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很讨厌他。
讨厌讨厌讨厌。
讨厌到一直思考著他的事情。
我曾经──很讨厌他。
*
当我懂事时,我的身体便与同年纪的孩子明显不同。
是先天性的脑性麻痹。
这个疾病带来了慢性的身体不适,以及宛如木棒、永远不能动弹的双脚。
然而,当时我对这样的人生并没有特别感到不安。
「千秋,你的状况如何?吃得下午餐吗?」
「嗯!我肚子饿了!」
父母当时对我非常温柔,现在仔细一想,似乎已经到了宠溺的程度。
年长我三岁的姊姊都会因为嫉妒而刁难我,或许真的很夸张。连自己都有所察觉,我就是生长在这种人人称羡的环境。
「千秋,来玩吧。」
「我立刻去!」
而且,当时的我也拥有朋友。
是住在附近的同年纪的女孩子们玩。她们经常到我家来玩,也会推著轮椅带我出去玩。当时的我真的是很爱笑的孩子。
然而──
「喂!我们要踢足球,你们去别的地方!」
「哇,是隼人同学。」
「干嘛!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隼人同学才去其他地方!」
只有一个人──
是我怎么样都难以喜欢的男孩子。
「少啰嗦!我将来要成为职业足球选手!给我闪开!」
日向隼人。
他可以说是我的天敌。
住在我家附近,是跟我同年纪的青梅竹马。
明明个子矮小,但嗓门不但很大,态度也很狂妄。
身为孩子王的他,受到我们女生圈子的讨厌。
这也是当然的,谁叫他个性傲慢又嚣张又我行我素。虽然日后他在学校变成受到众多少女爱慕的对象,但还是小学生的我们还不明瞭何谓恋爱,经常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起争执。
其中,每次都是坐轮椅的我成为被他欺负的对象。
「哼!不听我的话,我就要这样对付你!」
「哇!住……住手!」
小孩子其实很残酷。
他用力踹飞我的轮椅,擅自转动手推轮,让我连人带轮椅摔倒在地。无法动弹的我是不晓得体谅他人的野孩子的绝佳目标。
「隼人同学好差劲!快道歉!」
「千秋生病了耶!」
「呼嘻嘻嘻!懊悔的话就追上来啊!」
然后──
最后总是我被独自抛下,大家冲去追隼人同学。气呼呼的朋友不曾追上隼人同学过,因为他从小运动神经便特别发达。
「嘿!圆点!」
「讨厌!去死!」
「呜呜……拉我起来啦……」
只听得见朋友从远处传来的尖叫声,现场只剩下抽抽噎噎哭著的我,以及躺在旁边的轮椅。朋友全被隼人同学抢走,他今天也用响亮的嗓门大喊出内裤的颜色。
(我绝对……绝对不原谅他!)
我对著流下的泪水发誓。
我真的──很讨厌他。
我们的关系是在小学三年级时产生了变化。
「月村同学,你今天也能留下来上课吗?我想帮你补回因为住院没上到的进度。」
「好,我明白了。」
年满九岁的轮椅少女。
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称为朋友的人。
原因是无聊至极的迁怒。我因为身体不适而长期住院,恣意大发脾气,不光是对家人,连没有来探望自己的朋友也成为攻击对象。结果,久违回到校园,却发现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月村同学,呃……换个话题,你跟朋友处得好吗?」
「老师,请放心,没有问题。」
我应该是从这个时期开始使用敬语。
不光是老师,对家人、朋友、同学也是。
这是在对孤零零的现实表达不满、表达抗议。对担心自己的老师也用这种傲慢的态度,我过著孤独的生活。
然而──
「嗨♪留下来用功真累人啊~」
(……唔。)
然而却有一个人──
让我怎么样都不想对他使用敬语。
那是在某天放学后──我独自在教室等待老师时的事情。
「喔,千秋也变成笨蛋一族啦?嘻嘻嘻。」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还有,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吗?」
与来到教室的他一对上视线,便开始唇枪舌战起来。
日向隼人。
我在世界上最讨厌的这个人,由于是世界上最笨的人,所以跟我一起被留下来补课。
升上小学三年级的他依然没有太大改变。
总是静不下来,整天讲个不停,四处跑来跑去。
仍维持矮小的体型与硕大的嗓门,被女孩子讨厌,爱掀女孩子的裙子,与以前完全没有改变。
然而只有一件事──
只有一件事不同。
「吶,千秋,今天可以去你家吗?我们一起玩吧。」
「不要。为什么要让你来我家?」
不知为何──
从这时开始,他变得格外爱缠著我不放。
