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星期二)晴
今天肚子好饿饿到快死掉了。
只好出去外面,结果一怎样出去马上被人缠住。
是一天到晚在说左手怎样的道郎同学。
我真的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鲍伯同学来救我了。
千寻同学也在。
之后我们就四个人一起行动(道郎同学也跟著)
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
还聊了好多好多事情。
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千寻同学吃掉,
还好有鲍伯同学救我。
道郎同学则拿我当了好几次挡箭牌。
这些人真的很古怪,
但跟他们在一起很开心。
如果明天也能这样过就好了。
「早安,各位!大家昨天有睡好吗?呼咻——」
隔天早上。京辅他们摺好棉被后,今天依旧一大早就情緖很高昂的炼子在侍女带领下来到房间。
跟还穿著睡衣的兄妹俩不同,她已经换上背心跟刷破牛仔裤。『安全装置(防毒面具)』也戴好了,全身行头都打点完成。
「…………早安。」
「早上好,炼子姊姊!」
京辅还处于睡眼惺忪的状态,绫花则很有精神地打招呼。炼子「哎呀?」地歪过头去,头顶上那根老是多出来的卷毛跟著摇晃了几下。
「你好像还很想睡嘛,京辅。在那之后不是很快就跑去睡了吗?」
「唔。没有——」
「虽然散会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但实际上入睡是在快要天亮的时候。」
由于被人在早上七点时挖起来,实际上大概只睡了三小时。京辅揉著沉重的眼皮,「……呼啊」地打了个呵欠。
「都是绫花那家伙,一直不让我睡……」
「欸嘿嘿。跟哥哥两个人一起睡,已经好久没那样了嘛!所以我就好好享受一番,就是这样。」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你们两个,兄妹间干了什么好事!?」
「呵呵。那是秘?密。就算对象是炼子姊姊也不能说?!」
「…………可疑。」
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他们只是躺著纯聊天罢了。
每次快睡著时就会被拍脸颊,两人同盖一条棉被,彼此距离近到不能再近,妹妹有时会渴望些微的亲密碰触——虽然令人在意的部分不完全是零,但没做亏心事就没什么好怕的吧。
先不管看起来很有意见的炼子,京辅朝待在入口处的侍女问话。
「话说回来,锐利呢?她还在睡吗。」
侍女摇摇那张能面,公事公办地答道:
「不。小的刚才已经去叫过她了,应该等一下就会过来。」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也来梳洗换装吧?」
「好?!炼子姊姊,你先去做做暑假必做的收音机体操吧。」
——三十分钟过去。
「…………人没来欸。」
「真的没来。在做什么啊?」
「一、二、三?、四!」
京辅和绫花刷完牙洗完脸换完衣服,炼子的收音机体操都做到第五轮了,锐利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该不会是在花时间打理门面吧……
侍女收拾好棉被回来,她朝屋内环视一圈后说道。
「咦,锐利小姐还没到吗……恐怕是睡回去了。小的再去叫她一次。」
「等一下————!」
炼子停做收音机体操,出声制止正要离去的侍女。
「我问你,现在是要去锐利的房间吗?」
「是的。您说得没错。」
「那拜托你,拜托你唷!把我一起带过去好不好?」
「你少为难人家。何况锐利那家伙,不是很讨厌那样吗——」
「我要我要我?要,绫花也要去!我要去叫锐利姊姊起床?!」
绫花打断京辅企图制止对方的话,跟著附和炼子的请求。
接下来,侍女很乾脆地答应了 :
「小的明白。那么,就由我带路。」
「喂喂……」
侍女迈开步伐行走,炼子和绫花则喜孜孜地跟在后头。
根本来不及叫她们站住,被拋在后方的京辅搔搔头说:
「……真是的。要是被骂可不关我的事啊?」
他先是自言自语一番,接著就跑去追炼子她们。
补充一点,京辅会跟过去是为了监视她们以防两人乱来,并不是对锐利的——对女孩子的房间有兴趣。
「你们两个听好了,进去房间不可以做些奇怪的举动喔?」
「这是在铺梗吗?」
「才不是咧。」
「呼咻——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对吧,绫花妹妹?」
「没错。房间有多乱、摆饰走什么路线,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或可耻的东西,我只是想彻底调查这些而已。」
「拜、拜托你别闹了……」
……绫花一检查起来可是滴水不露。
以前,他一度坚信不会被发现的写真杂志一下子就被找到了——
『你觉得今晚配菜吃这个怎样,哥哥?』
如此这般,当看到那东西被人摆在饭旁边时,他整个人都吓到白掉了。还运气很背地碰上父母在家——后来发生什么样的惨事,他根本连想都不愿意回想。这件事统称『爆乳写真女星害他没菜配事件』。
是京辅内心难以抹灭的创伤之一。
当他在为这些往事悲苦时,他们已经来到离客房很远的地方。一行人抵达比别馆还要气派的主屋一角。
「已经到了。」
来到关得密不透风的入口前,京辅等人停下脚步。房间里静悄悄的,完全听不到半点声音。看样子八成还在睡吧……
炼子将耳朵贴到拉门上,朝在另一边待机的绫花打了个『无异状』的暗号。绫花则回她『收到』,两人同时看向京辅。
似乎在徵求他的许可。
京辅闭上眼睛并深吸一口气
——『冲』。
他点点头,动动拇指直指房间。
炼子和绫花分别在两旁待命,一收到指令就拉开入口。下一秒,某种景象窜进京辅等人的视线范围——
异次元。
那是个布满白色和粉红色的异想世界。
「「「……………………」」」
有人一进去就僵住——是炼子跟绫花。站在敞开的拉门中间,顺理成章当上司令官的京辅双手环胸,大大张开的嘴无法阖上。
眼前出现的这片光景,是布置成洋房风格的和室。地上铺著纯白色地毯,还贴了粉色系壁纸。
桌子、柜子等小型家具全都统一色系,上面装饰著可爱的杂货和卡通角色小物。至于天花板的部分,就连吊灯都走闪亮亮风格。
房里充满令人头晕的甜腻味道,就在这公主风的房间角落——
「……鼾……鼾……」
从盖有帷幔的床上传来轻微鼻息声,但被白色蕾丝帘挡住,没办法看得很清楚。虽然不清楚,但目标肯定在那没错。
「「「——————」」」
京辅他们默默地对看几眼,接著就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带头走的炼子一把抓住帘子,慢慢地掀开它。
「……嘶呼……嘶呼……唔嗯……」
大伙料得果然没错,穿著睡衣的锐利就睡在那里。
她没有发现京辅等人入侵,正发出安稳的鼻息。
手里还抱著巨大的泰迪熊。
「…………好做作。」
绫花一看到这幅光景,劈头就小小地酸了一句。
锐利从侧面抱著跟儿童差不多高的玩偶,整个人睡得正甜。对准她的脸颊,炼子小心翼翼地戳下去,但锐利并没有醒来。就算打她脸也不起床。
抓住她的脸捏来捏去还是没醒。总之就是没反应。
「嘶咕——……看样子睡得很沉呢。」
「……对啊。话说,这玩意真的是锐利吗?该不会是某个很像的人吧?」
「嗯,我刚才也有想到那去。会不会是双胞胎妹妹之类的……」
京辅跟炼子脸并排在一起,眺望著外表神似锐利的生物。
眼皮上有一圈长长的睫毛、脸颊上贴著铁锈色发丝。
双唇半启,透明的唾液就挂在嘴边。她脸颊紧贴著泰迪熊的脸,手则把它抱得死紧。
大概是在睡著时弄乱的吧,连身睡衣的裙摆卷起,美丽的大腿大胆地裸露在
外。睡衣的质料很薄更是火上加油,好几个部位都快裸露出来了。
锐利清醒时绝对不会露出这副模样,现在的她毫无防备、浑身破绽。
「那、那个……我们要把这家伙叫醒……吗?」
「感觉一叫醒就会被干掉耶。」
「说、说得对……我们就假装没看到,撤退出去吧?」
「就这么办吧!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锐利的房间根本不存在。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仆人吧,我们立刻离开——」
「快起床,锐利姊姊~~~~~~~~~~~~~~~~~~~~~~~~~~~~~~~~~~~~~~~~~~~~~~~~~~~~~~~~!」
一把推开提心吊胆的京辅跟炼子,绫花扯开嗓门大叫。
「…………唔呜……嗯……?」
锐利被人贴著耳朵狂喊,她稍微动了下身体。
「你干什么啦!?这样不是会吵醒她吗!超危险的拜托你别乱了!」
「就是嘛就是说嘛,这下死定了!我们逃吧!?吶,快逃吧!?」
