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将魔纹刻印在人的皮肤上,是因为能最有效地
让魔力流动的物质正是人体。
至少现代的魔法士们在施展魔法的媒介上,
尚不知道有什么比自已的肉体更合适。
魔法士透过自己的意志,让魔力流窜于
刻印于自己身体的魔纹上。那流痕描绘出的图案
即是魔法阵,让奇迹般的力量展现在这个世上。
然而,能够取代人体成为制造出魔法媒介的合金
被开发出来,且悄悄地、迅速地传播。
开发者正是亚默德军第三工厂技师长,
奇奎·亚比奥尔。
*
尽管他是个怪胎,但也确实是名天才。
×
身为经营一国家的政治人,需要多方面且具深度的知识。被收藏到这间书房、数量庞大的书本,支撑着他身为政治家的职业生涯,同时也算是一种证明吧。卡琳虽然为了成为神巫而阅览过为数众多的文献,但如果论个人的藏书量,鲁德贝克家的数量还是远不及瓦利恩堤家。
小时候带着敬畏和羡慕仰望的书架,现在则是从较高的视角以同样的心情仰望,此时卡琳耳里传来门关上的声音,于是她随即转过身。
「……让你久等了,卡琳。」
一边用手指玩弄着红色卷发一边走进房间的但丁,身穿能显示出现在地位的胭脂色法衣。
「对不起,我明知道你的工作很忙还……」
「不会,没关系。」
「在回国以前,我想找个机会只有我们两个聊一下……」
「回国?已经要回去了?」
但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才来三天而已嘛。以前一来就是待半个月或一个月的吧?」
「现在和小时候不同了。就像你背负着次席宰相的头衔,现在的我也被冠上神巫这个称号。」
「这我是知道……但我不想就这样送你回去。」
但丁倚靠在爱用的桌子边,双手环抱胸前。卡琳心想,他的每个动作还真是夸张又像在演戏。
「——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不是开玩笑。」
「抱歉,你是指哪件事情?」
「就是我想要娶你为妻的事情啊。你还是一样,很擅长装傻呢。」
「……这下我倒是想起来了。」
「那就好。」
「我应该说过,那不是能够现在马上回答的问题吧。」
「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呢,卡琳?」
但丁拉开桌子抽屉,拿出一份写着细小字体的文件。
「……这是什么?」
「这是我最近打算要进奏国王陛卜的奏书草案。」
但丁说道,接着递给卡琳。
「……我可以看吗?我可是亚默德的人喔。」
「没关系。不如说不给你看过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既然是但丁要给比拉诺瓦国王的建议,肯定和国家利益有很深的关系。卡琳照着他所说的浏览过。
「……魔法士的培育机构……?」
「没错。」
那奏书提议在这个比拉诺瓦里,应该要设置有如亚默德的魔法院般的机构。举凡所需预算的粗估,到实际能培育出魔法士的时间规划表等,都详细记载在其中。
「——神圣同盟的起源,是协助雷顿特拉封印『魔』的十二名魔法士包围住现在的『封印之丘』而兴起的各个国家。」
对身为神巫的你而言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多说吧——但丁先讲了这句话,接着对卡琳说道:
「后来成为国王的他们在雷顿特拉长眠后,监视着封印不让它被解开,且为了以防万一、能够再度封印住『魔』,因此在十二个国家各安排一名,总计十二名的神巫。从那之后,尽管会暂时性地出现空缺,但基本上神巫们的人数没有变化,直到今天。」
「……的确是呢。过去有好几次因为意外或病死而必须紧急找人接替,但在我的印象中,至今还没有同时缺三个人以上过。」
「可是,同盟国的数量呢?」
「…………」
卡琳停下翻阅上等纸张的手,眼睛向上瞟向但丁。
「现在,加入同盟的国家只有七个国家——亚默德、帝玛、海德罗塔、米尔左札、比托、皮卡比亚、贾玛尼。至于其他五个国家变成什么样子,你应该也知道吧?」
「……比拉诺瓦目前以准加盟国身分依然健在吧。」
「没错,是个准加盟国。只不过,从留有国家该有的框架来说还算好的吧。不论是对我们比拉诺瓦,或者对贝尔度而言。」
但丁视线朝着挂在墙壁一角的画框游去。在作工精致的画框中的,并非适合瓦利恩堤家气质的绘画,而是以比拉诺瓦为中心的手绘地图。
「——但是,罗马里克也好、耶梅黎利也好、巴拉甘也好,都不在这个世上了。而且罗马里克和巴拉甘还是被亚默德与海德洛塔并吞才从地图上消失。」
「抱歉……现在的我只能回你『那又怎么了』。」
「我不是要现在才来批判你祖国的行为。我只是想从你身上重新确认,现在的状态和同盟原本应有的模样有很大的落差。」
但丁走向手绘地图同时说道。地图中的比拉诺瓦非常渺小,被亚默德和帝玛各从东西压迫,看起来随时都会被粉碎。
「——光是亚默德和帝玛,就持有同盟国全体近半的国土,且拥有高达五人的神巫,这种现状绝对不能算是好的平衡吧?」
「如果这样子能保持安定,不就是取得好的平衡?」
