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士要使用魔法时,必须要以特定的动作
搭配魔力流入魔纹中,藉此昼出魔法阵。
尤其是在身体刻上大量魔纹的神巫,
在使用魔法时以全身展现的优雅动作,
更是被誉为献给雷顿特拉的舞蹈。
露出白皙的柔软肌肤,身上缠绕鲜丽魔纹的
少女们的舞蹈,在被视为十分神圣的同时,
也伴随着某种诱人的魅力。
*
然而,男人们绝对不能对她们出手。
因为所谓神巫,便是神——「赎罪之主(雷顿特拉)」的妻子。
×
狄米塔尔等人回到但丁的宅邸时,已是距离天亮只剩几小时的时候了。布鲁安的街道也已是每间店都放下招牌,居民们进入梦乡的时间。更不用说在闹区郊外的这一带,被完全的黑暗和寂静覆盖也是理所当然。
尽管如此,那里仿佛像座不夜城。
所有窗户都照出通明的亮光,还能听见人们的吵杂声。显然是有许多人还醒着且到处走动。
「……这还真是把灯点得有够亮的了。」
坐在围墙上看着宅邸情形的狄米塔尔压抑不经意表露出来的苦笑,摸着脖子叹气。
「该怎么办?」
把贝琪娜当作凳子爬上围墙的瓦蕾莉雅低声问道。
「什么叫该怎么办?」
「所~以~说!就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啦!」
「我可以自己决定就好吗?话说回来,你就没有任何提议?」
「这……这个——」
「没有是吧?」
「有……有啦!就是……首……首先偷偷地和卡琳会合——」
「不采用。」
「啊?那你为什么还要故意问人家啦!」
「说的也是。问你问题的我真是个笨蛋,抱歉了。」
在这毫无诚意、空有模样的道歉后,狄米塔尔在围墙上站起身。
「……假设鲁德贝克猊下已经被但丁抓住,那么根本就没办法偷偷会合吧。」
「也有可能卡琳根本没有被抓到啊。」
「……举例来说,如果你被敌人攻击且快要被抓住的话,你要怎么做来不被抓住?」
「咦?当然是用魔法——」
「神巫使用魔法大闹一场,那样一来不可能不对屋子造成任何的损害吧。」
「啊!」
「既然没有损害,恐怕是那个痴呆高个子纹章官耍笨被人抓住了吧。虽然以神巫的立场来说应该忽略,但是在这种堂姐妹被抓去当人质的状态下,就算是鲁德贝克猊下也无法轻易行动吧。」
「我的话,就算你被当成人质也不会客气。」
「————」
忽然往瓦蕾莉雅一看,只见她脸上就像写着「我说得真好!」。不过这点小事就能如此得意,就某方面来说,这名少女是非常幸福的人吧。
狄米塔尔缩起肩膀说道:
「聪明的判断……不过,面对能够把我抓去当人质的对手,我想你也不可能打得赢吧。」
「…………」
立刻将瓦蕾莉雅得意的表情化为不满神情的狄米塔尔,解开贾基尔卡的金属扣并回过身。
「喂,粉红铠甲女。」
「在~」
「你在这里待机。」
「咦~?又要待机吗?」
贝琪娜在围墙下发出不服气的声音。
「——刚刚才让人家在昏暗的树林里一直等耶!」
「因为会发出锵啷锵啷噪音的你不适合必须细心的任务……别让我说这么多遍。」
「缺乏细心的是狄米塔尔先生才对吧~」
「烦死人了。要是想摆架子说大话,就先想办法控制住尿意吧。」
「少说得那么夸张……总而言之,你给我在这里待机。当里面吵起来以后再冲进去就好了。」
「要是没吵起来的话怎么办?」
「一定会吵起来。」
「那如果万一没有吵起来——」
「烦死人了。我都说绝对会吵起来了,你就给我闭嘴等着。」
狄米塔尔打断纠缠不清的铠甲少女的话,往围墙内侧跳下去。
「喂……你想做什么!」
连忙追上去的瓦蕾莉雅基本上是压低了音量问道。
「虽然算得上有利的物证是找到了,但还没弄清楚最重要的涅蕾妲的去向。这么一来,就只能问但丁了吧。」
「或许是那样没错……可是你想要从正面踏进去?」
「对方可是已经抓住鲁德贝克猊下,而且还正等着我们回去。那么,就算想趁对方大意时救人也行不通。」
「那到底要怎么做啊?」
「到目前为止都被逼得必须采取迂回的手段,所以我想至少在最后堂堂正正直接攻进去。」
「攻进去……那不就是像去给人抓住的嘛!要是他们把卡琳她们当成人质的话怎么办!」
「也是……如果有个万一,比起鲁德贝克猊下,但丁应该会以自己的野心优先吧。只要把猊下当成挡箭牌,我也无法出手。」
狄米塔尔估计,哪怕卡琳被抓住了,身为她的亲戚的但丁应该不至于做出乱来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那并非绝对。终究只是和狄米塔尔或瓦蕾莉雅相比之下,卡琳应该比较会受到小心对待吧。若有必要,但丁肯定会把卡琳和佩托菈拿来当挡箭牌。
「你是知道才去的?」
「是啊……所以,你可以不必跟来。」
狄米塔尔把瓦蕾莉雅持有的盾和小刀拿过去,抬起下巴向围墙比了一下。
「……去跟粉红铠甲女一起等着吧。」
「不该是叫人等着的吧!」 }
瓦蕾莉雅抓住狄米塔尔的手说道:
「——朋友都被抓住了,哪有可能乖乖待着!而且还是只交给你,我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待机……这种事怎么可能嘛!」
「我说啊——」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是我隐约可以知道你可能在想什么。」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你很烦耶!虽然教人很不高兴,可是你会这样子打算做某件事的时候,就是代表很有胜算对吧?有胜算的吧?」
「…………」
由于一一解释实在太麻烦,因此狄米塔尔把头撇向一边打算不理睬,但瓦蕾莉雅故意绕到他的面前,用说教的口吻继续说:
「——因为是总一副了不起似地对人说这说那的狄……狄……里希堤那赫卿,所以不可能在毫无胜算下行动吧?更何况在这情况下,会把卡琳和佩托菈给扯进来。」
「……还不到有胜算那种程度。」
「不过,你是觉得并非没有办法吧?你认为有办法突破局面,所以才想从正门进去。」
「……是的话又怎样?」
「那样的话我也应该去吧。」
「以我的立场来说,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不是好办法。」
「反过来啦、反过来!」
瓦蕾莉雅把盾抢回去,用小小的拳头敲打狄米塔尔的胸口。