就算京辅和炼子制止她,绫花还是当耳边风。
她用力摇晃锐利的肩膀外加出更大的声音嚷嚷。
「太阳都晒屁股了,已经早上了喔~~~~!?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啊啊啊啊啊!?快
点,起床了啦快起床,快点起床啦啊啊啊啊啊!」
不过,锐利就是不起来。她的眉头皱成一团,四肢「嗯嗯嗯呜~~~~……」地用力,紧紧搂住那只布娃娃。
这时在绫花的太阳穴附近,有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传出。
她瞄准软绵绵的泰迪熊手腕,伸出双手猛力一抓——
「哒啊啊啊啊啊啊啊,讨厌!我不是叫你起床了吗————!?」
绫花开始用蛮力拉扯。锐利一开始有在抵抗,但仍处于半梦半醒,布偶渐渐从她手中松脱,最后终于被抢走了。
事情就发生在下一刻。
「……噗太郎?(注7)」
锐利的眼皮微微睁开。她睁著爱睡的眼、擦拭嘴边唾液,接著就注意到手里的泰迪熊不知去向,马上表情大变。
她猛地直起上半身,开始用目光扫视自己睡的那张床——
注7:日本通俗用语之一,意指道郎工作年龄却没上班的人。
「噗太郎!?你去哪了,噗太郎!?回答我,噗太——」
「「「——————」」」
当她看到呆站在原地的京辅等人时,动作瞬间停摆。
锐利脸上的血色越来越薄,由苍白转为铁青。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
她的嘴一张一喘地,一股红潮自下方逐渐窜升上来……
「呜呀————!你们几个,怎么会在这里!?」
锐利整张脸染得通红,下一秒就发出尖叫声。
她抱著枕头退到床铺边缘,目光快速游移——
「咦,不……不不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些家伙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太奇怪了奇怪得可以,怎怎怎怎……等等。拜托,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想想……怎样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方面,京辅他们也有自己的震惊之处。
盯住抱著枕头、陷入垂死挣扎的锐利——「……噗太郎?这只熊,原本是叫那种角色名称吗?」
「那是只泰迪熊,我想应该不是。大概是锐利姊姊自己取的名字吧?」
「欸欸!?居然帮布偶取名字……你现在都几岁了?」
「呜呜呜呜……快住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锐利似乎想逃离众人目光,转而将脸埋进枕头里。
「喔?你好像很喜欢它嘛,噗太郎……还抱著睡觉。」
「也太做作了。的确啦,软绵绵的抱起来很舒服没错……软绵绵。」
「啊啊,好奸诈!也让我抱一下嘛!」
「喂……你们在那自作主张乱蹭什么啦!?把我的噗太郎还来!」
「呀啊!?」
锐利杀气腾腾地抬脸,从绫花手中抢过噗太郎。抢到手后马上退回原本的位置,用力抱紧成功夺回的噗太郎。
「……真粗鲁耶你。」绫花说著摆起臭脸。
「你的独占欲太强了,锐利姊姊。刚才那番举动就像肉被抢走在生气的狮子喔?是有多喜欢它啊,那只噗太郎。」
「烦、烦死了!」
脸都红到耳根子的锐利收紧手臂,朝绫花瞪过去。
「对啦,我最喜欢噗太郎了!要是没有它,我就睡不好!很幼稚真对不起啊!? 太做作都是我的错喔!对啦对啦,错都在我、都是我……喜欢布偶又招谁惹谁了!?又没关系,无所谓啊!就很可爱嘛。你有意见吗!?现在是怎样?乱进人家房间又嘲
笑别人,到底是想怎样啊!?去死一死啦!」
锐利乱吼乱叫、眼睛完全张开。
她的眼皮老是开一半,现在则一点垂落的迹象都没有。也就是说,锐利至今为止都一脸爱困,全是因为学生宿舍里没有这只布偶……吗?
「……好想去死。」
在这间以白色和粉色为装饰的房间里。
锐利正将脸埋进噗太郎的胸口啜泣,京辅等人只是默默地看著她、不发一语。
X X X
「……啊啊好烦,太糟糕了。真是糟透了。」
在大厅堂的餐桌那,已经换上便服的锐利极度不爽地发著牢骚。五谷米、淡味酱菜、烤鱼、味增汤、小菜——桌上排著一道道早餐,但她完全没动筷子。
自从坐到位子上后,她就一直抱著头、整个人垂头丧气。
「被看到一定会被捉弄,我才想隐瞒的……怎么会这样啦。干么特地过来叫我?
啊啊啊啊……好想消失。好想消失啊~~~~~~~~!」
锐利扭著身体、痛苦不已,京辅见状后面露苦笑。
他边搅著纳豆边出声安慰她。
「其实你用不著那么沮丧吧。很可爱啊,那只玩偶。房间的风格也是,很有女孩子的味道。我个人觉得很OK啊。」
「咦咦——……是那样的吗?」
京辅才在安慰人家,绫花就马上发表意见。
她望著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开始念起清单。
「一公尺高的巨大泰迪熊、心形软垫、草莓闹钟、花朵形状的间接照明、闪亮亮首饰盒、仿零嘴小物、书架上摆了一堆少女漫画——」
「啊——啊——啊——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锐利用双手捂住耳朵。
「……加一加还真是五花八门,未免少女情怀过头了。太甜美了,甜到胃酸逆袭。绫花个人觉得很糟不OK!炼子姊姊你怎么看?」
「咦,我吗?这、这个嘛……其实感觉还不赖啊,嗯。」
炼子支支吾吾地答道,接著簌——簌——地吸起果冻飮。
还以为她要拿锐利的少女嗜好大作文章,没想到却只是很普通的尴尬反应。
炼子再怎么白目,还是知道这个话题不能随便拿来消遣吧。炼子那种反应似乎愈发让锐利觉得害羞,整个人更挣扎了。
「住手啊!不要连你也加进来安慰我好吗!听到这里应该嘻嘻哈哈地捉弄我才对吧?干么认真起来替我著想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只是让我更惨啊。别、 别说了……拜托你们,就饶了我吧……」
「……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姊姊?」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用餐的神乐不甚苟同地说道。
神乐朝垂头丧气的锐利射去一记白眼I
「你那种少女情怀,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吧?以前就常常发生,不是一天到晚被哥哥他们嘲笑吗。」
「咦?」
天外飞来一记攻击,惹得锐利迅速抬起脸庞。
神乐优雅地将饭送进口中,嘴里继续说道:
「光改造房间还不满足,之前连穿著都做过改变吧?我个人是不懂你在想什么啦,哥德&萝莉塔……好像是叫这个?记得你曾经穿过很多蕾丝的洋装,把自己弄得特异独行。明明没下雨还撑伞……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品味。那些你已经不穿了吗,姊姊?」
「什——」
锐利一双眼睁得老大。京辅他们全都往她看过去。
……在纯和风的家里扮哥德萝莉?虽然以锐利的外表来看应该是很搭没错,但与周遭环境极端冲突。眼前浮现她跟这个家格格不入的样子。
这时绫花自言自语道:「照你这么说,衣柜里搞不好有很多款式……」
「像是有荷叶边跟蕾丝的礼服、澎澎裙、吊带丝袜……绑在头上的蕾丝带、娃娃帽,可能还有猫耳发圈!」
「没错。自己穿来自娱也就算了,居然硬逼我一起穿……是叫甜美萝莉风吧?弄完后活脱脱像个小婴儿,还被拍了一堆照片,这些事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了……」
神乐用力握住筷子,开始颤抖起来。
锐利则「蛤」!?地摆出臭脸。
「你说屈辱……明明就是你自己硬要穿的不是吗!『只有姊姊穿可爱的衣服好过分』『神乐也想穿?』连这种话都说了。」
「什——」
这次换神乐说不出话来。
「别、别乱造谣!我不记得有那种事。不要捏造假的往事好吗!?」
神乐用力放下筷子,朝锐利看过去。
「你再愚弄我试试看,小心我爆料,姊姊以前曾经把自己想像成主角写成恋爱小
说。」
「小心你爆料……个头!不是已经爆出来了吗!?」
锐利一巴掌拍在桌上,跟神乐对峙起来。
「你惹毛我了! 一天到晚把我当白痴……你自己以前还不是很弱又爱哭,老是流著鼻水叫『姊姊?』,在我后面转来转去当跟屁虫吗!?我才不想被这种货色说三道四好不好。」
「谁流鼻水了!乱、乱讲一通……看完恐怖节目,晚上说『我一个人好害怕睡不著』,之后钻进别人被窝的又是谁啊?」
「喔那个啊。那个人好像不是我,是神乐才对吧?不过是些恐怖故事,我根本没在怕,你却半夜把我挖起来说什么『一个人好害怕不敢去厕所』,我才特地陪你去的 不是吗?你还好意思讲。」