顾虑到没有朋友的我──但我想应该不是这样。他感觉不像是会思考这种复杂事情的人,感觉比较像是出于内心的单纯表现。
可能会被笑是自作多情……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对我抱有异性意识。可能真的只是我自作多情。
「一下子有什么关系。好不好?我会请你吃东西。」
「我不是说不要了。不要对我说话。」
然而,当时的我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用冷淡的态度地回应他。
因为我已经发誓了。
对著年幼的自己、对著懊悔的回忆、对著滑过膝盖的悲痛眼泪。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原谅他──
可是,我的这股决心轻易便被推翻了。
「啧,真无聊。话说回来,千秋的裙子会不会太长了?短一点比较好吧?」
「要是没有某个色狼的话。还有,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小千♥」
「……恶心。」
「嘻嘻嘻,你也可以喊我的名字。」
「才不要。」
我们的对话内容相当无聊。
这时,他突然说了一句话。
「你的脚还没有痊愈吗?」
「────咦?」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他的这句话真的太过突然。
彷佛带著寂寞、带著悲伤、带著懊悔。
平常的那张笑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第一次看见与听见的表情与声音。
或许因为这个突然的展开而乱了手脚,于是我慌张了起来,意气用事地说道:
「一……一辈子都不会痊愈了。我这辈子只能坐轮椅,永远无法走路。」
冷酷的语气中彷佛带著责备。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便感到后悔。
「……对不起。」
「什────」
他哭著道歉。
他忍著盈满眼眶的泪水,发自内心悲伤地说道。我立刻恍然大悟,他是在为小时候的事情道歉。我以为他老早就忘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我一直这样认为。
「……没关系,我没有在生气。」
(──咦?)
我边说边质问自己。
决心呢?
懊悔呢?
不是怒气冲冲地说绝对不会原谅他吗?
然而这些跟眼前的景象相较之下,显得微不足道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为了自己哭泣。
这件事──告诉了我,孤零零一人还是很寂寞。
「……好喔。」
「咦?」
「……我说你今天可以来我家玩。」
「唔!真的吗?」
忍不住想怀疑他是不是假哭。
他立刻恢复平常的笑容。
「好,那走吧,现在立刻就出发。直接跷课。」他边说边推著我的轮椅跑了起来。
「喂,不可以!怎么可以跷课!」
我出声抗议,他却完全置若罔闻。
「没关系,没关系!人生应该顺著心情啊!」
他说道,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看见他那个模样,被他推著轮椅回家的我只能感到错愕。
然而──
我莫名涌上了一股不曾感受过的奇妙激昂感。
「…………」
他推著轮椅踏上回家的路上。
印象中正值初夏时期。
头顶上的天空既蔚蓝又高阔。
背后衬著天空,让他矮小的身体变得无比庞大。
(这是……)
露齿而笑的那张脸,似乎撼动了我。
有个微小的声音一直干扰著心跳声。
这股心情究竟为何──我是在很久过后才晓得。
「真是的,隼人同学是笨蛋。」
「啊哈。千秋,我这是天生的。」
这是──
我跟隼人同学久违多时的重逢。
我们之后感情并没有变得特别要好。
维持著平凡无奇的同学关系。
我们会一起留下来补课。
我会教不擅长念书的隼人功课。
因为某次不经意的对话,让隼人的功课变得比我更好,换成是他教我功课。
还会一起共度休息时间,一起上下学。
除此之外……会进出彼此的家,假日两人一同出门。
就是这么普通又平凡的关系。
感情没有特别要好,俗称的普通朋友关系。
之后我回想了这件事。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一直认定这是平凡的关系。
「月村同学跟隼人同学是在交往吗?」
「咦?」
是升上国中不满一个月的事情。
我仍没有朋友,无法融入班上,某天放学后有个来自其他国小的同学向我搭话。是个外型出众的美女,感觉自尊心很高,形同是班上的领导人。
交往?我?跟隼人同学?