「——把手下的纹章官送去做危险的任务,自己却在安全的地方欣赏,这种事如果传出去,可会有损我的评价!就算是你,也应该是希望我可以顺利增加功绩吧?」
「……还真会硬掰啊。」
「可是实际上没错吧?而且,有什么理由是积极地把我抛下会比较好?」
若要论有或没有,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当然,不要让瓦蕾莉雅遭遇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把她带去,但要是没看到瓦蕾莉雅的身影,但丁也会因此加强警戒吧。那么,一起现身或许还会令但丁大意。
「——要跟来是可以,可别擅自行动喔。」
「要这样下指示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我吧?」
瓦蕾莉雅更大力地捶人家的胸口,没好气地说道。
「你还不懂吗?这不是指示,是『献计』。如果是有能力的上司就会老实接受。不过,心胸狭窄的上司大概就听不进去了吧。」
「你又那样说话。」
瓦蕾莉雅尽管嘟起嘴巴,仍和狄米塔尔并肩迈出步伐。这应该算是代表她认同了狄米塔尔所说的话吧。虽然无法保证当有个万一时,她会听从他的指示——毕竟瓦蕾莉雅有在瑟利巴的前科——加上事关卡琳的性命,她不会轻易乱来。
狄米塔尔向下瞄了一眼偷偷用鼻子快速换气、大步走的少女,轻轻地摸了摸颈背。
*
「!」
亲手推开玄关的门并踏进宅邸的瓦蕾莉雅,当眼中映出迎接自己的人们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仆人们整齐列队的大厅,在今晚则是被手持长矛的士兵们占据。他们身上所穿戴的,正是刚才瓦蕾莉雅等人在但丁的别馆所发现的那些漂亮胸甲。
并且,在正面大楼梯通往二楼走廊上排开的,就是派对当晚称赞瓦蕾莉雅的贵族青年们。而在他们这中央的,不必多说,就是但丁·瓦利恩堤。
瓦蕾莉雅用无声的眼神向周遭的士兵们示威后,抬头看向但丁。
「欢迎你的再度光临——我是不是该这么说呢,瓦蕾莉雅小姐?」
玩弄浏海的但丁的微笑是如此无耻。虽然之前不太有那类想法,但在知道他其实是敌人后总会让人不禁觉得那笑容很下流。
玄关立刻被关上门,和狄米塔尔一同被完全包围住的瓦蕾莉雅稍做深呼吸后开口:
「——卡琳和佩托菈在哪里?」
「在这种状况下你一开口说的就是这件事?」
但丁停下绕着浏海的手指,露出苦笑。瓦蕾莉雅瞬间在眉头挤出深深的皱纹,而当她正想大声说话时却被人轻轻踩了一下脚尖,当下只好把话吞进去。
「…………」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狄米塔尔得意地笑着。虽然都是得意的表情,但此刻比起但丁,狄米塔尔的还好上许多。
狄米塔尔一手搭在剑鞘上,拉高音量对但丁说道:
「——你在说什么?柯斯塔库塔猊下会担心鲁德贝克猊下的安危可是理所当然。」
「区区纹章官说话居然不知分寸……」
「对方如果是一国的宰相,那我是会谦虚一点,但对于罪犯就没那个必要了。」
「你说罪犯?」
但丁夸张地耸了耸肩。
「——擅自潜入我的别馆的你们居然敢说那种话?我可是打一开始就知道你们在做些什么。」
「那你就说出来嘛,那样一来还可以省下做麻烦事和时间吧。」
轻轻咂舌的狄米塔尔拿起瓦蕾莉雅手上的盾牌给但丁看。
「——这就是你要涅蕾妲·卡治亚高斯做的东西对吧?其他我们还找到了剑、长矛、胸甲等等。让人准备那么多那些东西,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称霸大陆?」
「你真吵呢。」
「……总之无论如何,靠那种粗劣的仿制品是成不了事的。要是用那种货色就能取得天下,我们亚默德老早就统一世界了。」
「闭嘴!我叫你闭嘴!」
在那瞬间,原本还露出微笑的但丁的脸色突然大变。不晓得是什么事令他发怒,只见他握紧拳头殴打走廊的扶手,接着手指瓦蕾莉雅等人:
「你们这些亚默德人懂什么!至今为止总不受到重视、我们比拉诺瓦的屈辱和痛苦,你们这些人根本完全不想去了解!」
「我是不清楚,不过你希望我们知道吗?那么你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就算是魔法先进国家的亚默德,也不会有读取人心的魔法啊……简单来说,你想要受到我们同情喔?」
狄米塔尔立刻回话扰乱对方。当然,瓦蕾莉雅是压根儿没有想要同情对方的意思,但站在但丁的角度,就像是已经愤怒又敏感的神经还被人用锉刀逆向磨过吧。狄米塔尔的毒舌真的是毫不留情。
但丁再度敲打扶手。
「你的那些狂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涅蕾妲带到哪里去了!」
「……什么?」
「你从那女人身上问出了我们多少事情?」
瓦蕾莉雅皱起眉头,抬头看狄米塔尔。
若将但丁的话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涅蕾妲确实曾在他手下,但现在已经不在了。而且但丁还深信涅蕾妲之所以消失无踪,是瓦蕾莉雅等人所做的好事。
和瓦蕾莉雅面面相觑、露出困惑表情的狄米塔尔,接着夸张地缩起肩膀说道:
「……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那女人在哪里?她会不会是对于跟你这种自以为是、不知世事的贵族少爷来往感到累了?」
「注意你的措辞,纹章官——我得要那女人多多替我工作。总有一天我会说服国王,藉由魔法工学组织重步兵团,让大国认同比拉诺瓦的力量。」
「……还真是了不起的梦话呢。」
弯起嘴唇冷笑的狄米塔尔稍微弯下身体在瓦蕾莉雅耳边小声说道:
「……看来涅蕾妲是真的不在。是被逃掉了吧。」
「似乎是呢。」
由此可以得知涅蕾妲已经不在。尽管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失去踪影,但那些细节只能逼但丁招认了吧。
瓦蕾莉雅小声地清了清喉咙,反过来用手指向但丁。
「——总之!快把卡琳和佩托菈交出来!只要把她们两人平安释放,我也不是不能对你宽容一些。毕竟你是这个国家的次席宰相,且无论如何,你还是卡琳她们的亲戚——」
「宽容?我向你请求宽容?——我会向亚默德请求宽容?」