「我觉得这种神巫集中在一个地方的状况并不好。亚默德的力量会愈来愈强,所以我希望的是,像比拉诺瓦这样的小国也能像过去那样拥有神巫。而且,我也想让亚默德和帝玛认同这点。」
「所以你要我帮忙?」
「不是现在也没关系。」
但丁将卡琳还回来的草案收入抽屉中。
「即使在你结束神巫的工作后也没关系。来比拉诺瓦和我结婚吧。之后,我希望你能在我创立的魔法士培育机构指导晚辈。」
「……你找错人了。」
卡琳虽然和但丁是有血缘的亲戚,但她终究是亚默德的人。放弃亚默德、为了比拉诺瓦而活——这同时也代表舍弃了自己的家庭——可不是易事。
「……我既是神巫也是亚默德的上级监察官,同时也是鲁德贝克家的继承人。」
「是啊,所以那时候我说了吧?只要你能生下两个孩子就会有办法。」
「……不好意思,我就把话说清楚了。」
卡琳把披肩往上拉了一下,对但丁说道:
「我可不认为自己会想替你生孩子……现在不用说,九年后也是一样。」
「这还真是——多少有打击到人呢。」
听了卡琳的话,但丁睁大眼睛拨起不听话的浏海,深呼吸一大口气并缩起肩膀。
「我还真没想到竟然是被你讨厌了。」
「我不是讨厌你,只是不会想选你当未来的丈夫。」
「当工作伙伴也不行?」
「对在亚默德出生长大的我来说,可没有替比拉诺瓦工作的道理,而且——」
平凡的魔法士也就算了,但如果想打造出能当上神巫的天才少女,就必须准备专门的教育机构,并从为数庞大的候选者中挑选出有才能之人,且得从年幼时期就给予彻底的教育。亚默德花费在神巫培育的特别年度预算,足以轻易超越一个小国的军事费用吧。
再加上像比拉诺瓦这种必须从零开始培育魔法士的国家,就需要更多的预算。
「……现在的比拉诺瓦,具备能够将庞大预算投入魔法教育的国力吗?这个国家在经济上的确是很充裕,但是当国民听到军事费用要突然大幅涨为现在的三倍时,他们还会赞成你的想法吗?王室呢?」
「我有办法调来资金,应该也能获得国民理解吧。就算得不到,也能把国民的反感压在台面下。」
「……抱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再说下去会是和比拉诺瓦的国家利益有关联的机密——不过,如果你能够接受我的提议,那么我会很乐意和你说明白。」
手停止玩浏海并笑着的但丁忽然恢复成认真的表情,多补上了一句话。
「——你其实是很想知道我在想什么的吧?你不就是为了这一点,才特地从亚默德跑来?」
「…………」
卡琳眯起眼睛,挟住套在右手长手套的指尖。魔力静静地注入隐藏在长手套下的魔纹上。
此时,卡琳有生以来头一遭听到佩托菈的惨叫,倒抽了一口气。
*
但丁的宅邸原本就是位于远离布鲁安的地方,太阳下山便立刻陷入寂静,但瓦利恩堤家的别馆所在的这一带则是更加荒凉。附近没有民宅的灯火,只有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毫无人气。
深夜偷偷地跑出宅邸,被贝琪娜扛到这里的瓦蕾莉雅从树林仰望山丘顶端,皱起了眉头。
「……如果从这里靠近,直到抵达那栋别馆都会完全暴露身影呢。」
「你也变得稍微会使用脑袋了嘛。」
正在交换贝琪娜背上的弹匣的狄米塔尔讽刺地说道。其实从狄米塔尔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瞧不起瓦蕾莉雅的意思,纯粹是说出事实而已吧。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生气。
「…………」
瓦蕾莉雅将涌上来的怒火用轻轻咳嗽来掩饰,再度望向盖在山丘上的别馆。远眺之下,简直就是扛着星空的黑色剪影。虽然和本馆相比规模是小上许多,但若从只是为了一名老人的安养而盖,可说是很气派的建筑吧。照卡琳所说,若沿着围墙绕那块地的外围一圈,照女性的脚程需要花上二十分钟。看来其中有很宽广的庭园。
「……就算有人在,也是睡觉的时间了吧?」
「听说平常只有一对当仆人的夫妻在,但不晓得是真是假。」
交换好弹匣的狄米塔尔用手摸摸脖子,叹了口气。
「所以说还有其他人?」
「证据是没有,但大概有人吧。」
「谁啊?」
「你跟那个第一天迎接我们的壮汉后来有在哪里遇上吗?」
「咦?」
「就是那个叫萨罗门·普约尔的彪形大汉。虽然他好像因为负责警卫还什么的被调开了。」
「啊啊……这么说来完全没看到他。」
「我也只有在白天的时候看过两三次。太阳下山后就从没看过了。」
「那又怎么样了?」
「那家伙大概是哪里的军人或当过佣兵吧,满有经验。」
「是……是那样喔?」
「看一眼就知道了……你以为有办法三两下就逃离有那种男人看守的屋子吗?我和鲁德贝克猊下调查军方设备的时候也是,进出都轻松得让人提不起劲。那是为什么?」
「因为——」
为什么?虽然被这样问,但她也只能回答:我们现在不就是逃出那宅邸了,所以就是可以做得到嘛。
但是,原本想那样回答的瓦蕾莉雅,鼻子被狄米塔尔一把捏住,蛮横地打断她的话。
「噗呣!」
「可能性有三个。那男的偷懒没做好屋子的警卫,或者打一开始就不在屋子里——」
「还有一个是什么啊?」
「你在这里待机。」
狄米塔尔没有说出第三种可能性,只是卷起了右手的袖子。
「——当发生了什么万一,扛着梦想过幸福老年生活的猊下逃走就是你的工作了。」
