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 同盟国暨假想敌国

  亚默德与其邻国帝玛,在这数百年,

  靠着王族之间的联姻,强化同盟关系。

  「神圣同盟」会处于长期安定的状态,也是由于同盟内有着以最强国力为傲的亚默德,与同样拥有第三名国力的帝玛之间不动如山的友好关系所致吧。

  然而,看似稳若盘石的同盟里,也称不上没有隐忧。

  北之枭雄海德洛塔——

  于同盟内拥有次于亚默德国力的这个国家,

  以明确的意图正进行军事扩充。

  他们毫不避讳自己想取代亚默德成为同盟国盟主的野心。

  若提到亚默德城中百花盛开的场所,第一个浮现脑海的会是皇太子的温室,不过这个中庭也是个令人舒适宽心的地方。

  现在正于娘家某离宫静养中的王妃阿慕德娜,从年轻时就爱好园艺,儿子的兴趣也是受母亲所感化的吧。不过,皇太子摆弄蔷薇的方式总有些偏执的——神经质;相反的,装饰在这处庭园的各色花朵,则能感受到全盘接受的宽大气度。乍看之下,许多花朵似乎种植得杂乱无章,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就是顺眼。

  天气晴朗的正午过后,在那样的中庭里展开白色桌子,招待美女和美少女喝午茶,怎么想都不适合这位刚毅的国王。

  毕竟提到杰弗伦十一世,就想到他是个骁勇擅战、远近驰名的武人。与其拿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茶,拿着巨大的啤酒杯大口畅饮酒精还比较像他。

  或许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年过四十依旧想站上战场的男子汉,动作细小地捏着薄杯啜茶,令他明显地皱起了脸孔。

  「陛下。」

  以优雅的手势喝着茶的奥尔薇特,向上瞟了国王一眼。

  「——如果您嫌苦,加点砂糖如何?」

  「这种程度称不上苦啦。」

  放下茶杯的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交叉着粗壮的手臂面露苦笑。

  「我——啊……简单来说,我比较喜欢喝酒。」

  「在下明白。」

  「只是,大家都说要招待青春少女们聊表感谢之意,不适合举办军人式的酒宴啊。」

  「感谢您特地费心。」

  坐在瓦蕾莉雅身旁喝着茶的卡琳低头致意。瓦蕾莉雅见状,也连忙低下头。

  刚从情妇身边回国的国王,之所以招待瓦蕾莉雅和卡琳以及奥尔薇特进宫,是个人为了慰劳于自己外出时尽力解决问题的神巫们。

  ——瓦蕾莉雅是这么听说的。

  不过,在开始隐约察觉情况有异时,是在入席约三十分钟之后的事。

  「——我说,卡琳。」

  瓦蕾莉雅朝做成野莓形状的杏仁糖伸手,悄声对卡琳细语。

  「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是啊。」

  「对吧?没错吧?我们是这场茶会的主要宾客对吧?」

  「是啊。」

  「可是陛下,从刚才开始就几乎只跟本院长说话!」

  「对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啊?」

  「……这件事我也是听佩托菈说的。」

  用银汤匙舀起蔷薇花瓣果酱,溶进红茶里,卡琳低声答道:

  「听说还没有订婚时的陛下——应该说,我想他当时还是皇太子,总之陛下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向本院长求婚被拒的样子呢。」

  「——咦?」

  「也就是说,陛下他曾经被本院长给甩了。」

  「…………」

  瓦蕾莉雅就这么张着大嘴,注视国王与本院长。

  忽视正窃窃私语的少女们,国王抚摸着他那有男人味的胡子,甚至伶俐地伸出左手握住了奥尔薇特的手。

  「——话说回来,能像这样诞生出两位优秀的神巫,全都是你的功劳啊。我向你道谢,奥尔薇特。」

  「非常感谢您的夸奖,陛下……不过,如果您真的那么想,就请您稍微跟她们两位攀谈吧。」

  原来如此,国王那亲密的口吻,充分表达出他对奥尔薇特的好感。一脸哑然的旁观者分明就近在咫尺——而且,也不管奥尔薇特提出向她们两位攀谈的意见——国王瞧都不瞧瓦蕾莉雅她们一眼。

  「……话说,陆下。」

  奥尔薇特用手指捏起国王的左手背,冷淡地对他说道:

  「王妃殿下的玉体还安康吗?是否还无法从葛卢姆回宫?」

  「啊?嗯,哎……她的事嘛,我们现在把重心放在这边吧——」

  「您说得对。今天是慰劳两位猊下的茶会呢。」

  奥尔薇特微微一笑,紧接着这句话,国王便叹了一口夸张的气息,回以苦笑。

  「哎呀哎呀,果然还是不行啊!丈夫都死了将近快二十年了,你还是一样坚贞不移呢。」

  「我就当作是赞美接受了。」

  恭敬地行过一礼,奥尔薇特看向瓦蕾莉雅和卡琳。

  「——在下明白应该不用人提醒,但请您可别不小心对在场的这两位出手。要不然,遑论亚默德了,还有可能会形成同盟全体的大问题。」

  「这种事我非常明白!话说,就算是我,也不会对比儿子还小的年轻姑娘出手。这部分的界线,我可是划分得清清楚楚。」

  「在侍奉神的少女们面前,请别谈论这种写实的话题。」

  「哎呀!抱歉、抱歉。」

  豪爽大笑并搔了搔头的国王,命令在稍微有些距离处待命的侍女们准备白兰地。

  「陛下。大白天喝酒——」

  「老实说,我讨厌红茶。我无法理解热爱这种东西的家伙的心情。」

  「这样就不算是茶会了。」

  「你想看我每喝一口茶就露出苦涩的表情吗?」

  「恕我婉拒。」

  「就是这么回事啦。」

  伴随着叹息,奥尔薇特阖上嘴后,国王总算面向少女们,露齿而笑说:

  「——在瑟利巴和比拉诺瓦发生的事情,我听卡穆尼亚斯说了。据说你们两位都展现出不像新上任神巫的非凡成果啊。」

  「多谢陛下。」

  「虽然和第一份任务顺序颠倒了,不过这神巫昭告仪式非得盛大举办才行啊。如何啊,奥尔薇特,这主意还行吧?夏琦菈那时都搞得那么招摇了,总之我想办得华丽一点。」

  「因为有两名同时上任的关系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那时,如果你坚持到最后的话,老爸会选谁当首席呢——」

  「巴贝尔猊下吧。」

  句子虽短,奥尔薇特却明确地立即回答。

  在奥尔薇特还是少女时——现在的园王当时还是皇太子时——她虽然被选为神巫候补的其中之一,但据说由于当时里希堤那赫家的当家,她的母亲过世,她放弃成为神巫之路,继承了家业。当时的奥尔薇特已经没有父亲和兄弟姊妹,所以为了让里希堤那赫家得以存续,她只能招赘,生下继承人。

  当时,奥尔薇特的竞争对手就是——现令也以领头之姿统率同盟全体神巫的夏琦菈·巴贝尔。之所以会将奥尔薇特和夏琦菈两人合称为「双璧」,不仅单纯因为两人在亚默德当中是最顶尖的魔法士,且两人是从少女时期便切磋琢磨至今的敌手,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吧。

  将侍女准备的白兰地汩汩倒入红茶中,这样才像是大口灌着劣酒抱怨不满的城郊酒店老板般——当然瓦蕾莉雅并没有实际看过这种人种就是了——国王混着叹息声饮下杯中物。这下子不知道是在喝加入酒的红茶,还是在喝红茶风味的酒了。

  「噗哈!」吐了一口气,国王深深点头说:

  「我想想……今年有罗马里克的捐款,就预算上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尽量从全国把来宾给请来,办个超级盛大吧。还有——」

  在国王话说到一半时,内务大臣摩洛克,卡穆尼亚斯咚咚地跑了过来。

  「——陛……陛下~!」

  「喔喔,你终于懂得察言观色啦,卡穆尼亚斯卿。我正想叫你过来呢。关于这次的神巫昭告仪式——」

  「那……那件事择日再谈!其实就在刚才,海德洛塔紧急派来使者,带着对方国王的亲署信函进宫了——」

  「海德洛塔?」

  至今为止以奥尔薇特为主,满面笑容的国王,一听到海德洛塔的名字,便皱起粗眉、一脸不悦似地开始口出恶言:

  「……那种野蛮的二流国,找我国到底有什么事?」

  「对方说,总之很紧急……」

  满头大汗跑到国王面前的卡穆尼亚斯,呈上用缎带系成圆筒状的书信。

  「海德洛塔,算是我们的同盟国吧?」

  瓦蕾莉雅悄悄地对卡琳耳语。

  「——但刚才的说法还挺失礼的不是吗?」

  虽然把同盟国斥为二流国是很过分,不过杰弗伦十一世原本就被世人称为大陆最爱战争的国王。被这好战者批评野蛮,海德洛塔也真没面子。

  于是,奥尔薇特代替卡琳回答瓦蕾莉雅的疑问:

  「陛下之所以讨厌海德洛塔,是因为那个国家牺牲民众的生活来进行军事扩克的关系。陛下称那种行为是野蛮。」

  「是这样吗?我确实听说海德洛塔是一个军事主义色彩非常重的国家——」

  海德洛塔是次于亚默德,以国力为傲的军事大国。是信奉雷顿特拉的神圣同盟加盟国,对亚默德而言是友好国,同时也是最大的对手国——这件事,即使是少经世事的瓦蕾莉雅也频频听闻。总之,海德洛塔的人们似乎想追过亚默德,认为自己才是同盟的盟主。

  卡琳对在司康上涂上果酱,闭口咀嚼的瓦蕾莉雅补充说明:

  「……特别是自从将近一百年前发生内乱之后,他们就不顾外界看法,以扩充军事装备为最优先。」

  「因此导致国民的不满与日俱增,我觉得根本是本末倒置……陛下,究竟是什么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也请说给我们听吧。」

