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某种缘分。
我单手拿着剪贴板在校内奔跑。正要从生协前的人海缝中穿过的时候,脚下却突然一滑摔了个大跟斗。夹在双腋下的纸卷,衔在口里的五个哨子,还有夹在两只耳朵上的十二色马克笔就像烟花一样撒落一地。
我呜呜地起身。到底是被什么滑到了啊,认真一看却发现鞋子底部的塑料有一半垂下来了。明明靴子还没穿够一年的却已然是末期状态了。虽然原因不用说明也能知道肯定是繁忙的自治会活动,特别是最近两周犹如世纪末的惨状似乎让鞋子的预定运动量一口气超标了。
三月。
是珠山大学自治会在一年之中第二繁忙的时期。
第一繁忙的不必说当然是秋天的学园祭季节。随后稳坐月间工作量number2之位的便是三月,前辈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实际上就如他们所言,我和鞋子在这二周间便已经彻骨还有彻塑料地体会到了。
三月之所以会很忙的原因实际上多种多样。不过大致上主要有两个。
第一,准备迎接新生。
四月里大一新生便会浩浩荡荡地进军大学。而为了迎击学校侧也不得不做好某种准备。教员的各位为了获得学生会在自己的讲义上费尽心思。而生协的人则为了吸纳所有新生成为生协组织一员(会费6000円)而玩弄谋术。接着数目超过二百的社团一等为了增加部员甚至不惜动用非人道的陷阱。换言之这段时期,大学侧乃是团结一致给新生设套的一家子。
在这之中自治会的工作就是新环境的准备、各项活动的帮忙、组织迎新合宿的事宜、设套的指导、警告过度的陷阱、撤走过分的陷阱和独占售卖过激陷阱之类的一旦数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但是自治会不好好管理的话一个不留神伤患便会暴增所以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而超忙的第二个要因,便是第一个的相反。
送行。
三月是离别的季节。毕业生的各位,从社团引退的前辈,离职的老师们,我们都得饮泪挥别。然后又不得不赶紧收拾好以空出迎接新人的地方。为了对付那些纠缠不休赖着不走的老顽固们,只得挥泪斩马谡的情景也屡屡上演。为此准备好快刀,免得马谡秋后算账也是自治会在三月里的重要工作之一。
嘛综上所述,实际上所谓的年末时候不只是自治会就连大学全体都有如临阵般忙碌。不分老少总而言之就是东奔西跑结果大家的鞋子都先后阵亡,这时期的生协便会扩充运动鞋的市场。不过生协的鞋子虽然便宜却很容易坏掉。但无比遗憾的是,学生们脑袋都不怎么灵光,被眼前的利益迷惑而穿着生协的便宜鞋子奔跑。购买,穿坏,再购买,这样的负面连锁把生协的大婶都养肥了。这个军产联合体(通称:COOP)堪称珠大的暗部。(注:因为可能有人忘了所以补充下,这个通称便是生协的英文缩写)
虽说如此我也已经是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中坚珠大生了。可不会做出鞋底掉了一半就慌慌张张地去生协买鞋子的愚行。掉了五成的话就修修补补继续穿,掉到八成之前就到校外去买耐穿的鞋子。这种最具经济效率的做法早就从诸位前辈那里听闻过了。然而就在我认为今天这时候应该先回自治会修理鞋子才是正解的瞬间,飞奔而过的女人盛大滑倒撞了过来把我也卷了进去。鞋底全部都掉下来了。
「什么啊是裕加理君吗。抱歉。」
翻身道歉的,乃是熟悉的自治会三年生,茅弥学姐。
「是故意的对吧。是明知道还撞过来的对吧。想着正好来了个垫子不是么。」
学姐维持着翻身的姿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茅弥学姐是和西院学姐同期的前辈。在我刚进入自治会的时候,茅弥学姐就曾仔细地教导我各种各样的工作。过了五天就腻了之后就对我撒手不管了。茅弥学姐是那种不管什么都喜欢凑一脚但马上就会腻,忽热忽冷,经常会让周围困扰的人。
因此平时的话很少能在自治会室里看到,不过这种祭典似的时期则是能经常看到她精神满满地在校内奔跑。要只是远远围观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她就是匹野生动物因此偶尔也会发生这种冲突事故。
「啊啊真是的,不是完全掉下来了吗。」我拎起一分为二的鞋子的鞋尖来回摇晃。
「让我看看。」
茅弥学姐说着便拿过了从我鞋底掉下来的塑料。然后飒爽地从口袋里拿出来强力双面胶,麻利地贴在鞋底然后粗暴地将塑料贴上去再使劲敲地,一瞬间便完成了应急处理。不愧是老油条珠大生。我还远未达到这种境界啊。
「真是的。这种东西就让女朋友来弄啊。」
「那是指纽扣之类的。我觉得普通的女朋友是不晓得怎么修鞋子的。」
「不要把人家说得不普通似的。西院也是会修的。」
把西院学姐一并而论就已经不普通了。
顺便一提,茅弥学姐和西院学姐似乎从高中时期起就已经是朋友了。虽然西院学姐有着无数的部下和信徒,但朋友倒是没多少,在学校里面能直呼西院学姐姓名的搞不好就只有这个人也说不定。
「不如说有女朋友来着么,裕加理君。」
茅弥学姐一边修着自己那掉了九成的鞋底一边说道。
「虽然没有就是了。」
「毕竟都是大学生了啊。再饥渴些怎么样。」
「反正就算饥渴了也绝对交不到就是了……」
「为什么会断言啊。不也有可能交到么。」
但是很可惜我能断言肯定交不到。太可悲了。
「恋爱就是命运哦。」茅弥学姐展示演技说道。「偶然间在道路上相撞的两人之间也会盛开大朵的鲜花哦。」
「相撞的人吗。」
我和茅弥学姐面面相觑。
两人叹了口气。没有盛开呢。
「嘛也不是跟裕加理打闹的场合了。得回去房间了呢。好忙好忙。」
学姐穿上了修好的鞋子,把自己那些因为冲撞而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起来。收拾的时候好像还若无其事地把一部分东西混到我那里去。虽然是和刚才一样的不正当行为,但因为这欺诈实在是利索过头了所以没法当场捉住。这就是老头条的实力吗。
「回见——」
因为行李变少茅弥学姐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去了。
「啊,稍等一下。」
我从后面叫住茅弥学姐。
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
「怎么?」
「那个,是怎么来的?」
「啊啊,这顶帽子吗?是俄罗斯研做的东西,便宜出让给我了。超暖和的哟。不愧是毛皮。」
说着茅弥学姐翻了翻白色帽子的耳带便离去了。
三月,乃是离别的季节。
回过神来真是须臾之间呢。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麻烦而又困扰的事情。但实际上,也有同等多的乐事,然而我却在再也无法遇到后才初次察觉到。
仰望天空。
碧空之中,飘浮着怀念的白毛。
「怎么哭了。」
精神十足的兔子在我脚边说道。
这个冬天,我和会说人话的兔子相识了。
身为兔子的兔子先生,好像是司掌人之缘的神明大人之类的存在,受其影响就连我也变得可以视认到〝缘之绳〞了。在此之上,我因为自己的缘之绳被手误切断,在那以来便为了让兔子先生重新结上而情非所愿地跟兔子先生一起生活。
兔子先生从我的衣服上攀上去擅自钻到了兜帽里面。虽然乐事感觉也有很多,不过想起来果然还是麻烦事更加多啊。
虽说如此兔子先生姑且还是通晓人话智能比较高的兔子,所以在动物饲养上的烦恼意外的少。也可以一个人擅自去散步,毕竟日常生活上互相都有各自的自由。所以才想到是不是散步的时候终于被学生捉住作成帽子了。
「怎么能让毛帽子的家伙们发现。」
兔子在兜帽里说道。是说俄罗斯文化研究会的事吧。
「也不能让野外生活爱好会发现。」
「再来就是请不要被打猎同好会和狩猎犬育成部还有鹰狩猎爱好会发现。」
「太奇怪了吧,你的学校太奇怪了吧。」
「因为学生很多……所以兴趣也多种多样。」
兔子先生在兜帽里卷成一团颤抖起来。因为觉得实在太可怜所以就把它带到学校内唯一的安全之地了。
来到自治会大楼,西院学姐正在给背面的花坛浇水。明明还是深寒之际花坛却盛开着各种美丽的鲜花。
虽然这个花坛在名目上乃是自治会的花坛,但实际上是由西院学姐一个人全权管理的。虽然我曾帮忙土壤的入货这种力气活,但完全没有碰过那些花,茅弥学姐之于植物不是爱玩派而是食用派因此也是无缘。所以会照顾这些美丽的花朵的实际上就只有西院学姐一个人而已。明明她的劳动量有我的十倍到底是怎样抽出这种空闲的。虽然想过实际上会不会是双子诡计,不过果然双子也不大够所以肯定是十子诡计吧。我在头脑中想象出十个西院学姐。但是却无法想象每个西院学姐只有一人份的能力,于是脑袋中的十个西院学姐便做着每人十倍的工作结果是百倍的劳动量。只能说是惊悚片了。
用喷壶浇着水的西院学姐眺望远方。
突然,我想起了上上个月的事。
一月和兔子先生相识的时候,我让美术研的贝泽同学和伞屋学长结缘了。那时候,西院学姐的缘微微呈现出结缘的〝征兆〞。