「那个……我有一点——」
「生理需求就尽量忍耐吧。」
「怎……怎么那样啦……!」
「走啰,猊下。」
狄米塔尔无情地丢下恐怕已在头盔下要哭出来的贝琪娜,早一步踏出去。
「你少在那儿主导啦!要我说几次,上司可是——」
「不要慢吞吞的,上司。」
「气死人了……!」
「吵死人了。」
很快地树林消失,紧接着是坡度和缓的山丘展现眼前。由白色三叶草的绿色覆盖的斜坡上,有无数的白色花朵点缀,即使是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能清楚分辨。除此之外几乎没有树,果然当发生事情时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欸。」
瓦蕾莉雅低声问狄米塔尔。
「刚才你说有三种可能性,最后一个也解释一下嘛。」
「……你不知道喔?」
「咦?」
原本眯起眼睛注视别馆的狄米塔尔稍微转过头看着较矮的瓦蕾莉雅。
「你是真的不知道喔?」
「你——」
我又被看扁了!内心这么想的瓦蕾莉雅差点大喊出来,但一来状况不许可,二来自己不知道也是事实,因此拼命忍住了怒气。
「……为了当作参考,能不能请你详细说明一下,里希堤那赫卿?」
「哼。」
狄米塔尔解开剑鞘上的金属扣并拔剑。
「——第三个可能性,就是他有发现我们的行动但放我们自由行动。」
「放我们自由行动……?」
「按常理来想,那种男人不可能跷掉工作,所以第一种可能性不成立。同样的,警备方面的负责人离开屋子就没有意义,所以第二种也不成立。既不是偷懒也不是不在,可是那男的没有做好屋子的警卫,换句话说,就是故意制造出空隙让我们好行动吧。」
「咦……?那该不会是说,但丁先生已经知道我们打算要下手了……?」
「那当然了。」
狄米塔尔一副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只有鲁德贝克猊下和佩托菈那倒还好,毕竟她们本来就是亲戚。但是,一起来的还有你和我,以及粉红铠甲女。那个脑子有病的男人,至少应该会立刻发现我们不只是来观光的吧。也就是故意让我们随便行动啦。」
「让……让我们行动……所以你有发现了!」
「鲁德贝克猊下和鲁德贝克卿应该也早就发现了。不过看来你和粉红铠甲女没发现。」
尽管狄米塔尔稀松平常地回话,但瓦蕾莉雅很难保持冷静。如果狄米塔尔的预测是正确的——假设但丁察觉了所有事情,那么留在宅邸里的卡琳和佩托菈就危险了。没有哪个国家会对他国的间谍宽容。
「既然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为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啦!」
「说要留在屋子里的是鲁德贝克猊下……换句话说,她认为让我们执行这边的任务比较好吧。万一就算被抓住了,那两个人的话应该不会被杀掉吧。」
「可是——」
「她们又不是彻头彻尾无能的人,不会三两下就被抓住吧……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也只能够采取行动了。你如果还要说些有的没的,就给我滚回去粉红铠甲女那里。我一个人去。」
「我……我又没说我不去!……话说回来,我不去只让你去,不是今天早上才说不能有那种事情的嘛!」
「那就快点走吧。」
狄米塔尔将自己所穿的斗篷披到瓦蕾莉雅身上,并且还把她背在背上。
「咿哇!」
「不要老是鬼叫,烦死人了。」
狄米塔尔背着瓦蕾莉雅跑出树林。
靠魔法强化体能的狄米塔尔跑得比任何骏马都还快。在黑夜中用这种速度奔驰的狄米塔尔等人,能用肉眼捕捉到的人——何况还披着黑色斗篷——应该是不存在吧。
狄米塔尔转眼间便跑上山丘,紧靠着在别馆周遭围成一圈的墙边,用十分冷静沉着的口吻说道: 「……还真是高得莫名的墙壁。这真的是为了老奶奶的疗养而盖的房子?」
「当发生事情时拿来封馆对峙还真是适合呢。孤零零地盖在山丘上,不论任何方向都一览无遗。」
「即使推测他们是考量到那点才盖在这儿,若是那男人的话就也不奇怪了。」
狄米塔尔转过头看向瓦蕾莉雅。
「……喂,你试着踩在我的肩膀上。看看能不能从围墙上看到里面?」
「呃,没关系吗?」
「是我叫你做的,你干嘛要在意。」
「……这么说来,只要是为了任务,什么事情都能忍耐的地方还真是教人不高兴呢……」
「少讲那些没道理的藉口。」
「好啦好啦……绝对不可以往上看喔!」
「放心吧,就算你莫名脱掉衣服爬到我肩膀上,我本来就对发育不全的小鬼的屁股和双腿中间没兴趣。」
「说什么双腿中间啦!」
瓦蕾莉雅踩上狄米塔尔的双肩,胆战心惊地站起来。
「嘿……」
双脚颤抖,踮起脚尖才终于将头探出围墙的瓦蕾莉雅,眯起眼睛环顾四周。
「……怎么样?」
「可以看到有光……」
「表示有人在吧?还没有睡着吗?」
「应该说,有好几个光点在动……」
「是这里的警卫吧……果然跟听说的不一样。」
「只不过——瓦利恩堤家真的是个资本家呢。这种房子他们到处盖了好几栋吧?次席宰相这工作有那么赚钱?」
「谁知道。但是,瓦利恩堤家是个不只在比拉诺瓦国内,连在亚默德和帝玛也都有土地,是历史悠久的豪门。只要好好加以运用,这点程度应该维持得住吧。」