但丁咯咯笑着,同时对身旁的年轻人不知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柯斯塔库塔猊下?这情况是你们才该请求我宽容吧?毕竟你们在我国做出间谍的行为。哪怕比拉诺瓦和亚默德彼此是第一级的友好国家,也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
「你要说这是间谍的行为啊。」
狄米塔尔用鼻子哼了一声,重复说道。
「这件事情要是公布给全天下,身为神巫的你和卡琳的名声也会扫地。再加上让神巫做间谍工作的亚默德的权威也会坠地吧。」
「……所以那又怎样?」
「所以这就有了交涉的空间了啊。」
但丁脱下胭脂色的法衣,摸着挂在腰间的那把装饰过多的剑柄。
此时,刚才的贵族青年带着卡琳和佩托菈回来。
「卡琳!」
「…………」
被人从洋装上头用绳子一圈圈绑住的卡琳不晓得在思考什么,她几乎只是面无表情地紧紧注视着但丁。另一方面,佩托菈则仿佛无视现场的紧张感,充满歉意地露出苦笑、拼命道歉。
「对不起啊,瓦蕾莉雅。我出了点差错结果被抓住了。所以卡琳并没有错喔,真的,是我的失误~」
「那个我知道,你安静一下啦!」
要是让佩托菈继续说话,总觉得神经会变得不正常。瓦蕾莉雅让比自己年长的朋友安静之后,面对但丁大喊:
「快点释放她们两个!」
「那可不行。我有说她们是交涉用的材料吧?」
「你打算跟亚默德拿赎金来中饱私囊?」
「很不巧的,我可不愁没钱花。」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跟亚默德要求的,是拥有神巫的权利。」
「拥有的……权力?」
「……果然是这件事啊。」
狄米塔尔喃喃说道。看来这名少年早已预料到但丁的目的,而这令人莫名地不快。
「在过去,原本应该是十二个国家各有一名神巫,但现在亚默德却拥有三名之多。相较之下,我国已失去神巫许久。甚至在象征荣誉的『神圣同盟』中的立场也变成了准加盟国——这些事在我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但丁用沉稳的语气述说的同时,双眼里则是无法压抑的激动化为火焰般的光芒摇曳着。这名聪明的年轻人,大概是从很久以前便因自己国家所处的现况感到无法忍受的屈辱吧。
「——你的挫败感先放到一边去,」
狄米塔尔一边摸着脖子一边说道:
「为了强行实现你那沉重的愿望,所以把我们两名重要的神巫抓去当人质,这也太不要脸了吧。不管你的主张是什么,反正做的事情不过就是绑架。」
「你这个人在说什么?卡琳等人可是间谍——」
「她们两个都是你的亲戚。」
狄米塔尔打断但丁的话,毫无顾忌地笑起来。
「……她们两个只是在亲戚的屋子里闲晃而已,并不是来当间谍——如果是我国的政治家老师,一定会这么主张吧。」
「你也一样吧!潜入瓦利恩堤家的别馆,还把那里的东西给偷出来!」
「要说是偷出来嘛——」
和情绪激动的但丁相反,狄米塔尔只是冷淡地,维持在显得有些压抑的语气。以结果来看,从容不迫的狄米塔尔和被逼到绝境的但丁,这幅构图被清楚地勾勒出来。
「……我们的确在你的别馆里发现大量和魔法工学相关的研究成果和书籍。先不说像这面盾牌的仿制品,有许多书籍是等同于亚默德军事机密。那些为什么会放在你的——比拉诺瓦的次席宰相的别馆里?涅蕾妲·卡治亚高斯是曾经从事与我国机密相关之研究的人,但你是明知道这点还将她藏匿在那继续做研究?这可是大问题啊。」
狄米塔尔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后继续说道:
「……关于这个部分,你有办法给个什么正当的解释吗?不只是对我们,还有对比拉诺瓦的国王,你有足够的把握能提出一个让人接受的解释吗?」
「无聊的歪理——」
但丁握紧了剑柄,眼角微微抽搐。
「谁比较有道理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现在,重要的是实际上谁比较占优势!你给我搞清楚这一点,纹章官!」
仿佛对主人的大喊产生反应一般,包围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的士兵们的人墙缩小了一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士兵中混入了萨罗门·普约尔那张严肃的脸。
「……可以不用想吗?」
「想什么?」
「……究竟有没有道理,那种事可以不必去想了是吧?」
狄米塔尔拔出瓦蕾莉雅在别馆找到的魔法小刀,用指尖夹着晃了晃的同时再次说道:
「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简单来讲,就是赢的那一方主张是输的那一方不对就好了。」
狄米塔尔将小刀的尖端直指但丁,右手则拔起腰上的剑。原先一直面无表情,维持在挺直身杆的姿势的萨罗门看到这个举动后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啦——」
瓦蕾莉雅拉住狄米塔尔的袖子。
「你想做什么啊?卡琳和佩托菈被人抓住了耶!」
以狄米塔尔的个性来说,要他对但丁这种男人认命投降,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但现在卡琳等人被当成人质,可不能乱来。说起来,预料到如果有个万一,但丁可能连卡琳都会伤害的不是别人,正是狄米塔尔自己。
然而,狄米塔尔甩开瓦蕾莉雅企图阻止的手,在做出浅浅的笑容的同时说道:
「鲁德贝克猊下的身材还真不错。」
「啊?」
瓦蕾莉雅无法理解狄米塔尔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是比不上你,但是,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不过,无论如何还真是双美腿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是双危险的腿啊。」 l
瓦蕾莉雅恍然大悟地张大双眼抬头看卡琳。
「……对不起,但丁。」
被人抓住带到但丁身旁的卡琳,这才头一次开口。