那个时候的我想着要为贝泽同学的缘做些什么,于是拼命地支援她。嘛西院学姐这种才女的话肯定马上就出现新对象的,如此想着的我擅自安下了心来。
然而那之后过了两个月。
西院学姐的缘完全没有再度出现征兆的气息。虽然觉得即使是她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时期所以一直没有在意,不过罪恶感还是会与日俱增。
难道说是我毁掉了她人生中贵重的一段缘了吗。实际上伞屋学长是西院学姐命运中的对象,将来他们二人理应会构筑起温暖的家庭才对。这么想着,就不由得感受到责任了。
不不,我摇了摇头。想过头了可不好。兔子先生之前也说过。缘是自然而结自然而断的东西所以一旦开始感觉有责任可就没完没了了。实际上对于她来说我根本就没什么好负责任的。
负责任……
这么一想的瞬间远处的西院学姐便回过头来发现了我。之间距离五十米左右。到底是察觉到什么啊。龙珠吗。
我从超长的距离下卑屈行礼,和西院学姐一起回到自治会室。经过花坛旁边时,我看到了可爱的白花还有给兔子先生种的红萝卜。
「茅弥学姐刚才来过了吗?」
「虽然又跑到哪里去就是了。」
因为把一半以上的行李推给我了所以还是精力有余的样子。
相对的我因为途中还多了只小动物所以超累的。兔子先生从兜帽爬了出来。虽然西院学姐随即摆出了「来,飞奔过来吧」的姿势,不过兔子先生却登上了设置在自治会室窗边的兔子塔(西院学姐购入),进到顶上的安眠兔子屋里。
「发生什么了。」
「大概是不相信人类了。」
「为什么?」
「嘛……大概是被射击部盯上了什么的。」
「…………」
「我是开玩笑的。拜托请住手。」
「是吗。」
好危险一个有实绩的社团差点就消失了。关系到兔子先生的话就连玩笑也不能随便开啊。
「对了,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站了身在房间一角的工具架上翻找起来。
「鞋子,应该坏掉了吧。」
她从架子上拿出来的乃是管状的鞋子修补剂还有用来涂剂的抹刀。
「还有这种东西呢,这个房间。」
「因为鞋底得马上修好。」
「啊,我自己来。」
「你没有弄过吧。」
弄不好的话就只能撑上三天,被这么一说我只好乖乖接受交出了鞋子。这个人的未来预测已经等同于预言了,既然她说了三天那么毫无疑问再穿三天就会坏掉。
西院学姐把粘着双面胶的鞋底剥了出来。
「这种粗暴的修理是茅弥呢。」
「是的……啊咧?我的鞋子坏掉的事,是从茅弥学姐那听回来的吗?」
「不。只是觉得今天是时候坏掉了。」
神谕还是绝佳状态中。将来是会当救世主还是去气象厅呢。不过虽说是万能的西院学姐但天气预报的大姐姐大概当不了呢。毕竟是个需要和蔼态度的工作。
西院学姐灵巧地使用抹刀给鞋子内侧涂着修补剂。同时鞋底减少的部分也一并用修补剂添上了。而且动作非常娴熟。
「真的什么都做得到呢。」
「只是习惯了而已。去年也做过。今年托裕加理君的福鞋子没怎么受损帮大忙了呢。」
那就是说,去年的西院学姐也磨穿了鞋子吗。西院学姐会作为劳动力东奔西跑的身影实在有点难以想象。我还以为她打从出生起就是使唤他人的人类了。
「只有一双呢。」
西院学姐一边修着鞋一边说道。
她露出了有点怀念似的微笑。
「茅弥和大月君都坏掉了三双,全部都让我来修呢。交给他们的话就会用双面胶来修,之后又会掉下来,鞋底的双面胶便会黏在地板上然后摔倒了。」
「是上面的前辈吗?」
「嗯?」
「大月前辈是。」
「啊啊。」
跟我同学年,西院学姐这么答道。
三年生的话今年也会在职才对。但是自治会的人数还蛮多的,也有些零零碎碎的在途中入会或是退会,所以还有相当一部分不认识的人在。况且还有忙到坏掉三双鞋的经历,即使说会不干也可以理解呢。
西院学姐拿着我的鞋咚咚地敲着地板。
「好了。」
「啊,非常感谢。」
「得放置一天才行。今天就先穿着鞋架上剩下来的鞋吧。」
说完她站了起来,敲了敲兔子塔的门。慢慢吞吞爬出来的兔子先生跳到了西院学姐的膝上,暂且乖乖地让学姐刷毛了。
洗好晚饭的餐具后已经是二十二点。虽然要睡的话还有点早,不过要处理带回来的自治会工作的话总感觉很辛苦,于是我便出去附近的旧书店了。
我把说要一起去的兔子先生放到了我的爱车·波多野美津的篮子上。
三月的夜里还相当寒冷。之前也平安无事地取到驾驶证了,要是有车的话我想出行就乐得轻松了。不过要是有买车的钱还是希望先要双鞋子啊。再来还想要面纸巾和厕纸还有过滤网。回去的时候去药店买吧,我一边踏着自行车一边想着。
从大学走五分钟,从公寓则要走三分钟的地方,便是连锁旧书店『书林佐佐木』。
最为靠近大学的旧书店『佐佐木』,是间即使说所有珠大生都会出入的珠大图书馆也不为过的书店。建有三层的建筑里塞满了往昔的前辈们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古书。特别是珠大教科书专柜,其充实程度让人瞠目结舌,要是去生协邮购教科书的话大婶甚至会嫌麻烦说「去佐佐木买」。
我把兔子先生塞到了肩包里面。五成漫画,二成杂志,二成一般书籍,一成成人书籍,还有少量零食的店内构成代表了大部分珠大生的脑袋。入口一旁吃着零食的就是我校的学生所以我明白。
我走上二楼的一般书籍专柜。兔子先生说要蹭书所以就在走廊把它放下来了。虽然有可能会惹店里生气,嘛不过以前店里也曾看见过犬猫狸所以大概没问题吧。
就在我在店内物色着有什么价廉物美可以打发时间的书的时候,被人拍了拍肩膀。
「又偶遇了呢,裕加理君。」
「茅弥学姐。」
「在做什么。我懂了。是太闲了吧。」
「学姐呢。」
「很闲。」
会来佐佐木的珠大生全员都很闲。
我们交换着情报一起物色旧书。茅弥学姐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些收买价格比贩卖价格贵二十円的书告诉了我。她说光是在佐佐木买入然后在佐佐木出售就能每次赚二十円,在月末可是非常的有用。接着还忠告说连续三次以上就会被发觉所以要小心些。不愧是老油条的智慧。
「啊,这个。西院好像会喜欢。」
学姐拿起了某本看上去蛮厚的美术书。后封面翻页的地方用铅笔写着价格。4800円。是本蛮贵的书。
「要不要买呢。」
「不贵吗?」
要是买给朋友的话感觉有点太贵了。而且茅弥学姐刚才还教我赚取60円的方法,更何况是毫不犹豫地拿4800円出来了。
虽然之前我也稍微想过了。茅弥学姐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对西院学姐喜欢过头了。只是发现了西院学姐好像会喜欢的腌菜她就会买下来,要是西院随便说了有只猫在就会强行把工作中的西院学姐拉出去。那个嘛虽然高中时代开始就是朋友了。但是这样的,感觉稍微超过了朋友的那条线了……是那个吗。最近流行的那个女生同志吗。
「不对啊。」
「嘛也是呢。」
「嘛,虽然我也很穷,难得这种时候还是得拿出这种价值左右的东西啦。毕竟马上就是那个孩子的生日了。」
「哎。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一日。」
糟糕。完全不知道。不就是下周吗。真的是马上了。
生日的话当然我也得准备些什么。毕竟这一年里受了她不少关照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因此必须在生日那天给她送上什么特别的东西以表一年份的谢意啊。啊啊能在事前听说真是太幸运了。
但是……要赠送什么好呢。
虽然从进入自治会后刚好认识了一年,但我还是不大清楚那个人的喜好。虽然西院学姐不管什么都知道,不过到底喜欢什么倒是完全没透露过。顺便一说茅弥学姐选的是「好像喜欢」的东西感觉不上不下的,所以实在靠不住。说来会种植花坛的话应该相当喜欢植物吧……
而且实际上还有一个,关系到给西院学姐送礼物的非常之重要且私人性的问题。
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试过给女孩子送礼物。
西院学姐的生日。这个搞不好是个门槛超高的课题也说不定……
「啊,那。」我注意到后问道。「庆祝什么也会搞的对吧。」
「庆祝?」
「哎哎。派对什么的。」
「派对……」
茅弥学姐不知道为什么愣住了。
怎么了呢。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学姐低头眯细了眼,就这样开始思考什么。
「是吗,派对……派对吗。嗯,这个可以有呢……不错啊裕加理君,nice呀……」
「是指什么。」
「派对哟。」
茅弥学姐抬头说道。
然后就从店里跑着回去了。
虽然不大明白,看来是会举行西院学姐的生日派对呢。
第二天,一如既往地为了自治会工作东奔西跑的时候,我一直思考着要给西院学姐送什么礼物。
饰品什么吗……总感觉,太贵重了。似乎努力过头了。而且要交给学姐的话也相当的让人害羞。再说也没见过西院学姐戴过这种装饰品。