「为什么比拉诺瓦的贵族会在亚默德拥有土地啊?」
「比拉诺瓦在把领土割让给亚默德时,听说个人持有的土地没有被没收。于是就像飞地那样,瓦利恩堤家的土地就留在亚默德里。」
「哦……明明是亲戚,但和卡琳他们家很不一样呢。」
瓦蕾莉雅从狄米塔尔的肩膀上轻轻跳下,叹了口气。
「——卡琳的爷爷是个花钱不手软又很投入兴趣的人,转眼间就让鲁德贝克家走下坡,而为了重振家族,卡琳可是很辛苦的。当然,我也是。」
「是吗。」
「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该怎么说,卡琳她就是那种个性的人,所以当初我们感情真的很差,而且身边所有人都是以神巫为目标的竞争对手——不过,不论是卡琳或我,在知道彼此是为了想办法解决背负着祖父那一辈留下的债而以当上神巫为目标后,反倒产生伙伴情感而变得非常要好——」
「喂。」
狄米塔尔遮住瓦蕾莉雅的嘴巴,看了房子一眼。
「……那些话该不会只是在说你自己的事吧?」
「咦?」
「我是以为你会说些什么在调查这屋子时会派上用场的情报才听的,但如果是废话就给我立刻闭嘴。」
「这……这点程度的话,有什么关系嘛!」
「谁要管你的私生活啊。就跟你对我的私生活没兴趣是一样的啦。」
「那算什么嘛!」
尽管狄米塔尔这么讲,但认真说起来,其实瓦蕾莉雅对狄米塔尔的私生活有那么一点感兴趣。与其说是私生活,不如说是他小时候的事。
在瑟利巴的第一份工作结束后,路奇乌斯告诉她的事情——狄米塔尔在小时候曾经差点被亲生母亲杀掉的那件事,令她一直很在意。
瓦蕾莉雅虽没拜托过,但根据他父亲擅自收集来的传言,当时狄米塔尔的母亲似乎企图带着儿子一起自杀。母子住过的房屋被烧个精光,虽不知道来龙去脉,但只有狄米塔尔一个人得救。
狄米塔尔被奥尔薇特收留,和路奇乌斯如兄弟般被养育正是在那之后的事。
要说只是喜欢凑热闹也可以,但瓦蕾莉雅就是很想知道那件事。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问那种事。就算问了也只会被他用沉默带过,而低下头求狄米塔尔告诉自己也很让人不快。
「真是的!」
将略带橘色的金发用力向上一拨,瓦蕾莉雅露出不耐的表情。
「——还不是因为路奇乌斯大人拜托我多多关照你,我才特别想说要和你好好相处!」
「别去理路奇乌斯说了什么,那家伙只是管太多。」
「你不要一直对我下指示!话说回来,不准用『那家伙』称呼路奇乌斯大人!」
「我要怎么叫那家伙是我的自由。我和你也没有好好相处的必要。我们彼此只要在工作上做到最好就行了。」
狄米塔尔平淡地将瓦蕾莉雅的怒气推到一旁,再次抬头看围墙。
「——走啰。」
「呀啊啊!」
他扛起瓦蕾莉雅翻过围墙,压低身子贴在地面上。由于大部分的房间都没有点灯,因此宽广的庭园内被夜晚沉重的黑暗盘踞。尽管靠着月光能勉强看出周遭,但像这样放低身子、屏住气息的话,大概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吧。
狄米塔尔注视着在黑暗中摇曳的灯火,低声说道:
「……我们不知道这里的警卫有多少人,强行突破是最后的手段。和上次一样,从上面进去喔。」
「我……我知道啦。」
瓦蕾莉雅点了点头,弯下身子跟在狄米塔尔身后开始行动。
「……还真宽敞呢。」
建筑本身并没有很大,但这庭院非常宽广。现在虽然没有疗养身子的人在,但为了保养似乎仍有园丁会定期前来,可以闻到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浓郁花香。
不知是否因为已看不到灯笼的光,狄米塔尔当场停下脚步,再次扛起瓦蕾莉雅做了个跳跃。
「……赶快找出证据回去吧。」
狄米塔尔往装饰在巨大水池上的处女像头顶踩了一脚并跳得更高,移动到二楼的阳台上,接着拿出小刀轻轻松松撬开窗户上的锁。
「你——」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可没当过小偷。不管是你还是鲁德贝克猊下,把手脚灵巧的人当作贼人是神巫的习性还什么吗?」
「卡琳也那样说过?」
「轻描淡写就是了。」
潜入昏暗室内的狄米塔尔环顾周遭,总之先将剑收入剑鞘里。 ,
从阳台能将外头景色尽收眼底的这间房间,八成就是原本在这养病的老婆婆的房间吧。她去世后,似乎调整为但丁在这停留时就寝用的房间,除了床舖,还有一张坚固的桌子和排放酒瓶的酒柜等,都是以有确实整理的状态摆放。
「……把那些抽屉全都检查一遍。」
「啊?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放武器嘛!」
「要找的不只是那个,还有查明涅蕾妲下落的线索……看有没有信之类的,我想要能指出但丁和涅蕾妲有关联的文件。」
「唉……你真以为能找到那么方便的证据?」
「那跟我们怎么想没有关系。总之快点找,那就是我们的工作。」
瓦蕾莉雅一边依序拉开抽屉一边叹气。
「……人家好不容易当上了神巫,可是来到手上的工作却都是像间谍或小偷在做的差事。」
「不满意喔?」