  「应该说,这事情就跟你们有关。」

  国王把信函递给奥尔薇特,依序指了指瓦蕾莉雅和卡琳。

  「咦?我……我们……吗?」

  「是啊……海德洛塔完全是在找我们麻烦。」

  交叉着粗壮的手臂,国王坐在椅子上将身子往后仰,发出叽轧声。

  「——卡穆尼亚斯,海德洛塔的使者还在吧?」

  「是……是的。」

  机灵地请人准备座位,喝着红茶的卡穆尼亚斯,喘了一口大气后点点头。

  「对方说没有听到陛下的回答绝不回去……所以,海德洛塔送来的信函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对方叫我举办神巫的昭告仪式。」

  「……昭告仪式?」

  卡琳困惑地眯细双眼。

  「……恕在下提问,陛下。若是我们的昭告仪式,不用海德洛塔催促——」

  「当然我打从一开始就打算举办,对方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才对。」

  「简单来说——」

  浏览过信函的奥尔薇特,这次将它拿给卡穆尼亚斯,以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对方是想确认你们两人是否真的有资格担任封印的要角吧。」

  「这……难不成海德洛塔是在说我们没有担任神巫的资格吗!」

  瓦蕾莉雅的眉心聚集了深深的皱纹。费了那么大的辛劳,在激烈的竞争下脱颖而出,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神巫宝座——如果是国内的民众质疑也就算了——其他国家的政府凭什么说三道四啊。

  安抚不禁差点离椅起身的瓦蕾莉稚,奥尔薇特说:

  「本来,所谓的神巫就是要集结一国之力,花费数年培养、挑选而出的。培育神巫要花费如此大的劳力,换句话说,被视为理应要花费如此大的劳力。」

  「……也……也就是说……?」

  「本来要耗费那么大的时间和精力才能选出一位神巫,但是你们两位却是同时被选出。」

  「……因为同时选出两位,所以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是一半;因为是耗费一半的时间精力选出来的神巫,所以实力方面也令人质疑吗?」

  卡琳淡淡地嘟哝。

  「一国一次有两位神巫世代交替这件事本身,照理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态。基本上拥有两名以上神巫的国家,除了我国之外,只有帝玛和海德洛塔,按照常规,一定会错开数年左右的时期,再世代交替。」

  「让经验老道的神巫退位,交替新任的神巫一事,就意味着封印守护者短期间力量的衰弱。」

  国王喝光加入白兰地的红茶,这次在一滴红茶都没有的杯子里,倒入白兰地,然后再次一饮而尽。他噗哈~一声地吐出含有酒臭味的气息,看似不悦地用鼻子闷哼一声。

  「所以,为了使守护者力量衰弱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要慢慢地花时间严格挑选神巫候补,避免都是新手任职,得错开时期新旧交替——对方大概是想说不遵守这些原则的我国太不像话了吧。」

  「即使是拥有三名神巫的我国,同时交替两名神巫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巴贝尔猊下被选上那时以来。」

  「不过,这次的情况——」

  瓦蕾莉雅和卡琳之所以同时被选上,是因为任期满九年的神巫,以及因健康原因不得不退任的神巫,两人的位子恰巧于同时期有空缺的缘故。要说是不可抗力因素也确实是如此,并非奥尔薇特和国王有心促成。

  而且,这次被选上神巫世代交替的瓦蕾莉雅和卡琳,两者都拥有不分轩轾的优秀实力——如此评价的不是他人,正是奥尔薇特。声名远播的「阳光之魔女」所挂的保证可不是空言虚语。所以瓦蕾莉雅相信自己和卡琳的实力绝不可能输给他国的神巫。也不认为身为封印守护者的资质特别低劣。

  「——恐怕对他们来说,你们的实力符不符合神巫之名,并不是重点。」

  国王让椅子发出「叽轧」的悲呜声,站起身来。

  「或许反倒还希望你们的实力偏低。」

  神巫是站在其国家顶端的最顶尖魔法士,其实力为诉说国家全体魔法士程度的指标之一。就这层意义上,对于想击退亚默德的海德洛塔来说,亚默德神巫的实力当然是低优于高。

  国王从卡穆尼亚斯手中抢过亲署信函,将它揉成一团。

  「陛……陛下!」

  「读过内容了。已经没用处了吧,这种东西。」

  国王将揉成又硬又小的亲署信函丢还给卡穆尼亚斯,愤怒地转头看向少女们说:

  「——海德洛塔那些个性恶劣之辈,会告知这种事,肯定是假装找麻烦,盘算着要让我们见识见识他们的本事。你怎么看,奥尔薇特?」

  「在下也这么认为,陛下。」

  奥尔薇特诚恳有礼地垂下头,赞同国王的意见。

  「再说,根本没有规定神巫必须对诸外国举办昭告仪式。事实上,海德洛塔神巫交替的四年前以及去年,都没有举办这种活动。」

  「如果只有我们没被招待还另当别论。」

  「而这次海德洛塔要求我国举办,目的很明显是要评论两位猊下的优劣吧。在下认为判定两位猊下身为魔法士的实力、器量,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