她似乎是喜欢更加实用的东西,比如说铲子什么的。铲子吗……总感觉是情趣全无的礼物。不,虽说本来就不需要情趣。但就算说不需要但完全是0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等下。稍微冷静一下。赠送方的我的满足度怎样都好。毕竟主角是西院学姐,所以该选择西院学姐最喜欢的东西才对。
想着我便望向了肩包里面。毛球正露出肚子睡觉。虽然最讨学姐欢心的大概是这个。不过这玩意已经让我养了两个月,所以也拭不去那有点半新不旧的印象了。
「噗咻。」半新不旧的兔子醒来了。「刚才有谁,想了些对老朽来说很失礼的事来着。」
「是错觉。肯定是那边的女生在说你胖胖的很可爱吧。」
「老朽的人气也升上来了呐。」
事实上兔子先生在学校内的知名度与日俱增了。因为放养它四处游荡的关系,似乎在一部分学生当中很有人气。其结果就是兔子先生四处得到了喂食于是最近舌头挑剔起来了。身体也变肥了。也是时候从野味变成养殖兔子了。
因为想到兔子先生的事,不对是饭菜的事,于是我的肚子也饿了。正好是中午。
「要玉藻御膳。」
兔子先生要求吃食堂楼四层『和风餐馆玉藻』的日间套餐玉藻御膳(530円)。玉藻是比起学生更多是教员的食堂,比起生协饭堂平均要贵150円。(注:玉藻御膳,たまもごぜん,正确的写法应该是玉藻御前,即白面金毛九尾妖狐,这里的菜色名是采取了同音异字的neta)
「中午去生协。」
「玉藻御膳。玉藻御膳。」
「那么让你选择好了。①生协食堂 ②一枝黄花。」(注:加拿大一枝黄花,虽然这学名看起来蛮诡异不过的确就叫这名字……另外这花是有名的生物入侵品种)
「生协就好了。」
要了猪肉拌饭(320円)。
寻找位置的时候看到了正在吃午饭的西院学姐。
「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
我坐到了对面的位置开始就食猪肉盖饭。还得留些部分给兔子先生。
西院学姐选的是鸡蛋荞麦面。说起来我记得之前学姐说过喜欢这个来着。不过生日礼物不能选鸡蛋荞麦面吧。真是派不上用场的西院学姐豆知识。
但,这时候我察觉到了。一个革命性的idea在脑中闪耀起来。
没什么好想的。直接问本人想要什么不就好了么。
「那个西院学姐啊,现在有什么想……」
正要说「要」的时候,停住了。
啊,糟了。我想起了昨天在旧书店的事。说起来茅弥学姐在那个时候好像有什么考虑来着。
看她的模样,或许是在企划着给西院学姐举行个惊喜派对也说不定。感觉十分有可能。这样的话可不能给西院学姐多余的情报。
「什么也没有。」
我把已经说出的话收了回去。
「什么事?」
「不没什么。」
我无视西院学姐的追问。移开视线放到猪肉上。
但是西院学姐以冰一样的视线看着这边。
自治会的人不管是谁都知道,西院学姐最讨厌被人瞒着什么事。还有只要是为了将隐藏的事曝光甚至会毫不犹豫地让一两个学生消失掉。已经不是说惊喜什么的时候了。我已经感觉到了性命危险。
「我只问最后一次。」
呜哇啊。最后通牒来得超快的。
「什么事?」
「由我来代替裕加理君回答!」
突如其来的雄叫让我们回过了头去。
从生协食堂的入口处发出超大声音的乃是茅弥学姐。明明距离桌子还蛮远的还真亏她能听见我们的谈话。还有大家都在看着。虽然是得救了不过在食堂里被叫到自己名字还真是非常羞耻。
茅弥学姐来到了我们这边,伴着用口说出的嗙的效果音,将手上拿着的大纸张展开来。
「要举行西院的生日派对!」
那似乎是。
西院学姐的生日派对的宣传海报。
啥啊这个……
「这是茅弥学姐弄的吗……」
「没错。因为要搞得盛大点嘛。」
学姐的挎包里还塞着好几卷海报。就像在电车里换宣传海报的大叔似的。满满都是在学校到处张贴的干劲。所谓的盛大到底是预定要多大的规模啊。
「时间当然是三月二十一日。场所是自治会室。到场者多的话也会开放自治会大楼前面的停车场。入场免费,欢迎自理,欢迎礼物。时间是七点开始。西院,夜晚没关系吧。」
茅弥学姐喋喋不休地顺了一遍壮大的计划。真是必要以上的惊喜。
我望向在桌上展开的海报。明明昨天才说起今天就已经印刷好了海报。大概动用了新闻部还有DTP研的大型印刷机了吧。这个人是认真的……(注:DTP,desktop publishing,指通过电脑等电子手段进行报纸书籍等纸张媒体编辑出版的总称)
「那个,我也是昨天听说了西院学姐的生日……」
我小声的自白道。这么一来隐瞒起来的事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刚才也是,想要打听下西院学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因为受了不少关照所以想要送份礼物……」
我一边解释一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西院学姐肯定是会以看到个无可奈何的笨蛋似的眼神看着我吧,我一边想着一边确认了一下她的脸。
然后愣住了。
西院学姐她。
一脸苍白地看着海报。
她用仿佛气色一口气尽失似的,生气消失不见似的表情看着海报。西院学姐那本来就相当净白的脸,看起来真的就像是雪一样白。即使不用触碰也能明白温度很低似的,如此冰冷的表情。
而且在那之上。
她的眼睛,也非常冰冷。
并不是发怒。西院学姐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感情。她以彷如没有混入任何不纯物的寒冰般透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自己生日派对的海报。
西院学姐她,露出了机械似的笑容朝向茅弥学姐。
微微摇头。
「西院。」
彷如没有听到茅弥学姐的声音似的,她拿着托盘站了起来。
离去之际,西院学姐顿了顿。
「裕加理。」
「在、在。」
西院学姐对我也,露出了机械一样的笑容。
「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哦。」
如此说完。
她便离开了。
留在桌旁的我只能陷入呆然。
我曾经见过生气的西院学姐。也见过发呆的西院学姐。然而那样的,那样的西院学姐还是第一次看见。
「刚刚的是……」
我望向茅弥学姐寻求说明。
茅弥学姐一脸微妙地把海报卷了起来,坐到了西院学姐刚才所坐的椅子上。
「那个……学院学姐,到底怎么了。」
茅弥学姐一脸严峻,沉默不语。
然而我,无法抑止住在意的心情。
「请告诉我。」
茅弥学姐,紧紧地卷起了海报。
「那是刚进入高校的时候。」
「我是个跟现在没太大区别的笨孩子,正为刚入学的学校兴奋不已。虽然因为是在田舍地区所以有不少从中学升上来的朋友,不过当然也有别的中学的孩子。想着很高兴能交到新朋友,于是见到不认识的孩子的话就像野猪一样横冲直撞了。」
「西院跟我在同一个班上。那个时候的西院比起现在要尖锐一些。倒没有特地捣乱,也没有扰乱班级氛围就是了。只是头脑拔群,只是拔群到什么都能做到,西院的存在超越了同年的同班同学,一直带着锐利的氛围端坐在课室的角落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但是那不依赖任何人,一个人挺起胸膛行走的步姿真的是非常漂亮。我一瞬间迷上了那个就像利刃似的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栽了上去。虽然西院的眼神看起来很迷惑,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接近那个高岭之花似的孩子,便不顾一切地一头撞着悬崖绝壁。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什么,我真的就只是那个孩子的fan而已。」
「那个时候,隔壁班也有一个,和我一样是西院的fan。」
「大月君是个感觉不怎么可靠的男生。带着眼镜,身型修长,不擅长运动,很容易感冒。兴趣是园艺,特技是盆栽,明明是个男生却进了园艺部,就像是文静男生的代表似的孩子。但他实际上是西院的隐藏fan,我听说这个传闻之后便去到他那里。然后马上就因为fan talk而意气相投,我们成为了追逐西院的朋友哦。那之后我和大月君两个人一直围着西院转。交换西院的照片,交流西院中午吃什么的情报,每次都被西院打断。然后为今天被打断而自豪。」
「就这么一年间那个孩子周围都一直有两人在打转。硬是三个人在一起。西院最初的生日到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稍微有点笑了。结果撑不住的是西院那边。我们这个fan team终于取得了胜利和西院成为朋友了。最初的生日就是举办了成为朋友的纪念派对哦。虽然西院的眼神还很冰冷,不过还是稍微笑了。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一起度过了三年时间,生日每年都会盛大庆祝。」
