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二章 舍弃一切

  从地图上看来,

  被驱赶到大陆北边的悠尔罗格

  之所以没有被比自己土地辽阔一倍的海德洛塔

  再次并吞,是因为有居住在背后北海的

  海洋民族戈朗为他们撑腰。

  戈朗是北海交易的主要民族,支持著悠尔罗格的

  经济活动,同时也是悠尔罗格重要的盟友,

  在对抗海德洛塔的战略上也具有重大的意义。

  如今戈朗的族长史玛斯曾是乌希马尔的战友,

  和他在同一艘军船上迎击海德洛塔。

  不知道乌希马尔死后,是否还能得到

  这位难伺候的异民族之长同等的对待——

  若说这是悠尔罗格、浮沉的关键之一,

  一点儿也不为过。

  老人凝视著堆叠在眼前的深灰色凶器堆,眯起了双眼。

  无法与悠尔罗格宰相府比拟的连诺布洛努司令部大厅内,飘散著难以言喻的紧张感。西瑞尔瞥了一眼靠在沙发,沉默不语的乌希马尔后,抿起嘴巴,转移视线。

  经常摊开巨大地图的桌面上以及周围,堆著命令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与涅蕾妲•卡治亚高斯制作的魔动剑。一百八十把大小如一只手臂粗的剑、三十把细长的长剑,以及一百二十个圆盾。只要有能运用自如的兵士,想必能轻易攻下一个小城塞都市吧。

  然而,西瑞尔却感到有些生气,皱起了脸孔。

  「首先——」

  乌希马尔询问位于桌子另一端的奥尔薇特。

  「……让我听听你们没制造出约定的数量,以及想要与我军分道扬镳的理由吧。」

  「是。」

  奥尔薇特丝毫不愧疚,大大方方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是个非常适合穿黑色洋装的妖艳美女,但她纤细的腰上却佩戴著有些不合衬的剑。

  「那把长剑……加比隆多,是卡治亚高斯技师长参考亚默德的魔动剑,改良、开发出来的,可是耗费的阿尔汉塔比当初预想的还要多。因此中途停止生产加比隆多,改为生产这把性能较低,但相对能生产较多数量的巴沙列迪。不过,生产加比隆多时消耗的阿尔汉塔还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结果在总数上生产得比当初计画的来得少。」

  「原来如此……说明得煞有介事的样子。」

  乌希马尔说话的语气始终很平静。他原本就是不形于色的人,如今身体带病,也无法大声说话。

  但这并不表示乌希马尔不愤怒。反而默默地在心中燃烧著怒火。

  「……另一个问题的理由呢?」

  「是为了贵国著想。」

  奥尔薇特依然厚颜无耻地立刻回答第二个问题。

  「你这家伙……!」

  至今为止一直压抑住情绪的西瑞尔,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站到乌希马尔的面前。

  「你要编也编得好一点吧,竟然说是为了我国著想!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就算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我们,魔动剑数量不足的真相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西瑞尔怒声一吼,大厅里在场的其他士官和士兵们也一下子杀气腾腾了起来。尽管没有人拔剑,但只要西瑞尔一声令下,所有人势必会立刻砍向奥尔薇特。

  明明知道这一点,奥尔薇特却依然处之泰然。她那老神在在的表情,令西瑞尔更加大为光火。

  结果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踏出第一步,无非是因为乌希马尔制止了那群年轻人。

  「……你说为了悠尔罗格著想……是什么意思?」

  乌希马尔微微举起手,阻止西瑞尔,然后如此询问。

  「在我的儿子路奇乌斯和瓦利恩堤卿的效力下,巴克罗的海上防卫据点巴尔哈贾尔受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我想他们已经开始进行修复作业,但机能应该还无法复原。」

  「我想也是吧。」

  「巴克罗是没有神巫存在的魔法落后国。只要在趁此时举兵进攻,他们便无法阻止悠尔罗格军。」

  虽然远不及亚默德或海德洛塔,但悠尔罗格军也有一定数量的魔法士,像这样取得些许的魔动剑。只拥有普通的兵力,又失去巴尔哈贾尔的巴克罗军,不可能抵御悠尔罗格从海上的进攻。

  「——另外,由于袭击了各地的军事据点,周边诸国开始疑神疑鬼,会以自国的防卫为优先,没有余力出兵援助他国。就算知道巴克罗的困境,能派兵支援的恐怕也只有亚默德吧。因为他们有身为盟主国的责任。」

  悠尔罗格攻打巴克罗,同时请南方的比盖罗出兵。如此一来,亚默德便无法随便出兵救援巴克罗。在这段期间,悠尔罗格确确实实地支配巴尔哈贾尔周边,让同盟各国承认支配权,这就是奥尔薇特提供给乌希马尔的作战策略。

  虽然实际上比盖罗因为发生政变,无法参与这个计画,但是奥尔薇特和梅朵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无法利用比盖罗时的备案。那就是让但丁•瓦利恩堤在比拉诺瓦引起叛乱。

  当然,这个计画能成立的因素,还包含了奥尔薇特一行人个人的战斗力。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却想与悠尔罗格分道扬镳。

  不过,就算奥尔薇特一派想要离开,西瑞尔也打算硬著头皮让作战成功,尽管如此,也不代表他不恼怒。若是排除奥尔薇特坚决执行作战,与巴克罗的战争将会变得很惨烈,换句话说,会消耗许多战力。说战力,感觉上好像只是个名词,但那无非是指一名名士兵的性命。因为奥尔薇特个人改变心意,将会赔上不少悠尔罗格兵的性命,而她竟然说是为了贵国著想,这叫西瑞尔怎么能接受。

