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终章 是否有退路

  亚默德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为最近刚完成的玻璃温室取了一个叫作「葛卢姆之春J的雅名。

  由于开口干涉皇太子温室设计的阿慕德娜王妃出生的故乡是葛卢姆,因此她擅自取了这个称号——这终究只是传闻,不过,从温室里摆放了许多从葛卢姆送来的花草来看,搞不好意外是事实。

  「葛卢姆之春」里备有沙发组能够一边赏花,一边享受红茶。

  不过,几乎没在这里举办过茶会,

  大多用在赏花以外的目的。

  也就是作为以皇太子为中心的密议场所。

  可看见远方夜空的赤红色逐渐转弱。大概是在各处放的火正被扑灭吧。

  「希望混乱能持续到我们再走远一点的时候。」

  披着斗蓬,跨在马背上的奥尔薇特。回头望向自己成长的城镇,用不怎么感伤的语调低喃。「这也无可奈何。以少爷现在的状态,无法用太快的速度赶路。」

  路奇乌斯身上盖着稻草堆,在缇雅驾驭的运货马车的后方,静静地沉睡。吊在马车车辕上的油灯亮光,不安地晃动着。

  「好像还没清醒呢。」

  「似乎被狄米塔尔大人伤得很严重的样子。」

  「可怜的狄米塔尔。」

  奥尔薇特叹息着说道,缇雅见状,疑惑地歪了歪头。

  「可怜的……是狄米塔尔大人吗?不是少爷?」

  「是啊。」

  奥尔薇特掀起斗蓬的兜帽,忍住盈眶的泪水。

  「……虽说是一时的迷惑,但和我们分开,一个人留在那个地方的那孩子,接下来将有残酷的命运等待着他吧。想到这里,我就心痛。」

  「可是,那终究是狄米塔尔大人自己选择的道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吗?」

  「路奇乌斯差点被杀死,你很生气吧,缇雅?」

  「难道奥尔薇特大人您不生气吗?」

  「想到之后的事,这点程度就像是孩子在互相打闹一样。要是每次都气愤填膺的,根本没法达成夙愿。」

  「这是互相打闹——吗?」

  缇雅回头望向后方,凝视着至今仍未清醒的路奇乌斯。奥尔薇特将一场可能伤及心脏、受到重伤的战门,评为孩子在互相打闹,那么究竟要让自己的儿子们做到何种程度才算严重呢——缇雅有时候真搞不懂奥尔薇特的心思。

  「——看来,狄米塔尔找到能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力量的方法了呢。」

  「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左手拿着一把新剑。」

  「原来如此……光是这样,也不枉他先前不断进出亚比奥尔先生那里了。如果是这样的狄米塔尔,等他回到我身边时,应该能更有帮助吧。」

  「事已至止,您还认为狄米塔尔大人会回来吗?」

  「当然……因为,那里没有那孩子的容身之处。」

  平缓的山丘上闪烁着无数的亮光。定睛一看,有十骑左右的人马提着油灯等待缇雅等人。

  其中有一名披着斗篷的女人,缇雅也曾经和她有过数面之缘,她轻轻鸣响缰绳,从山丘上下来。她的名字叫梅朵——应该是假名。缇雅曾经听过别人如此呼唤她。

  「……似乎没有成功说服狄米塔尔呢。」

  「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人要一百八十度大改变,通常需要受到极大的刺激。」

  「不只是狄米塔尔,路奇乌斯也需要吗?」

  梅朵窥视运货马车的内部,揶揄般地说道。

  「是啊……即使再怎么优秀,我还是把这孩子教育得过于有教养了一些。为了生存下去,也需要粗野的一面。尤其是男人。」

  「也罢。光是你们三人平安无事,今晚就算顺利度过了吧。」

  梅朵调转马头,低声笑道。

  「——拉姆彼特!」

  梅朵如此呼唤后,一名长发少女从一群人马中向前移动。

  「接下来的旅程有点长。交给你带路了。」

  「了……了……解解……解——」

  「行事尽量低调,要战斗只限于跨越国境的时候。」

  「我……我……我知……道。」

  眼神阴郁的少女,严重结巴地回答后,一行人便以保护运货马车的队形开始移动。位于队伍最前头的,是少女跨坐的马匹。

  「奥尔薇特大人。」

  缇雅询问奥尔薇特:

  「我们还会重新回到那座城镇吗?」

  「会啊。近期之内。」

  「即使那里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这是个非常古老的语言——乌尔海玛特的意思是,『不存在之地』。我之前也曾经告诉过

  你吧。「

  「是的。」

  「我们该回去的地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要用我们的双手再次打造。」

  破晓之前,灭火活动大致上都已结束,虽然只是地图上的概算,但根据报告所指,这次火灾烧成灰烬的,不过只有鲁奥玛总面积的百分之七。可说是多亏了之前魔法院莫名其妙地起火,因此比平常更加强街上警备的关系。

  不过,在那百分之七当中,包含了支撑鲁奥玛经济的市场和批发街,要完全重建,必须花费非常长的时间。

  而更加费事的,是布拉达墁特宫的修复。布拉达嫒特宫可说是「封印之丘」的门面,要是这里保持遭到破坏的状态,也会无颜面对同盟诸国。

  「……我也认为应该最先修复离宫。」

  在被不合时节的鲜艳花朵包围的广阔温室中,夏琦菈·巴贝尔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怎么,难道殿下您的父亲反对吗?」

  「他没有反对,只是抱怨要花钱。」

  「扣押来的里希堤那赫家的资产呢?」

  「那里历史是很悠久,但并没有什么财产。不像其他贵族那样经营领地或放高利贷来建造宝库,硬要说的话,收集来的藏书是最大的财产吧。」

  以萨克一边修剪蔷薇,一边回答。

  「——也就是说,即使扣押疑似是这次同时发生的多起纵火事件的犯人他们家族的私有财产,也筹措不出受害地区的重建预算。当然,还有离宫的修复预算。」

  「那些预算只要向爱慕虚荣的贵族们募款就好了。」

  夏琦菈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打着呵欠低喃,她身上不是平常的礼服加上战袍的打扮,而是披着看起来十分温暖的长袍,坐靠在沙发椅背上,大腿上盖着一条毛毯。她之所以一副病人般的打扮,是因为她从重新绘制失去魔纹的作业中溜到这里来。

  「那么,国王陛下是在烦恼些什么?」

  「当然是自己百分百信赖的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背叛的事啊。」

  「关于这件事,我也感到很抱歉……如果二十多年前想要解决她,应该是可以办到才对。」

  夏琦菈将手肘抵在扶手上,拄着脸颊,叹了一口气。几乎没有动口品尝的红茶,在茶几上渐渐凉掉。

  「我已经通知同盟诸国,说正在捉拿犯下叛国罪的里希堤那赫母子……在跨越国境的阶段,或许就能知道他们逃往哪里,但目前还在等报告。」

  「会有国家故意藏匿亚默德追捕的人吗?」

  「不能断言没有——如果是和我国对立的国家的话。不过,我也不认为他们两个能够轻易也逃进那种地方。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们逃亡到他国,能够得到超越在亚默德享受过的荣誉。」