「虽然不管是我还是大月君学习都一般般,不过还是无论如何都想跟西院上同一间大学,所以三年级的时候拼命地学习。西院虽然一脸厌烦但还是教我们学习。于是我们一起来到了这所大学,一起进入了自治会。」
「西院即使来到这里还是依旧聪敏,我则是干了很多傻事,大月君也一如既往的喜欢育花。自治会背后的花坛就是大月君弄的。西院也有一起打理就是了,我则是没敢帮忙。因为那两个人真的让人急死了。明明看起来感觉气氛挺好的可就像是个蠢蛋一样死板。结果两人在大一结束的时候才开始交往。明明大月君一直喜欢西院,西院也绝对是喜欢大月君的来着,真的就像是笨蛋一样浪费时间呢。花了四年总算有着落的时候真的感觉就像是肩上的担子都卸下来了一样。因为马上就到西院的生日,于是就在烦恼怎么办个fan史以来最盛大的庆祝祭了。大月君拼命地思考着开始交往之后最初的礼物该送什么。」
「三月二十一日那天下雨。」
「大学前面的坡道上,大月君的自行车因为下雨打滑跟货车撞上了。那真的就只是个不幸的事故。只是偶然因为不幸重叠在一起而没法回避的事故。那时候他只是刚好不走运,那时候只是因为下雨所以车很容易打滑而已,只是不好的偶然重叠在一起而已,完完全全只是不幸的事故。这点我很明白。但是,西院却不一样。」
「那个时候,大月君他,去拿蛋糕了。」
「呐。那种事不就是偶然么。那种事怎么会有关系。怎么可能因为买蛋糕回来所以就发生事故了啊!大家都明白没有关系,我这种笨蛋也明白。所以头脑很好的西院明明不可能不明白的,明明其实应该是明白的!」
「……那天之后西院就停止了。大月君不在之后,那个孩子的时间停止了。就像是切断了发条似的一动不动了。但是那个孩子偏偏这么优秀,聪明,厉害,即使是停止的自己也能靠自己藏起来。简直就像是收拾工作一样粉饰表面,就像至今为止那样行动,就像什么都没变过似的继续工作。这两年间,西院和事故之前没有任何改变。简直就像是事故前买回来的人偶一样纹丝不动。我已经看不下去了。现在的西院也是。」
「在那个生日之后一直停止至今。」
回去自治会的途中,挂着肩上的肩包动了起来。兔子先生从里面探出头来。
「刚刚的事情能说通了。」
「哎?」我反问道。「怎么回事?」
「以前,澄子的缘出现过征兆来着吧。虽然那时候老朽等着征兆孕育出来,但总感觉速度还真够慢。征兆就像是很难增强似的。那个原因终于明白了。」
「那个,跟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唔。」
回到自治会室,西院学姐就站在洗碗盘旁边。她正背对着我们洗东西。西院学姐她,仿佛完全不在意刚才食堂发生过的事似的,如同平时那样对我说「欢迎回来」。
然而那个背影,犹如立起了没有入口的障壁一样,看上去就像是在强烈地抗拒他人踏入一般。
「裕加理啊。」
兔子先生从包里面呼唤道。
「现在的你也能看见吧。」
听它一说,我便凝神注视。
中途,眼中流窜过强烈的痛楚。
「咕。」
怎么回事这是。眼睛似乎被什么狠狠地熏到了。就像是冲进了火灾的浓烟中一样。眼泪呼啦呼啦地流出来。但是即使被泪水渗透眼睛的痛楚也依然没有停止。仿佛某种毒穿透了眼泪直接侵蚀着眼球。
「之前,曾说过家族之缘很强来着吧。」
兔子先生探出头来。双耳作出屋檐状以护着自己的眼睛。
「血缘非常之强烈。但是这个世上,有时会存在着凌驾于家族之缘的,坚固得,太甚的缘。」
我忍耐着痛楚,艰难地微微睁眼望过去。
从西院学姐背后伸出来的。
是缠绕着瘆人的黑雾,尤为让人忌讳而不详的缘之绳。
「死人之缘啊。」
我在公寓的厨房切着蔬菜。眼睛很痛。不是洋葱的缘故,而是数小时前看到的那个黑雾所残留下来的影响。
我把草草做好的晚饭放到了桌上。
「死人之缘多是坏影响。」
兔子先生一边吃着炒蔬菜一边说道。
「那之前西院学姐的征兆不再出现就是……」
「坏影响之一呐。因为缘结得强过头了,导致周围的缘很容易切断,但却难以结上新缘。特别是今天看见的澄子的缘还是稀有的〝阻〞呐。有那个在的话就不可能孕育出新的缘。因此死人之缘,能切断的话最好就切断呐……」
「那就切断啊。」
我探出身说道。
「那种让人困扰的东西就麻烦你去切断啊兔子先生。就像我的缘那时候一样爽快地切掉啊。」
「能切断的话,这么说了吧。死人之缘是很强的。」
「切不断吗?」
「不知道。」
兔子先生停止了进食,抬起了纯白的头来。
鲜红的两只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死人之缘会这么强,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兔子先生弯曲耳朵,让双耳的前端相交。
「所谓缘乃是结在两者之间的存在。就你这阵子的所见所闻也能明白吧。不凑齐两侧的话就无法结上,同样切断也很困难。」
我点了点头。透过这两个月的经验,我也感觉多少可以理解缘是怎么回事。
缘并非一人之物。
缘乃是二人之物。
「死人之缘没有其中一侧。」
兔子先生说道。
「所以才牢固,因为不会产生变化呐。澄子的死人之缘从背后伸出伸延至某处。但那根缘到底伸延至哪里无从得知。死人之缘会伸延到哪里,就连老朽也不知道。或许是彼岸。有时也连接着非人之物。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
兔子先生把耳朵贴到一块。
「即使现在去剪,也没法切断那根缘呐。」
兔子先生不再说话,继续开始吃饭了。
我一边晃着头,一边揉着依旧疼痛的眼睛。
第二天。
我就像往常一样在自治会室工作。
旁边的西院学姐早早就收拾着工作了。我也同样的因为忙着年度末的事务作业而抽不出手。冲好咖啡。普通地对话。自治会室跟昨天没有任何区别。这么一来,总会觉得昨天从茅弥学姐那听到的事会不会只是大家的一场梦而已。
但,其实反过来。
西院学姐会和平时一样,就等于跟平时不一样。
昨天食堂里的事西院学姐应该已经预想到了才对。西院学姐当然会想到我听说了她以前的事,从而完全看透我的烦恼。西院学姐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现在的西院学姐,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仅仅相处了一年但我很明白。西院学姐的为人是很讨厌犹豫不决的,是那种会尽快解决问题的人,绝对不是那种,会将眼前的案件搁置下来的人。
那个西院学姐移开了视线。
从自己生日的话题上移开了视线。
那是比起一切都要来得严重的异常事态。
明明知道。如今的我,却没有切入西院学姐自己逃避的话题的勇气,还有觉悟。
即便普通地对话便觉得这个空间无比难受。
发现了复印的工作后,便逃离似的走出了自治会室。
怎么办才好啊。
昨天的我,还在烦恼着礼物该怎么办才好。
今天的我,却烦恼着西院学姐的生日要怎么办才好。
听了茅弥学姐说的话后,感觉已经没法普通地庆祝了。知道了大月学长的事故,却还要庆祝什么的,不觉得实在是太过残酷了吗。
虽然如此,但说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轻巧地送出礼物后顺其自然便好了,那也感觉完全不对。
西院学姐的生日,不管怎么说都是西院学姐自身的问题。
总感觉仅仅只是后辈的我不作深思就随意踏入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什么都不做才是正解吗。不准备礼物,也不庆祝,一副不知道生日这回事的样子,如同什么事都没有的平日那样度过才是正确的吗。
什么也做不了吗。
思绪纷乱的我,来到了学生会馆。复印机那边有个人在跟生协的大婶激烈地争吵着。
「二十五円,拜托了大婶就二十五円。」
正在砍着彩色复印的价钱的正是茅弥学姐。我出声搭话后茅弥学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了句「暂时休息一下吧……互相,都得稍微冷静一下」。大婶则是说了句别再过来了。
之后我们坐到了学生会馆的桌旁休息。
「学姐你在做什么呢。」
「削减经费啊。」
茅弥学姐一副工作受挫的商人脸说道。不过彩色复印只给二十五円也实在是太勉强了。一般可是四十円。不如说在那之前要砍生协复印的价本身就够乱来的了。那可是前所未闻。
「要印刷传单啊。」
说着茅弥学姐把A4大小的传单拿给我看。
那是用全彩马克笔描绘而成的。
西院学姐生日会的传单。
「虽然感觉黑白也可以。不过来到彩色复印机面前就突然冒生这个念头于是涂上去了。」
「生日会……」我的眉头皱成了八字,问道。「……要办吗?」
茅弥学姐用力地断言道。
「呐,裕加理君。今天跟西院见面了?」
「啊啊。」
「怎么样?」
「西院学姐她……」我如实回答。「就跟平时一样没变。」
「那样是不行的啊。」