「呜I——」
神乐的气势遭人削弱,话卡在嘴里出不来。她双颊通红、眉毛竖起,脸上表情看起来就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相当稚气。
接著,在神乐旁边吃饭的双胞胎转头互看彼此——
「这么说,神乐姊姊以前很喜欢锐利姊姊啰,乱?」
「好像是耶,缭。虽然我没什么印象。感觉好难想像喔!」
「嗯,很难想像。好意外喔,乱。」
「嗯嗯。真的很意外耶,缭!」
「一点也不喜欢。」
看双胞胎在那自行脑补,神乐赏他们两个一记白眼。
另外,芙蓉好像今天一大早就去接办完事回来的长男,人目前不在家。毒岛没了可以聊天的对象,一直默默地吃著饭。
没人可以出来圆场了。
「哼……谁会喜欢姊姊那种人啊。真是可耻的过往。」
神乐满肚子怨气地酸道,再次吃起饭来。
看她绷著脸喝味噌汤,绫花「呵呵」地笑了。
「我说渣神乐,原来是个傲娇啊?看起来根本就是在害羞嘛。」
「我没有害羞。闭上你的狗嘴,臭绫花。」
绫花和神乐,她们两个互相在对方的名字前面加上多余的称呼。彼此似乎都很讨厌对方,但神乐对上锐利时感觉又不大一样。
嘴巴上虽然不留情面,但神乐讲述先前跟锐利一起经历过的总总时很有生气,给人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或许现在很讨厌对方,但不免让人想像以前姊妹俩的感情应该很融洽?——就是这样,两人的互动令人不禁莞尔。
「……什么事,你现在是盯著别人的脸笑吗?」
「不,没什么。」
「……啧。全都一个样。」
神乐哂了下舌,用力咬碎淡味酱菜。
面对人正在不爽的神乐,京辅朝她问话。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锐利以前写过恋爱小说,内容大概是怎样呢?」
「哼嗯——京辅……看样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京辅又把刚才的旧事拿来重提,惹得锐利杀气腾腾。瞬间,神乐就像在说『问得好』,她停下筷子、得意洋洋地爆料起来。
「啊啊,你在问姊姊的处女作吧?标题很直接就叫『暗杀者之恋』。描写被列为目标的普通少年跟暗杀者姊姊,两人谱出禁忌恋曲——」
X X X
「…………不可原谅。」
神乐毫不犹豫地爆料让锐利羞到想撞墙的种种插曲,之后一脸满足地闪人——
锐利上半身趴在已经收拾乾净的桌子上,恶狠狠地低吼著。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京辅。」
「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
锐利的下巴搁到桌上,睁著白眼瞪过去。
「要是你没有乱丢话题给她,我就不会惨遭羞辱了……别做些多余的事啦,你这白目。去死一死。」
京辅正喝著麦茶在一旁悠哉,当下被充满怨气的视线吓到。
「抱、抱歉……可是,故事编得很好啊!锐利已经下定决心了,想杀对方却下不了手,最后还含著泪水告白……」
「嗯嗯!『在杀你之前,我的心就已经被你给剌中了。(苦笑)』这句台词好棒,感觉得到天才般的品味呢。」
「对方回说『哪有,我才是老早就被你干掉了呢。第一次见到你时,我的心就被秒杀了。(赧笑)』这句台词也赞到不行的说!」
「………………」
京辅的发言带动其他人,炼子跟绫花也跟著称赞起来。
锐利眼角浮出泪光。
「京辅~~~~~!?」
「抱、抱歉……我搞错补救方式了。」
刚才会做球给神乐,其实是他想多看看神乐谈锐利过往的样子——可惜不小心踩到特大号地雷。
没想到会挖出那么尴尬又丢脸的内容……
除了小说处女作外,神乐还爆出了一堆往事,几乎让锐利的人生摊在阳光下。
她脸贴在桌子上、全身无力。
「……唉。今天真是多灾多难。」
锐利自言自语地碎碎念,接著撑起上半身。
她在原地伸了个大懒腰后,整个人站了起来。
「接下来,我要去扫个墓……你们几个打算怎么办?」
「我们吗,我想想喔——」
「再去锐利姊姊的房间探索,我想去那挖宝!」
「挖宝?喔,是指『暗杀者之恋』的原稿对吧绫花妹妹!很?好,我也过去帮忙吧。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还能挖出更有趣的东西喔!」
「……是吗,知道了。那我就去拜托仆人,叫他们好好看守我的房间啰?守到连一只虫都进不去。」
「「咦——」」
绫花和炼子不约而同发出失望的叫声,锐利则「……啧」地咂了下舌。
「咦什么,我大概去一个小时就会回来了,就不能好好待在房间里吗?还要我在房子里四处找你们,感觉很烦欸。」
「「咦——」」
「我不是说了,咦什么咦!京辅,后续就拜托你啰?」
「收到。我会把这两人牢牢看住,尽管放心吧。」
「……嗯,谢了。」
补充一点,原本应该照料大家的戒护观察官并不在这里。他一吃饱就说『我去散个步』,人就这样出去了。
大概是想说只要使役那些有毒生物,不需同行也能暗中监视,总之他这个人明显偏好单独行动。或许是因为,他不大喜欢跟人共处吧。
「——唔。」
就在此时,锐利散发出的气息突然改变。
双胞胎原本在中庭里嬉闹、到处追赶蝴蝶,此时也停下动作。
鹿威因水的重量倾斜,敲出沁凉的声响。
「我回来了。」
下一秒,有个男人现身。
他身上穿著绯色的袴、披著胭脂色的羽织,是个年近二十岁的少年。他的头发挑染红黑两色,右侧边编著发辫。耳朵上戴著银制耳环,羽织的系绳是条银炼。
那张脸蛋跟模特儿一样帅,脸上挂著淡淡的微笑。
「…………哥哥。」
「「刃更哥哥!」」
锐利轻声呢喃道,双胞胎则朝他跑过去。
身穿绯色袴装的男子——刃更,依序摸摸弟妹们的头并说道:
「四天没见了呢。过得还好吗,你们两个?」
「「嗯!」」
「哈哈。反应真一致呢。」
他眯起那对赤铜色双眸,目光挪向锐利。
剎那间,刃更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手自乱头顶上移开,迈步走近锐利——
「看看是谁来了,锐利……你的话大概有半年没见了吧? 一阵子没看到你,感觉
好像变了呢。就稍微……让我确认一下吧!?」
他进到屋里,同时蹬了一下榻榻米、突然加速。
刃更张开双手跳过来——
「恕我拒绝。」
锐利迅速地闪身避开。
刃更两只手划过空气,在胸前扑空而交叉。
「……呋。你这妹妹还真无情啊。让我抱一下不会少块肉吧。」
「才不要。哥哥,你身上的香水太臭了。」
「咦。不会吧,真的吗?(嗅嗅嗅嗅)。」
刃更吃了一惊、睁大双眼,开始到处闻自己的身体。
「依照我个人感觉,用这样的量只会有淡香啊……还有这不是香水是薰香喔?放松心神用的。闻起来是很清爽宜人的香味吧?」
「……并没有。你还是一样很虚华欸,哥哥。」
「至于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冷淡呢。不过——」
刃更止住话语、双手交叉于胸前,开始目不转睛地将锐利从头到脚审视一遍。
他摸著下巴并眯起双眼——
「你一点都没变,依然很正喔?」
「……你说话时眼睛在瞄哪啊。」
「看脚啊。大腿那边。」
「别答得那么无赖好吗。」
「没有吧,就……那个啰?你身上穿的热裤就像在说『快看我』,要我『别看』不是很奇怪吗。」
「蛤?」
「这不就是那个?明明很想要人家看,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求,所以才不用讲的,改穿在身上暗示吧?好个脸皮子薄的傲娇小妹!」
「……你是想惹毛我吗,哥哥?」
「我想舔你。」
「去死一死。」
锐利怒骂对方后,马上将脸转至一旁。
刃更闭上眼睛,合掌说道:「感谢你赏了今天第一句『去死一死』。」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的不是锐利而是京辅等人。
「……话说,他们就是之前提过的客人吧?嗯?嗯?我懂了。这还真是——」
京辅、绫花、炼子……刃更的视线游走过去,依序眺望他们。
他看到炼子时突然停住目光。
「——————」
脸上表情唰地消失。他眯起单边眼睛观察并说道:
「…………你,不是外行人对吧?」
居然一眼就看穿了。
「「咦?」」京辅兄妹俩大吃一惊。炼子则「呼咻——」地笑了,朝刃更问道。
「喔?为什么,你从哪看出来的?」
「为什么?哼……那种事一看就知道了吧。像我这种等级的强者,只要看一眼就能洞察一切。随便算算好了,至少也有三位数……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成绩,可怕可怕。像你这么厉害的孩子,我真的很少看到。好久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什……!?」
——这男人,连炼子的杀害人数都能读出吗?