  西瑞尔指出这一点后,奥尔薇特自信满满地摇了摇头说:

  「就结果而言,这样应该会让贵国的作战顺利成功。」

  「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况且,你们要个别行动,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

  「当北方和西方同时燃起战火,亚默德苦恼于该如何应对时,我们要趁机前往鲁奥玛。」

  「去鲁奥玛!」

  对奥尔薇特来说,鲁奥玛是她出生的故乡,但如今她的存在则是如同过街老鼠。若是大摇大摆地回去,势必马上会被军队逮捕吧。因为他们已经成了叛徒。

  「……为什么要回去?」

  「为了毁灭鲁奥玛。」

  听见这句话,乌希马尔微微扬起了嘴角。

  「要毁灭世上最巨大的城塞都市,你的口气还真大啊……难不成你打算让传说中的『魔』复活吗?」

  乌希马尔显然是在开玩笑,不过,奥尔薇特却抿嘴一笑答道:

  「我的目的是以少数精锐突袭鲁奥玛。即使我们的叛乱失败,从表面上看来,也不过是亚默德的叛徒自取灭亡罢了。如果你们能在这段期间多多少少攻占巴克罗的领土,对悠尔罗格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就算我们丧命,对你们来说也不痛不痒。」

  「……你说少数精锐,具体的数量是多少?」

  「不需要借用贵国的兵力。只有我们母子,以及梅朵带来的那群女人去就好。」

  「先不管魔之类的玩笑话,就算你是人称『阳光之魔女』的魔法士,我也不认为凭你们这样的兵力能攻下鲁奥玛……」

  「我好歹也在那座都城生活了四十年。我知道要攻击哪里、怎么攻击,才能攻陷,也已经准备好计策了。」

  奥尔薇特并没有明白说出具体的计策。但想必她的心中确实有某种想法吧。虽然猜测不出那个想法是什么,但西瑞尔再次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深不可测感到哑然。

  负伤的士兵们拚命地在夜晚的森林里逃跑。

  路奇乌斯制止了企图朝他们背后射箭的缇雅。

  「少爷?」

  「没必要。」

  路奇乌斯淡淡地呢喃道,他的脚边堆叠著无数的尸体。只要给予逃跑的数人致命的一击,就不会有人得知这场深夜的凶行。

  然而,路奇乌斯却说让他们逃跑也无所谓。

  「为什么?他们虽然深受重伤,但放他们逃跑的话,天亮之前就会抵达弗罗鲁修。」

  「无所谓。」

  路奇乌斯随意地剥下倒地士兵的御寒斗篷,擦掉附著在剑上的血后,收回剑鞘。

  「——如果弗罗鲁修收到报告后出兵讨伐,也只要击败他们就好。母亲跟之后必须搬运这个物品的我们不同,她只有一个人……不管对方警戒得再森严,她都有办法通过。骚动越大,她就越容易成功。」

  路奇乌斯与缇雅等人袭击的是,从路班前往弗罗鲁修的亚默德军辎重队。大概是判断同盟各国的军事据点接连遭受袭击的事态严重,打算补充主要都市的军援吧。

  黑衣女子们将尸体推到路旁,确保抢夺来的辎重车的去路。从小接受梅朵训练的她们,在梅朵离开后,仍然忠实地听从奥尔薇特和路奇乌斯的命令。

  不过,缇雅却无法像她们那样果决。她们一开始就对杀人一事没有任何挣扎。只要看梅朵女儿拉姆彼特的情况,就连缇雅也能轻易地推断出她们过去所受的培育方式,根本不会让她们的内心产生任何的挣扎。

  缇雅对于自己并非出生幸福的家庭有自知之明,有必要的话,也曾伤害过人。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她杀了人,内心没有涌现任何感情。就这层意义而言,缇雅感觉自己在这个集团属于异端分子。

  「……缇雅?」

  「啊——对……对不起。」

  被路奇乌斯看见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缇雅内心感到一阵慌乱。为了不让他看穿自己的心思,缇雅立刻改变话题:

  「那个……我一直很担心,不知道夫人她是否平安无事。」

  「担心也没用。」

  路奇乌斯绕到辎重车的后方,窥探内部,发出可说是冷淡的声音回答。

  「就算被人阻挡,母亲也会不惜杀了那里的士兵来到这里。假如失败,到时不过是由我代替她完成计画罢了。」

  「这……我也认为夫人绝对不会失败。」

  明明过去不是这样的人,但路奇乌斯也变得冷血无情。这令缇雅感到难以言喻的失落与不知所措。若是以前的他,不管嘴上怎么说,表情还是会透露出些许担心母亲的情绪吧。而如今的路奇乌斯却丝毫不见那样的表情。这或许可以看作是他对奥尔薇特绝对信赖的表现,但至少缇雅并不这么认为。

  「——我倒是希望你担心你自己吧。」

  路奇乌斯确认完辎重车里塞满的全新武器后,回头望向缇雅。

  「——我在出发之前也说过,如果你愿意一个人躲藏在罗马里克一带,就帮了我大忙。」

  「不!我要陪您到最后!」

  听见谈论过好几次的话题,再次被拿出来重提,缇雅连忙摇了摇头。她重新确认了路奇乌斯唯独对自己的关心一如往常,因此感到十分开心,但同时也抹消不去内心的不安。

  路奇乌斯和奥尔薇特是超越人类的存在——近神者帝奥斯,而缇雅只是个多多少少会使剑和施展魔法的人类,有没有她的帮助,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差异,甚至可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缇雅想要确认路奇乌斯要自己远离战争的真正想法是什么,但终究问不出口。现在的路奇乌斯,应该会老老实实地对缇雅说出他的真心话吧。但他说的实话,未必不会伤到缇雅。缇雅就是知道有这种可能性,才犹豫要不要向路奇乌斯提出她的疑问。