茅弥学姐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必须要改变了啊。是时候必须要改变了啊。不好好地庆祝生日,不好好地长大是不行的啊。下次生日西院就是二十一岁了。那之后生日每年都会来临。随之年龄也会一年年的增长。不一步一步前进是不行的啊。高中的时候每年都有庆祝。但是因为前年发生了那种事,去年什么都没办成。我一直很后悔。庆祝,不办是不行的啊。一直停滞不前是不行的啊。十九岁的生日之后就一直赖着不动什么的绝对不能允许。就算本人愿意,我也绝对不允许。」
茅弥学姐说出了强势的话来。
这个人。真是对西院学姐。
「我要砍到二十三円。」
茅弥学姐站了起来。
「那个、」
我。
怀着仿佛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似的心情叫住了学姐。
「我也来帮忙。」
「好来吧。」
中场休息结束之后和大婶之间的条件斗争便再开了。二十三円这么过分的价格当然是不会被接受,大婶就像是赶野猫似的挥手。
但是茅弥学姐说了句「是西院的生日会传单」后,大婶便突然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稍微考虑过后,大婶说二十円也可以。老实说吃了一惊。这对生协而言可是特例的价格崩坏。
茅弥学姐哼了一下鼻子。
「我可不会允许,这么受疼爱的西院生日会不幸福什么的哟。」
那之后我和茅弥学姐一起推进着生日会的准备。
最初曾为能做到哪种地步而不安过。不管是我还是茅弥学姐都有年末的自治会作业所以准备派对的时间其实相当有限。我曾烦恼着趁着间隙到底能准备多少呢。
但那纯粹是杞人忧天。
在校内张贴好海报后,来自学生的打听便蜂拥而至。负责联络的我和茅弥学姐的手机一整天都响个不停。准备的帮忙要怎么办,礼物要送到哪里去,会有前夕祭吗,把家人带过来也可以吗,诸如此类关于生日会的质问可谓络绎不绝。
茅弥学姐很快的聚集了一群志愿者,组织了〝西院同学生日会实行委员会〞。明明这个时期的学生大多都为了新欢准备而忙碌不已,可是委员会还是召集到了超过五十人。其成员有各社团的代表,一般学生,大学职员,就连教授也混在其中。
无需多言。
在这所大学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必定受过西院学姐的关照。
而且大家,都很喜欢西院学姐。
召集到这么多的人手,生日会的准备得以迅速开展。新闻部将增产的海报贴到校内,她的生日会渐渐呈现出一副不合时令的祭典的模样。如此一来喜欢祭典的人也进一步聚集起来,生日会的规模便以要将整所大学都卷进来的势头扩展着。
在这之中。
就只有西院学姐一个人,未曾改变。
真的就像平时那样,只是淡然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准备的途中,我曾在校内和她不期而遇。
那时候的西院学姐面对着贴在揭示板上的自己的生日会海报。
用不带感情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
我独自一人,在自治会里调整着计划。社团的各位又想载歌载舞又想搞各种活动于是生日会的预定也随之紧凑起来。虽然生物研准备的瓢虫桑巴感觉是跟结婚礼搞错了就是了。不过比起无线部的坏掉的radio感觉要好些所以也没空注意了。(注:壊れかけのRadio是一首歌的名字,歌和歌词都可以百度)
生日会近在明天。
自治会室内部已经装饰好了折纸彩带还有纸巾花。明明庆生的本人也会进出还真是够光明正大的。嘛毕竟是在学校范围内准备所以事到如今就算藏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正好整理完行程表的时候,茅弥学姐回到了房间里。
「预定好了?」
「大致上完成了了。」
「很好很好。」
「礼物也收集好了。」
我翻开了目录。
「美术研是肖像画,柔道部是受身练习用的垫子,汽车部是汽车的免费修理券,马术部是骑马体验券,铁路研究会是附近铁路的限回车券,伴侣动物是猫毛皮。焊接研是旋转烧烤炉。」
「旋转烧烤炉是什么。」
「就是用根铁棒插着转啊转的那个。」
「想要只猪呢。」
「那是畜产研的礼物。」
茅弥学姐唔唔地点着头。
「不说真的今年能搞得这么盛大真是超高兴的呢。你看不是说过高中的时候也搞过庆祝么。不过那个可是超麻烦的。因为那孩子的直觉好得一塌糊涂啊……就算大月君想要给她个惊喜可事前就全部露馅了。即使努力隐瞒礼物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事前被发现。可是要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庆祝的话,又感觉很郁闷。于是下年就继续拼命隐瞒了,不过结果还是瞒不过去呢……所以今年能公开准备真是超爽快的啊。那么大体上都准备好了吧。」
「是呢。再来就是……」
「再来?」
「再来……」
我有点欲言又止地说出了。
「就是西院学姐。」
说出了一直在意着的事情。
「西院学姐本人,会好好的出席吗。」
「那点不用担心。」
茅弥学姐断言道。
「那个孩子会好好出席的啦。毫无疑问会出席。这点裕加理君也懂的吧?因为西院可不是会背叛那么多人的好意的孩子啦。坦白说,正因为是这么想的才敢搞得这么大啊。虽然是很卑鄙。不过要是让她逃掉可就困扰了。」
茅弥学姐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
「而且我昨天也从本人那里听说过了。真没办法我会出席的了,笑着说了哦。」
「那就没问题了呢。」
「不过啊。」
茅弥学姐垂下了眼睑。
「与其露出那么苍白的笑容,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更好呢。」
我语塞了。
学姐看着自己的行李。
「我刚刚也去买礼物了。是化妆品套装哦。西院她除非是工作需要不然是不会化妆的。真是的对于女大学生来说可不敢恭维呢。」
「那个,是不喜欢吗。」
「喜欢哟。虽然因为觉得麻烦才不化妆不过并不是讨厌。都已经交往了五年了。西院的事都理解过头了所以我很明白。所以在送出去之前我就明白了哟。明白了啊。我的话语肯定是传达不到的。」
茅弥学姐她。
「但是。必须做啊。」
带着坚强的眼神说道。
「那我回家补上包装去了。裕加理君,明天拜托了。」
我目送茅弥学姐回去。
房间里再度只剩一人。
我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包上。里面装着我买回来的礼物。考虑了很多的最后,买了支稍微有点贵的钢笔。有支牢固的笔,工作的时候就能长时间书写了,我想西院学姐应该会高兴地收下的。
但是。
我的话语肯定也无法传达到她那里。
「如果。」
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抬头望去。兔子塔上,只能看见冒出来的两只耳朵。
「澄子的心产生了剧烈的变化的话,或许也能切断死人之缘。哪怕只是单侧的变化,只要动摇幅度足够大的话缘也会出现动摇。」
「心产生了变化的话……」
「但从目前所见来说,并不容易呐。」
兔子先生收回了耳朵,回到兔子屋里面去了。
就如兔子先生说的那样,我认为并不简单。
即使希望西院学姐能改变。
即使大声叫唤希望能切断那段黑色之缘,再次踏出一步。
肯定也传达不到。
不管是我的话语。
亦或是茅弥学姐的话语。
西院学姐最想听到的话语
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早上从公寓出来后发现空中布满了灰色的阴云。虽然不觉得会下雨,但因为阳光被遮住所以空气很是寒冷。
明明是春假的正中,大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去往自治会室的时候,发现折纸彩带从房间里面伸延而出,就像是爬壁虎一样繁殖把整个自治会大楼都包围住了。这模样与其说是派对还不如说是生化恐怖袭击了。
进到自治会室,里面的混沌程度比起昨天果然要更胜一筹。特别是占据在房间中央大放异彩的,等人高的某座巨型蜡烛。绕到后面的话还能看到其表面上浮现出一张人脸。好像是以决定预算的时候提交上来的佛像为芯材做出来的韩·索罗。看来生日会之后的救助会很辛苦。(注:韩·索罗,星球大战的人物)
我混到了大家里面帮忙最后的准备工作。
大致收拾完分配下来的工作时已经到中午了。突然就闲下来了。
「再来还有什么事吗?」
我向站在折梯上面一字一字地贴着『生日快乐』的茅弥学姐问道。
「没有——」
闲下来了。虽说作业还有一堆,但这么多的人数果然还是有点多余了。趁着空闲的时候去吃饭好了,想着我便出去买了。
从正门前的斜坡下去的途中,看见了一个向前步行的人。
出声搭话后,西院学姐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稍微过来拿点东西。」
这么说着的西院学姐举起了手拿的方便袋。里面放着好几支沾着土的花。那是在自治会背后的花坛里看见过的白花。
我看了看她的装扮。衣服跟平时稍微有些不一样。西院学姐平时穿的是比较随意的装束,不过今天穿着修长的灰色外套。