「看来我是高估你了。真的很对不起了,但丁。」
但丁眯起眼睛,缓缓地往下看着卡琳。
「……卡琳,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以前就算了,现在的比拉诺瓦只是个魔法落后国家,而你也终究是那国家的人罢了。」
被押着面对但丁的卡琳眼中,流露出可怜他的眼神。
「……如果这里是亚默德,是不可能有人认为把抓到的魔法士用绳子绑住就好了。连这种事情都顾虑不到的你,根本没资格说什么魔法立国……说得这么明白真是抱歉了,但丁。」
卡琳身上洋装的裙摆轻飘飘地大幅晃动。
「的确——我如果是你,就会把魔纹消除,或是用药还什么的让她睡着。会连这点程度的事情都想不到,就是因为你是魔法落后国家的人。」
狄米塔尔冷冷地嘲笑后,紧接着忽然刮起足以激烈撼动整座大厅的冰冷暴风。
「——!」
不符时节的北风的中心,是被抓住的卡琳鲁德贝克——的右脚。在强风吹刮中,裙子下若隐若现的她的脚上,清楚浮现出苍白色的魔纹。
「该死——!」
「但丁大人!」
反射性地遮住脸以挡下混在风中的碎小冰块的但丁,以及担心他安危的萨罗门,这两人的注意力几乎同时从瓦蕾莉雅等人身上转移了。
「所以我说她有双漂亮的腿吧?」
因刮着大厅的强风而眯起眼睛的狄米塔尔,将拿在手上的小刀高高地丢出。缠绕魔法火焰的小刀化为一支赤红的箭矢,将因为突发状况而慌了手脚的士兵们所围成的圈子斩断,冲破橱窗。
「只要有注意到那个的话,粉红色的猛牛就会冲进来了……要上啰,猊下大人。」
「咦?——呀!」
狄米塔尔的手猛地朝瓦蕾莉雅的屁股拍了一下。
「你这……你……啊啊啊!等……等一下我要讨回来!一定要!」
瓦蕾莉雅忍住对狄米塔尔的怒气,高举起右手。「飓风」的锐利刀刃在强风中笔直飞去,割断绑住卡琳和佩托菈的绳子。
「卡琳!趁现在!」
「别让人逃了!卡琳——你该待的地方可是这里啊!」
但丁在萨罗门的掩护下,不死心地朝卡琳伸长了手。
「……对不起了。」
扯下绳子的残骸,卡琳轻轻地按住随风摇摆的头发。
*
卡琳所卷起、违反季节的强风也无法令他们混乱太久吧。现在,被认为最棘手的萨罗门移动到保护但丁的位置,和卡琳互相对峙。其他的士兵们则似乎是要阻止狄米塔尔等人和卡琳她们会合,拿起长矛接连袭来。
「话说回来……」
将贾基尔卡晃了一下使之反射光芒,狄米塔尔问道:
「——假设鲁德贝克猊下和你的实力相当,那么鲁德贝克卿使用魔法的技巧大概是怎样的程度?」
「你是说佩托菈?」
「是啊。」
「这个嘛,虽然原本同样是神巫候补,但中途就被刷掉了所以——」
「还差的远吗……那么,让她退到一边比较好呢。」
直到刚才还一起被抓住的卡琳和佩托菈,现在两人被分开来了。和但丁他们对峙的卡琳还不要紧,佩托菈不论怎么看都是一面哀嚎一面被追着跑。想必很快就又要被人抓住了吧。
此时玄关的大门被撞破,一团粉红色的东西闯了进来。
「嘎——」
「叽咿!」
跟着惨叫声一起被撞飞得老远的士兵们。错愕让现场的空气稍微冻结之中,绽放出亮丽光泽的粉桃色铠甲女,从腰后拿出了伸缩自如的战斧。
「呼咻……贝琪娜·亚比奥尔,谨遵召令前来报到!」
「幸好你有发现。」
狄米塔尔朝着眼前士兵的剑突轻轻踹下去令人弯下身后,便把对方身子降低到高度适中的头当成脚踏板,一口气跳起来。
「——鲁德贝克卿!」
他降落在走廊的扶手上,随便地踢开因惊讶而张大眼睛的贵族青年们。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若是没没无名的士兵们也就算了,但对象如果是贵族们,要是想到之后的麻烦事,可不能这么随意地把人打倒在地。
「噗咕!」 …
「噢啊……」
狄米塔尔毫不客气地踩过喷出鼻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们,向佩托菈伸出手。
「过来,鲁德贝克卿。」
「啊~!人家好害怕‘」
「是吗……你这女人还真是烦人。」
面对几乎哭出来想将人一把抱住的佩托菈,狄米塔尔随便把她抓起来并对楼下的贝琪娜说道:
「粉红铠甲女!你保护好这个!应该说,直接带着逃走!」
「咦!什……什么啊?」
「让当不成战力的女人晃来晃去只是增加麻烦啦!我没办法随心所欲行动!」
话才说完,狄米塔尔便把佩托菈扔出去。
「呀——」
「里希堤那赫卿!」
原本在对付贝琪娜身旁的士兵们的瓦蕾莉雅,注意到掉下来佩托菈后大叫出来。
「贝……快把她接住啊,贝琪娜!」
「好、好的好~的!」
伸长战斧并豪爽的回身转一圈将周遭敌人一次扫光的贝琪娜,随即跑到佩托菈的下方接住她的人。
「喂,粉红铠甲女!」
追着佩托菈回到一楼大厅的狄米塔尔用下巴比了比贝琪娜撞破的玄关门。
「——快点走!」
「可……可是,没关系吗?」
「我叫你走!」
「可是,不是有很多敌人嘛!人家我也很想帮忙啦~!」
「想帮忙就现在立刻给我消失。」
狄米塔尔将贝琪娜所接住的佩托菈放到铠甲的头部,接着踹了少女的屁股一脚。
「——你要是在这种封闭空间大闹可会造成我的危险。我就算了,要是不小心撞到我家猊下,光是砍下你和技师长的头可是不够的喔!」
「啊哇哇哇哇哇……我……我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那就快滚出去!碍事的家伙!」
「里……里希堤那赫卿!卡琳她——」
「她那边不用担心……我会马上和她会合,收拾这里的家伙后就去赶上你们。」
「别想那么做……!」
想要再度前往楼梯的狄米塔尔面前,落下一股带着质量的杀气。
「…………」
他瞬间后退一步后,举着巨大斧头跳下来的,正是萨罗门·普约尔。他手中的斧头比贝琪娜使用的还更加凶恶,而且这男人并不是靠魔法强化,而是用自身的臂力挥舞那把斧头。只能说是名令人畏惧的操斧手。
狄米塔尔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鲁德贝克卿,路奇乌斯他们应该已经到附近了。你和粉红铠甲女一起逃出这里,去和路奇乌斯会合。」
「……了解,卡琳就麻烦了。」
「我会的。」
「好了,我们走吧,小贝琪!」
「是的!」
佩托菈的魔法将士兵们分成两边,而粉红色的甲胄则全速跑过出现在中间的那条路。虽然也有士兵想连忙追上去,但是被萨罗门低粗的声音制止了。
「没必要追上去!」
高举的战斧对准狄米塔尔挥下,萨罗门控制了士兵们。