  另外,缇雅更想见证一切。

  这一对自己侍奉至今的美丽母子究竟打算做些什么——而在那个过程中可能引起的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的最后之战,缇雅认为见证这些事情就是自己的义务。

  路奇乌斯爬上附有车篷的车台,抓住缇雅的手,把她拉上来后,便将货物中的毛皮斗篷披在她的肩上。

  「亚默德似乎也已经下了几次雪,小心不要著凉了。」

  「是的。」

  坐到路奇乌斯旁边的缇雅,斗篷下的手轻轻贴著自己的腹部。

  不久后,女人们鸣响缰绳,辎重队开始前进。车轴嘎吱作响的声音,在冬天夜空星光被遮蔽的黑暗森林里回响。

  还有几小时就要天亮,在一天当中最寒冷的深夜里,狄米塔尔偷偷溜出王宫,来到后山丘的森林中。

  他脱下衬衫,左手紧握贾基尔卡,确认蓝黑色的光线从左手臂经过肩膀,连结到胸膛。经常停下动作,当场微调胸前的魔纹,是身为纹章官的狄米塔尔才能办到的技术吧。

  总而言之,狄米塔尔同时练习剑术和魔法,并且调整魔纹。

  「…………」

  狄米塔尔表情阴郁地将剑尖抵在地面,划了几条线后又用脚抹掉,不厌其烦地重复相同的动作。为了之后的战役,他正在构思更有效率的魔纹,不过外行人恐怕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吧。

  基本上,狄米塔尔在思考魔纹的设计时,不会画在纸张、木片、羊皮纸这类会留下形状的东西上。当然,替奇奎设计的魔动剑魔纹是画在纸上整理好的,但他自己的魔纹则是全记在脑海里,不在纸张等东西上留下正本。因为以某种形式记录下魔纹,就意味著看到的魔法士能看穿狄米塔尔的招数。

  所以,狄米塔尔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调整魔纹的姿态,也不将魔纹誊绘在纸上。

  狄米塔尔坐在一棵大橡树下,把冰冷的地面当作画布,思考著魔纹的构成,突然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小狄!」

  穿著保暖的瓦蕾莉雅从黑暗的彼方小跑步前来。狄米塔尔溜出王宫时,确认过她正在睡觉,大概是后来清醒,发现狄米塔尔不在,才来找他的吧。

  「真是的,你又随便溜出来了!」

  瓦蕾莉雅来到狄米塔尔的身边,微微上下移动著肩膀,责备他。

  「我跑去敲你的房门,你没回应,我就猜想你又乱跑了,一直在找你耶。你为什么总是爱像这样外出闲晃啊?」

  「夜间巡逻。身为护卫官,这么做是理所当然。」

  「巡逻……你分明是在说谎嘛。巡逻没必要脱衬衫吧?」

  瓦蕾莉雅瞥了一眼小狄手上出鞘的贾基尔卡,然后触碰微微冒出汗珠的额头。

  「——怎么看都是一个人在深夜特训的感觉。」

  「不是特训,我在调整魔纹。」

  「调整?」

  瓦蕾莉雅的视线自然落在狄米塔尔的脚边。狄米塔尔立刻伸出脚,抹消了画在地面的魔纹设计图。

  「喂!你干嘛抹掉啊?」

  「不能让别人看见。」

  「别人——」

  「纹章官能不靠他人在自己的身体上刻绘自己喜欢的魔纹。简单来说,这就是纹章官最大的优势。只要我自己不揭底牌,谁也不知道我会使用什么样的魔法。」

  所以他才刻意避人耳目,在这种深夜里一个人不断实验。狄米塔尔如此告知后,瓦蕾莉雅便一脸不满地鼓起脸颊。

  「让我看又没关系!」

  「这就是你不够谨慎的地方。」

  狄米塔尔将贾基尔卡收进剑鞘,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打个比方来说吧,像我因为熟记你的『魔纹地图』,所以能正确掌握你能施展和不能施展的魔法。如果我们两个人交手,我就能看穿你所有的招式。」

  「就算被你看穿,我也——」

  「前本院长看过你和卡琳大人的魔纹地图也完全不奇怪。也就是说,前本院长也有可能看穿你所有的招式。」

  路奇乌斯当初对瓦蕾莉雅刀剑相向时,狄米塔尔之所以能击退他,就是因为狄米塔尔能使出好几种路奇乌斯不知道的魔法。

  还以为瓦蕾莉雅听见这样正确的言论会无言以对,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地说道:

  「总之,你半夜里突然消失,我会担心啦!我还以为你像上次一样突然冲了出去——」

  「我已经没有冲出去的理由了吧。」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担心啊!」

  明明是深夜,瓦蕾莉雅还大声吼叫。

  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溜出王宫,确实是狄米塔尔的过错,但要是事先告知的话,瓦蕾莉雅肯定会跟来。就算向她解释他想不受任何人打扰才没告诉别人,偷偷行动,少女也只会歇斯底里地不断回答:「就算这样也不行!」狄米塔尔对她感到厌烦,摸著后颈咂了咂舌。