「你可别说什么不满意就别做了喔。而且我又没说不满意。」
「那你是想怎样?」
「该说想的和现实不一样吗——」
「简单来说,你也跟参加那派对的公子哥儿一样,认为神巫只要一整天献上祈祷给雷顿特拉就好了吗?」
正在用剑鞘探索床舖下方的狄米塔尔露出捉弄人般的笑容并站起身。
「……你是神巫同时也是亚默德的上级监察官。而我是你的专属纹章官也同时兼任监察官。所以说,上头给的命令就闭上嘴巴乖乖遵守。侍奉王室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监察官我是不太清楚,那个工作是要做什么?」
「对国内外进行调查。」
「调查?具体来说是?」
「没有具体的规定。总之,和亚默德的国家利益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是调查对象……所以能够无限扩大解释范围。」
「……换句话说,就是万事屋?」
「讲得通俗一点就是那样,但是能够命令上级监察官的只有国王和其代理人而已。基本上,没有必要听从那些人以外的指示。上级监察官就是被赋予那么大的权限,你多少也意识到这点采取行动吧。」
话虽如此,但狄米塔尔是处处对瓦蕾莉雅下指示,有时甚至会踢她的屁股。尽管瓦蕾莉雅很想说到底是谁没有自觉,然而她知道一旦说出口就会被他道理分明地反驳,因此选择闭上嘴巴。
「……奇怪?」
拉开所有抽屉,确定这项行为没有意义的瓦蕾莉雅,目光停留在跟墨水罐和羽毛笔一同放布桌上的小刀。外观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啊,原来如此。」
「怎么了?」
狄米塔尔关上酒柜的门,回过头。
「这把刀子——」
瓦蕾莉雅用指尖拎起刀子给狄米塔尔看。
「看起来非常的简单,感觉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
「……这样反而很奇怪呢。」
「嗯。既然是但丁先生使用的东西,该说应该更华丽一点吗……」
「应该会使用符合他地位的东西。」
实际上,放在这里的家具和文具都是和名门贵族非常相称的奢华物品。像是羽毛笔,就是用珍贵的雄蛇鹫及雄孔雀的尾羽制成的。
相比之下,这把刀子实在是——讲得好听是朴实坚固,讲得不好听就是毫无装饰。以贵族的持有物品而言相当奇怪。
「…………」
瓦蕾莉雅轻轻地拔出小刀,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刀刃。
「这是……魔纹?」
瓦蕾莉雅发现刀刃上布有不明显的复杂线条,喃喃说道。
「给我看一下。」
狄米塔尔从瓦蕾莉雅手中接过刀子后握在手上。
是因为狄米塔尔释放出魔力吧,刻印在小刀刀身上的魔纹发出温和的光芒,而在尖端则点起小小的火焰。
「……看来可以帮人点暖炉的火。」
狄米塔尔立刻吹熄那道火并笑了。
「虽然是很基本的东西,不过……大概是涅蕾妲卖给但丁时使用的吧。毕竟靠魔法工学可以做出什么,让人看实际成品是最好懂的。只要愿意提供资助,比这更好的东西要做多少就有多少,她应该是这么说让对方听信自己吧。但是——」
「但是,光靠这个以证据来说太薄弱吧?」
「……去调查地下室吧。」
狄米塔尔把刀子收回刀鞘里丢还给瓦蕾莉雅,接着安静地推开连接走廊那一面的门。
「这里如果要保管武具就应该在地下室。不在地下室就在一楼。」
「为什么?」
「想想重量吧。」
狄米塔尔在无人的走廊不发声响地移动,一边下楼梯时一边说:
「——不论铠甲或剑,说穿了就是一块金属。那些东西要是大量保管在那些房间里,重量可会压垮地板。就这点来说,必须是个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是被石头包围、打造得十分坚固的大房间。」
「那就会是——」
一楼的构成是玄关大厅和数间客房,以及兼作餐厅的客厅,但光是粗略看下来,也只有装饰着几件被当作艺术品的铠甲和剑。
「……我们家的房子里面,在地下室也有保管食材的仓库。」
「我想也是。」
厨房旁边有一个通往房子地下的楼梯。但是,宅邸内明明每个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却只有这里布满灰尘。也多亏这点,可以看出上头留有数个不明显的脚印。
「看来这下面是连仆人们也被禁止靠近的地方。」
「……该怎么办?」
「都到这里来了,有哪个白痴会没确认就回去?」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我要说的是——」
「吵死人了。」
狄米塔尔纠正不禁大声说话的瓦蕾莉雅,朝着长长的走廊探望。
通往地下的楼梯应该就只有这一处。如此一来,要是待在地下室的时候被警卫发现,就会完成变成瓮中鳖。只要在通往地下的入口生火,就会因为烟而无法呼吸,没多久便被送往另一个世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就连瓦蕾莉雅也注意到这点,狄米塔尔更是不可能没有发现。总是很快做决策的狄米塔尔之所以会发现楼梯却没有立刻下去,就是因为他无法完全否定那些可能性而在迟疑吧。