  「不用他们插嘴,我本来就打算盛大举行。」

  哼哼地用鼻子哼声,国王笑了。与刚才为止对奥尔薇特表现出的微笑截然不同,国王放肆狂笑。

  「那么……要怎么做呢?把他们的王族全部叫来吧。」

  「既然如此,陛下……」

  对迫不及待之心溢于言表的国王,奥尔薇特建议…

  「——不如由我们主动勇闯敌阵如何?」

  「由我们主动?」

  「海德洛塔想见识两位猊下的实力对吧?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见识。相对的,也让我们见识他们的神巫。这对两位猊下而言,不仅是个能增广见闻的好机会,而且能亲眼面会他国的神巫,也是不可多得的时机。」

  「原来如此……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嘛。」

  对于奥尔薇特的提案,国王眼神一闪。

  「只要以外交使节的身分将两位猊下送去,海德洛塔也不得不礼遇国宾。日以继夜扩充军事的海德洛塔能做到何种程度的待客之道……让他们尽量散财去吧。」

  「————」

  紧紧注视着一下子就顺利解决难题的奥尔薇特,瓦蕾莉雅哑然无言。因为她了解到奥尔薇特这号人物,比她想像中还语出惊人。

  「……对不起,你现在才发现到这件事吗?果然天生少根筋呢。」

  瓦蕾莉雅偷偷告诉卡琳这件事,而眼神冷漠的友人则以毫无诚意可言的道歉当话头,再毫不留情面地刺伤她。

  「如果只是悠悠哉哉,根本无法胜任魔法院本院长一职吧?当然要有这点程度的政治敏感度。」

  「不,可是,该怎么说——」

  「……不过,我倒也认同你所说的跟想像中不同的这个意见。」

  从不容分说地硬是将狄米塔尔分配给瓦蕾莉雅当专属纹章官这件事看来,瓦蕾莉雅也早已渐渐了解到奥尔薇特是个沉稳又强势的人。不过,如今正与国王和卡穆尼亚斯近距离面对面商议各种策略的奥尔薇特,也可窥见她冷彻军师的一面。

  亘蕾莉雅一边等待大人们会谈结束,一边啜饮完全冷掉的红茶。

  ※

  从远方眺望正进行训练的步兵军队,狄米塔尔坐在屋檐的木桶上。待在不管何时去都充满烟味的工房里,工作效率也会下降。

  而且,最近很少下雨,持续着天气晴朗的日子。既然如此,像这样在外头工作也不坏。

  跷起腿,将剑放在膝盖上,喝了一口皮囊里的葡萄酒,狄米塔尔拿起雕刻刀。

  「————」

  狄米塔尔在附着他不晓得是什么的粗糙金属粉的剑身上,用雕刻刀雕刻细致的图案。必须要使劲刻绘平时一根手指就能流畅画出的线条,非常麻烦。

  「……哎,不会大吵大闹喊痛就谢天谢地了。」

  「喂,小狄。」

  从工房的窗户探出头的奇奎,亚比奥尔,展示自己制造的剑询问狄米塔尔。那是昨天,狄米塔尔教导皇太子使用方法的新作品,魔动剑霍尔克拉。

  「——殿下写的信上说,照这样完工就好,即使如此还要再加工吗?」

  「对。我想殿下使用起来应该还是有点重……既然是要给那种人物使用,想必不管怎么样都会装饰过重吧。考虑到实际重量会比现在稍微再更重一点,最好进行调整比较好。」

  「就算你这么说……」

  奇奎悠悠地吐了一口烟管里的烟,重新戴上单边眼镜。

  「——事到如今,要削减哪里来变轻啊?」

  「可以削短两根手根宽的长度吧。剑尖意外地常会在混战中缺损,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在那里刻上魔纹。」

  「也是。还有……在剑中心刻上血槽吧?」

  「好。顺便把剑柄也稍微加长一点比较好。重心离握手处变近,力气小的殿下也会比较容易操作。」

  「不管怎样,那部分就只能交给库尔图瓦老爹了……要是能在明天之内完成就好。」

  「明天之内?」

  狄米塔尔突然抬起头,看向奇奎。

  「有命令说要在明天之内完成吗?」

  「因为也有珠宝装饰的工作要做,所以说希望能在后天中午送到王宫。」

  「难道……连殿下都打算外出吗?」

  「啥?你说殿下怎么了?」

  「意思就是说,近期之内或许会有殿下要配带新剑外出的要事。」

  从早到晚几乎都在摆弄蔷薇的皇太子,若是有需要在腰间配带剑这等事,不是要参加某种严谨的仪式,要不然就是有需要封印骑士团登场时这类事情吧。若是提到今后预定要举办的仪式,第一个浮现脑海的是瓦蕾莉雅和卡琳的昭告仪式,不过那个仪式接下来才要决定举办日期,应该不需要那么急才是。