  「……!」

  看见这个情景的瞬间,瓦蕾莉雅抽泣了一声,眼眶慢慢泛出泪水。

  「——喂?」

  「…………」

  若是平常,她应该会大吼:「你那是什么态度啊!」然而瓦蕾莉雅却像是大受打击般颤抖著双唇,一语不发地开始啜泣。

  「喂,等一下,喂!」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耶——」

  「我又没说你不担心我。」

  「骗人!我这么担心你,你却完全不了解!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吧!」

  「等一下啦!」

  「而且你冷漠得要命!」

  「不,我是因为——」

  即使四下再怎么无人,这里都是王宫的后方,王宫当然有警备的巡夜人。要是一直大声吵闹,很可能会被发现。

  狄米塔尔皱起眉头,将手放在瓦蕾莉雅的头上。

  「……你稍微注意一点吧。」

  「注意什么?」

  瓦蕾莉雅抬起眼,对狄米塔尔投以怨恨的目光,吸了吸鼻子。

  「这么说有点那个,但你的态度未免突然改变太多了吧。」

  「……态度是指?」

  「总而言之——你别生气喔。你这女人要是太温顺,会惹来许多麻烦吧。」

  狄米塔尔轻轻抚摸著少女的头发,低声继续说道:

  「你原本应该是个强势顽固的女人,就算被我出言讽刺,也会立刻柳眉倒竖地回嘴。如果我只是冷漠对待你,你就泪眼婆娑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吧。」

  「这……你说的或许没错,可是……」

  「直觉强的人,像是殿下,应该会马上察觉到。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我故意表现出跟以前一样的态度。你也注意一下吧。」

  「我做不到!」

  「啥?」

  「你之所以能冷淡地对待我,果然是因为你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吧!」

  「…………」

  狄米塔尔眉心的皱纹加深,他将拳头抵在抱到怀里的瓦蕾莉雅的头顶上,用力旋转。

  「痛痛痛痛痛!很痛耶!」

  「谁教你要说无聊的话。」

  「可是——你完全不肯说喜欢我啊!」

  「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说出口吗?要是被人听到了,事情就麻烦了。」

  「可是,现在又没有人在。」

  瓦蕾莉雅推开狄米塔尔的手,擦拭眼角,仰望狄米塔尔。看见她那渴望的眼神,狄米塔尔沉默不语。

  「——说嘛。」

  「…………」

  「说嘛!」

  「…………」

  「你说嘛——」

  瓦蕾莉雅发出甜美的声音。狄米塔尔一把抱住她的腰,捡起脱掉的衬衫,一跃而起。

  「喂!」

  「看吧……有人来了,安静一点。」

  「咦?」

  狄米塔尔横抱著瓦蕾莉雅,移动到树枝后,屏住呼吸,集中精神聆听四周的动静。

  不久后,踩踏落叶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脚步声有两道,从走路的步调和接近的速度推测,势必是个头娇小的——少女。

  他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后,便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猊下,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两个人该不会终于跨越界线了吧?」

  「跨……跨越界线是指——?」

  「你说话太大声了啦,安洁莉塔。」

  听见这段对话,狄米塔尔确定对方是谁后,便露出微笑跳下树。

  「两位是在找我们吗?」

  「!」

  夏琦菈和安洁莉塔没有提著灯火,慢步前行,被突然降落在眼前的狄米塔尔两人吓了一跳,倒抽一口气,呆站在原地。

  「……不要吓我啦。」

  夏琦菈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口,吐出白色气息。

  「真是的……你们两个都不在房里,害我以为你们是不是私奔了呢。」

  「私……私奔——」

  「如果被逼急了,你会这么做吧!」

  夏琦菈逼近躲在狄米塔尔身后的瓦蕾莉雅,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她的胸口。

  「早就已经完全露馅了好吗!陛下和殿下是因为识相,才什么都没说,大家可没有愚蠢到认为你们在那种情况下,还没发生任何事!话说,要是你们真没发生事情的话,陛下搞不好会痛殴我的儿子说:『你这样还算男人吗!』」

  「等……请……请等一下,巴贝尔猊下!我们两个,才……才没有……那个——」

  瓦蕾莉雅满脸通红试图否定夏琦菈说的话,但因为内心强烈的动摇而口齿不清。这下子别说是否定了,根本是变相的肯定吧。

  或许是觉得瓦蕾莉雅慌乱的模样很有趣吧,只见夏琦菈露出贼笑,到处抚摸瓦蕾莉雅的胸部、腰部和臀部。扣好衬衫扣子的狄米塔尔,苦笑著插进两名神巫中间。

  「请您放过她吧,猊下。」

  「不,可是啊……」

  「您要是戏弄得太过火,就算没到私奔的地步,也可能会逃跑喔。」

  「啊啊,这样我可就伤脑筋了呢。」

  夏琦菈大幅度地点了点头,用力拍了一下瓦蕾莉雅的屁股后,拉紧看起来十分温暖的大衣前襟,缩起脖子。

  「……我说私奔是开玩笑,但是你们大半夜的,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在练习……然后,这家伙似乎是发现我偷偷溜出来,而跑来找我的样子。」

  狄米塔尔拍了拍瓦蕾莉雅的头,立刻回答。先不论安洁莉塔,看来夏琦菈似乎已经察觉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了。那么,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掩饰了吧。

  「小狄啊,我不是不能理解你想隐藏自己招式的心情啦,但毕竟是这种时期,你好歹跟小姐或是我说一声再出去嘛。」

  「要是我事先通知你一声,你一定会来偷看吧。」

  「那当然!」

  「所以我才不告诉任何人啊。」

  唯独这一点,不管对象是瓦蕾莉雅还是夏琦菈,他都不会妥协。藏有无人知晓的绝招,才能在关键时刻帮助瓦蕾莉雅——狄米塔尔如此相信。

  狄米塔尔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说道:

  「……我看粉红铠甲女不在这里,应该是睡死了,什么都没察觉吧。」

  「是啊,就别管那孩子了。在殿下面前,也不好像以前一样把她当作小姐的护卫官啊。」

  「我也是那么想。」

  「反正瓦蕾莉雅小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乾脆解除那孩子的职务,让你们小俩口黏在一起不就好了?」