「只要把神巫弄到手就够了!去巩固防守,堵住逃脱路径!」
「……我是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啦。」
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颇有厚度之斧刃的狄米塔尔,用眼角余光捕捉到瓦蕾莉雅,接着想找出卡琳的身影,但原本应该在走廊的卡琳却行踪不明。不知不觉中,但丁也消失了踪影。他们两人或许是往宅邸里面移动了吧。
看来没什么闲工夫花时间战斗了。
*
卡琳将被自己的魔法划开一道大裂痕的洋装随意地撕开,缩短了裙子的长度,追着但丁前往宅邸深处。
虽然偶尔会有士兵突然想起她的存在而追上来,但每个都被她回过头用一击便倒地不起了。
那些长矛和剑上刻着魔纹,看来能让人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但即使如此,用魔法跟神巫对抗只能说是有勇无谋。
「…………」
或许是因为和玄关大厅拉开了一段距离,战斗的吵杂声变得相当遥远。然而,以要和但丁做个了结来说,这样反而更方便。
卡琳丢下长手套,小心翼翼地往房门敞开的但丁书房中查看,接着开口:
「……你在哪里,但丁?」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啊,卡琳——」
「————」
循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但丁声音,卡琳往更深处走去。
唰铃……金属摩擦的硬冷声音响起。卡琳直觉那是剑被人从剑鞘抽出的声响。她想起跑到更里面的但丁腰上,那把用宝石和螺钿装饰的金属剑鞘散发出模糊光芒的样子。
「我很想请你帮忙实现我的理想……我对你所说的话是实话,也是我的真心。」
「也是呢……如果是开玩笑,还能够笑着带过……对不起。你是认真的呢。」
「——你的那个习惯,终究没有改过来呢。」
但丁的笑声从前几天作为派对会场的宴会厅传来。卡琳相信他就在那边等着。
卡琳将肩上的披肩解下来绕在腰上。虽然不同于神巫的礼服,暴露的部分较为减少,但若不尽量让魔纹露在外面,便无法有效率地使用魔法。
「不过,你其实根本没有感到抱歉吧?」
但丁就站在空荡荡的宴会厅里。
「你有立刻道歉的习惯,但那不是因为你真的觉得自己不对——真正的你是高傲不逊的人,绝不是那种会自己向他人道歉的人。所以从你小时候起,令堂每次都会教导你要开口对人道歉……」
「……所以呢?」
「所以——现在的你,其实也根本不觉得有对我做了什么坏事。即使你企图粉碎我的梦想,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我又不是想要破坏你的梦想……只不过,我的梦想必须要有亚默德罢了。」
「那么,我也只好全力对付你了……」
但丁的左手上,是一面刚才还不存在、发出光辉的圆形巨大盾牌。在那表面上,浮现出不明显但复杂的魔纹。
「——听说神巫的魔法之力甚至可以击退重骑士,不过……你又如何呢?你曾经真正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但丁掀开斗篷,将手中的剑挥了一下。
「————」
卡琳躲过从剑尖迸出的火焰之箭,优雅地侧身并举起右手。一道青白色的光之线从平日衣领窜向右手指尖,浓缩了巨大的魔力一口气奔驰而去。
「——喝!」
从卡琳指向但丁的指尖冲出仿佛冰柱的冰之石块。
然而,那冰之石块却在触碰到但丁举起的盾前粉碎雾散。
「……?」
「亚默德不晓得有没有这种东西?」
但丁那仿佛获得胜利而得意的脸从盾牌后面探出来。
「……那个女人确实是天才啊。」
「不过,使用那种东西的人倒不一定是天才。」
「要来试试看吗?卡琳——看是你先用尽力气、无法站起来,还是这面盾牌先被粉碎。」
「如果你希望那样的话。」
卡琳轻轻点头。
「……我想,我能把你的愿望听进去的,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了。」
*
「我们『爱国魔法兵团』是受到但丁大人的志向感动,替但丁大人拓开前方道路之人……凭你们这些大国养的走狗也想阻碍大人前进,我绝不原谅——」
闪过仿佛在宣泄憎恶的萨罗门使出的一击,狄米塔尔向后跳跃了一大段距离。
「……突然变得很会说话了嘛,大叔。」
「你要不要也少说几句话啊?」
站在和狄米塔尔背靠背的位置的瓦蕾莉雅低声说道。其实她根本没有像那句话显现出的从容。只见她的肩膀略为上下起伏,可以知道疲劳已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
相较之下,看不出四周包围自己的士兵们的数量有减少。当然,有不少士兵在和狄米塔尔与瓦蕾莉雅的交手中负伤,但最棘手的是他们高昂的战斗意志。战斗中造成的些许伤口并不会令他们丧失斗志,而他们直到无法动弹为止都会冲上来。
与几乎可说是盲从的人们的战斗中,狄米塔尔没有什么特别犹豫的地方。但是,不习惯让人受伤的瓦蕾莉雅可就不同。她的温柔令她不适合把人逼到那种绝境中。
狄米塔尔内心明白,在这种时候所必须做的肮脏事,得由自己下手。
他发现瓦蕾莉雅偷偷地瞄了一眼二楼,于是说道:
「……你还记得这间房子的构造吗?」
「……啊?」
「你的话,与其说是不记得,应该说是没在确认吧。」
「什么嘛,这种时候了还来挖苦人?」
「我是还想多念你一些,不过也没那种时间了呢。」
在这栋宅邸的主屋中,从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除了这里,就只剩一个。那是在宅邸的另一头,主要是佣人们使用的小楼梯,但想要不经过这楼梯大厅前往该楼梯,就必须先走到屋子外并绕上一大圈。
「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去支援鲁德贝克猊下。」
「呃?」
狄米塔尔把贾基尔卡插在地上,抓住瓦蕾莉雅的双手用力转圈。
「咿哇——!」
「……去吧。」
高速转了三圈后,狄米塔尔顺势将瓦蕾莉雅往二楼扔出去,接着立刻拔出贾基尔卡。
「唔——!」
反应快速的萨罗门想追着瓦蕾莉雅爬上阶梯。
「对付那种小女生又何必那么激动?」
「啧——!