京辅毛骨悚然,但好戏还在后头。
「至于要猜测你戴面具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那张防毒面具并不是什么奇特装扮。而是要遮住你的脸——你的真面目吧?只不过,很可惜……我都看透了。我已经看穿一切了。」
刃更扯出一抹不逊的笑容。
目露精光地盯著炼子——
「没错,你并非素人……而是用面具遮脸的写真女星!」
「「「「——————」」」」
刃更说出这句话时,一阵微妙的沉默降临。
鹿威喀咚一声,敲出可笑的声响。
「……哥哥?你在鬼扯些什么啊?」
锐利的脸因羞耻而发红,肩膀因愤怒而颤抖,她出声质问。
刃更「哼」了一声并拨开头发,一脸得意地说著:
「问我说什么——就是这女孩的真面目啊。不管她藏得多好,只要看看这对大奶子就知道了。胸围恐怕逼近三位数。有这种巨乳——不对,有这种爆乳的女孩哪有可能是素人!?明明才上国中或高中,这成长率真令人不敢置信!」
「错了,哥哥。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你的思考回路。」
锐利像在忍耐偏头痛般按住额头。
炼子则「嘶咕——……」地叹了口气,抬起那对丰满肉球。
「很可惜,我不是写真女星喔?只是个渺小的美巨乳。」
「你说……什么?」
刃更一个踉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他凝视著被人端起、存在感上升的炼子巨乳——
「奶大成那样却是素人……吗?喂喂、你在说笑吧,Dynamic honey。跟我家锐利也差太多了。真、真是不敢相信……还是『美』巨乳————!?不过,空口白话没办法说服我,就让我亲眼确认一——」
「慢著。」
「好痛————!?」
刃更边蠢动双手边靠过去,锐利则掐住他的耳朵。
「会痛欸!?休想阻止老哥我!」
「已经阻止啦,拜托有点常识好吗。脑残啊你?乱动的话我会手滑,指甲会割开你的耳朵喔。」
「…………了~解。」
刃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抵抗。
锐利「……啧」地咂了下舌,手从刃更耳根离开。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变态……动不动就随便找路人发情还伸魔爪,我看你还是改邪归正比较好吧?」
「真没礼貌!我只对长相够正的妹有兴趣,伸什么魔爪,连指甲都没露出来好不好。顺便告诉你我不是恋童癖喔?不管对方再怎么可爱,像乱或那个女的、那种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女孩,我可是死都不会产生欲望!」
刃更做出称不上能洗刷嫌疑的辩驳,手里指著绫花。
绫花脸上的表情消失了,暗黑色的瞳眸毫无光彩。
「这家伙真让人生气呢……你说到死都不会有欲望,是想死看看吗?」
「喂喂。别说那么危险的话啦!克制点,绫花。」
绫花手抓空玻璃杯、正准备站起,京辅则慌慌张张地阻止她。
「——话说回来」,刃更看向京辅。
「锐利带男人回家还真少见。应该是头一遭吧?居然跟自家人以外的男人有交情。你们进展到哪了?」
「……你说进展到哪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当然是亲嘴、爱抚、做爱做的——」
「去死一死。」
一只右手伴随声音同步挥过来,刃更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
「好危险!刚才我的头差点被打飞欸!?」
「谁叫你乱扯些有的没的丨丄
锐利一张脸红了起来,将指甲埋在胸前。
「说什么接、接吻,爱抚……我跟京辅才不是那种关系!只是一般的同班同学罢了!谁、谁谁谁谁、谁想跟那种变态……」
「……变态?是吗,原来他有特殊性癖啊。」
「并不是。」
——这是怎样,那种看同类的眼神让人很困扰欸。
「唔嗯……算了,都好。详细情况等吃午餐时再来问吧。我刚出完任务,人很累。」
说著,刃更「……呼哇」地打了个呵欠。
刃更口中的任务是什么,用不著多问也知道。
锐利的表情微微扭曲。刃更则扬起嘴角说:
「你啊,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呢——『血锈爪处女』?」
有那么一瞬间,他露出相当残虐的表情,轻声说道。
刃更和回不出一言半语的锐利擦身而过,朝外廊那边移动过去。
「拜啦,等会见啰?晚点再慢慢聊吧。自我介绍迟了些,我是红羽本家的长男——红羽刃更。十八岁,目前有女友但还在徵妹子。若能跟锐利一样和各位打成一片就太好了……各位杀手见习生们?总而言之,先晚安了。」
刃更单方面问候并挥了挥手,脸上挂著笑容离去。
「「刃更哥哥、刃更哥哥!」」
双胞胎追在刃更后面,开始疯狂问答。
「你这次杀了几个人?」「用了几把刀?」
「连同保镳一共十个吧。一人一刀刚好十把。」
「很强吗?」「很弱吗?」
「这用不著我说吧。」
「女朋友,你现在交了几个?」「比杀过的人多吗?还是少?」
「秘密。」
「「咦——告诉我嘛!」」
东问西问。双胞胎好奇心旺盛,刃更则流畅地对答。
乍听之下很像一般人闲聊,但事实上讲的内容却多半是血腥话题。基本上,对红羽家来说暗杀就是家常便饭,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普通』。
「………………」
一直到三人的吵闹声远到听不见为止,锐利始终紧咬唇瓣。
X X X?——红羽本家的占地很广。
拿来建宅邸的平地自然不在话下,就连山都坐拥好几座,土地全为私人所有、禁止外人进入。
跟山脚那边的居民几乎没有交流,仅家庭医师、家教老师等部分人士曾获得许可,得以勉强进入宅邸。
除此之外,跟他们这种黑社会无关的人,大家全都不清楚红羽家的真实来历。红羽家并不存在『对外伪装』,两个世界的人完全没有交集。
红羽家单纯从事杀人工作。所以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用『杀』与『不杀』来进行判断、下手处理。
而将这一切总揽在手的便是——
「母亲大人,平常总是很沉稳又温婉……其实下手意外地不留情面喔?对红羽有害的存在就彻底抹杀,只要能为红羽带来好处,不论对象是谁都能杀得毫不留情。」
——红羽芙蓉。锐利的母亲,同时也是红羽本家第二十九代当家。
或许是她的权力太过强大了,听锐利提起芙蓉的语气,比起对母亲的亲爱之情,敬畏之意更浓厚。
一行人离开别馆、穿过渡廊,朝主屋移动。扫墓完后,锐利边带京辅他们参观大宅边述说一些事情。
内容有关自己的生长环境,还有这个家族的种种。
「就我个人来看,根本不知道母亲大人在想什么。她的表情跟态度都没有变化,读不出感情……就是这点恐怖。像我当年失手,她的反应也是一样。我明明去了好几次都杀不了人,但她每次都说『哎呀这孩子真是的』,一脸悠悠哉哉地苦笑……不过,当我第六次失手时,母亲大人就没有任何动作了。她没有去周旋,直接把我扔下不管,我一直认为她放弃我了……结果又来这招。突然被叫回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待我……说真的,我搞不懂她想做什么。」
小声嘟囔的锐利看起来非常忧郁。跟刃更碰过面、扫墓回来后,锐利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对锐利来说,老家果然是个令她坐立难安的地方吧。可能跟京辅他们分开后独自一人在苦闷中打转,钻牛角尖钻过头了也说不定。
京辅去到带头走的锐利身旁、跟她并肩而行——
「如果你一直搞不懂,就直接去问问看吧?她应该不是那种无法沟通的人吧。」
「…………唉,话是没错啦。」
锐利露出苦涩的表情。
她用食指卷弄头发,边用没什么意愿的态度回答道。
「我啊,不太会应付母亲大人……从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以『培养』暗杀者之名行极端手段苛求我。不论睡觉或醒著都是修行修行修行修行,非把我操到昏过去不可,等我醒来又继续施虐。将我一个人丢在深山里、在我身上绑铅块后扔进瀑布,还用刀雨攻击我、放猛兽袭击我,在我身上装奇怪的拘束器、逼我在那种条件下过活……学校的课程根本比不上那些,简直是超级斯巴达教育。徘徊在鬼门关的次数可不只一两次。」