  「你有什么头绪吗?」

  「虽然没有正式听说,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头绪……只不过,那位殿下有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的地方。有时还会突然冒出一些无聊的想法。」

  「喂喂,你太不敬了喔。」

  对狄米塔尔的话回以苦笑,奇奎缩回工房里。

  像是交接一般,粉红色的块状物拖着匡啷匡啷的吵闹脚步声,绕过工房奔跑而来。

  「狄米先~生!」

  「……不要震动地面啦。这边可是正在做精细的工作。要是我手一滑,雕刻刀刺进大腿,我就把蜈蚣丢进你面罩的细缝。」

  「唔,虽然我超级讨厌蜈蚣,不过非常感谢你!」

  「……啥?」

  对于突然跪坐在他面前,开始膜拜自己的贝琪娜,狄米塔尔蹙起眉头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就是昨天的事情呀:!多亏了狄米塔尔先生,我才能拜谒殿下~!」

  「原来是那件事啊。殿下确实是一位高贵人士,不过还满常在街上看到他的吧?」

  宣称骑士团演习,四处外出逛大街,或是带着一群随从上城镇的市场买蔷薇花苗,皇太子这王族还颇常在市井露面。也因此才会被民众认为是不务正业,无论如何——虽然话说得难听——他一点儿也不稀奇。

  「才……才不是这样呢~!因为……像我这种庶民,竟然能获得殿下亲自开口询问,并容许与他对话……!实在是太感动了,害我都要尿裤子了呢!」

  贝琪娜摇晃着粉红色躯体,万分感动似地吸了吸鼻子。想必她那面罩底下,正因滂沱的泪水而濡湿了脸颊吧。虽然想确认她是什么样的哭脸,不过既然皇太子都特别下令别动她的铠甲,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为妙。

  「我一直认为狄米先生既冷漠又可怕,或许是个挺过分的人!是我误会了!」

  「……喂。」

  「狄米先生果然是个好人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别再用膝盖蹭过来了啦……就说我正在进行精细作业了。」

  要是放任她不管,贝琪娜可能会紧抓着狄米塔尔的膝盖,感动啜泣。虽然有许多令人在意的发言,但这也不是什么让人横眉怒目的事,狄米塔尔决定先不理会她,专心在工作上。

  「……话说,狄米先生。你在干什么啊!?」

  背对狄米塔尔发出匡啷吵杂声的贝琪娜,吸着鼻子,事到如今才在询问。大概是掀起面罩在擦眼泪吧。

  「——那个东西,跟昨天拿给殿下看的不一样对吧?」

  「那把要微调后进贡给皇太子——这把则是为了要正式量产的试作品。总之,这东西必须完成得比在比拉诺瓦收押过来的涅蕾妲所做的东西还要有效率才行。」

  「难道,你在画魔纹吗~?」

  「是啊,在画草图的阶段。」

  原本魔法工学的研究就是奇奎独力实行,据说当时请人设计魔纹也费了一番苦功。因为有能力的纹章官多半职务繁忙,几乎没有时间帮忙奇奎那看似可疑的研究。

  而这个作业之所以会一口气变得顺畅,是自从遭封印骑士团除名的狄米塔尔,开始进出这间工房的关系。开始朝纹章官之路前进的狄米塔尔,不但能遵照奇奎的理论画出魔纹,也会更进一步基于使用感,帮忙将已完成的武器改良成比别人更好操作的品项。就这层意义下,狄米塔尔对奇奎而言,可说是理想的助手。

  因为有这段过去,即使如今奇奎的研究渐渐受到世间承认,狄米塔尔也会没来由地继续帮忙。如果奇奎发明出的魔动剑正式受采用,封印骑士团的团员们将会全部携带刻着狄米塔尔所设计的魔纹的剑吧。

  总觉得那很可笑,狄米塔尔不禁笑了出来。

  「……狄米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

  画完魔纹的狄米塔尔,呼地吹飞铁粉,站起身来。

  接下来只要在这把剑身以特殊合金施加类似镀金的处理,就能够像画在人体肌肤一样,在那上面画上魔纹,总之狄米塔尔的作业就到此告一段落。关于镀金,是和奇奎有交情的锻铁店的领域。