狄米塔尔双手握紧贾基尔卡,从下往上挥起。寄宿在剑身的魔力化为红色的火焰喷散而出,一瞬间便吞噬了拿起战斧抵挡的萨罗门。
「咕……唔!」
接下了巨大火球的萨罗门,他的背重重地撞击楼梯。那高大的身躯甚至有一半几乎埋了进去,散落的火则开始在楼梯上蔓延。
「里希堤那赫卿!」
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摸着腰的瓦蕾莉雅抓住扶手站起身。
「总之你快走!……如果能让那边也烧起来就好了。」
「可是——」
「鲁德贝克猊下那边需要有人帮吧……快点去就是了。」
「————」
微微但坚定地点头的瓦蕾莉雅往自己的脚边洒下巨大的火球,转身往宅邸的深处跑去。
「呜……唔……!」
一面破坏楼梯一面起身的萨罗门眼睁睁看着瓦蕾莉雅消失在火焰的另一头,眉头间挤出深深的皱纹。
「一想到你主人的立场啊,」
狄米塔尔叹了一小口气,摸了摸颈背。
「——首先是不是先把倒在那里的公子哥儿们处理一下会比较好啊?」
「咕……唔……!」
萨罗门似乎想命令部下们去追瓦蕾莉雅,但结果必须优先救出那些昏倒的贵族公子们。哪怕但丁的野心有了结果,哪怕这里被毁掉了,但要是协助他的那些贵族子弟被烧死,但丁的处境可会因此变得恶劣。
在士兵们将青年贵族们搬出大厅的过程中,烧得更旺的火焰已完全吞噬楼梯。别说上二楼,只要不灭掉这些火,就连想从旁边前往宅邸里面也很困难。这么一来,短时间内能够介入卡琳和但丁的战斗的,就只有瓦蕾莉雅了。
再来只要狄米塔尔把留在这里的敌人打倒,大致上就能分出胜负。
「团长!」
忙完手上事情的士兵们拿起长矛从狄米塔尔的背后逼近。萨罗门看到那矛头微弱的光芒聚集在一块,大声斥责起来。
「住手!你们想让火烧得更旺吗!」
「是……但……但是——」
「那只是半吊子的秘密武器,还不是外行人可以拿来用的。」
狄米塔尔冷冷地令嘴角上扬。虽然用爱国魔法兵团这种了不起的名号自许,但他们手中长矛和剑上所刻的魔纹,不过是让人能使用非常基本、顶多射出火之箭矢的魔法罢了。如果累积到相当的数量,那么在战场上应该可以有一定的战果,但在现在如此状况下使用,只是种火上加油的行为。狄米塔尔会想进入屋子在室内战斗,也是因为他认为在这里的话,他们便无法充分运用那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武具。
「——不用多管!你们优先把伤者搬出去还有灭火!这小鬼就由我来对付!」
挥开飞舞的星火重新握住巨大斧头的萨罗门紧盯住狄米塔尔,一步步缩短彼此的距离。用火阻碍二楼与宅邸深处间往来是狄米塔尔的目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因为这场火使得能够活动的空间缩小。对于动作虽迟缓但每一击都具备重量的萨罗门而言,限制住狄米塔尔那些小动作对他有利。
并且,如果是一对一的话,萨罗门想必有自信绝对不会输给狄米塔尔吧。
「你看来颇从容的嘛,那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狄米塔尔稍稍转动脖子并说道:
「——你在瑟利巴有没有亲戚之类的?」
「瑟利巴?那是哪里的乡下地方啊?」
「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算了,那个不重要。忘掉吧。」
「无聊……要人啊!」
巨大的斧头从头顶正中央落下。狄米塔尔朝着正后方退下以拉开距离,原本是打算立刻向前踏入对方的范围内,但在瞬间的判断下,原本应是向前突进的动作转换为大幅度的侧移。
「……哼。」
被一鼓作气挥下来,且看似砍入地板的萨罗门的斧头,在即将碰到地板时蓦然停住,接着忽然改变行进方向,有如长矛般朝上方刺来。要是狄米塔尔想缩短和萨罗门之间的距离,恐怕会扎实地挨下刚才这记上刺吧。
「直觉反应不错嘛,小鬼……居然躲过了这招啊……」
上前所踏出的一步甚至会令地板的瓷砖变成碎块的萨罗门,看着在瞬间朝旁边跳去的狄米塔尔稍微做出笑容。
「——不过!再来还能靠直觉撑下去吗!」
「!」
全身都被金属铠甲覆盖的萨罗门,用超出狄米塔尔预测的速度靠了过来。反应不过慢了那么一瞬间,却制造出致命的距离朝狄米塔尔袭来。当狄米塔尔在预备承受冲击而将力气集中在腹部时,他的身体已经离开地板约十公分,并朝着后方弹飞出去。
「咕……!」
就在萨罗门进一步拉近距离的同时,战斧已从水平方向大力挥舞过来。若被那记在前移的同时使出的一字攻击打中﹒狄米塔尔的身体可是会被轻易砍成上下两段。
狄米塔尔用反手重新拿起贾基尔卡并用双手紧握,插入地板。
这时厚重的斧头刀刃飞了过来。贾基尔卡的剑刃和萨罗门的斧头碰撞,迸出火花。
接下斧头的一击后,狄米塔尔迅速地将手押在萨罗门的胸前。
「咕啊——!」
大幅向后仰去的萨罗门隔着铠甲按住胸口并露出痛苦的模样。虽然仅是一瞬间,但狄米塔尔所制造出的火焰烤热了萨罗门的铠甲,那热度烧伤了他的皮肤。
「……和魔法士战斗的时候,绝对不能随便穿上金属铠甲……不过,看来你们连那点程度的知识也没有嘛。」
狄米塔尔拔起贾基尔卡,笑着说道。
刚才萨罗门的动作很显然是藉由某种魔法而加速。恐怕是萨罗门的铠甲上刻有具备那种功效的魔纹吧。他使用的似乎是比属下的士兵们的武具更高级的东西。
然而,那依旧不够完美。如果能够使出封印骑士团所使用的等级的魔法,那么萨罗门的冲撞恐怕会更沉重,光靠一击就足以令狄米塔尔陷入无法动弹的状态。
之所以只到这种程度,就代表萨罗门等人无论是对魔法的理解或是熟练度,也不过就那种程度而已。就算能将本来必须刻在人体上的魔纹用工具代替,但使用的人如果并不熟练使用魔法,就也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是这么用的啦。」
狄米塔尔用贾基尔卡的剑尖轻轻画出个图案,令魔力流过魔纹。他的全身涌出新的力量,使他的动作更加快速。
「小子!」
「……很遗憾,这就代表光靠志向,无法达到目的。」
身形较瘦小的狄米塔尔冲向露出惊讶表情的萨罗门,仿佛要奉还刚才自己挨的那一记似地,朝他的肩膀重重撞击。
「怎……么会……!」
「如果是在亚默德,就连完全没有大脑、贵族的白痴子弟也会用这点程度的攻击。简单来说,你们在一开始的起跑点上就输了。我不管但丁是爱国者还什么东西,这样的差距可不是三两下就可以赶上。」
事实上,在封印骑士团中,几乎没有哪个年轻人像狄米塔尔这般擅长这类魔法,但那虚张声势足以给予萨罗门进一步的打击。