「不,我们并没有在交往。」
「骗人。因为隼人同学炫耀上个星期天跟月村同学一起去了水族馆──」
「那又怎样了?」
「什么──那……那不是约会的意思吗?」
「约会?」
于是──
我终于察觉到了。应该说,不得不察觉。
回过神后,发现班上的女孩子都竖起耳朵偷听著我们的对话。从气氛来看,并非是出自单纯的好奇心。
「嗨,千秋,我们一起回家吧♪」
「啊。」
结果,刚好挑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的不是别人,而是隼人。
他不知不觉间个子变得比我还要高,长相也增添了一丝男子气概,是个发型时髦的男孩子。露齿而笑的那张脸,让我的内心有股无法言喻的安心感一涌而上。
同时,方才态度强硬的那名少女,现在则红著脸低下头。
班上的女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那个模样,那般状况。
终于──我终于察觉了。
「隼人同学。」
「嗯?」
「原来──你是帅哥吗?」
「……千秋,你的头壳是撞到了吗?」
不需要他的提醒。
我有种脑门被狠狠击中的感觉。
发现这件事后,我的国中生活变得有些辛苦。
诚如之前所说,我原本便不擅长与人来往。结果我却独占了全年级最受欢迎的男孩子。无意间造成的这个状况,当然让同学感到忿忿不平。
结果──
虽然称不上是霸凌,但国中时期的我一直遭受近乎霸凌的攻击。
(……又来了。)
再次来到某天放学后。
我从厕所回来后,发见桌上满是垃圾。
或许是不敢对身为残疾人士的我动手,然而,每天都会受到这类骚扰、排挤、漠视等精神攻击。我叹著气,收拾桌上的垃圾。
可是──
当时的我并没有对自己身处的状况感到很在意。
这是因为──
「嗨,千秋!今天放学要绕去书店逛逛吗?」
「啊,隼人同学。好啊,我也有想买的书。」
一如往常的时间点与声音。
充满活力地出现的人是我的青梅竹马隼人同学。他理所当然般地握住我的轮椅,「GO!GO!」边喊边推著轮椅前进。
这幅光景──
这个状况──
「凭什么……净是月村同学。」
「好羡慕……」
(……这可不是我的错。)
我重新见识到隼人同学的人气。
老实说,我当时充满著优越感。就算多少受到欺负,但相对的,可以独占隼人同学。只要这么一想,霸凌行为充其量也只是羡慕与嫉妒的体现。虽然形容方式不太妥当……她们彷佛是坏心眼的后母与姊姊,而我则是灰姑娘。
然而──
「王子……吗……」
「嗯?千秋,你说什么?」
「没事。」我边回答边陷入思考。
若我是灰姑娘,隼人同学就是王子。我回想起刚入学时的那句话。
『月村同学跟隼人同学在交往吗?』
(……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我们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
我转过头,抬头看向背对著太阳的少年。
仔细观察后,发现他确实有一张可爱的长相。清爽又讨人喜爱,笑容十分迷人。充满活力又温柔的地方,果然能够刺激母性本能。
然而──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还是能够──
我还是能够很笃定地这么说。
这不是恋爱,我没有在谈恋爱。
虽然他对我很温柔,可是称为恋爱似乎显得太亲近。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明瞭恋爱。即使思考他的事情,浮现在脑海的只有他小时候幼稚又顽皮的模样。态度傲慢又嚣张,自以为是又我行我素……
「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咦咦!为……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哼,没事。」
我不悦地别过脸去,隼人同学对我突然的态度转变感到困惑,连忙试著用各种话题来取悦我。可是,我完全没有赏脸。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因为──
「没错,我讨厌你。嗯。」
「喂……你从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我自信满满地对一脸困惑的隼人同学这么说道。
然而,这个想法瞬间便瓦解了。
「叽叽叽……」
「隼人同学,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在某个假日的黄昏时分。
我们两人在街上闲晃,回家时刚好经过一座可以眺望城镇的小山丘。夕阳太过美丽夺目的关系,「我想要在更前面欣赏」我这个任性的要求,正是一切的开端。
这座可以将街景尽收眼底的小山丘,只设有不牢靠的栅栏,而且还呈倾斜状,所以轮椅继续前进会显得过于危险。可是,我想要在更前面欣赏夕阳时分的街景。
这么一来,最理想的方式是由男孩子抱著走到前方欣赏景色。
所以现在隼人同学正抱著我……
「千……千秋……你是不是吃太多了?」
「才不是!是你的手臂太瘦弱!」
完全没有挥洒青春的感觉,我们互相推卸责任。
我可以发誓,我才不会胖。虽然隼人同学的个子比我高大,但跟同年龄层的男孩子相比明显矮小,所以问题无疑是出在隼人同学身上。结果却牵拖到我身上,我果然还是非常讨厌他。
(我果然才没有谈什么恋爱,谁会喜欢上这种不可靠的男孩子。)
隼人同学抱著我前进,我则在内心这么告诉自己。
假设在不久的未来,出现有个可以轻松将我抱起的男孩子。
要是真有那种人,比起隼人同学,我肯定会喜欢上那个人。不但个性温柔,个子高又有力气,要是有这种人,隼人同学完全无法与之比拟。换句话说,这证明了我根本没有喜欢上隼人同学──
「哇喔喔!果然很壮丽!」
「哇啊……」
正当我思考著这些事情。
隼人同学终于来到瞭望台的最前端。邻海的城镇在夕阳余晖下,被染上温暖的忧伤颜色。
宁静又祥和,然而却流露著一抹孤寂。
无可取代的时间围绕著我,逐渐西沉的夕阳带来一股焦躁感,彷佛──宝贵的事物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著。即使如此,我仍想要永远沉浸在夕阳景色之中。为什么,为什么世界是如此的美丽。
「千秋。」
就在这时。
「什么?怎么了──啊!」
「…………」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什么……什么……什么……!」
「嘻嘻嘻嘻,是你自己要发呆~」
隼人同学──
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身体发热了起来。头脑无法正常运转。脸颊上的触感迟迟没有消失。
他……他做了什么──什么?