  「只要猊下肯帮忙劝说,我明天就去拜托殿下看看吧。」

  老实说,狄米塔尔从以前起就开始对将贝琪娜放在自己身边一事感到犹豫。带著刚满十四岁的贝琪娜执行打打杀杀理所当然的危险任务,令他感到过意不去,万一发生什么三长两短,也无法向奇奎交代。当然,贝琪娜有能够应付危险任务,名为巴秋鲁鲁斯的铠甲,但未来与路奇乌斯等人的战役,对她来说实在是负荷太重了。

  瓦蕾莉雅也恢复诚挚的表情说:

  「路奇乌斯大人他们,大概会优先攻击我和猊下,这样下去的话,的确会让贝琪娜也陷入危险之中……所以,还是让她远离我比较好。」

  「……不好意思,你们说的道理在下都明白,不过……」

  安洁莉塔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插嘴道。

  「那个……为什么贝琪娜小姐当护卫官等等的事情,会跟殿下有关系呢?」

  「…………」

  狄米塔尔不禁与夏琦菈互相对视,接著夸张地耸了耸肩。各方面洞察力都不足的瓦蕾莉雅倒也就罢了,明明时时刻刻都跟在以萨克身边,竟然完全没察觉,看来这个秀才在特定方面的感觉还挺迟钝的。

  「我说啊……殿下喜欢贝琪娜,难道你没发现吗?」

  「什么!」

  「咦咦!」

  瓦蕾莉雅与安洁莉塔同时发出错愕的声音。两人果然都没发现的样子。

  「骗……骗人!真不敢相信!我是有隐隐约约感觉到贝琪娜喜欢殿下,但是……」

  「是真的。我也是前不久看见那家伙的真面目后才确定的……殿下动不动就礼遇那家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没错、没错。我也曾经趁那孩子睡觉时偷看她的脸,她要是有魔法才能,肯定能成为神巫候选人,我说真的。」

  「咦咦咦!我到现在还没看过贝琪娜的真面目耶!」

  虽然贝琪娜总是穿著粉红色铠甲,表现出忍住尿意的模样,但她其实是富商亚比奥尔家的女儿。若是她继续健健康康地成长下去,她的美貌公诸于世的话,肯定会有许多贵族向她求婚。以萨克因为害怕事情演变成这样,所以才禁止她脱下铠甲吧。仔细想想,他这样固然自私,但想到比同年代的年轻人早熟的以萨克,把孩子气的占有欲表现在这件事上,狄米塔尔反而觉得很可爱。

  「咦!不过,这种情况会怎么样?贝琪娜是平民出身,要是殿下说想要娶老婆,他们就能结婚吗?」

  「这……这就是身分悬殊的爱情吗……啊啊!说到这里,王妃殿下以前也说过殿下有意中人,指的可能就是贝琪娜小姐喔——」

  「那表示王妃殿下认同喽!」

  「王妃殿下似乎也非常中意贝琪娜小姐,恐怕是认可了吧——」

  「就算周围的大臣高官反对,只要有王妃殿下当后盾,搞不好……!」

  「有可能喔……」

  瓦蕾莉雅和安洁莉塔两人叽叽咕咕地聊得正起劲。对于过去身为神巫候选人,过著与现实恋爱无缘青春的两人来说,能聊身边少女的恋爱问题聊得这么起劲,或许非常快乐吧。虽然很想对她们说,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狄米塔尔反而没出声对两人说话,而是询问夏琦菈:

  「我可以说件完全没关系的事情吗?」

  「咦?是可以啦。」

  「假如雷顿特拉沉睡在离宫的地下……那么祂的『寝室』,或者该说『坟墓』是谁建的呢?他是怎么把雷顿特拉逼到那里面去的?那个地方长得又是什么模样呢?」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夏琦菈歪了歪头,像是在催促什么似地打了一下狄米塔尔的屁股。

  「干嘛?」

  「让我坐在你的肩膀上。年纪一大,腰部就容易冰冷。」

  「就算坐在我的肩膀上,感觉也只有胯下会变温暖。」

  「不要说这种下流的话……其实我本来是想叫你背我的,但顾虑到小姐的心情,才妥协成坐在你肩膀,快点!」

  「是无所谓啦。」

  狄米塔尔一把抱起夏琦菈,让她坐在自己的肩上。夏琦菈紧抓住狄米塔尔的头,说道:

  「……结果,关于雷顿特拉的真相啊,只以亚默德王家口传的形式流传下来,所以陛下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果是过去侍奉雷顿特拉,帝奥斯后裔的奥尔薇特,或许会知道什么其他事情也说不定。」

  「这样啊……」

  「不过,之前那个叫梅尔蒂特的女人对你说的神话,若是照里面的说去,是现在的所有人类把雷顿特拉埋起来的吧?」

  「对。」

  「搞不好,那就是事实——在太古时期,这片平原上存在著雷顿特拉的住所,应该说是宫殿吧,人类怎么样都无法消灭沉睡在那里的雷顿特拉。所以付出庞大的劳力,将一切埋在地下。」

  「最大的敌人就沉睡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却束手无策,我个人只会觉得很恼怒。」

  「还真像你会有的想法呢。」

  夏琦菈在养子的头上托著脸颊,瞥了一眼热烈谈论恋爱话题的两名少女,叹了一口有些寂寞的气息。

  「——太古人类的力量比现代人类还要强大得多。就连那些人类单方面地攻击,也无法消灭雷顿特拉。雷顿特拉是真正的『神』,是创造这个世界,创造帝奥斯,创造新者诺耶斯,发明出魔法的造物主。我想,祂的姿态是我们想像不到的那种存在吧。如果祂愿意永远沉眠不醒,就再好不过了吧。」