  阖上用来参考魔纹设计的书,将书微微夹在腋下,狄米塔尔从窗户窥视工房内部。

  「喂,大叔!」

  「嗯?完成了吗?不愧是将来寄予希望的纹章官大人,手脚真快啊。」

  方才正在霍尔克拉的剑尖涂上黑色涂料的奇奎,往狄米塔尔的方向瞄了一眼。

  「怎么,已经要回去了吗?」

  「下一个任务已经私下决定好了。要做那方面的准备。」

  「这样啊……咦,等一下喔?这么说来,难不成,贝琪娜也要去?」

  「应该要去吧……到时候会下达正式的任免书吧。毕竟粉红铠甲女已经成为允许参见殿下的人了啊。」

  「嗯,对喔。」

  奇奎将烟管的前端往烟灰缸的边缘一敲,伴随着淡紫色的烟雾,吐出由衷觉得好笑的笑意。

  「……不,老实说,你帮了我个大忙。」

  「什么大忙?」

  「该怎么说呢……那家伙非常渴望被人需要的感觉。因为她以前在父母和亲戚之间发生过一些事。」

  「这样啊。」

  「对那样的她来说,被王家的诸位人士认同,还开口向她说话,她一定很开心吧。虽然像我和你这种别扭的人,可能不觉得那有什么好感激的就是了。」

  「…………」

  狄米塔尔将视线从没有日照的工房内,转向阳光洒落的室外。

  闪耀地反射艳阳光的粉红色铠甲,一脸不知狄米塔尔和叔叔正谈论着这样的话题,正哼着歌匡啷匡啷地搬着大木箱。有皇太子当奇奎研究的后盾,这问工房似乎也渐渐有了活力。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觉得要把你的研究成果简明扼要地呈现,利用粉红铠甲女是最快的方式。」

  「嗯,也许吧。不过,还是多亏了你。」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要是继续留在原地,感觉奇奎似乎会对自己慨头再次道谢,狄米塔尔将剑丢在工作台上,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或许因为自己不太能好好向别人道谢的关系,狄米塔尔也不擅长面对别人向自己道谢。尤其是对不只是表面说说,还包含诚心诚意的道谢,由于不晓得该回应些什么才好,更是令他伤透脑筋。

  所以狄米塔尔快步离开了工房。

  近期内,也许又得因重要任务离开首都。

  在那之前,有必须事先处理完毕的事。

  ※

  皇太子因封印骑士团的要事召见路奇乌斯时,场所大多总是在「哲学之园」,然而今天罕见地,命令他到城内的私人房里会面。

  想必是有事想排除闲杂人等,两人单独谈论吧,午后只身一人来到皇太子房间的路奇乌斯,很快地便应证自己的猜测无误。

  「——我想将队伍分成一军和二军呢~」

  桌上堆着大量的资料,以萨克不满地说道。送茶过来的侍女早已命之退下,宽敞的房间里仅有路奇乌斯和皇太子两人。

  「啊啊,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是指封印骑士团的事。」

  「是,在下明白。」

  俯视皇太子面前隆起的两座文件小山,路奇乌斯微微清了清喉咙说:

  「……可以请问您详细的情形吗?」

  「我是说!我们的骑士团不是有规定人数吗?」

  「是。」

  遵照古老传说,封印骑士团的总人数规定为八十九名。具体而言,是将全体八十九名团员,于皇太子团长底下配置为八个小队,每小队各为十一名团员的形式来运用。副团长的路奇乌斯兼任第一小队的队长,但实质上可以说是代替皇太子统筹全体骑士团。

  若是这八十九名团员因某种理由而产生空缺的情况,将会从经常以数十人为单位存在的见习生当中,选出优秀人才担任新的正式团员;这就是运作的结构。但并非绝对是以优秀人才的顺序来提拔成正式团员。决定的关键,简单来说,是老家的经济力和权力。

  对亚默德的青年贵族而言,成为封印骑士团的团员具有非常大的意义。因为若能加入骑士团,身为团长的皇太子便会加深对自己的印象,成为将来在宫庭内获得一官半职时的踏板。

  为此巨额捐款给骑士团,拚死命推销儿子或孙子、弟弟等亲人的贵族绝不在少数。相对的,也有徒有实力却因无后盾和经济力,无论经过多久都无法成为正式团员的人。

  「这样子,素质没有维持嘛。」

  摇动着羽毛笔,皇太子噘起嘴唇。

  当然再怎么说,也并非都以捐款的多寡来挑选所有的团员,但话虽如此,也不能全然忽视捐款的金额。在骑士团与军事预算切割的立场下,还能够优游自在地运作,正是依靠这些捐款的关系。

  「想要捐款,又想顾及骑士团的素质——真是苦恼啊。」

  「就算只靠素质来挑选团员,我认为也能募集到一定的捐款。」

  捐款多的大贵族子弟,并非尽是些资质驽钝的团员。事实上,老家富裕、本人也认真又有本领,这种三大要素全备齐的团员也不在少数。

  不过,大部分捐款金额高的贵族少爷或孙子,大多为老是无法靠实力选上、技巧粗劣的人也是不争的事实。若是忽视这一点,打算只靠实力选出团员的话,想必也会出现说出要停止捐款的贵族吧。

  路奇乌斯本身认为,若要在紧急时刻不受大贵族的牵制所左右而自由行动,反而应该这么做才是。不过,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的想法似乎略有不同。

  「捐款照旧,应该说,要募集比以往更多的捐款。我想要多少削减大贵族们的力量。」

  「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不过……」

  「不仅如此,也要提升素质。为此,我才想要分成一军和二军啊。」

  以萨克将堆在自己右前方的一份文件递给路奇乌斯。看样子,似乎是入团时所制作的团员们的个人档案。大致浏览过去,先不论老家的财力和现在的地位,就实力而言,都是路奇乌斯认为值得信赖的一些年轻人。