「你做什么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嘿嘿嘿!因为你很可爱嘛♪可以再来一次吗?」
「喂──不要……给我住手!我要捏你喔!」
做什么?我听不懂,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我明明这么坚信著。
坚信著这不是恋爱,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坚信著自己讨厌他。
我的决心再次──轻易地被他推翻。
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希望再被他亲一次。被男孩子抱著的自己、被男孩子亲吻的自己,自己──居然会为自己身为女孩子感到喜悦。
我绝对不愿意相信这些。
「我果然……果然还是讨厌你!」
…………
……隔天。
我不知为何买了音乐播放器跟耳机。
是喜欢的连续剧的一幕场景,一对男女分别各戴著一支耳机,紧贴著彼此的脸庞。到了最高潮的那一刻,男方亲吻了女方。我知道这不像我的作风,但这是我内心中理想的情侣模样。
于是,我忍不住想尝试看看。
并非是抱著期待。
只要尝试看看就能够明白。从小学三年级开始,这个一直干扰著心跳声的神奇声音究竟为何。我终于可以找出真相了。这不是恋爱,我才没有喜欢上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我讨厌他……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过去的时光是那么地璀璨光辉。
之后我的人生宛如跌入谷底般,深陷绝望之中。
国中三年级时,我的双脚奇迹似的可以稍微移动了,只要加以复健,或许能够走路。
然而,这个好消息反而将我逼入绝境。
好辛苦、好痛苦、好难受。
我脆弱的心灵无法承受复健的痛苦。我选择放弃,逃离这一切。
双亲责备这样的我,或许是发现必须严厉对待我才行。可是,这只是加深了家人之间的鸿沟。我跟姊姊的关系也一直恶化,最后我只能诅咒自己半吊子的双脚。
隼人同学成为我唯一的救赎。
我极其所能地依赖他。
因为他这么对我说。
你不需要走路,我会一直帮你推轮椅。
他也这样对我说。
你不需要交朋友,我会一直待在你身旁。
既然如此,这样就够了。就算不被父母与姊姊谅解、没有任何朋友。
就算会永远持续下去,活在没有朋友的世界。
我还有隼人同学。隼人同学会一直在我身旁。
既然如此,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他不会从我的身旁消失。
我们两人的时间会永远持续下去。
于是,我一直依赖著隼人同学。
不断依赖,不断依赖。
依赖到无以复加。
突然有一天──
报应降临了。
「月村同学……每次来探望你的男孩子出了车祸……」
那天护理师显得十分慌忙,年纪尚轻的护理师利用工作空档跑来告诉我这件事。直到她被叫走之前,我仍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骗人……骗人。」
我喃喃自语著,但内心已经明白了一切。
之前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车祸。
答案只有几种可能性。
「隼人同学……等等……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绝望朝我席卷而来,我无法走路,甚至无法一个人走到病房角落的轮椅。明明有可能可以走路,明明有机会可以走路,结果我选择逃避──
「来人……来人啊!帮帮我……帮帮我!」
对崩溃呼喊的我伸出援手的是同病房的老婆婆。
竟然让年迈的病人做这种事,当时我有好好道谢吗?当时的我焦急到甚至想不起这些事。
好不容易坐上轮椅,我立刻前往电梯。
这里是六楼,手术室位在一楼与二楼。急诊患者应该是在一楼。我在电梯前这么心想。
然而,却挑在这个时候。
电梯一直没来,不知道在拖拖拉拉什么,停在上面的楼层。逐渐加深我的绝望。
要是可以爬楼梯。
要是双脚可以爬楼梯。
要是拥有可以爬楼梯的双脚。
至今不曾这么懊悔过,甚至厌恶起一直以来只会依靠其他人的自己。
「快一点!隼人同学要死掉了!」
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我放声大喊著,等到我搭上电梯时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
于是──
「啊…………」
当我抵达手术室时,他的家人站在前方。
失去儿子的父母崩溃大哭。
见到这一幕,我顿悟了一切。
他,隼人同学他──我最讨厌的青梅竹马。
已经从这个世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记得之后的事情。