  「我会觉得很火大。」

  「历代的国王当中,好像也有几个人的想法跟你一样喔。」

  「怎么说?」

  「其实,就连现在的陛下,在即位后不久,也曾想要亲眼看看雷顿特拉,而走下通往地下的阶梯。」

  「陛下……吗?」

  「嗯——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就回来了。那里的阶梯深入地底,但听说中途被一道坚固的金属墙阻隔,无法继续向前走。奥尔薇特应该也没有通过那里。我想雷顿特拉就在墙的另一端。」

  「既然如此,挖个洞绕过那道墙不就行了?」

  「不知道墙壁的厚度和大小,要怎么挖啊。要是不小心崩塌了怎么办?况且,那条地下通道是只有一部分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不能送施工的人进去。」

  「……对喔。」

  忘记了重要部分的狄米塔尔,终于察觉气温越来越低,便催促瓦蕾莉雅两人,打算回王宫。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城门开启的声音,随后响起了高亢的马匹嘶鸣声。

  「刚才的声音是——」

  「从正门传来的。」

  只有在发生十分紧急的事态时,王宫的正门才会在黎明前的这个时间开启。鲁奥玛依旧被安静的黑暗包围入眠,因此可能是其他城镇或国家紧急派来的使者。

  「回去吧——喂,瓦蕾莉雅!不要一直聊那些低俗的话聊那么起劲。」

  「什么低俗的话——」

  「贝琪娜和殿下的事要保密。要是不小心传出传闻,可能会被顽固的大臣高官反对。」

  「啊,嗯……」

  狄米塔尔肩上坐著夏琦菈,横抱著瓦蕾莉雅穿过树林,一口气跑下斜坡。

  当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踏进圆桌房间时,国王、皇太子和卡琳已经来到那里。

  瓦蕾莉雅现在才对狄米塔尔耳语道:

  「……不知道卡琳有没有发现我们溜出王宫?」

  「对方是卡琳大人耶,当然有发现啊。就算没发现我溜出去,也一定发现你溜出去了。只是,她没那么爱看热闹,不会特地跑来看我在做什么,所以才装作不知道罢了。」

  「……你这是在说巴贝尔猊下爱看热闹喽?」

  「没错。」

  狄米塔尔若无其事地说道后,回头望向房门。

  夏琦菈彷佛刚才才察觉到骚动,清醒过来的样子,搓揉著眼睛走了过来。她的后方也能看见安洁莉塔的身影。

  在四老元鱼贯地走进房间时,以萨克询问瓦蕾莉雅:

  「眼镜鲁德贝克卿完全睡死了,所以就算了……贝琪娜小姐呢?」

  「关于贝琪娜•亚比奥尔,我等一下有事想请求殿下。」

  「小狄你吗?」

  「应该说,我跟瓦蕾莉雅小姐也持相同意见,总之,今晚就让她睡吧。」

  多亏夏琦菈从旁帮腔,以萨克虽然感到疑惑,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国王穿著睡衣,外面套上一件厚长袍,凝视著滩在圆桌上的书信,皱起眉头。看来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态是事实,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困惑。

  「啊……」

  在平常的成员几乎到齐后,国王这才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大概是发现自己一直站著,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坐下吧。

  「刚才比拉诺瓦紧急派来的使者到了。」

  「比拉诺瓦派来的?」

  坐在瓦蕾莉雅旁边的狄米塔尔,疑惑地反覆思索。可能是对此时冒出比拉诺瓦的名字感到意外吧。老实说,瓦蕾莉雅自己也完全忘记它的存在。比拉诺瓦没有神巫,应该不会遭到路奇乌斯等人的袭击,事实上,当同盟各国的军事设施接连遭到袭击时,比拉诺瓦也非常平和,风平浪静。

  「……你们也还记得以萨克在比拉诺瓦逮捕但丁•瓦利恩堤的事吧。」

  听见这句话,瓦蕾莉雅瞥了一眼卡琳,但人称寒冰之美貌的盟友,面不改色地直视著国王。

  「我国将瓦利恩堤家的少爷囚禁在帝玛后,比拉诺瓦似乎就谣传是我国谋杀了他。虽然不知道是谁造的谣,但姑且不论这件事……问题在于,现在又传出了新的流言。」

  「新的流言……是指?」

  「应该被杀害的但丁•瓦利恩堤,实际上还活著,为了解放沦落为亚默德傀儡的祖国,率领义勇军归来……真是愚蠢的流言。」

  同盟的准加盟国比拉诺瓦,面临战争时,仰仗亚默德和帝玛防卫。而比拉诺瓦则必须负担两国一部分的军事费用作为代价。像但丁这样对此感到不满的人存在著一定的数量,这是事实,但相对地,比拉诺瓦的国民可以不用服兵役,只单方面地说亚默德的不是,或是说亚默德将比拉诺拉当作傀儡,瓦蕾莉雅认为不尽然如此。

  财务大臣卡帕罗斯卿轻轻咳了几声后,说道:

  「……因为现在比拉诺瓦的经济,暂时进入停滞期啊。即使国土再怎么与战火无缘,当国家飘散著这种闭塞感时,民众之间经常会产生期待英雄出现的言论。」

  「哎呀……再加上比拉诺瓦的马里亚诺陛下,该怎么说呢……对我国来说是很好应付啦,但看在国民的眼里,则是一个不可靠的为政者吧。」

  外务大臣巴尔札利卿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那位比拉诺瓦的马里亚诺陛下,说自己怎么样都平定不了,央求我国替他想想办法。」