「……真的假的?这不是培养是凌虐了吧。」
「嗯。母亲大人还推说是『为了避免你之后被人杀掉,我要先让你过过与死亡为伍的生活』,但谁知道事情真相是怎样……如果她跟久琉宫一样态度也不留情面倒还好,但她的态度却很沉著,这样反而更恐怖。」
「确、确实是那样没错……」
令人讨厌的反差。能理解锐利为什么会感到难以应付。
见她一副皮笑肉不笑地,果然没错,真的是个很超过的母亲。
「——不过啊,父亲大人就不一样了。」
锐利小声地絮语著,嘴角缓和下来。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著至今不曾听过的音色。
「眼神很杀、表情也很杀,看起来老是在生气。平常很沉默话又不多,吼人的声音却很大,每次被骂都吓到不敢动。跟母亲大人正好相反,是个脾气很硬又很严肃的人。可是……」
话里透著寂寞和怀念的感觉。
里头有著深深的爱,锐利继续述说。
「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不在家,但我在哭、意志消沉的时候,他就会默默地摸摸我的头,还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甚至曾经瞒著母亲大人,带我出去外面。」
「……真是个好父亲呢。」
「嗯。听说原本在做保镳工作,跟红羽完全扯不上关系,所以价值观也不同…… 只要父亲大人在身边,光是这样就能让我安心。父亲大人的手很大、摸起来很结实,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说著,锐利凝视起自己的手掌。
她眼里浮现出悲伤的情绪。
「……我全都记得。」
接著用快要听不见的声音重复,一颗头朝下低去。
「锐利……?」
京辅转过头看止住脚步的锐利。走在他们后头的炼子跟绫花追了上来,窥视起锐利的脸庞。
「哎呀,你还好吧?想哭的话,我的大胸部可以借你靠说。」
「锐利姊姊,其实你有恋父情结吧……别在意往事了。」
「吵、吵死了!」
锐利像要逃离炼子她们的纠缠般迈开步伐,并伸出双手拍拍脸颊。
「什么事也没有,没事。只是太久没去扫墓了,有点多愁善感……没什么好担心的。」
锐利不屑地说完,抬脚超前京辅。
当下瞥到那张侧脸时,它看起来似乎很不爽地绷著。
「……是吗。既然这样,就让它过去吧。」
「嘶咕——……我这对大胸部,你已经不需要了吗?好可惜唷。」
「换我换我,绫花就代替锐利姊姊……看我的!我揉我揉揉揉揉。」
「呀!?绫、绫花妹妹……你这样我很难走啦。快把手放——呀呜!?」
「欸嘿嘿。真是对又大又敏感的A级巨乳呢。看我的,舒服吧?舒不舒服!」
「两个女生在那玩什么啊,你们……」
京辅他们结束和父亲有关的话题,追上锐利的脚步。
不过,当他从某间和室前经过时——
「………………嗯?」
京辅再次停下脚步。
「喂。这里,不用进去看看吗?」
那是间看起来像佛堂的房间。
拉门对外敞开,里头有八张榻榻米大。室内飘著淡淡的线香味。佛坛前设有供桌,上头供放蔬菜及水果、鬼灯草等物品。
供桌是用来迎接祖先灵魂的祭坛,锐利的父亲也不例外,盂兰盆期间都会在该处——应该是这样没错。既然如此,该去参拜的不是墓地而是这里才对吧。
「………………」
短短几秒,锐利欲言又止地游走视线——
「——没差吧?我已经去过了。」
她冷淡地答完就走掉了。
「……是吗。」
点点头,京辅也跟著举步前进。经过房门时,他看向供桌。
踉京辅他们今天早上吃的东西一样,那些餐点就摆在朱色的盘子里、供奉在桌上。已经冷掉的料理原封不动。他先看看那些供奉给祖先的东西,接著又看向逐渐远去的背影,然后叹出一口气。京辅有种直觉。
锐利刚才说『已经去过了』。
那恐怕是谎言吧——
X X X
京辅等人已经在主屋里转了一圈,他们穿过玄关来到外面。
被高耸石垣围绕的土地实在很广,宅邸外并有收纳棚和仓库之类的置物处,还有茶室或神社等设施在各个地方坐落。
在这些设施里,对锐利他们红羽家人来说,最常用的莫过于『武道场』。
建在主屋附近的武道场前方设有净手处及厕所,铺满红色碎沙的地面有串石铺道绵延。
穿过竹林,当那些景像映入眼帘时,锐利立刻小声呢喃道。
「……好像有人在。是神乐吗?」
在那瞬间,锐利似乎犹豫著该不该过去一窥究竟……
「呀哈————!是水,是水耶!」
「好冰凉的水唷?!」
「喂!?」
炼子和绫花越过突然驻足的锐利,两人挤在净手台那。看到她们拿起水瓢啪唰啪唰地浇著水,锐利一阵无力。
「……你们在干什么啊?顺序根本不对嘛。」
锐利从炼子手中拿起水瓢并固取清水,先行洗净左手。接著又换手拿水瓢,按次清洗右手。之后再换手拿水瓢、将水舀置掌心,静静地啜水并漱漱口,然后把水吐掉。最后用双手将水瓢归回原位。
她的动作相当流畅,看得出来已经做过好几次了。
「必须用一瓢水完成这些。明白吗?」
「簌——簌——簌——簌——」
锐利一脸得意地转头看去,炼子正拿吸管插进盛水盘里,专心一意地吸著那些水。而在她旁边,绫花正用双手捧水起来喝。
「…………听别人说话。」
「呜呀,好冰!你干什么啦,锐利!?」
「讨厌!你这家伙也太白目了吧!?」
锐利朝两人身上浇冷水后「……哼」了一声将水瓢归回原位。做完后就离开净手台,朝武道场那边前去。
京辅乾脆有样学样地净手,之后过去跟在锐利后头。
「噢噢,这里一样大得不得了呢……」
过没多久他们就抵达正门玄关了。那是栋铺满屋瓦的气派建筑,颜色当然是红的。
隔了一层格子门,里头传出疑似蹬地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喝啊!』、『剎啊!』之类的吆喝声。
「……是缭跟乱?还是跟往常一样有精神呢。」
锐利面露苦笑地开门,进到武道场里。
接著——
「哎呀,是你们。欢迎欢迎。」
一名少年身穿绯色袴及胭脂色羽织,正朝他们露出悠哉的笑容。京辅当场僵住,旁边的锐利则「……啧」地咂了下舌。
「你还没睡啊,哥哥。快点去睡不就得了。」
「别这样嘛,我也很想早早去睡啊。但这两个家伙硬是不让我睡……」
——真伤脑筋呢,他歪过头去,一把白刃就从旁边划过。低头闪过千钧一发之际挥来的刀刃,刃更出口调笑道:
「唉没办法。受欢迎的男人还真辛苦。」
「……是吗。这样的话,你乾脆现在去睡如何?就让你一觉不醒好了。」
「啊哈哈。事实上,有好几次都差点一觉不醒呢。我一直熬夜到天亮,真的很想睡……乾脆让我受个伤好了,这样大概就能清醒。」
「……呼啊。」刃更以右手捂嘴,身体微微朝一边偏开。
他的手腕上一秒还在某处,一把黑刃交叉划过。几乎在同一时间挥下的白刃接连杀过来,但它依然挥空、只砍到刃更的残影。
「这、这是……」
「喂喂喂,你们两个。出刀的动作变钝啰?砍那么慢,连蝴蝶都砍不到。」
「好烦去死,刃更哥哥!」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刃更哥哥!」
「「去死吧——————!」」
「…………在干什么啊,他们?」
就在一头雾水的京辅面前——武道场正中央位置,刃更正一脸无趣地伫立在那。
打算将站在那的刃更砍倒,双胞胎猛力发动攻势。
黑色刀刃与白色刀刃在手中跳动,无数刀光朝刃更砍去。
双胞胎手握的双剑似乎是剪刀分解后的产物,圆圆的把手来回转动,一会顺著拿一会逆握、眼花撩乱地交替著,两人也变换自如地跳来跳去。
因为是双胞胎,配合的默契也相当出类拔萃。时而同步行动、时而分头进攻,有时抓准相同时机、有时各自拿捏,兄妹俩紧盯破绽巧妙送出斩击——
「吶。你别光站在旁边看,一起加入啊?」
「……不用了,哥哥。我就免了。」
「咦——你这妹妹还真冷淡呢。」
刃更边扯些有的没的边持续回避,做出最小幅度的脚步变换及身形运转,整个人显得游刃有余。
双胞胎的剑舞有如狂风暴雨,却连刃更的衣服都擦不著。
——眼前这片景象令人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窥探武道场内部情况的炼子和绫花也不例外,两人都惊讶地僵在原地。唯独锐利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在一旁眺望被亲人追杀的亲人。