衣襟之下,能窥视到黑色的衣服。
「没什么问题吧?」
西院学姐一副事务性的表情问道。
「没问题。很顺利。」
我把浮现在脑袋里的几个问题隐瞒起来。佛像的救出方法在结束之后在找学姐相谈就好了。现在担多余的心也没有意义。
西院学姐说了句是么,便回过头去。
然后仰望着,坡道之上的,立在大门对面的大学建筑物。
远处传来的准备的喧闹声清晰可闻。
「真热闹呢。」
这么说道的她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非常的无依无靠,非常的百无聊赖。
我终于察觉到了。
至今为止我所见到的西院学姐,几乎净是在自治会工作时候的样子。不并不是几乎。西院学姐真的是一直在工作。不舍昼夜,不管是多么麻烦的事也不会说出一句抱怨,甚至无视难易程度只是按照顺序来处理。自从和西院学姐初次见面起她就一直在工作着。一直只是在工作着。
工作这件事本身,仿佛就如同是自动性地运作一样。
今天第一次见到的离开了自治会工作的西院学姐,就像从花坛中挖出来的花一样无依无靠,彷如马上就会消失的幻影一般。
面对理应熟悉了三年的大学为自己的生日会做准备的声音,西院学姐简直就像是,在看着玻璃对面的事情一样。
「我有个地方要去一趟。晚上就会回来了。」
裕加理君请多关照了,说完西院学姐迈出了步子。
披着外套的后背顺着坡道而下。
「那个。」
我很自然的叫住了她。
西院学姐回过了头来。
叫住她并不是因为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为什么呢。
总感觉不可以就这样放任西院学姐一个人离开。
「车,要搭吗。」
透过汽车前窗看到的阴云比起早上更加厚了。明明还只是午后,光线不足的小镇变得昏暗起来。
因为只能用自治会的车所以我开的是熟悉的面包车。虽然是为了不让西院学姐的正装弄乱而打算用车载她一程,不过重新思考之后感觉让她坐在破车的助手席反而才会弄脏吧。
当然的车里并没有导航系统,所以我要一边听着西院学姐的指路一边开车。驾驶途中,西院学姐除了指路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话了。我也什么都没说。车内一片安静。
途中后座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前潜伏在包里的兔子先生爬了出来。兔子先生慢慢吞吞地爬到了西院学姐的膝上。看到抚摸兔子先生的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我不由得心想把它带上真是太好了。
过了三十分钟,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公园似的入口之后道路一直伸延至属地深处。汽车还可以进到里面去。车子在落叶纷纷的林间道路上前进。在西院学姐指示的地方停下后,我们便下车了。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属地内部前进。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丝迷惑,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走好吗。我已经明白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我很明白,只是后辈的我,完全就只是外人的我并不应该如此轻巧地跟上去。
然而,就算明白。都跟到来这里了,不可能事到如今才让西院学姐一个人走,我下定决心后踏出了脚步。
两人走在铺满碎石的道路上。稍微往前走一段路,便来到了一个等人高的树木所围成的草地广场。
广场上并立着高至膝盖附近的四角石碑。
我们穿梭在静谧的石碑之间。
她停在了,比起两侧仅仅要稍微新一些的,灰色的石碑前。
那块连五十厘米都没有的石碑,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与其他并立在周围的无数石碑别无二致。
单纯地雕刻那上面的名字便是,我素未谋面的学长的,仅有的唯一痕迹。
站在墓碑前面的西院学姐她。
并没有合起双手,也没有闭上眼睛。
只是俯视着那块冰冷的石碑。
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看着石碑。
「是个经常笑的人。」
西院学姐的口中,悄悄地漏出了话语。
「虽然不会大声笑出来,只是笑眯眯的,一直在微笑着的人。初次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快,不怎么喜欢呢。那样的肯定就只是处世之道吧,只是个凭着谄笑为生的人吧,这么想着就觉得讨厌起来了。可是,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看到了只是对着花朵微笑的他,就觉得考虑那种事的自己真的很可耻。」
「是个很不中用的人。经常不得要领,学习也不擅长。不过是个会连同笨拙的份,一起加倍努力的人。耐心地积累经验,愚直地完成事情。是个明明靠不住,但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放弃的人。从初次见面起就一心一意地前进,四年间都费尽口舌了,结果是我这边折服了呢。」
「喜欢我挺腰行走的步姿,他曾这么说过。」
「就连说着那种事的时候,那个人也一直在微笑着。」
「所以,还以为会一直微笑下去。」
西院学姐从袋子里拿出来带过来的花。
她拂去了些微沾上的泥土,供上了白花。
「我明白的。」
弯下腰来的她说道。
「我明白不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我也明白茅弥是在担心我。已经两年了。即使我继续一个人思念着他活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真的很明白。可是,不行啊。我,踏不出去。」
「西院学姐。」
「即使被茅弥说了也踏不出去。无论被谁说了也踏不出去。明明,明明我自己也很明白但还是踏不出一步。从他曾经存在的世界,从一成不变封闭住的世界,我连一步也踏不出去。很痛苦。非常的痛苦。可是。」
无言。
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法对她说。我这种,没有任何力量的后辈的话语,绝对无法传达到西院学姐那里。
甚至茅弥学姐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甚至西院学姐自身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一句话就好了。」
西院学姐她。
「仅仅一句话就好了。我想要听那个人说话。」
以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我想见他。」
低语着。
「我想见他啊……」
我。
我,很无力。
明明西院学姐的思念就在眼前满溢而出。明明西院学姐这么大声的寻求着救赎。
我无法帮她。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
我,没有任何力量……
力量……
我把手伸到包里面,把兔子先生揪了出来。
「(怎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凝目注视西院学姐的背后。
强烈的痛楚随即袭来。
「咕、呜。」
「(喂。)」
眼泪溢出。就像是被熏到似的的痛楚让眼睛闭上,但我还是强行往眼睑注入力量张开眼睛。我直直的凝视西院学姐背后的,涡状的死人之缘。
「(切断这根缘。)」
「(你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的话就能跟着这根缘走了。找到缘的一端,再做些什么。我要切断这根束缚着西院学姐的缘。兔子先生,麻烦帮一下忙。)」
「(蠢货!你没听到老朽说的话么!死人之缘会连接到哪里是完全不知道的呐。或许是空中。或许是地底。最终又或许是彼岸哟。要是能简单找到就不用辛苦了。好了赶快别开视线!会坏掉的!)」
「(就算这样。)」
我一意孤行地睁着眼。
「(就算这样也必须切断。)」
「(大蠢货!)」
兔子先生一下子用耳朵敲在我的脸上。两只耳朵不停地敲打着眼睑。
与此同时,眼睛的痛楚突然便减轻了一半。
「(兔子先生。)」
「(应急而已。撑不了多久的。到了晚上还找不到另一端的话就给老朽放弃。不然眼睛真的会坏掉。)」
我点了点头。用衣袖拭去溢出来的眼泪后抬起了头来。
呈现出黑雾状的缘之绳伸向了墓地外面。
「西院学姐!」
大叫她的名字。