「喝!」
他从正面上方对失去平衡的萨罗门使出一击。尽管萨罗门背对着火焰,他依旧举起战斧接下贾基尔卡的剑刃。
然而,战斧的握柄一下子就变成了两半。
「混——」
直接从上方快速落下的贾基尔卡的剑刃,深深地撕裂萨罗门的铠甲。
「呕……啊……」
「……比拉诺瓦不管武器或铠甲都很脆弱呢。」
狄米塔尔坏心眼地对睁大双眼、膝盖发抖的萨罗门说道。
「……不只是魔法,就连单纯的军事技术也都追不上亚默德,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话说回来,这点事情只要稍微动动大脑就知道了,你啊,凭什么相信自己打得过我?」
「咕……嘎啊——!」
萨罗门的双手伸向狄米塔尔的脖子。
「你选错跟随的主人了。」
狄米塔尔在喉咙被捏断之前,绕过萨罗门的手臂,用贾基尔卡的剑尖插入铠甲裂开的缝隙中。
「……既然是能够自由选择侍奉对象的前佣兵,那么这就是你自己的责任了。别怪我啊。」
「————」
萨罗门临死的哀嚎染上了真红烈焰的色彩。
「……哼。」
狄米塔尔轻轻踹了萨罗门的胸口一脚,把贾基尔卡拔出来并用鼻子哼了一声。铠甲内部被灌入了火焰急流的萨罗门,步伐踉跄地摇晃身躯,随即向后倒下,就此一动也不动。
「团……团长!」
撑起同伴的肩膀将他扛起、企图逃离这片火海的士兵,目睹了萨罗门的死去而发出悲痛的呻吟。
狄米塔尔将贾基尔卡收回剑鞘,对那士兵说道:
「……在低层做事的人没必要和上头的家伙共患难、一起赴死吧。丢下武器和铠甲快逃吧,我想明天宪兵应该就会出动了。要是一直当但丁的私兵,可是会被连带一起丢入大牢里。」
该士兵不知道有没有将狄米塔尔的那份用心听进耳里。狄米塔尔既没有把话说得更详细的打算,也没有确认士兵是否点头的意思。他忽然屏住呼吸,在助跑后朝着火焰的墙壁一跃而上。
*
卡琳和佩托菈两人的外婆都是来自瓦利恩堤家。
从这点来说,瓦利恩堤家可说原本就是具备魔法资质者辈出的家系。事实上,身为瓦利恩堤家嫡长子的但丁,即是能够灵活运用藉魔法工学制造出来的剑和盾,且足以成为和卡琳力量相当的对手。
那意味着他与生俱来的魔法才能。如果但丁是出生在亚默德,他肯定不必依赖这种道具,以一名优秀魔法士的身分让他的才能得以展现,又或者是在封印骑士团中建立起相当的地位。
「——只要有这加比隆多和贝基里斯坦,就连我也能战胜神巫。」
但丁挥了一下剑,仿佛获得胜利似地说道。他那一举一动都像在故意演戏般夸张,才是他自小就有的习性吧。卡琳对那并没有特别感到厌恶,大多是不予置评。
「…………」
卡琳轻轻拨开裙摆站起来。
直到目前为止,卡琳所使出的魔法全都被但丁手上的盾所产生的冲击波抵销,且反倒是卡琳全身到处都有细微的伤口。
「……是你的话应该已经知道了,你赢不了我。」
听了但丁的那句话后,卡琳缓缓地摇头。
「你还没有理解。凭你,赢不了神巫。」
「真是的……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承认自己打输了?」
「只要对雷顿特拉的信仰还在,神巫就不可能败阵下来。」
「那份信仰的确是值得赞赏,不过——」
但丁忽然停止说话,皱起眉头。
「……该不会在屋子里放火了吧?」
不知从何处飘来烧焦的臭味。恐怕是因为瓦蕾莉雅他们大肆攻击的缘故吧。
但丁心情恶劣地不屑说道:
「真是给我找麻烦……这下对陛下的解释可会变得更复杂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果然是你自己擅作主张的吧?政府和军方什么也不知道……」
「那些人如果能更有用一点,我多少也会仰赖他们一些,但是——」
「那份傲慢,会毁了你自己喔。」
卡琳将左手高举头上并向下挥动一次。「飓风」奔驰过半空中,切断悬挂水晶吊灯的锁链。
「!」
但丁高举盾并往旁边一跃以躲避。在逃过被压死下场的但丁身旁,有蜡烛的火延烧到地毯上。
对此,卡琳进一步卷起强风,加强火势。
「你在这地方应该也有回忆的——真可惜。」
但丁在向后跳跃的同时挥动加比隆多,紧接着仿佛贴服着地面般,混杂细小冰块的冷气有如温和的波浪扩散开来。
「……!」
与冷气冲撞的火焰变为烫热的水气,将大厅染成一片白。不禁转过头后退的卡琳胸前,此时突然飞来一支贯穿白色纱帘的冰箭。
「卡琳!」
「——瓦蕾莉雅?」
忽然间被人拉住手腕而当场跌倒的卡琳立刻移动目光。
就在她的身旁,倒着从肩膀流出血的瓦蕾莉雅。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能明白的是,她为了保护卡琳而负伤。
「真是的,你什么事都做得很聪明,结果到了最后关头却这么天真呢……都是因为你经验不足。」
瓦蕾莉雅忍住疼痛,露出苦笑说道。这令卡琳不禁反射性地用冰冷的话语反击:
「话说得那么了不起,你还不是也没有多丰富的经验。」
「……为什么这种时候你就说不出『对不起』呢?」
「…………」
不带实质的道歉要多少都说得出来。由自己道歉并摆出低姿态,藉此避开和他人的交恶是卡琳的处世之道。即使实际上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会先道歉。因为只是空有形式的道歉,所以自己的自尊既不会受损,加上只要低下头就能避免麻烦是件很划算的事。
然而,当她真的认为自己不对时,就反而说不出道歉的话。因为卡琳并不习惯将那么沉重的话说出口。
「……唉,算了。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你会道歉啦!」
挤出力气站起身的瓦蕾莉雅按住左肩,默默不语。
卡琳向瓦蕾莉雅瞥了一眼,确认朋友的伤势。从瓦蕾莉雅的左肩到上臂,布有数道细小的伤痕。虽然对肉体并没有深刻的伤害,但不得不承认,那已让她的战力大幅降低。尽管只是些许小伤,但如果伤到了魔纹,就无法像平常那样流畅地使用魔法。
而且,在这方面卡琳也是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实战吗——卡琳静静地调整呼吸,冷冷地注视这无法随心所欲的现况。
要驱使魔法,就必须暴露出刻在脆弱肌肤上的魔纹,不过那肌肤如果受伤便无法使用魔法。
怀抱着如此矛盾的神巫和魔法士,都必须在这种距离下与敌人对峙的疯狂之处,卡琳事到如今才终于体会到。
然而在另一方面,她也丝毫不考虑要逃出这里。因为应是比卡琳更早了解实战的残酷的瓦蕾莉雅,即使在这情况下依旧没有失去笑容,还站了起来。