「喂,锐利……那些家伙,他们在干什么啊?」
「干什么,看也知道吧?」
「就是不知道才问……」
「他们在玩啦。」
「……咦……?」
「这种事在红羽家(我家)是家常便饭。游乐器材就是真刀,他们只是在拿那些东西玩而已。缭跟乱都一样,并不是真心想杀哥哥。就算他们真的想杀而跑去挑战,应该也杀不动吧?两边实力相差太多了。」
「分析得很透彻。」
刃更因锐利的话露齿一笑,开始有所行动。
他弯起上半身,从斩击的缝隙间钻过——
「呀!?」
「呜哇!?」
刃更抬起他的手,伸过去碰了乱的身体——才刚看到这个动作而已,双胞胎就在半空中撞成一团。
两人面对面叩一声撞上额头,接著朝下坠落。
他们松开手里的武器,痛得在地上打滚。
「呜呜呜呜,好痛……好痛喔,乱。」
「我也好痛喔,缭……呜呜呜呜呜。」
「啊哈哈!就连喊痛的样子也一模一样呢。你们两个,步调太过一致了,反而容易瓦解?这次也在逼我拔刀前就没戏唱了嘛,缭?乱?」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双胞胎瞪视笑得一脸得意的刃更,嘴里呜呜地低吟著。
刃更则悠哉地「唔?嗯」了一声,伸伸懒腰。
「糟糕,好想睡……超级想睡的。哥哥好想睡!所以我有件事想拜托,锐利——你能不能帮我把瞌睡虫赶跑?」
「我拒绝。想睡的话,直接去睡不就得了。」
「哎呀,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现在去睡不是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吗?我们可是隔了半年才相见。做哥哥的,一定得确认一下你的成长状况才行。」
「……没什么。又没多大改变。」
「抱歉。我不是在讲胸部——」
「我知道。」
锐利语气不悦地回答后,又小声反驳「……那边明明就有长大。」炼子立刻吐槽说「我很怀疑。」
锐利「蛤!?」了一声,红著脸转过头去。
「我没骗人啦!有成长一公分左右——」
「好啦,你没命了。」
「……………!?」
下个瞬间。锐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反应非常吃惊。
仔细一看,刃更挥出一直藏在和服左袖里的手,他维持刚丢出某样东西的姿势嗤笑道。
刃更眯起一只眼睛,瞄准锐利的背——准确地从后面贯穿心脏。
「刚才,你松懈了吧?我说得没错吧?如果没松懈,剑士不可能背对敌人。本来还在怀疑是你用来吊我胃口的伎俩,别死得那么快嘛。」
「…………啊。」
锐利伸手绕到自己的背上。
接著,她缓缓看向刃更。
「待惯悠哉的环境,跟一群悠哉的家伙混在一起,接受慢郎中教育……你是不是也跟著变钝了,锐利?不仅零成长还退化了嘛。少在那搞笑了,『血锈爪处女』。你连杀人的气魄都没有,剔除技术后还剩下什么?」
被人毫不留情地斥责,锐利紧咬唇瓣。
——而在她的背后,什么也没剌。
刃更只是做出投射暗器的动作,事实上并没有射出任何东西。
不过,刃更视线及指尖的杀意却如假包换。
要是刃更真的射出暗器,锐利早就遭人从背后贯穿心脏,一命呜呼了吧——那股杀气足以令人确信这点,代替刀刃剌穿锐利。
「真没办法。你现在的身手如何我是不清楚,但心似乎已经钝掉了呢,锐利?我好失望……啊啊,可惜可惜。」
刃更将手放下后叹了口气,身上的杀气逐渐缓和。
他朝锐利她们所在的入口处走去I
「唔?嗯。果然还是很想睡,我要睡到中午了……呼啊。」
刃更边伸懒腰边从锐利身旁穿过,他穿上木屐,手脚俐落地离开。锐利当下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那、那个……刚才抱歉喔?不过,你的胸部、那个……不是有成长一些吗。如果是一公分的话肯定有,嗯。」
「对啊!岂止是一公分,搞不好两公分了,甚至长到三公分都有可能喔!?那种轻浮男随便讲讲的,你就别在意了!」
炼子拍拍锐利的肩膀鼓励她,绫花则拚命想让她打起精神。
锐利似乎没有听进两人话语,只是低著头、失神地站在原地。
X X X
「好了,要放啰!」
在红色花朵竞相争艳的庭院里,芙蓉欢快的声音响起。
面如蚕丝般净白美丽,乘著平稳的水流漂过来。
瞬间,鲜红色筷子将那些面一根不剩地捞起,并放进琥珀色液体里。在放入大把研磨芝麻、青葱、襄荷(注8)、生姜等物的酱汁里搅拌一番,接著将面体捞出。正当那人将面夹到嘴边时——
「嘶咕——……面具挡住了吃不到。」
受到漆黑的防毒面具阻挠,她悻悻然地放下那些面。在炼子下游处坐镇的绫花说「……那你为什么要夹面?」手里拿著筷子并赏她一记白眼。
眼前有段竹子被人从头剖成两半,里头有透明的清水缓缓流动。竹子被人倾斜
注8:日本茗荷,有辛辣呛味,可当佐料用。
放置,在最上游那,芙蓉正拿著长筷笑道。
「面准备了很多喔?大家就大口大口地享用吧。」
一旁有侍女待命,手里捧著装有冰水及大把素面的木制圆桶。芙蓉从桶里捞出面,再将面放到竹管里。
这就是所谓的『流水面』。
「来,绫花妹妹。啊——……」
「哈姆!好滑溜唷~~~~」
「好吃吗?」
「嗯,冰冰凉凉的好好吃唷!感觉很清凉呢。」
炼子刚才捞起一些面条,现在正喂给绫花吃。
素面自相处融洽的两人面前通过,往前方流去——
「我捞。」
京辅捞起那些面。接著——
「给你。打起精神吧。」
——朝待在旁边,正在流水下游发呆的锐利碗中一放。
锐利抬起低垂的目光,看向京辅。
「嗯……^谢、谢谢。」
道完谢后,她安静地吃起面来。目前时刻,刚过正午十二点。距离武道场纠纷事件才过去一小时左右。
位于比意志消沉的锐利更下游,神乐用鼻子「……哼」了一声。
「连素面都没办法自己捞吗,姊姊?你就是这副德行,才会被那个花花公子看扁。真没用。」
神乐举筷捞取流过来的素面,神情烦躁地吸食起来。
刃更好像还在睡觉,人并不在这里。缭和乱大概觉得吃流水面太麻烦了,正在外廊那用一般吃法享用素面。
毒岛则待在最下游的竹子末端处,跟竹篓一起待机。
处在一片蔚蓝晴空下,锐利脸上表情却很阴暗。
「我很没用,抱歉了……」
「道歉有什么用,受不了……你真的很没魄力耶。到底是想丢脸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啊?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对不起。」
「就说了,道歉也没用啊。你就只会讲那句吗?摆出一张死人脸……不过是被那男的讲两句,这样就受不了了?姊姊的心灵也太脆弱了吧,真是红羽本家之耻。啊啊,好丢脸。」
「喂,神乐——」
「什么事?」
京辅才想插话进去,神乐就往这边瞪过来。
「一个局外人可以不要对我们姊妹的私人话题插嘴吗。还有,别叫得那么亲昵。人家女生才刚跟你认识没多久,居然就略过姓直接叫名字了……感觉跟刃更哥哥一样没品呢,难道你也是花花公子吗?」
「蛤?怎么可能有那种——」
「那我问你,为什么只有你一个男的在?」
神乐出声低了好几度,将京辅的反驳打断。
「有姊姊、防毒面具女、臭绫花……剔除老师不算,你身边全都是女生吧?姊姊姑且不论,其他那两人对你可是死心塌地。是想慢慢让姊姊卸下心防,再将她吃乾抹净吗?」
「…………吃乾抹净?」
「没错。就是侵犯的意思。」
「「蛤!?」」
京辅和锐利,两人声音漂亮地重叠。
「胡、胡说八道!那种鬼主意,我想都没想过好不好!」
「侵……犯……我说你,别随随便便用那种字眼啦!」
相形之下,神乐就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轻巧地捞起面说:
「姊姊……只不过是说个『侵犯』罢了,有什么好害羞的?你的脑袋还是跟以前一样少女情怀呢……明明连在少女漫画里都只看过接吻,只有外表长大也太可笑了吧?」
神乐嘲弄道,优雅地吃著素面。
锐利气势「……唔」地矮人一截。
「听好了,姊姊。所谓的男人,其实是野兽。这个男的虽然马上回说『想都没想过』……但那种话根本在骗人。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事实上不管是睡觉还是醒著,脑袋里充斥的全都是色情念头,看到姊姊的美腿、小蛮腰、光滑的锁骨、煽情的颈子,全身就会情欲高涨,是只淫兽。」
「什么淫兽——」
——这种单字是去哪学的啊。不是才十三岁?