回过神后,只剩我留在冷冰冰的走廊上。
好冷,好暗,好想死。
漆黑笼罩了整个世界。
「隼人同学……就算我继续活下去──」
没错,当我正要做出什么决定时。
没错,当我正要放弃什么时。
要称为救赎,显得太过残酷──那个人出现了。
「将你一半的寿命分给他吧?」
「咦──」
那就是什么?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希望,抑或是绝望,我至今仍会时常梦到。
这是──我与隼人同学的第二次机会。
同时,成为了认识「他」与「她」的契机。
「要去见他?我吗?」
是在即将入冬的寒冷日子。
之后──半年前左右的那一天,我们突然展开了双心同体生活。已经去世的隼人同学不知为何每隔一天便会占据我的身体,我们过著透过录音器互动的奇妙生活。
在这段期间,发生了超乎预期的展开。
『真的啦!除了我们以外,也有其他双心同体的家伙!我约好要跟对方碰面,希望千秋可以赴约。』
从戴在右耳的耳机传来昨天的我留下的讯息。
充满活力的语气与平常的他一模一样──然而,声音却是我的,我至今仍无法习惯这个不可思议的感觉。
话说回来……咦?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双心同体的人?真的吗?
『千秋,我要跟你说有些严肃的事情。我还是认为你需要朋友。至今我认为只要有我在就够了──但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正如你所知,我复活的时间已经确实在减少,所以这是一个机会。若对方跟我们抱著同样的痛苦,千秋一定可以跟对方成为好朋友!千秋,你要跟那家伙──成为朋友。』
「……这种事情……」
接下来他说了这段话。
听完讯息,我不知叹了第几次的气。
可以藉著双心同体生活不用跟隼人同学天人永隔,让我真的感到很感激。无论是什么形式都好,只要仍可以跟他一同活下去。我是发自内心感到庆幸。只要他仍待在我的身旁、仍愿意留在我身旁,即使无法相见,必须靠某种形式来联系彼此,无论要牺牲多少寿命我都在所不惜。至今我仍是真心这么认为。
可是──同时这也带来了新的烦恼。
被禁锢在不良于行的身体里、因为隼人同学的死,在学校遭到孤立与拒绝上学。以及……必须面临其中一方必须消失的残酷命运。徵兆已经出现。迟早将会面对那一天。正如画室日志上所写的──我与隼人同学即将在不久的未来面临永别。
不要,我不想跟他分开。
我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可是,却无法实现。
我不可能活在没有他的世界。然而,也不能让他被困在这具身体,自己却消失。我已经……不需要朋友。藉由交到朋友,让自己做好承受失去你的心理准备,我也不愿意去这么做。我……我真正所期望的是──
「…………」
然而──
结果我还是无法反抗隼人同学,只好去见另一对双心同体组。
当天。
提早三十分来到约定地点的车站前,我躲在角落窥视著状况。
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手机收到通知已经抵达的邮件。
『我是今天跟你有约的坂本。我抵达车站了,你在哪里?』
接下来描述了坂本同学的服装特徵,看到邮件后,回信前,我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应该不是讨人厌的人吧,从他提供的服装特徵来看,似乎是名男性,而且好像不是轻浮的人。话说回来,不知道岁数是否接近。
我抱著不安,移动著视线,一心祈祷著自己的猜测会落空。以正面意义来说。
于是,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左顾右盼了十秒钟左右。
终于发现了坂本同学的身影──
(咦──什……什么?)
──我感到战栗。以负面意义来说。情况真的糟到了谷底。
骗人。骗人的吧。告诉我这是假的。
当时我会有那种想法也是情有可原。因为,今天即将见面──而且被迫要跟他成为朋友的坂本同学,他的外表……
超级!惊人无比!
他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凶恶小混混!
长浏海遮掩著眼神凶狠的双眼。
身高远比隼人同学要高上许多,身上散发著一股俨然就是流氓的气息。而且不时喃喃念著「要……练习……笑容才行」。
──狰狞一笑。
于是──
他毫无畏惧地露出恶魔般的微笑。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竟然……竟然叫我现在要跟那种人单独交谈。
(怎么办……会被侵犯……)
我忍不住感到想哭,最后凭本能做出相当卑鄙的行为。
我寄邮件告诉坂本同学自己是刚好出现在车站前的清爽少年,想藉由他的反应来确认是否能够守住自己的贞洁。
结果──
「你……你好可爱喔!是我的菜!啊哈哈!」
(咦?他真的说了?)