在这里,卡琳不能只有自己放弃战斗。更何况站在眼前的,还是卡琳的青梅竹马。
「……我如果不奉陪到最后的话,还有谁会陪呢?」
「卡琳,你说什么?」
「……没什么。」
轻声叹息的卡琳用绑在腰上的披肩擦去双手的血后,便制止瓦蕾莉雅要她退后。
「……卡琳?」
「你去处理自己的伤口——但丁由我对付。」
「等……!」
「我原本认为只要陪他打这一战,他就会注意到自己犯下的失误——不过,他终究没有发现。」
「我犯下的失误?你在说什么?」
但丁疑惑地眯起眼睛。
「看清楚现实吧,卡琳。现实中受伤的人是你——你们啊。我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是啊……不过,那是因为我太天真了。无论是我受的伤或瓦蕾莉雅受的伤,全都是我的天真造成,并不是因为你很强。更何况,你绝对不可能比神巫还要厉害。」
卡琳稍微瞄了瓦蕾莉雅一眼。尽管没有对瓦蕾莉雅说什么,但瓦蕾莉雅似乎光透过那眼神就理解了什么,只见她轻轻点头,慢慢地退到后方。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你却没有发现。」
卡琳调整呼吸,将意识集中在双手上。青白色的光从胸部中间经过肩膀,一路窜向白皙的手臂前端。虽然因为许多部位的魔纹都已受到损伤,因此比平常更花时间,但卡琳好歹被称为神巫,她的动作中并没有任何停顿。「别想得逞!」
但丁挥舞加比隆多,先发制人地射出炎之箭。
「……没错,非常简单的事。」
卡琳的右手寄宿着灼热,左手则是寒气。同时操控两种以上的魔法,这可是众多魔法士都办不到的技巧。而能如此轻易控制的卡琳,几乎同时释放出两种魔法箭矢。
「!」
「……魔纹就算可以另外找东西来替代,但使用那东西的人终究还是你。」
两支炎之箭在正面冲撞后消灭,但是卡琳的冰之箭则依旧朝着但丁飞去。
「呿……!」
但丁所举起的盾,在撼动空气的独特破裂声响中化解了冰之箭。
然而,在这过程中卡琳的双手并没有停下。她的左右手立刻搭起了新的冰之箭,接二连三地朝着但丁迅速射去。
「……!」
在连续承受高速飞来的无数魔法箭矢之下,但丁的额头开始渐渐冒出汗水。
「如何?你也该发现了吧?」
随着冰冷的话语,卡琳所释放出的不知第几支的冰箭没有受到抵销,直接击中但丁的盾。
「——咕!」 ′
脱下了胭脂法衣的勇敢青年宰相因这份冲击使得身体严重摇晃。并且在此同时,接上了第二发的冰箭。 「……咕……噢!」
第一发虽然用冲击波消灭了,但由于无法消除第二发,因此落得必须用贝基里斯坦接下的但丁,他的身体再度摇晃并丧失平衡。
毫不停歇地,卡琳从洋装的撕裂处露出大腿并往前方跨出一大步。在那雪白肌肤上,发出青白色光芒的魔纹相互交缠,从她的脚下窜出先前根本无法比拟的寒气。
「……所谓的人类啊,不管拥有什么样的魔纹,可都无法轻易连续释放出魔法的哟,但丁。」
笔直冲出去的寒气随即得到实体,化成冰之牙的姿态。宛如猛兽的利齿般,从地板朝斜上方凶狠地伸出的冰柱,从教人无法回避的时机袭击但丁。
「咕啊!——」
这里或许应该称赞但丁那能在瞬间用盾保护身体的反射神经。然而,也仅止于此。贝基里斯坦的冲击波无法化解,因此但丁彻底被巨大的冰柱直接击中,弹飞得老远。
「……明明只要有稍微累积一些像样的修行,就可以立刻知道了。」
卡琳轻轻一拨泛着青色的头发,走近撞上墙壁后无力瘫坐在地的但丁。
「即使是高明的魔法士,要在短时间内集中精神无数次地使用魔法也是很困难的喔。更何况是像你这种根本没做过那类修行的人呢……如何?就像是刚用全速跑完长程的感觉吧?」
「…………」
但丁的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然而他无法出声,只是紧紧地瞪着卡琳。
「想用临阵磨枪的魔法和神巫互斗只是乱来啊,但丁。我们可是从小就不断忍受常人无法想像的疼痛和痛苦,才获得了现在的力量……光靠那种东西是不可能超越的。」
但丁直到中途都能够压制住卡琳,纯粹是因为卡琳还没办法完全狠下心。如果是聪明的但丁,在多次使用魔法后,应该就会察觉到自身的疲劳。她认为如果是但丁,应该会发现即使和神巫正面对抗,先虚脱倒下的会是不具备魔法方面持久力的他自己。她原本预料当他发现白己绝对不可能获胜后,就会认输并放下武器。
然而,但丁虽是头脑清晰的年轻人,却也相当傲慢。那份傲慢遮蔽了他的双眼,使他没有发现那项事实。
「……所谓的神巫,就是如此特别的存在。抱歉了,但丁。」
卡琳眼看但丁拿剑做支撑想要站起来,于是高举双手。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让我国……有神巫——!」
「明明嘴上这么说,你却未免太小看神巫了。还是说,因为我是个以前会跟在你后面跑的人,所以才看走眼了?我明明已经不是那时候的自己了。」
「卡琳——!」
随着严重沙哑的吼叫声,但丁举起了加比隆多。
「……已经结束了。如果不让这一切结束并且去灭火的话,我和你的回忆真的会变成灰烬。」
卡琳最后释放出的两发箭矢,击飞了但丁手中的剑和盾,而他的身体也因为这次的冲击而再度撞向墙壁。
「…………」
向下倒卧的但丁,就这么再也没有动作。不过,他并不是死了。在冲撞墙壁时,或许会在背上造成淤青,但若排除这一点,他几乎没有受伤吧。
但丁只是过度消耗而已。虽说他是故意诱导卡琳那么做,但看起来几乎是自寻死路。
回收了但丁的剑和盾的瓦蕾莉雅,温柔地抚摸卡琳的脸颊。
「……?」
「沾到血了。」
瓦蕾莉雅擦掉飞溅到卡琳脸上的血并露出笑容。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这样下来应该饿了吧?」
「还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是吗?其实我觉得这还满重要的。」
面对亲手打倒但丁并粉碎他的野心的卡琳,瓦蕾莉雅之所以没有说出敷衍人的安慰话语,也是出自于她的用心吧。先不论是不是有用,瓦蕾莉雅是个能用心顾到的地方就会努力顾及到的女生。
卡琳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国之后得去外婆的坟前一趟。」
「为什么?」
「因为这里对外婆来说也是个有许多回忆的地方。」
环顾不忍看见、凌乱不堪的大厅,卡琳再度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