无视傻眼的京辅,神乐继续发表高见。
「你被那只野兽享用也好,身体遭到玷污也罢,我都无所谓。但请不要脏了红羽的血。」
「……我、我知道啦。」
「真的知道?你要彻底做好避孕才行。」
「「避孕!?」」
「没错。不可以直接来。」
「直接来什么……」
「要是内射那类的可就糟啰?」
「……喂喂——」
别一直吐些过度写实的字眼啦……虽然出的是黑社会,但好歹也是个称头的社会人士了,或许在各方面都很成熟也说不定。
才想到这,锐利就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哼、哼……半年没见了,看样子你这段时间乱学不少用语嘛?刚才说给我听的那些东西,应该都是受『小薄本』(注9)影响吧。」
「——蛤?」
听到这个单字的瞬间,神乐脸色大变。
锐利捞起流过来的素面,难以启齿地续言道。
「今天早上,我扫墓前先去你的房间偷看过……去看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该
注9:暗指成人同人志。
怎么说才好,就是……看到有点变态的漫画。内容方面……唔嗯。我看到封面跟书名后,就悄悄放回原位了……不、不好意思啊?」
「什!?」
筷子自神乐手中摔落,沾面的酱汁也洒了出来。
「你、你……居然、偷翻别人的房间……随随便便、进我房间——」
「…………抱歉。」
神乐朝移开目光又低下头去的锐利逼近——
「你看到的那本标题叫什么?」
「说、说不上来……我不记得了。」
「封面长什么样子?」
「不、不清楚……」
「快招供!」
神乐抓住视线游移的锐利肩膀。
不过,锐利并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害羞地闪避忸怩。
神乐低下头去,扯出一抹浅笑。
「……是吗。看样子你打算装傻到天荒地老嘛?」
铁锈色的浏海垂落,在眼睛那投下昏暗的阴影。
神乐的右手慢慢伸向腰带——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了。你到底瞥了哪一本同人志……究竟看了哪一本,我就算用蛮力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姊姊!」
瞬间,神乐抽出铁扇。
她追上向后跳窜的锐利,大力挥动那柄武器。
「等……我说了,已经没印象了嘛!我、我什么都——」
「骗子!那我问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尴尬的表现!?」
「并、并没有——」
「最好是没有!」
锐利屈身闪避攻击,庭院里的细乔木代替她成了被斩飞的对象。
京辅被人晾在旁边,呆呆地望著姊妹俩争斗。红羽家的人们,连吃顿饭都不能好好吃吗……
锐利沿路逃、神乐一路追杀。
远远看去,京辅斜眼看著既像在嬉闹又不像在玩的两人,炼子跟绫花则来到他身边。
「呼咻——锐利她,看起来似乎又有精神了呢?太好了太好了。」
「啊——啊。好不容易凑合她跟哥哥两人独处的……却有多余分子来碍事。那个渣神乐,明明牢骚发一堆还不是很黏锐利姊姊?」
炼子用吸管吸著沾面酱,绫花则嘶嘶嘶地吃著素面,两人各自占据京辅左右。至于外廊那边,缭和乱正互相喂面、有说有笑。
「好好喔,神乐姊姊。我也想跟锐利姊姊玩!」
「好好喔,锐利姊姊。我也想跟神乐姊姊玩!」
「……我们过去跟她们一起玩吧,乱?」
「嗯。过去玩吧,缭!」
「「耶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双胞胎手持剪刀站起,光著脚丫朝锐利及神乐猛冲过去。
「别过来捣乱!小心我先让你们闭嘴喔!?」
「好、好麻烦……我想回去吃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是姊妹在玩捉迷藏,眨眼间转为大混战。
每个人都想打趴对方而挥武著刀具,看著在庭院里东奔西跑的孩子,自顾自放面的芙蓉「哎呀呀……」地苦笑著。
「明明还来用餐,真是的……好一群静不下来的孩子呢,别给客人添麻烦了,要
多加注意喔?」
「不见风铃但闻刀声响啊,真是风雅呢……喔,是梅子口味的!」
捞起掉落的粉红色面条,毒岛悠哉地品尝『竹篓盛面』。
虽然状况十分混乱,但似乎只有京辅呈现傻眼状态,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各自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这地方,只有我一个正常人吗?)
想起跟自己一样有正常人感性的同班同学,不由得令人眷恋。
京辅完全跟不上眼前状况,他独自一人想著现在正留守学院的舞那,抬头仰望大片云朵直耸的夏日晴空。
X X X
「…………身体跟心灵都筋疲力尽。」
锐利倒在外廊上,用微弱的声音呢喃道。
虽然没有受伤,但一直想办法避开双胞胎的刀、又遭神乐穷追不舍地逼供,锐利整个人憔悴得可以。
她浑身是汗地仰躺在地,炼子则拿扇子啪哒啪哒地替她掮风。
「辛苦你了。锐利。要不要喝西瓜汁?」
「……不用了。我直接吃就好。」
推回装有红色液体的玻璃杯,锐利撑起上半身。就在炼子的另一边——在右侧,绫花和京辅并肩而坐,正在啃半月形的水果。
「哇啊,好甜?!透心凉好好吃喔,哥哥。」
「对啊。日本的夏天就是要吃西瓜呢。」
「嗯嗯,说得对!就是要吃西瓜~~~~~~……话说回来,京辅。吃过水嫩的西瓜后,请你务必——」
「要切西瓜吗?」
「嘶咕!?你说话时眼睛在看哪啊,锐利!我的西瓜又嫩又纤细,希望你能温柔对待的说!?」
「……是是。」
锐利敷衍完炼子,朝西瓜伸手过去。一只托盘搁在外廊上,她从里头取过八分之一的西瓜片,开始用指甲仔细挑拣西瓜籽。
「唔、唔哇……你的吃法好小女人喔,锐利姊姊。反正再怎么挑也挑不完,大口吃就好了。」
「你真爱多管闲事,西瓜要怎么吃,都是我的个人自由吧。」
「嗯,每个人吃法不同嘛。顺便说一下,锐利跟毒岛老师的吃法很像喔。」
炼子指向某处,毒岛正在稍远的外廊那跟西瓜搏斗。
他单手拿著汤匙把西瓜籽挖出来,喂给挤在脚边钻动的有毒生物吃。锐利僵硬了一会儿。
「……我要开动了。」
她停住手边动作,大口咬向西瓜,看样子似乎很讨厌跟他雷同。毒岛在女学生之间实在很没人气,不禁让人同情。
跟久琉宫不一样,他不会主动干涉些什么,对京辅而言并不是那么讨厌的对象……
将心怀同情念头的京辅左右包夹,三个女孩子融洽和睦地谈笑著。
这时京辅眺望起处处留有壮烈玩耍痕迹的庭院——
「话说回来,你们家似乎都出些容易激动的人呢?是生下来就一直那样、一天到晚杀来杀去吗?」
「……是啊。红羽家的人都从三岁左右就开始拿刀,长到五岁时就跟人互砍。从那个时候开始,动不动就会拔刀相向……第一次被派往现场是十岁。一满十二岁,就会以独当一面的暗杀者身分活动。」
「这样啊,感觉好厉害喔……你之前说渣神乐是几岁啊?」
「跟你同年啊。她今年就十四岁了,暗杀资历算起来三年多。」
「那双胞胎呢?」
「九岁。差不多快上阵了。」
绫花「哦……」了一声附和,大口吃著西瓜。炼子在旁边「窣噜噜噜?」地喝著西瓜汁,锐利则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著指尖。
「……都已经、十六岁了。」
过了一会儿,她不经意地自言自语道。
乾涸、沙哑、龟裂,声音听起来似乎就快碎裂了。
用不著刻意询问也猜得到。她说的十六是指今年夏天,锐利迎接生日后就会迈入的岁数。若是以暗杀者的身分活动,年龄算起来正好迈入第六年。
然而,锐利却——
「……唉。话说,连那两个孩子都快追过我了呢。第一次被派去杀人时,他们几个才刚握刀而已……呵呵。真是太可笑了。我真是丢脸丢到家,太可笑了。」
「锐利……」
「——都已经六年了喔?我没办法杀人,但还是拼死拼活的努力,转眼都过了
六年了。可是,我却连半点长进都没有……还是杀不了人,被送进莫名其妙的设施里,跟你们几个相识,最后在这边悠悠哉哉地吃西瓜……我到底在做什么啊?难道要一生都当『血锈爪处女』吗。」
「「「……………………」」」
锐利用带有笑意的开朗语气自我嘲讽。
看到这样的锐利,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炼子跟锐利的处境很像,但杀起人来就像呼吸一样得心应手。
绫花跟锐利的处境截然不同,却丝毫不把身外之人的性命当成一回事。
还有对杀人很忌讳、生长环境跟锐利截然不同的京辅。
三人三种,各自有著微妙的差异。
锐利『想杀』却『杀不了』,这份苦恼究竟谁能明白?