  「……您的意思是,这些人是一军吗?」

  「嗯。」

  「也就是说,那边厚厚一叠文件是——」

  「二军……嗯,是榨取用的。」

  也许因为对方是路奇乌斯吧,以萨克肆无rDd惮地说出真心话。榨取用——换言之,虽然不期待他们的实力,但却能够期待他们老家的资金援助。

  「那么,把那边以见习生,这边以正式团员的形式再度编制……」

  「应该行不通吧。」

  在路奇乌斯把整句话说完之前.以萨克便随即接着说出否定的言词。

  「就出资人的立场来看,肯定会因为对经济方面有所贡献而催促着将那些人升为正式团员。毕竟以往就是如此。本来,捐款的用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能了解他们的心情啦。」

  「既然如此,试着改变见习生和二军的名称如何?说得好听,就是形象战略。」

  「……具体来说?」

  「殿下所期望的高素质骑士团,是指以防有战事发生时也能出兵征战的实战部队,对吧?」

  「哎,虽然由我来说也挺没面子的,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与之相反的,现在骑士团的职务不是用在实战,而几乎是出席仪式或空有形式的护卫。」

  「……没错。」

  此时,以萨克也许是察觉到了路奇乌斯接下来想要表达的事,只见他满足般地眯细双眼微笑道:

  「也就是,分为对外和对内吧?」

  「没错。对外的实战部队也必须兼任对内的职务,不过动员对内的部队,只限典礼仪式时。若是将这职务团队取为二军这种名字,才会招来反驳吧。但如果采取将双方取上适合的名称,再度编制的方式,我想被分配到二军的团员们和他们的父母也能保有颜面……」

  「原来如此……因为捐款的金款被逼塞过来的那种统裤子弟,本来就不想上什么实际战场吧,他们想要的只是封印骑士团团员的头衔对吧。」

  「如果把两团的规定人数各订为八十八名,我想现在被压制在见习生的有实力者,也能全部转进实动部队。搞不好还需要采用几名新人。」

  「这主意不错呢。现在包括见习生共有一百二十人左右,简单来说,团员数增加五成,捐款的总金额当然也会增加。」

  以萨克敲了一下手,将身体往前倾。虽然说的话活像个守财奴,但在这个年轻的谋略家脑中,势必还慢慢统整出其他的想法。

  「——那么,在出下个任务之前完成……」

  「不可能。」

  这次换路奇乌斯像是要盖过皇太子的话般紧接着说道:

  「要再次编制组织,必须慢慢花时间挑选团员,更现实来说,也必须做出一眼就能认出的差别……比方说,二军必须制作新制服这种事。」

  「真麻烦耶……而且,这不是又要多花钱了。」

  「这用捐款总有办法解决的吧。」

  将团员们的个人档案放回桌上,路奇乌斯补上一句。

  「——总之,先只带严格挑选的团员参加下一次的任务吧。正式再度编制就等到那之后再实行。」

  「……也是,只徒增人数也没有意义呢。倒不如少数精锐来得好啊。」

  搔了搔头,以萨克叹了一口夸张的气息。

  「这种事情,其实不是应该在父亲大人那代就设法解决吗?毕竟他的个性比我还不能接受弱不禁风的骑士团啊。」

  「我听说……陛下本来就不怎么热衷于封印骑士团的活动。」

  杰弗伦·以萨克的父亲——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从皇太子时期便以好战闻名。招揽学者和军人们学习兵法,亲自拿剑,甚至被称为当代第一的使剑高手。

  或许是这样狂野的气质,导致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皇太子不怎么执行在实战上派不上用场的封印骑士团团长的职务,而是随着先王率领的军队骋驰战场。若说杰弗伦·弗朗西斯克有认同封印骑士团存在价值的地方,那大概就只有邂逅比自己稍长的唯一战友,尔后成为亚默德四元者之一的巴尔若尔·加利德这件事吧。

  「……听说骑士团会形成像现在这样以捐款来营运的制度,是在我祖父还是皇太子的时期喔。」

  令椅子发出叽轧声响,以萨克有些自嘲似地笑着说:

  「说是为了子孙,更进一步说是为了我们一族,巧妙刺激贵族们的虚荣心,猛力榨取捐款的募款制度,我认为确实十分完善。是很有人称稀世谋略家的杰弗伦十世风格的优秀策略。」

  恐怕杰弗伦十世,打从一开始就并非将封印骑士团考虑为战力,而是当成为了强化王权,一步一步削减大贵族们的力量之道具来思考的吧。路奇乌斯听说在他懂事时就已经成为故人的前任国王,确实正是那样子的人物。

  路奇乌斯将有些过于热腾腾的红茶倒进茶杯里递给皇太子,转换话题说:

  「——话说,我在那边一军成员的个人档案里,没有看见林德加德卿的……」

  德瑞克·林德加德,不仅家世、人品,连实力都无懈可击,就某种意义而言,是稀有的青年贵族。今年二十五岁,虽然比路奇乌斯年长,但以路奇乌斯的副官身分,担任统整第一小队的职务。所以,即使在皇太子的骑士团再度编制计划当中,也绝对非得是一军不可,是个「没有他才奇怪」的人才。

  「喔,那件事我也要找你商量。」

  能用的文件山和不能用的文件山,两边都以水晶制的纸镇压住,皇太子站起身来。他站到路奇乌斯身边,端着红茶杯靠近窗边。

  「——林德加德卿的父亲要我将他儿子撤离战场。」

  「为什么?」

  「似乎是得知德瑞克妻子怀孕的消息。配合小孩出生,据说他的父亲打算让位给他。」

  「……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不是未满三十岁、出身亚默德的贵族,便无法加入封印骑士团。不论是正式团员还是见习生,规定在迎接三十岁的生日之前必须离团。之所以会出现骑士团是公子哥儿们的交好俱乐部之揶揄声,是因为聚集二十几岁的年轻贵族,反覆进行以与实战相距甚远的演习之名,行游山观光之实的缘故吧。

  照此看来,德瑞克,林德加德还有五年的缓期,但不限于他,大半的团员们不到三十就逐一退团。将封印骑士团团员这个头衔利用到最大限度,不是在宫庭内获得相应的官职就是成为军人,再不然就是继承家业——不管哪一个,离团的年轻人们,此时才终于蜕变成真正的「大人」,过往后的人生。

  然后,路奇乌斯所信赖的林德加德卿,成为大人的时刻也终于到来了吧。

  「那么,」

  稍微思考过后,路奇乌斯向皇太子提议:

  「——统筹二军的职务就请林德加德卿来担任吧。就算再怎么不上战场,没有自觉和责任感的人,无法统整近百人的集团。」

  「在新制度上轨道前,就请他再稍微延后退团时日吧……几乎都是文书工作,他父亲也能接受吧。」

  注视着窗外风景,静静深呼吸的皇太子,将茶杯放在桌上,拉开抽屉。

  「——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由于少了林德加德卿,我替你准备好你的副官候补者了。」

  「不是由团内的某人代替他晋升吗?」

  「至少我想对内外展现一军是以实力为优先挑选的……话虽如此,其实有熟人拜托我能不能让这孩子入团……」

  「————」

  路奇乌斯接过郑重印上封腊的信封,迅速地浏览过一遍内容。一张是个人档案,另一张似乎是介绍信。

  个人档案上记载的姓名为安海尔·沙佛尔卡达——葛卢姆出身、十六岁,没有什么经历。这个年龄没有经历也是理所当然,但这样就等同于什么都不懂。不过,葛卢姆出身这一点倒是令人在意。说到葛卢姆,也是皇太子的母亲——阿慕德娜王妃的出身地。

  「殿下,这莫非是——」

  「看介绍信就知道了……是实在难以拒绝的关系所交付的请托啊。」

  以一连串优美文藻推荐这位名为安海尔的少年的杰出文章,其文末书写的是,现任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的岳父,相当于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的祖父,阿慕德娜的亲生父亲贝蒙迪斯公的署名。虽然骑士团有为数众多的团员拥有强力的后盾,但这位年轻人的靠山是最够分量的。

  将信笺收回信封,放在桌上,路奇乌路询问:

  「在下孤陋寡闻,没有听过沙佛尔卡达家……这位年轻人,和贝蒙迪斯公是怎么样的关系?」

  「这我也不太清楚呢。」

  「……什么?」

  「总之,我已经决定让这孩子入团——当然,如此你无法接受的话,我就不让他当副官,让他从基层开始累积经验。」

  「我……如果殿下心意已决,我没有意见。」

  「如果是资优生的路奇乌斯理当会这么说——不过,我也不能将没有实力的人摆在你身边。毕竟这样就违背这个改革了。」

  「谢殿下。」

  贝蒙迪斯公的介给信上写着,这位少年非常有魔法才能,埋没在乡下太可惜了,希望务必将一他纳入骑士团,为殿下效力。女儿成为国王的正妃之前与之后,都谨守自己的本分,以与傲慢举动无缘的谦逊度广为人知的贝蒙迪斯公,理应不会只因徇私就想让实力不足的人入团才是,想必这位少年确实有才能吧。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路奇乌路才不解贝蒙迪斯公的真正心意。再说,贝蒙迪斯公这号人物,至今为止别说朋友了,连自己的亲人也一次都没有推举给国王。那位老贤人,为何会像这样为了从未在首都引起话题这般小贵族的少爷,写介绍信呢?贝蒙迪斯公与沙佛尔卡达家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就算不是路奇乌斯,这一点也令人在意。

  以萨克再次端起茶杯啜茶。

  「——哎,就先看看情况吧。本人都说要亲自过来这里了,确认过他到底能派上多少用场后,你再下判断就好。」

  「明白了。」

  轻轻低下头,路奇乌斯暗中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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