  「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在各种流言满天飞之后,比拉诺瓦那少得可怜的国军内心开始感到不安,变得几乎没办法管制。」

  以萨克啜饮了一口端到各自面前的热牛奶,朝向天花板吐出微白的气息。

  「说是那个国家的军队,总数也才不到五万人吧,总之,听说他们固守在各自的据点,不断向王宫送上建白书或是斩奸状……简单来说,就是爆发对现状的不满吧?」

  「竟然要我国平定这种情况……未免有些太自私了吧。」

  明明室内的气温还没完全变暖,依然透著凉意,卡穆尼亚斯额头却冒出汗水。他用手帕吸取汗水,平常神经质的表情透露著困惑之色。

  「话虽如此,一旦他们发生战争,我国和帝玛必须出兵保护比拉诺瓦的王家和他们的国民、国土,毕竟这是自古以来的约定——到处引发骚动的,正是不满那个约定的一部分国军,但我们也不能不出面处理。要是不小心波及到我国,事情就麻烦了。」

  「可是陛下……」

  卡琳微微举起手,向国王提出她的意见:

  「虽然是比拉诺瓦国王的请求,但若是我国介入这件事,结果亚默德军伤害到比拉诺瓦军的士兵,就算暂时平息了混乱,将来也有可能会留下祸根。」

  「关于这一点嘛,对方应该也纹尽脑汁思考过了——他希望我国派遣军队,并且让猊下一起前去巡幸。」

  「咦?是要我们去比拉诺瓦吗?」

  「虽说成为了准加盟国,但听说比拉诺瓦的人还挺虔诚的。」

  狄米塔尔从旁淡淡地说道,他的声音和瓦蕾莉雅的惊讶声重叠在一起。

  「比拉诺瓦人对亚默德反感的根源,本来就来自于自国原本存在的神巫名额,被亚默德抢走的屈辱感吧。换句话说,比拉诺瓦的人民总是渴望神巫的存在,可说对神巫的尊崇非比寻常。」

  「没错。比拉诺瓦王家也明白这件事,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吧。」

  「那让我去吧。」

  卡琳如此说道后,所有人的视线便集中在她身上。

  「等一下,卡琳!这样不会很危险吗?」

  「对不起,瓦蕾莉雅。谢谢你担心我,但既然要神巫出面才能平息这场骚动的话,那么这不是巴贝尔猊下和你,而是我的工作。」

  「的确,由我或是瓦蕾莉雅小姐出面感觉不太适合呢。」

  夏琦菈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

  现在亚默德拥有的神巫名额——更精确的称呼似乎叫作「圣座」——有三个,一个是亚默德本来拥有的,一个是过去罗马里克王国拥有的,另一个则是比拉诺瓦让渡的。其中亚默德原本保有的圣座由夏琦菈,罗马里克的圣座是瓦蕾莉雅,而比拉诺瓦的圣座则是由卡琳坐拥。被亚默德合并的罗马里克人民,之所以会特别敬慕瓦蕾莉雅,是因为瓦蕾莉雅是理应坐上罗马里克圣座的正统神巫,同样的,既然理应坐上比拉诺瓦圣座的神巫是卡琳,那么在这次的场合巡幸比拉诺瓦,也是卡琳的职务——自然是这个道理。

  只是,即使如此瓦蕾莉雅还是担心卡琳的安危。如今比拉诺瓦的人民是否还那么重视亚默德出身的卡琳,还是未知数,况且既然传闻那个但丁会返回比拉诺瓦,瓦蕾莉雅反而觉得绝对不能让卡琳去。

  就在瓦蕾莉雅打算说出她的想法时,以萨克比她早一步开口:

  「……因为还没有证实,所以是不确定的情报。」

  「什么情报?」

  「之前到帝玛迎接鲁德贝克猊下她们时,听说了关于黑衣袭击者的危险消息。」

  「是指之前袭击那对没用的双胞胎神巫,清一色是女人的刺客吗?」

  「就是她们。我将至今收集的情报汇整过后,发现这群全是女魔法士构成的贼人,在一连串的军事据点袭击事件中被目击到几次。也就是说,可以推测这个集团和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有关系。」

  瓦蕾莉雅听见这句话后,突然有些在意地望向狄米塔尔的侧脸。因为前几天出现在狄米塔尔面前的他的阿姨——梅尔蒂特,也是身穿斗篷与短披肩的黑衣女魔法士。那个贼人集团与奥尔薇特有关这件事,恐怕几乎是事实吧。

  「那群女人可能帮助了但丁•瓦利恩堤逃亡……总之,就是这样一个情报。」

  「这样的话,卡琳不就更加危险了吗!」

  瓦蕾莉雅忍不住拍打圆桌,站了起来。

  「这个嘛——这也就是说,是那个吧?就是,总之……那些贼人和前本院长以及但丁是一伙的吧?」

  「更麻烦的是,悠尔罗格似乎跟他们有牵扯。」

  「……您说什么?」

  至今为止板著一张脸的加利德卿,抽动了一下他的粗眉。

  「协助但丁的比拉诺瓦青年贵族-好像在海德洛塔被逮捕了,根据他所提供的情报,一连串的袭击事件是悠尔罗格在背地里指使。不过,说是证据,也只有那个男人的证言而已,但西吉贝尔特专程以私信的形式通知我,我想应该不会有错。」

  「所以,但丁•瓦利恩堤将率领义勇军回到比拉诺瓦的传闻,也并非全然是无稽之谈……不过,我想以此为前提,请鲁德贝克小姐前往比拉诺瓦,可以吗?」

  国王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并非请求或是命令,而是姑且再次确认这已经决定的事项。站在亚默德的圣与俗,双方顶点的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他所说的话有著不由分说的重量。