  「结果,还是只能查明奥尔薇特究竟图谋些什么啊……」

  「总之,对父王来说,是被老朋友的本院长完全背叛,之后的应对可能会感到很辛苦。」

  「我也不好受啊……年轻时期受了那么大的痛苦绘制的魔纹,因为昨晩的烧伤,一半以上全毁了。一想到要一点一点地重新输制,就觉得忧郁啊。」

  「多休息一会儿之后,再绘制魔纹就行了吧。我听说三人之中,猊下的伤势最为严重,先让年轻人绘制吧。」

  「很遗憾,鲁德贝克猊下正由她的专属纹章官鲁德贝克卿调整魔纹中。而柯斯塔库塔猊下则是还在昏睡。如此一来,就只能从我开始修复了啊。」

  「是这样吗?」

  「倒是殿下你啊,可以这么悠闲地摆弄蔷薇吗?」

  「不是,我是在等人来恳求我。」

  皇太子苦笑着脱下手套和围裙时,一名骑士团团员推开温室的门。虽然温室里只有以萨克和夏琦菈两人,但因为警备的关系,温室周围有许多团员和士兵们站岗。

  「技师长来了。」

  「请他进来。」

  「是。」

  不久后,奇奎和贝琪娜随着带路的团员走了进来。」今天非常感谢您拨冗接见。」

  奇奎恭敬地问候完后,贝琪娜便旋即推开她的叔父,走到皇太子面前。

  「以萨克大人!请您原谅狄米先生!狄米先生为了救瓦蕾莉雅小姐,甚至和有如亲兄弟般的路奇乌斯大人战斗!可是……竟然连狄米先生都被判叛国罪,未免太过分了!」

  「喂,贝琪娜……」

  「啊!没关系的,技师长。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看见匡啷匡啷扭动着粉红色身躯,恳求自己的贝琪娜,以萨克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啊,就算我能够谅解他,也不能无罪释放他。」

  「为……为什么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这个国家是法治国家,贝齐琪娜。」

  奇奎拍了拍巴秋鲁鲁斯的头盔,安抚似地说道。

  「没错,贝琪娜小姐。就算多少有退路可走,但法律规定的事情,就算是国王也必须遵守。」

  「那么,就走那个退路——」

  「没办法,毕竟叛国罪。本院长和路奇乌斯想取巴贝尔猊下等人的性命是事实,

  两人都很有名。」

  「那就只放过狄米先生——」

  「叛国罪有所谓的连坐法。他是路奇乌斯的表弟,必须受罚。」

  「怎么这样……!」

  贝齐娜匡啷一声,当场跌坐在地,说不出话来。

  里希堤那赫家原本就有很多敌人。尤其是大多数的大贵族,都看受到当今国王重用的里希堤那赫家不顺眼吧。那些势力,肯定会以这次的事件为契机,除掉里希堤那赫家,以及要求严厉惩罚狄米塔尔。如果拿之前纹章官的功绩将功抵过,以及瓦蕾莉雅和夏琦菈两人替他求情,或许可以免于死罪,但也就仅止于此了吧。绝对不可能,也不能无罪释放。因为若是居于人民上位的人扭曲法律,下面的人也会轻视法律。

  「……就算不这样,要是特别偏袒小狄,大贵族们全部都会心生不满吧。」

  「实际上,已经有一部分这样的声音出现了。」

  「竟然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啊……」

  奇奎抚摸留着邋遢胡子的脸颊,叹了一口沉重的气息。

  「城镇的重建需要他们的帮助。这次父王也无法漠视贵族们的意见……很遗憾地,他们的主张,就法律而言是正确的。」

  「不过啊,真是可惜呢。」

  夏绮菈嘿咻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在蔷薇盆栽之间。

  「——就算减刑,最多也是无期徒刑。不会改变失去小狄这个稀有人才的事实。我对这件事实在是非常可惜。」

  「夏绮……巴贝尔猊下有什么能够挽救的办法吗?」

  奇奎询问后,以萨克便抢先夏琦菈一步说道:

  「不,就算是猊下也无技可施吧。要是随便偏袒小狄,猊下也很难站得住脚。」

  「只要遵循法律就行了吧。我记得小狄已经十六岁了吧。」

  「没错,所以无法避免连坐受罚。」

  如果狄米塔尔还是小孩,就不用被奥尔薇特两人犯下的罪行连累受罚。不过,依照亚默德的法律,狄米塔尔已经是成人。只要是成人,就无法避免连坐受罚。

  「那么,说奥尔薇特是他的监护人,算是表面上的说法喽……既然如此,搞不好会有办法。

  「真……真的吗,夏琦菈大人!」

  「……您应该不是随口说说的吧?」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以萨克看见自信满满地断言的夏琦莅,感到疑惑。根据夏琦菈的个性,不可能会说大话,但他也不认为有什么妙计能拯救狄米塔尔。如果有的话,以萨克老早就发现了。

  总之,不先听看看夏琦菈的想法,也无法做出什么判断。以萨克目送回去修复魔纹的首席神巫,与奇奎互相对视后,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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