「喂!你对我的男朋友胡说什么啊?」
(奇怪?面对女孩子却在发抖……?)
「等等!我一直想见你!你知道我有多么──」
(……感觉他快哭出来了。)
「恶心死了!去死!」
(啊,果然真的哭了。)
「……………………」
…………
俗话说不应该用外表去判断一个人,刚刚的发展让我理解到这句俗语是正确的。
不要紧,看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侵犯。
因为那个人──只是个胆小处男。
(总之姑且先听他说说吧。)
「没想到你真的会照做。你那副滑稽的模样,让我看得很愉快。」
「────哇唔!」
我并不想跟他成为朋友。我已经决定不交朋友──毋须活在没有隼人同学的世界。
他听到我的声音吓了一跳,表情僵硬地转了过来。
意外的是,仔细一看,那张苦瓜脸其实长得颇为帅气,而且紧握著暖暖包的那只手,莫名给人有种温柔的印象。
然而,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不打算跟他成为朋友。
永远无法走路,孤零零一个人。
一想到隼人同学,我便如此下定决心。
「坂本同学,初次见面。我就是与你相约见面的月村千秋。」
「你是…………千秋…………小姐?」
之后我才体悟到一件事。
今天的这一刻、这个瞬间。
在瑟瑟寒风的吹拂下,枯叶漫天飘舞。
我──有了一个美好的邂逅。
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邂逅。
*
我永远不会忘记之后发生的事。
他与她拚了命撬开我紧闭的心门。
梦前同学的善良。
秋月同学的强韧。
双心同体,一正一反。
这两个人是如此的完美,一旦他们对我施展攻势,我脆弱的心灵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我的内心一点一滴地被融解,不知不觉间称呼彼此的方式也改变了。甚至还被公主抱。于是,我──
「……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做起。」
「咦────?」
在天色昏暗的清晨。
受到梦前同学的鼓励、秋月同学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因为与隼人同学心灵相通而让自己学会走路的那个早晨,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秋月同学虽然感到惊讶,仍温柔地露出微笑。我不会忘记那张笑容。
我终于拥有活下来的意义。
即使是在隼人同学消失后的这个世界。
────
──
「哎呀,小姐,上次真是谢谢你。」
「咦?」
某天──
漫长的冬天结束,在天气逐渐暖活的某天。
我坐著轮椅外出,有位素不相识的老奶奶叫住了我。
「你不记得了吗?我跌在地上爬不起来时,是你温柔地伸出援手吧?我还记得是个坐轮椅的美丽少女。」
「咦──喔……喔喔!是那时!不,不用客气。」
我立刻编了一个谎话。我不记得这件事。
然而,答案只有一个。是另一个我──隼人同学出手救了老奶奶。
老实说,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隼人同学为许许多多的人带来了笑容。所以,常常有人会笑著感谢我。我很喜欢这个瞬间。什么都没做的我,不应该厚脸皮接受其他人的感谢,但是,这一刻让我可以确实感受到他的温柔。至今发生过不少次这种温暖人心的小插曲。结果,我却是能够走路后才发现到这件事的美好。自己居然意气用事到没有发现这件事,不禁对脆弱不堪的自己感到有些难为情。
(好,今天也要努力。)
这件事先摆到一边,今天我是前来做惯例的复健。
之后,我学会走路、与秋月同学、梦前同学成为朋友,然后化解隼人同学的牵挂后,接受残酷命运的我跟隼人同学,讨论了如何运用剩下的时间。
秋月同学与梦前同学似乎决定要留下许多回忆。
秋月同学说过,要留下千千万万、数不尽的回忆,让自己不会忘记梦前同学曾经存在过。梦前同学似乎也予以赞同,偶尔听他们谈起这件事,比起提议的秋月同学,梦前同学似乎更加兴致勃勃地制作著回忆。看来秋月同学还会继续辛苦下去。
另一方面。
我们决定一如往常地度过剩余的时间。
没有特别打算做什么,也不打算有什么新展开。
一如往常,按照以往的生活。
静静地──
静静地面对不久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是隼人同学这样提议。这就是我跟隼人同学之间的双心同体。这样的日常生活,对他似乎才是最幸福的时光。
我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与隼人同学之间仅剩的时间,我坚信已经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日子。我决定接受这样的时间。
我不会哭。
绝对不会哭,我发自内心发誓──
来到的复健地点是我第一次学会走路的地方。
矮小的男孩子与高大的男孩子,这两个男孩子分别在这座小山丘抱著我眺望街景。可是,今天我只有一个人。我拄著拐杖,从轮椅上站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全身汗水淋漓。