瓦蕾莉雅拔出刚才找到的刀子点起小小的火,先一步走下楼梯。
「喂。」
「没闲工夫烦恼了吧?何况还有卡琳她们那边,赶快解决不就好了?」
「……这个嘛,总是比因为犹豫而浪费时间来的好吧。」
狄米塔尔仿佛要令自己下定决心似地念道,跟在瓦蕾莉雅身后。
*
这栋房子若当初单纯是为了让老人家静养而盖,之后才偷偷改建成让人筹备阴谋的地方,那么这里的地下室原本应该是为了储存食材和葡萄酒而规划的仓库吧。
若是坐落在布鲁安近郊的屋子,即使食材的库存空了也能立刻去市场采买,但远离闹区的这栋房子就很难那么做。为了以防万一而能储存大量粮食,因此这里的仓库应该非常大。
像是在印证狄米塔尔的预料般,石头打造的楼梯有充分的空间能让高大的男人抱着酒桶或小麦袋子通行。
「——里希堤那赫卿。」
先走下楼梯的瓦蕾莉雅莫名地露出紧张的神奇,抬头望向狄米塔尔。
在少女面前,有一扇用铁条和铁钉补强的门坐落在那儿。虽然看来没有上锁,但是约在等同眼睛高度的地方,切了一块铁格子的小窗。
「…………」
瓦蕾莉雅大概是想起在瑟利巴发生的事情吧。她在那里被消除魔纹还被抓住,甚至差点被夺走贞操。在昏暗仓库中体验到的恐怖,会到现在还有如肿瘤残留下来也是理所当然。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回去上面把风。」
「咦?」
「毕竟内心的伤是很麻烦的东西。听说不少人想勉强自己克服结果却遭遇挫折。」
「……你指什么事?」
「你是因为想起在瑟利巴的事所以害怕进地下室的吧?」
或许是狄米塔尔的话正中红心,瓦蕾莉雅故做镇定,只有嘴唇稍微颤抖。
「……因为我是男的,所以对于因为经历过那种事而停下脚步的你的心情最多只能靠想像,但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觉得会产生那种感觉是很正常的吧。」
「……我又没有希望你同情我。」
「我可没有同情你的意思。只不过,带着一个没办法好好派上用场的家伙,也只是增加我自己的负担。那样的话我一个人行动还比较不麻烦。」
「禁止你一个人行动!这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
「那就不要露出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脸。」
「我……我才没有要哭出来啦!」
瓦蕾莉雅的脸变得通红,用小小的拳头稍微捶了一下狄米塔尔的肩口。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这样打人对吗?不过,原本钉在原地的脚跨了出去,因此也不算坏事吧。
「用拳头揍人有可能会骨折。如果你一定要打人的话就用巴掌。」
狄米塔尔一副摆明要刺激人似地轻轻拍了拍肩膀,接着抓住铁环门把将门推开。
「……里面看来没有半个人。」
一如狄米塔尔所想,里面有非常宽敞的空间。只不过,有将近一半的空间都被堆叠得十分整齐的木箱占据了。靠近门的这半边,放着不适合食材仓库的巨大工作台和桌子,以及能碰到天花板的书架。
带着提心吊胆的心情踏进来的瓦蕾莉雅,点亮挂在墙壁上的灯的火,并察觉到什么似地皱起眉头。
「这盾牌——」
仿佛要呈现出贵族客厅的华丽图画般,这间仓库的墙壁是用等距排列的盾牌装饰。反射灯火的光亮、散发出柔和银色光辉的盾牌虽然略小,但表面上刻有令人熟悉、淡淡的图案。
狄米塔尔笑着轻敲了一下盾的表面。
「虽然很简单,但显然是魔纹呢……而且数量还不少。」
「那边的箱子是?」
「大概是剑或铠甲吧。我去找桌子那边。」
将确认箱子内容的工作交给瓦蕾莉雅,狄米塔尔着手调查书桌和书架。
放在桌上的小花瓶里,只插着枯萎花朵的残骸,水已经几乎蒸发了。然而,桌子和椅子则没有累积什么灰尘。将这些事情统整思考,这间仓库从无人踏入起,顶多经过一个月左右而已。
狄米塔尔简单翻阅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问瓦蕾莉雅:
「……有没有发现什么?」
「剑和长矛……这边是铠甲呢。」
「找到了啊。」
「——这样子,代表涅蕾妲从很久之前就在这里做研究了?」
「谁知道。」
「因为就连亚默德也应该没有这么多这类武器和防具吧?而既然能准备这么多,不就代表需要花非常多时间?」
「……也是。」
狄米塔尔耸耸肩,转头面对瓦蕾莉雅。
露出疑惑神情的少女脚边,躺着应是从箱子里拿出来、尺寸上稍短的剑和护胸甲。每一件都带有和排在墙壁上的盾牌相同的光辉。
「我也不是专家,所以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正确,不过……要把魔纹刻在剑和盾牌上,好像需要用某种特殊的合金,做像是镀金般的处理。」
「镀金?」
「是啊……就像赋予在人类身体上,能够在那种合金的表面画上魔纹。」
狄米塔尔将贾基尔卡拔出一半,露出剑身给瓦蕾莉雅看。
「——其实,这家伙的魔纹是我帮忙技师长刻上去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直接当场调整。」