  「但丁的目标恐怕是我吧。」

  卡琳从椅子上站起,微微行过一礼后回答:

  【插图】

  「叛乱等等的终究只是顺便……这么说,或许有些自负,但我想应该没错。因为我很了解他。但丁绝对不会忘记我摧毁了他的野心。」

  「卡琳……!」

  「对不起,我已经决定要去了。」

  卡琳望向瓦蕾莉雅,莞尔一笑。

  「我的祖母是比拉诺瓦人,所以我比你们更了解那个国家的事情……况且,换个角度来想,留在封印旁边的你和巴贝尔猊下,反而更加危险吧。比起跟前本院长再次交战,我宁愿选择跟但丁交战十次。」

  或许是想减轻瓦蕾莉雅的忧虑吧,卡琳开玩笑地如此说道,然而瓦蕾莉雅却完全笑不出来。

  「——陛下,前往比拉诺瓦时,我想请加利德卿指挥同行的军队,可以吗?」

  「军务大臣吗?」

  国王皱起眉头望向加利德卿。受到指名的加利德卿本人,也有些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指定他是有什么理由吗?」

  「如果因为我的巡幸而因此平定了比拉诺瓦的混乱,那是再好不过了,但如果平定不了,也必须尽可能避免战斗。思考到这一点,我想名震诸国『铁骑将军』加利德卿的名号,或许能削弱叛乱分子的斗志,帮助战争早期终结。」

  「嗯。」

  「——而且,这可能也是前本院长为了削弱亚默德防卫的计策。若发生紧急事态,必须在前往比拉诺瓦的途中立刻返回亚默德,凭加利德卿的行军速度,就不需要担心。」

  「喂,巴尔若尔,人家对你赞不绝口呢。」

  国王亲昵地呼唤加利德卿的名字,贼笑道。年轻时期与加利德卿并响征战沙场的国王,用不著卡琳称赞,也肯定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实力。他的笑容,是对卡琳赞扬战友的能力而感到无比欢欣的那种笑容。

  而加利德卿则是故意不断地假装咳嗽后,拍了拍他厚实的胸膛。

  「在下没有任何异议。只要陛下允许,我立刻就护送鲁德贝克猊下前往比拉诺瓦,轻而易举地剿灭那些不肖的叛乱分子。」

  「喂,首先要和平地解决吧。你可别忘了带卡琳小姐去的意义啊。」

  「当然,微臣明白。在下只是表现出自己的干劲罢了……」

  「也罢。那么,你们两位立刻准备出发。如果这真的是奥尔薇特计策中的一环,那么她这几天或许会做出什么行动。各位不要怠慢,做好迎战的准备!」

  「是!」

  在国王严厉的一声号令下,卡帕罗斯卿和卡穆尼亚斯卿立刻互相商讨要如何筹措派兵前往比拉诺瓦的预算,巴尔札利卿著手拟定写给比拉诺瓦王的亲署信函草稿。率领军队的加利德卿自然不用说,则是率先带领副大臣等人冲出房间。

  「卡琳……」

  瓦蕾莉雅再次呼唤卡琳,于是,卡琳耸了耸肩回答:

  「……我得先叫醒佩托菈才行。要是她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期间决定了新任务,肯定又会生气地大吼了。她不久前还想著要辞掉纹章官呢。」

  「这眼镜女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当鲁德贝克猊下的纹章官,应该比当柯斯塔库塔猊下的纹章官还来得轻松多了呢。」

  狄米塔尔开玩笑地如此说道。瓦蕾莉雅踩了他一脚后,握住卡琳的手。

  「你总是精明能干,这次也没问题吧?」

  「对不起,你以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精明能干的反而是你吧。」

  卡琳轻拍瓦蕾莉雅的下巴,转过身。

  「你也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吧。」

  狄米塔尔站在瓦蕾莉雅身边目送卡琳,盘起胳膊叹息道:

  「——其实,但丁当时就应该被处死了。之所以只囚禁他,无非就是因为卡琳大人向陛下求情。所以,她才会感到自责。要是交给别人执行这项任务的话,她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我……大概能了解她的心情,不过……」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无法释怀吗?」

  「我从以前就一直很在意了。」

  瓦蕾莉雅仰望狄米塔尔,再次使劲地踩了一下他的脚趾。

  「为什么你称呼卡琳都会加上大人!称呼我时就叫我你这家伙、小丫头,要不然就是我家猊下,未免太奇怪了吧!」

  「老实说,因为以前的你根本不值得尊敬啊。」

  「你说什么!」

  或许是多亏靴子很坚硬吧,不管被踩几次脚,狄米塔尔都一脸不痛不痒的样子,这又令瓦蕾莉雅感到更加火大。仔细回想起来,瓦蕾莉雅一开始见到狄米塔尔时,之所以会老是顶撞他,大概就是觉得他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是在瞧不起自己的关系吧。现在她觉得当时的自己会被瞧不起也是无可厚非,但是,如今再次直接听到这种评语,还是会感到刺耳。

  正当瓦蕾莉雅想要将自己的这种心情老实告诉狄米塔尔,而打算开口的时候,狄米塔尔却伸出手,用大拇指按住她的眉心。

  「……咦?」

  「别皱眉。要是生出皱纹就不好了。」

  狄米塔尔如此说道后,轻轻抚摸瓦蕾莉雅的脸庞。真的像是要抚平皱纹似地,用手指抚顺她的眉心、眼尾、下巴以及脸颊一带。

  「…………」

  瓦蕾莉雅完全忘记自己为什么生气,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真的像个傻瓜一样,怔怔地凝视著狄米塔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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