然后用力地拉住,惊讶地回过头来的西院学姐的手。
「请乘上车去!」
兔子先生乘在我的肩上用耳朵护着我的眼。那个就像是遮阳帽似的举动,让黑雾带来的痛楚又缓和了一些。
我开着车。正想着西院学姐的缘之绳正好沿着宽阔的马路伸延的时候却突然进去了小路,没法直接追上去。要是跟丢的话兔子先生便会哼起鼻子来,彷如雷达一样寻找绳。
「(因为征兆就是有这么强烈呐。靠近的话很容易就能识别了。)」
「(能追踪吗。)」
「(只是按照活人之缘那样走而已。毕竟老朽也是第一次跟踪死人之缘呐。也说不准前头会有什么。左边裕加理。)」
我按照兔子先生的指示转动驾驶盘。当烟雾似的缘再次出到宽阔的马路后便直直的跟着它前进。
「要去哪里。」
助手席上的西院学姐讶异似的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
我诚实地回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明得了。看到了缘之绳什么的,为了切断西院学姐背后伸出来的死人之缘而追着跑什么的,这可是连我自己都尚未坚信的事。虽然想着要做些什么,不过追上去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也还是未知之数。
但是。
「必须要去。」
「裕加理君……」
踩下油门切换马路线。
在兔子先生的魔法失效之前哪怕尽早一刻也好。
我穿梭在一次都未曾来过的街道之间。
然而每每沿着缘前进,西院学姐望向窗外的机会便会渐渐增加。
「这里是……」
停下了车。
到达的地方,是在郊外的大型游乐场。
在停车场下车后我们便去确认了一下缘之绳的前端。绳从游乐场的白色铁栅间穿过伸延至场内。
「(在那里面吗?)」
「(并不是确信……只是,感觉到某种强烈的东西。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
「西院学姐。」
我拉着她的手跑向了大门。西院学姐睁圆了眼。买了两人份的入门券后我们便进去了。
平日午后的游乐场里游人相当的少。黑雾状的缘沿着场内的地面伸延着。我就这样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追上去。
来到了围绕游乐场行驶的迷你巴士的停车场。
那里并排着几辆像是幼儿园的送迎巴士似的,加上了小孩子风格装饰的巴士。那车身上描绘着许多的花朵,亲子一起坐上去的话感觉会挺愉快的。
缘之绳伸向了其中一台巴士。我顺着它跑了过去。
「裕加理君,为什么……」
身后的西院学姐喃喃细语起来。
「这里,以前曾经来过……他想要坐那部巴士,但是我因为觉得害羞最后还是没有坐上去……回去之后,说过很多次还要再来……」
「(老朽明白了,裕加理。)」
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巴士的一边。
那里的缘之绳,被尖细的木棒似的东西钉在了车身之上。
「(是桩。)」(注:注音为悔,日文里桩和懊悔发音同为くい)
「(くい?)」
「(故人的懊悔,遗憾,生前未能达成的,一直牵挂着的残留思念,会以桩的形式钉在缘上面。虽然知道但老朽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那个会存在的意思就是说……」
兔子先生抬起了头来。
被桩钉住的缘,以之为起点拐弯,再次伸延向别的方向。
「(或许那根缘的尽头,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也说不定。)」
「(真的吗。)」
我自然地站了起来。往双脚注入力量。
或许有希望也说不定。
拐弯的缘似乎再一次伸延出游乐场之外。我再度拉起西院学姐的手跑向了出口。
西院学姐的缘之绳左弯右拐地伸延着,但我依旧不顾一切地开车追赶。
途中钉在了并设在大型公园里的温室里面。
途中钉在了神社中绑住神签的树上。
途中钉在了新兴住宅区的新建街边树上。
我们沿着缘的前端,追踪着大月学长这短短十九年的时间里所走过的路。
接着。
是他和西院学姐,一起走过的路。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了。
我们行驶在点亮了街灯的道路上。彷如黑雾似的缘之绳融入了黑暗的夜中,必须靠着车头灯来追踪。
我慌忙踩下了刹车。是红灯。突然就刹车了。我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揉着眼。
「(裕加理。)」
乘在肩膀上的兔子先生在我耳边低语道。
「(没问题的。暂时还。)」
「(别逞强。也是时候到极限了呐。)」
就如兔子先生说的那样。眼泪流过头甚至已经干涸了。眼睛的痛楚升级为阵阵发热。头也痛得很厉害。一直看着缘是件比想象中还要花费集中力的作业。
没问题的。我明白的,虽然说不清楚但我明白。
我顺着缘的引导操纵驾驶盘。
车子驶进的是距离大学很近的地方。『书林佐佐木』的停车场。不知何时我们的车回到了大学附近。
下车后我和西院学姐一起走到停车场的一角。那里有棵小树突破了沥青长了出来,桩就钉在其根部。缘就在那里呈V字形拐弯,再度回到了道路上。
我点了点头。有种近乎是确信的感触。这跟缘的前方肯定会从便利店的角落拐弯,然后登上熟悉的坡道才对。
其前方是大月学长,西院学姐,还有我生活的场所。
马上就到缘的尽头了。
「(终点很近了。)」
兔子先生似乎也感觉到同一件事。
「(坚持住,裕加理。)」
我用力地点点头抓住了西院学姐的手。
然后我们,奔向了正在等待着主宾到来的珠山大学。
离生日会开始,还有十分钟。
响起了愉快的歌声。听见了乐器的演奏。以生日会为由,校内所到之处皆召开了酒会。
有如祭典的氛围之间,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
「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一直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是当然的了。至今为止我一个接一个地去到有着大月学姐和西院学姐共同回忆的地方。明明一次都未曾从本人那听说过。按照常识来思考的话实在是难以解释过头的行动了吧。
但,已经是最后了。
缘之绳从黑雾中现身,毫无迷惘地伸延着。其前进的方向,和我想象中的场所别无二致。
他和西院学姐一起共度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珠山大学·自治会大楼。
带着西院学姐靠近过去的时候渐渐听到了喧闹声。生日会的主会场自治会大楼似乎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了。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灯火辉煌。建筑前面立着好几支野外用的照明灯,停车场里则是并排着许多的圆桌还有烧烤炉。
跑过来的我们让人们回过了头来。
「啊——!」
叫起来的乃是茅弥学姐。
「太慢了啊你们!超悬的啊!不是说了七点么!现在几点了?呜哇两分钟前!能赶上真是太好了。」
「稍微,等一下!」
我大声叫喊制止了茅弥学姐。
但因为呼吸凌乱而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哈哈地调整呼吸。
「抱歉、首先——」
「哎,什么?」
「很重要、的事——」
我四处张望。
缘呢,缘之绳呢。
「(那边,在那边呐。)」
肩上的兔子先生告诉了我。绳就在人群之中左穿右拐,在自治会大楼的周围绕了个圈。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就那样走了过去。虽然茅弥学姐还有召集过来的人群从后面跟了上来,但我已经没有在意这种事的余裕了。
绕过自治会大楼的外侧。野外照明灯无法触及而渐行渐暗。
缘就这样伸延至建筑物的背侧。
其尽头,很自然地便浮现在脑袋中了。
故人有所留恋的地方会残留着桩的话。
没错,自治会大楼的背侧就是。
他所制作的花坛。
拐过弯角,来到建筑的背侧。
我用跑的靠近了,没有灯光的纯粹黑暗之中。
一直追踪着的,西院学姐的死人之缘。
一直线地伸向了花坛。
在那花坛的土壤之上
变得稀薄
消失了。
双膝跪地。
那里已经没有桩了。
至今为止都会一直伸延到某处的缘之绳,最终到达了自治会的花坛。
但是,消失了。
「怎么会。」
我呆然看着盛开着花朵的花坛。
「裕加理,君。」
被这么呼唤,我才终于察觉到了。西院学姐不安地看着我。茅弥学姐看着我。聚集起来的人群讶异地看着我。
我松开了一直握住的西院学姐的手。
低头。
苦着脸。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最后,会这样!