「那么,只要准备好那种合金就可以轻易量产了?」
「也不能那么说吧,毕竟这国家的魔法士实在太少了。」
「这样啊……意思是把魔纹刻上去的作业很麻烦?」
「就是那样。能画出精密魔纹的魔法士没几个人。我可不认为那种贵重人才,在这种魔法落后国家里会有多少个。这大概是涅蕾妲一点一滴花时间做出来的吧——只不过,当事人看来不在这里。」
「喔~」 ′
站在箱子上的瓦蕾莉雅轻轻地跳下来,拿起了一把剑。
「——反过来说,亚默德的话要准备这些数量就很容易?」
「是啊……不过,条件是军方提供技师长充足的预算,以及魔法院全面的协助。」
稍微看过后,刻在这里的剑和铠甲上的魔纹,和贾基尔卡的相比是非常单纯的构造。贾基尔卡具有细致又复杂的魔纹,能够依据狄米塔尔的意思分别使用多种魔法,但这里的武具则各只能使用一种魔法。如果贾基尔卡是特别订制、独一无二的,那么这里的就和量产品没有两样。
继续检杳书架的狄米塔尔找到夹在书本间的纸卷,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涅蕾妲画的,不过……我找到了那东西的设计图。」
「设计图?」
「魔纹的设计稿,旁边还有注解。只要带回去给技师长看,就能知道是不是涅蕾妲的笔迹——」
将纸卷摺起来塞进背心内侧的狄米塔尔,注意到有如沙子般的东西轻轻飘落下来,于是抬头看了天花板一眼。
「……回去了。」
「啊?」
「感觉有人从那个地方跑过。」
「不会吧!被发现了?」
「大概是灯火的光从通风用的洞泄漏出去了吧。趁楼梯被抢下前赶快逃出去啰。」
「怎……怎怎——」
「跟在我后面。」
狄米塔尔捡起地上的剑和盾,朝楼梯移动。
「找到了,快抓住!」
才刚跑出地下仓库,那句话就从楼梯上方传来。
狄米塔尔根本没好好确认对方是谁,便将意识集中在右手并挥剑。
「……是这样做吗?」
短剑的前端迸出鲜明的火焰。在此同时将左手的盾向前举,从盾上产生的强风鼓舞火焰,化为灼热的暴风将从上头跑下来的警备兵们吞噬。
「哦哇!」
「嘎啊!」
「……真碍事。」
狄米塔尔推开被火焰卷入而不知该逃往哪里的警备兵们,举起盾和瓦蕾莉雅两人一口气跑上楼梯。尽管警备兵们看似也有那种剑和盾,但不知是不是怕在狭窄的空间里伤到自己人,或者纯粹是不太会使用,只见他们完全没有使用魔法。
「这下珍贵的宝物都被浪费掉了呢。」
狄米塔尔乘势踹倒眼前的警备兵,冲到了走廊。
「狄……里希堤那赫卿!」
「……要是觉得麻烦你也可以不必用那种方式叫人。」
「不是那个啦——前面!前面!」
瓦蕾莉雅手指着走廊前方,可以看到有数名士兵拉着弓箭面对这边。
「……你不要使用魔法。等一下会要你上场,所以先保留魔力。」
小声说道限制住瓦蕾莉雅后,狄米塔尔高举起盾。转眼间卷起的风让射过来的箭矢大幅偏离。
「……的确是让凡人也能够使用魔法,但看来要用得上手就需要本人的努力了。」
冷冷丢下这句话的同时,将短剑丢出去的狄米塔尔比士兵们搭起第二支箭还早一步缩短距离,拔出卖基尔卡。
*
当瓦蕾莉雅捡起短剑追上去时,狄米塔尔已经将士兵们全数斩倒在地了。
「…………」
虽然在瑟利巴经历过无数个生死关头,但还是无法习惯血的红色和气味。瓦蕾莉雅尽量不看倒下的士兵们,把剑交给狄米塔尔。
「这个……给你。」
「不需要。总之拿着这个就好了。」
舍弃短剑将盾塞给瓦蕾莉雅的狄米塔尔,拉起少女的手跑出宅邸。
直到刚才还包覆宅邸四周的深沉黑暗,此时已被火把和篝火驱逐,几乎灭绝。黑影被轻易地逼退,几乎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找到了!」
发现从宅邸跑出来的两人后,手持火把的士兵们立刻跑了过来。看来依旧是装备着那些剑和盾。
「赶快撤退了。」
「没关系吗?证据呢?」
利用魔法工学制作的武器确实在这里。虽然在这里,但是并没有证据显示开发出那些武器的就是涅蕾妲,而且也没有证明涅蕾妲和但丁彼此合作的证据,甚至也没有私底下帮助霍康在瑟利巴引发动乱的证据。
「……如果不是有非常可靠的证据,无论如何亚默德都无法把但丁当成罪犯审判。何况但丁不是亚默德的人,而是比拉诺瓦的人,甚至还是宰相阁下呢。当知道但丁可能是幕后黑手时,我就已经了解光用一般的证据根本无法胁迫他。」
「欸——」
狄米塔尔用左肩扛起瓦蕾莉雅让她面朝后方,并跑出去。
「你的话有办法使用那张盾……小心箭。」
「就……就算有证据,也没用……你早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就是那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啊!」
「我想虽然无法当作证据,但如果拿出实物逼迫但丁,他可能就会换个想法说出来……反正,到手的证据要怎么用,不是我们要思考的事情。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的任务是收集证据。并不是为了追捕但丁而来这里。」
的确,现在要思考的是甩掉追兵,回到但丁的宅邸和卡琳她们会合。
