扩散到夜晚的空气中,而在这期间内,狄米塔尔把用过的钥匙放回到睡瘫了的卫兵腰上。过不多久醒来的卫兵,大概只会以为他们是打瞌睡吧。
「——再来去工房。」
狄米塔尔横抱起卡琳,跳上武器库的屋顶,和入侵时相同,以墙壁为立足处逃出去。
军方的工房在这前方的士兵训练所的一角。不过,由于军方的宿舍和马房一并设置在旁边,因此在入侵时必须更加谨慎。
「……所谓神巫,」
沿着墙壁毫无停留地奔跑时,卡琳喃喃说道:
「难道就是要一直做这种工作吗?」
「会依国家有所不同吧……像是比托的神巫,在九年的任期之中,听说都在王宫里过着几乎和软禁没两样的生活。当然,待遇据说是和皇族一样。」
退出封印骑士团转换跑道成为纹章官时,狄米塔尔已在奥尔薇特身边扎实地学习知识,因此一般不会听闻的各国资讯,他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哪怕作为魔法士的实力相当优秀,但是想到要是有个万一,就无法把神巫送去做危险的任务吧。比托也不是有很多魔法士的国家,要是在任期中不小心失去神巫,且演变成无法推派出代理的事态,我们的陛下他们可就得从亚默德立一个神巫派过去。」
「若是那样,异常的是亚默德呢……的确,似乎也没有哪个国家的人,会为了成为神巫做如此激烈的竞争。」
卡琳落寞地笑着。
「亚默德就是拥有这么多具备魔法才能的人吧。总之,亚默德不把神巫当成单纯的摆饰品。既然兼任监察官,就是在有事时接受命令行动的优秀棋子……你讨厌那样吗?」
「做起来很充实……我是这么认为,至少现在是。」
「还真迂回。」 」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也无法说不喜欢就不做了吧?我也是跟瓦蕾莉雅一样,为了重振家族而成为神巫的喔。」
「那家伙根本不必靠自己重振吧?她父亲是资产家。」
「她就是和她父亲感情不好,所以才想靠自己的力量努力。」
「那家伙的情况跟我无关……不过,我认为那家伙要说大话是还太早了——」
狄米塔尔突然停下脚步。
有个脚步声正在靠近不远处的转角。虽然声音只有一个,但非常近。目光迅速扫过周遭的狄米塔尔立刻确认到没有能马上藏身的地方,轻轻压下卡琳的头让她趴在原地,并一脚抬起跳出去。
「!」
来到转角的士兵原本想伸手抓住挂在脖子上的警笛,但却还没吹响就被人以一记攻击打昏。
「……真是的。」
狄米塔尔摸着敲击士兵延髓的右手并蹲下。
「怎么办?应该被看到了吧?」
「被看到的是我。你没被看到所以还有办法。毕竟带着女人的夜半强盗总不太自然。」
狄米塔尔一边说一边在失去意识的士兵怀中和口袋找东西,为了让人以为是强盗所为,所以将钱包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拿走了。
「……做的工作拿不到多少钱却被人揍晕,而且还被抢走身上所有钱财,真是个倒霉到家的男人呢。」
「你,真的没有窃盗或强盗的前科?」
卡琳在冰冷的眼神中同时表露出柔和的微笑,对狄米塔尔说道。
「我不否认有许多和我有关的难听传闻,不过,那大多是对我怀有敌意的贵族家伙们所放出来、无凭无据的胡说八道。我要是有间工夫在这里偷偷摸摸当小偷,还不如去老实工作、出人头地。」
「……你真是意外地认真呢。」
「我不是说我活在现实吗?……走了。」
狄米塔尔结束与卡琳的谈天,跨步走去。
像瓦蕾莉雅那种人,她会自己讲错话,所以只要从那里下手就能拿到主导权,但卡琳不会随便说话,加上她很聪明,即使在一起行动也很难取得主导权。
当然,卡琳比狄米塔尔的地位更高,也比较年长,因此原本狄米塔尔应该是必须服从于她的立场,但这方面卡琳似乎全都接受,且似乎让狄米塔尔随他自己意思行动。
那总令人莫名地觉得不好办事。明明是在自己的主导下行动,却觉得像是受到他人摆布一般。
而且——由于瓦蕾莉雅是那种容易操弄的个性,因此对自己而言说不定其实是挺幸运的——狄米塔尔脑中忽然冒出这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