怒气上涌。为什么,为什么会消失掉!大月学长明明喜欢西院学姐,明明留下西院学姐一个人,可最后想着的,最后在意的居然是花坛什么的,那种事!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我握紧了拳头。很懊悔。懊悔到想死。理应干涸的眼泪又渗了出来。我啊。真的很懊悔。
对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真的很懊悔。
即使有这种能力。
即使可以看见缘。
却连西院学姐的一根恶缘都无法切断的我。
懊悔得难以忍受。
「(裕加理。)」
兔子先生在我的脚边呼唤道。
我怀着无可奈何的抱歉心情,望向兔子先生。
「(有了,有了啊。)」
「哎?」
「(这里啊 这里)」
兔子先生用手拍着花坛的土。黑雾之缘就消失在其上。
灵机一动。
我,慌忙挖掘花坛。
「裕加理君,你……」
听到了西院学姐的声音。但现在不是理会的场合。我双手用力地挖开土。大家都是一副讶异的表情看着。但我不以为意地继续挖着。
我一边挖着土,回忆起了茅弥学姐说过的话。
『于是下年就继续拼命隐瞒了,不过结果还是瞒不过去呢……』
挖掘。努力挖掘。兔子先生也用脚来帮忙。我们无视人群的视线一心一意地继续挖掘花坛。
挖到差不多能埋下整只手臂深的地方。
发现了那个。
我慎重地将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那个拿起来。缘之绳就伸延至那里。不会错的。
打开塑料袋。
里面出现了一个三十厘米左右长的盒子。
我将它,递给了西院学姐。
「这是……」
「是来自大月学长的礼物。」
西院学姐,睁大了眼。
「大月学长留下来的话语。」
我毫无迷惘地说道。
没有任何的证据。
然而,我深信不疑。正是沿着深信不疑的道路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西院学姐接过了盒子。
她以冰冷而呆滞的目光,看着那个盒子。
然后缓缓地,打开了盖子。
里面。
是一双鞋。
两年前埋下的礼物,是一双为了代替因为自治会工作而变得破破烂烂的鞋、似乎非常耐穿的、仿佛不管哪里都可以走到去、可爱的运动鞋。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
西院学姐用颤抖的手将它拿起。她看着卡片。我和兔子先生,从反侧看着那张卡片。
『我喜欢你的步姿。』
「啊…………」
西院学姐的声音漏了出来。
「大月君……」
西院学姐的眼中积满了泪水。
「大月君……!」
西院学姐的时间,再一次流动了。
这时候一股猛烈的风吹过,彷如是要黑雾切裂似的将其吹散。一直缠绕着缘的黑雾消散了,绳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因为过于炫目我眯细了眼。但那强烈得可怕的光芒却完全没有带来痛苦,而是犹如眼药一般,温柔地渲染着我的眼瞳。
「那么。」
耳朵,听到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来切断缘吧。」
兔子先生的双耳作成剪刀状。
一分为二的缘,伴随着光芒解开,消散在夜色之中了。
生日会一直持续到通宵达旦。大家都开怀畅饮,像个笨蛋似的在寒冷的野外喧闹。罐子堆得犹如山头一般。毕竟酒可是相当的好喝呢。
抬头望去,一直沉积着的云层不知何时便散去了,澄澈的夜空中浮现出一轮炫目的明月。
宴会的途中,西院学姐递来了一罐罐装啤酒。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无数不可思议之事,西院并没有询问,惟独说了一句。
「谢谢。」
说着,然后露出了非常美丽的微笑。
我继续登上通往大学的坡道。
路上的樱花已然盛开。真是漂亮的光景呢,不过学生的赏花管理还有善后超麻烦的呐,我怀着两种二八之比的心情眺望着。看了一会儿后我便踏着自行车脚踏,超过穿着西装步行的新生人潮向大学进发了。
来到自治会大楼后发现西院学姐正在给花坛浇水。
虽说入学仪式可谓是大学的一个大事日子,不过西院学姐还是平时那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愧是四年生,定力就是不一样。虽然已经成为三年生的我斌哥没觉得再过一年就会变成那样就是了。
无意之间,我望向了西院学姐的后背。
那段黑色之缘,已经看不见了。
切断死人之缘的那天起,西院学姐好像有什么改变,但又没什么改变。西院学姐还是一如以往的优秀,一如以往的凛然,一如以往的才女。
所以,肯定马上。
就会绽放出新缘的征兆吧。
「可是,你的还真是完全不发光呐。」
从肩包里探出头的兔子先生来说道。
兔子先生用一只耳朵拿起了我那被切断的缘。
「是已经死掉了么,这根缘。」
「哎,等一下。缘是会死的吗。」
「鬼知道。」
「虽然以前就觉得了兔子先生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精通的对吧……死人之缘的时候也是感觉超随意的。实际上根本不是专家吧。」
「失礼的家伙呐。老朽以外怎么会有别的专家。老朽可是professional呐。专家兔子呐。至少不肯定是比你家伙更懂缘的知识么。」
「好可疑……」
「好吧。那就告诉你些豆知识好了。跟过来。」
说着兔子先生便从包里跳了出去。它蹦蹦跳跳的走着而我则一直跟在后面。我们来到了有着无数新生通过的大学路上。
「看吧。」
说着,我便凝神注视了。
然后吃了一惊。
那边的新生的后背上,缘正在明灭发光。是缘的征兆。仔细看看的这边的孩子也是。对面的还在也在发光。数百人的新生背后,随处都能看到缘之绳正在发光。
「春临之际征兆便会胡乱增加。就是这么个季节呐。」兔子先生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个。难不成这些全部都要结上吗?兔子先生你?」
「当然你也得帮忙。」
「不要。绝对不要。我今年可是三年生了。又要上讲座又要开始就职活动又要将活动重心放在自治会可是超忙的。才没有帮人结缘的空闲。明明我自己的也还是切断中来着!」
「这样么。」
兔子先生,突然在空中交叉耳朵。
我大惊失色地往后跳开。
确认一下。没切断。没问题,没切断。
「耳朵滑了。」
「太卑鄙了。」
「嘛别这么说。征兆出现了的话马上就会帮你结上的了。但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一边帮老朽的忙顺便准备膳食顺便把女装搭配2买回来一边静心等候就行了。」
我叹出了至今人生为止最大的一口气。
明明跟兔子先生相遇之后才过了三个月,这期间却一直过着手忙脚乱的日子。一想到这种忙碌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头痛就止不住了。肩膀也很痛。眼睛疲劳是毫无疑问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怎么想知道吗。」
我。
感觉某种非常讨厌的预感,然后凝目注视。
我和兔子先生之间,有一根就像是正月的注连绳似的盛大装饰着的,粗得似乎一下子还切不断的,特别的缘之绳。(注:注连绳,就是日本祭典里那种很粗、挂着装饰的绳子,具体还是wiki吧)
「这也是。」
兔子先生眯细了鲜红的眼睛。
「某种缘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