「——可别咬到舌头啰,柯斯塔库塔猊下。」
平淡地提出警告的狄米塔尔,闪过警备兵用长矛刺过来的攻击,朝地面蹬了一脚。
「咕叽——」
先是踩在警备兵的头上再跳到橘子树的树干上,接着朝围墙跳跃。当警备在因为那身手而发出感叹和错愕的声音时,瓦蕾莉雅他们已经在围墙的另一头了。
「点火。」
「咦?点在哪里?」
「我们要挡下追兵。只要在那刀子上点个小火,再用风吹就行了。」
「可……可以吗?这一带可能会变成一片火海喔?」
「没关系,快动手。」
「……为什么你都不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啊……?」
「动作快。」
「是、是。」
瓦蕾莉雅尽管面露不悦,仍拔出那把小刀,将刀尖点起的小小火焰撒向白色三叶草的地毯。
忽然抬头一望,可以看到山丘上的房子那头有好几个灯火追过来。还可以听到马的嘶鸣声,想来是出动相当的人数在追吧。瓦蕾莉雅连忙举起银色的盾牌,用强风吹起微微照亮暗绿色的火种。
狄米塔尔转头瞄一眼出现在身后的火海,跑进令贝琪娜待机的树林中。
「粉红铠甲女!」
「是……是的!我没睡着、我没睡着!」
坐在枹栎树下的贝琪娜弹起来似地站起身。
「——尿意还好吧?」
「没……没问题的!」
「那就快点回去和鲁德贝克猊下她们会合。」
狄米塔尔将扛在肩上的瓦蕾莉雅放到巴秋鲁鲁斯的头上。
「……我不是要学你说话,不过老做小偷的工作还真无聊。」
*
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大略环顾昏暗的房间内部,从容地坐到椅子上。
从地板到天花板全都以石头打造的房间,尽管不会让人觉得累积很多灰尘,但仍有种怎么也挥之不去压迫感。不过,以这样子反倒能感到安心而言,就某种层面上或许也是种职业病吧。
看过空空如也的抽屉和书架后,女子拉起白衣的衣摆擦拭单边眼镜。
「……我想请你准备和之前研究室相同的书。」
「如果有书单,我就能立刻准备。」
如此回答的,是名全身藏在黑色长袍和斗篷底下的女性。
一边是穿着白衣坐在椅子上,另一边则是全身漆黑、倚靠在墙壁上。属于两个极端的两名女子的视线根本没有交集,各自面对不同方向地交谈。
「——其他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钱。」
「我是说认真的,技师长。」
「我也是说认真的啊。」
羽毛笔在纯白的纸张上移动,戴着单边眼镜的女子平淡地回答道。技师长——的确,以她的外表来说或许是该这么称呼。
「——没有钱就没办法做实验啊。如果不找出更能提升效率的金属,就没办法超越奇奎。」
「你制造出了索尔巴坎。」
「那个几乎都是你做出来的吧,梅朵?我只是把它做成护手的形状而已。最重要的魔纹是你想的、刻上去的……如果帮你的是奇奎,索尔巴坎可是会变成效率更好的东西喔。」
不知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的单边眼镜女子,将那张纸塞给全身漆黑的女子——梅朵,接着从怀里拿出一支烟管。不过是轻轻地挥一下,金属制的斗钵部分便依稀浮现出魔纹。
「说真的,一想到放在比拉诺瓦的东西会被奇奎看到,我就不好意思得脸都要烧起来了。就算那是量产品,我可不想被认为只做得出那种东西。」
「不过,也多亏了那些东西,可是让瓦利恩堤家拿出了一大笔的资金。暂时不用烦恼研究资金了吧……那么,这是什么?」
「我现在想要的书的名单,就算用偷的也要拿来喔。」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
「……我想想。」
从椅子上起身,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的女子对着一片墙壁缓缓吐出烟。
「我想知道奇奎最近做了什么东西,并且把那东西弄到手。可以的话,那把巨大的剑——」
女子的话迟疑了一下,梅朵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吧。」
「才没有那回事。」
「因为你不是能画出那种魔纹吗……虽然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的样子。」
「很遗憾,那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梅朵耸起肩膀摇了摇头罩。
「我不过是……现在仍稍微记得已经被多数人忘记的事情罢了。」
「我觉得那样就足够了。」
「总之,我会做好你交代的事情。不过,要从那少年手中把剑抢过来会是件难事……」
梅朵说道便准备离开房间,此时女子叫住了她。
「啊,我忘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看是用灰泥还是什么把这里涂成白色的。」
「墙壁吗?」
「比起写在小小张的纸上,把想到的内容直接写在这上面比较不麻烦啊。」
女子手指着墙壁,烟管中烟缓缓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