我喘著气。
竭尽全力,随著心跳加快,体温彷佛燃烧了起来。
我活著,今后也要活下去。
没错,我这么告诉自己。
「啊,找到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等到太阳转变成夕阳时。
我终于走到可以眺望街景的地方,然后发现了那个东西。
「隼人同学,我今天也有努力喔。」
我对著黏在栅栏上的一张SD记忆卡说道。为了不被雨水淋湿,仔细地装在塑胶袋里,并装饰著美丽的缎带。为了奖励终于走到这里的我,是昨天的我准备的小小奖品。我立刻从口袋中拿出录音器,将记忆卡插入插槽。
开始聆听他的声音。
这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幸福时光。
『千秋,辛苦了!你今天也有好好努力喔!』
耳机传来他的声音,我专注聆听著。
他今天讲的是以前的回忆。隼人同学开心地畅谈著小时候的回忆,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我闭上双眼,沉浸在回忆中。接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有股他彷佛就待在我身旁的感觉。
离我非常近。
接著他开始对我述说。
他的脸、声音,我至今能够记得很清楚。然而,迟早会从记忆中淡去,再也想不起来。在没有他的世界,在永远无法见到宝贵之人的这个世界。
我──
『……千秋。』
就在这时。
『呼嘻嘻,千秋,你现在快哭出来了对不对?』
「咦!」
忍不住──
明明在户外,我却忍不住大喊了出来。
彷佛像在与他对话,让我顿时大惊。对自己的内心被看穿惊讶不已。吓……吓了我一跳,为什么会──
『啊哈哈,你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吧?我当然会知道啊~因为我们可是青梅竹马耶!一直待在一块喔,我是最理解千秋的人。因为我最──』
然后──
接下来的那句话,是超乎我想像的奖励。
『因为我最──喜欢千秋了。』
「────咦?」
…………
……
录音器不自然地在这里停止播放。不像平常那个吊儿郎当的他,这个结束方式彷佛可以想像出他害羞的模样。那句话,那个突如其来的告白,反应不过来的我,只能呆愣在原地。
「……好狡猾。」
好狡猾好狡猾。
我只能这么想。明明是隼人同学要我不要哭,叫我要用笑容送他离开。竟然如此用心地……如此心用地──
想让我──感到开心。
「…………」
我忍著泪水,小心翼翼地将SD记忆卡收进口袋里。这个录音档,光是今天我大概会重播超过上百遍。为了以防万一,要将录音档备份起来才行。或许也可以设成闹钟铃声。总……总之……我要心花怒放地在棉被中慢慢不断聆听这个录音档。
「好──」
于是我也下定了决心。
我将录音笔切换成录音模式。轻咳一声后,准备留言给隼人同学。
我也有……我也有……
我也有──一直想说的话。
「隼人同学,我跟你说,其实我也……」
明明说自己最了解我,对最重要的事情却浑然不知。我长久以来怀抱的心意──直到今天还是没有察觉。
「我对你──」
那天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录音,到了晚上仍没有录完。
我不断反覆录完又删、录完又删,连自己都纳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一直反覆著这个动作。
顿时回想起来──
青春的记忆、永远回不来的记忆、深信幸福将持续到永远的那段时期。
两人各戴一支耳机,脸庞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对他的侧脸深深著迷,暗自希望两人可以就这样接吻。
其实当时就想将自己真正的心意说出口。
「我对你──」
我很幸福。
彼此的心意能够相通,竟然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了解到这件事后,让我更加感到寂寞与悲伤。
所以──
我果然还是对会让我产生这种心情的隼人同学──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隼人同学。
我沉浸在幸福之中,倾诉著爱意。
两人的最后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隼人同学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一如他的作风,他讨厌离别时哭哭啼啼。最后留下来的话是『我会在那个世界成为职业足球选手!』话说回来,他以前也说过这种话,我不禁莞尔一笑。
生活恢复原状。
生活不再是相隔一天,而是漫长的一星期。
失去了原本背对背的他,过著寂寞的每一天,让我悲伤不已。果然只要一悲伤就会感到想哭。可是,我不会哭泣,因为我跟隼人同学约定好了。
温柔的他为我留下了──
无可取代的朋友,以及美好的回忆。
然后更重要的是,留下来让我可以面对任何难关的「坚强之心」。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
「……好。」
我巩固决心后,紧握住拳头。
我抬起头,不让眼泪滚落而下。
既然如此,我──
「只能去努力了。」
────
──
「啊──」
「早安,从今开始我不会请假了,不用担心。」
──隔天。
我去了学校。
升上三年级后,坐在我邻座的是之前有过渊源的少女。
是曾经对隼人同学爱慕不已的少女,将无法排解的悲伤发泄在我身上,将隼人同学的死怪罪在我身上──甚至跑到家里来痛骂我。让我对秋月同学坦白一切的少女。命运之神还真会安排,我抱著想要认识朋友的心情,久久前来学校上课,结果她却坐在我的旁边。
然而,我已经想通了。
「哼……真敢说那种话啊,隼人同学都是因为你──」
「是啊,或许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决定要连同隼人同学的份坚强活下去。能请你务必将对隼人同学的爱意灌注在我身上吗?」
「什么────」
班上的气氛顿时为之冻结。
我可以轻易看出她正在生气,也晓得自己说了充满挑衅的话。
然而,我没有低下头、没有逃避,要是接受了软弱的自己──便不会有人喜欢我,不会有人想跟我成为朋友。
既然如此,首先要让自己变得坚强,我是这么认为。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哭泣,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逃避。
如同隼人同学与梦前同学一样。
如同坚强无比的那两个人一样──
「从今以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
「唔……!」
她会故意刁难我是可想而知。
可是我不会放弃。
被刁难的话,就要挺身面对。绝对不能哭泣,要对抗自己的过去。
隼人同学会露出什么样的笑容去面对。
梦前同学会露出什么样的怒容去面对。
然后──
我回想起那张软弱的凶恶脸庞,明明个性纯朴,却不知为何没有选择逃避的奇怪男孩子。
秋月同学──我想像著他会如何去面对。
「请不要再欺负我了!有这种闲功夫的话,可以跟我成为朋友吗?」
「月……月村同学,你是怎么搞的……我懂了!我不会再管你了!」
结果──
剩下的高中生活我依旧没交到朋友。
人生没有那么简单,我重新体会到这件事。
我悄悄地拔出SD记忆卡,里面放有隼人同学留下的讯息。
我播放录音档,聆听他的声音,试著为自己打气。
结果似乎是拜此之赐──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隼人同学。
我拚命向他撒娇,他也不断地安慰我。
隼人同学这么说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这次的经验肯定会在下次有所发挥。
只要活著,便会有下次。
这句话是真的。
或许是因为高中生活形同战场。
之后认识的人个个温柔善良,在我眼中彷佛是天使一般。
随著时间流逝,季节更迭。
我──升上了大学。
「吶,千秋,你有在听吗?」
「咦──喔,抱歉,你说了什么?」
「真是的,联谊的事情啦!千秋愿意参加的话,马上就召集得到男孩子,可恶!仗势著自己是美女,就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时值冬天。
在那之后──与秋月同学认识之后,经过了大约两年。
地点是在大学内的交谊厅。
我与几位朋友围在简单的桌子旁,有说有笑地聊著天。
从旁人眼光来看,是平凡到不行的景象,然而,对于两年前的我是难以相信的景象。
我居然会笑著与隼人同学以外的人聊天。
我居然交得到可以互称名字的朋友。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夸张,对我来说,无疑是奇迹似的两年。
这两年我品尝到邂逅的喜悦与离别的悲伤。
离别让人难过又寂寞,我至今只要一想到隼人同学,晚上偶尔仍会忍不住想哭。
然而,我跟他拥有成千上万的回忆。无论经过多久,永远都不会褪色。今天仍能够清楚回想起我俩邂逅时的回忆。我确实曾经与他心灵相通。我试著想像离别时的模样,他肯定是笑著挥手。正是那个笑容让我能够一直坚强下去。
人──活著正是为了邂逅与离别。
假如真是如此,今后肯定还会有其他邂逅。
新认识的人、怀念的人,以及最爱的他。
只要我还活著──邂逅便一定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今后又会──
「…………?」
交谊厅的入口。
有一名与大学格格不入的可爱少女。
手里紧握著暖暖包,让人联想到两年前的秋月同学。
那张苦瓜脸──也与秋月同学有几分神似。
然后,她朝这里跨出步伐──
────咦?
「要举办圣诞派对。」
「咦?」
「是哥哥拜托我来的,他希望你务必赏脸参加。」???
哥哥?
「……呃,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是坂本秋月的妹妹,坂本雪瑚。」
「──!」
出现了新的邂逅。
她那张可爱的苦瓜脸,让我产生了这样的预感。
随著季节更迭,一年迈入尾声。
那是与隼人同学离别之后──
经过了一年半,圣诞节即将来临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