去明白锐利六年来一直藏在心里的烦恼……
(…………嗯?)
突然间,京辅心中闪过某件事。
六年。锐利发现杀不了人后经历了这些年数。
六年前的锐利,应该才刚满十岁吧。那是……锐利第一次被派去杀人的年纪——
「咦!?搞什么啊,根本收光了吧,那些流水面!」
某样东西令京辅思考中断,是听起来颇为激动的男声。
来自坐在外廊上的京辅等人背后,身穿绯色袴的少年就站在锐利正后方,肩膀失望地垂著。
「唔哇,好可惜……早知道会吃流水面,我就硬撑不睡了。故意把我叫醒还放马后炮,神乐那家伙未免太过分了?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在整我活该吃不到啊!」
「哥哥——^」
「唷。早啊,锐利。吃流水面好不好玩?」
「……不怎样。」
「最好是不怎样。连西瓜都在吃了,可恶的家伙!」
「喂……住、住手啦!」
刃更胡乱摸著锐利的头,锐利则一脸不悦地拨掉那只手。
刃更「哈哈」地笑了出来,从盘子里抓了片西瓜——
「你旁边借坐一下啰。巨乳妹。」
接著挑炼子身旁盘腿坐下。
瞬间,绫花起身怒骂他。
「拜托!你搞什么,随便说句话装傻就坐到炼子姊姊旁边啊!?那里可不是你这种垃圾配坐的地方。给我滚开!」
「垃圾!?怎么突然间找我发飙啊……」
「都是因为你厚脸皮跑去坐炼子姊姊旁边!不只这样,你欺负锐利姊姊还把她当白痴。又对绫花说——」
「喔喔!第一次碰面时,我说你是『小鬼』、『看了就没兴致』之类的,所以在闹别扭啊?抱歉抱歉……其实我觉得你很可爱啊?只不过,年纪太小了无从吃起!你跟神乐不一样,孩子气程度和年龄划上等号。」
「……你那颗头,是想跟西瓜一样被人砸烂吗?」
绫花眼里的光泽消失。眼看绫花快要暴走,炼子马上出手安抚她。
「别生气别生气。不过是坐在我旁边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说,你别气成那样嘛——好吗?」
「^姆。既然炼子姊姊开口,就不跟你计较了。」
绫花鼓起脸颊,人坐回位子上。
刃更则喜出望外地「喔喔!」了一声,朝炼子展开笑容。
「谢谢你啦,巨乳——不对,炼子美眉!有人替我说话真开心。我身边都是些母
老虎。你的温柔真让人感念……」
「呼咻——胸部大的我肚量也很大唷,大哥。」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锐利、神乐、绫花都有共通点,个性差的女孩奶子都很小呢。听你一席话,果真是充满智慧。」
「扭断你的小鸡鸡。」
「……去死一死。」
绫花臭骂过去,锐利则诅咒他。
刃更回道「喔喔,可怕可怕……」开口咬下西瓜。
「先别管胸部了,炼子美眉,你直接叫我『刃更』就好啰?不用加敬称也OK。这样叫的话,聊天时应该会比较轻松。」
「嗯。我知道了,刃更。跟美少女讲话可能会很紧张,你可别僵硬过头啰?」
「不会啦,戴著防毒面具又看不到脸!比起脸,大胸部露更多!话说回来,看起来真的很大欸。别的地方好像快硬了,看看这美景……」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刃更在打什么歪脑筋很明显,绫花看了发出低沉怒吼。
她用力拉拉京辅的袖子说:
「哥哥,哥哥!让那种无赖男这样吃豆腐行吗!?炼子姊姊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
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唔。」
被绫花一问,京辅这才注意到。他此刻的内心状态极度焦躁。就在他看到炼子跟刃更——跟自己以外的男人有说有笑后。
内心居然浮现疑似忌妒的情绪。
当他发现这件事后,整个人震惊不已。
(不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京辅当下立刻进行否认,脑袋左右摇晃。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绝不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自己可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迷上一坠入爱河就会被对方杀掉的疯狂杀手。
一旦承认这份心情,京辅就完蛋了。就回不去了。将会沿著毁灭的斜坡滚下,一口气栽向『人生完蛋』的超杀结局。
那种结尾方式,他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
「……不会啊?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胸部罢了,是男人都会想看吧。没必要大惊小怪啦。随他们去吧。」
京辅讲视线从感情要好、聊天聊不停的炼子和刃更身上转开,开始啃起西瓜
绫花「咦?」了一声,晃晃那对双马尾。
「……哥哥,你在心烦吗?」
「蛤?才没有好不好。」
「明、明明有嘛……」
「没有。」
京辅不再理她,嘴里啃著西瓜。
绫花先是眨了眨眼,接著朝另一边的锐利问道。
「……他有吧,锐利姊姊?」
「有啊,没错。怎么看都像,确实是有……哼。」
「奇怪了。锐利姊姊似乎也很烦躁?」
「并没有。」
「是、是这样的吗……」
遭人冷淡否认的绫花搔搔脸——
「呵呵。哥哥跟锐利姊姊都是,很喜欢硬撑呢……算啦,绫花觉得在旁边看戏也挺有趣的!」
她一脸满足地笑了。
接著张大嘴巴,开口朝西瓜咬下。
「——话说回来,你们等一下有什么安排?」
过了一会儿,盘里的西瓜终于只剩下皮了,此时刃更提出疑问。
炼子在胸前叉著手说「唔?嗯」——
「好像没什么特别安排吧?是有想过请人带我们逛逛剩下的地方,其他就没什么事好干了。接下来还有三天,大概会像现在这样悠悠哉哉地打发时间吧。」
「……也对。只剩写作业这件事可做。」
「说是说只剩这点小事啦,但那个量还真没办法随便做做就算了呢?」
炼狱更生学院的暑假只有短短一星期,出的作业量却很庞大。
除了要写读书心得、做自由研究外,还得搞定跟字典差不多厚的习题本『暑假强敌』。
习题本以外的部分,从学院出发前就跟大家一起合力完成了,但习题本本身却只写到一半左右。再不快点卯起来写就死定了。
——想是这么想啦。
「暑假的强敌?那种东西我在几百年前就击破啦。」
「你还没打倒它吗,哥哥?」
「咦?」
不愧是全学年第一名跟第三名。大家都得拚死拚活力抗那只强敌,她们却简简单单就料理掉了^……
「我的还剩将近一千页——」
「好慢!也太没慧根了吧,你啊。」
「你说……什么?」
被倒数第二名的锐利看扁,京辅非常吃惊。
——真是不敢相信。锐利的『暑假强敌』还包含所有不及格科目,也就是说应该多了九本才对。
明明是这样,那份沉著究竟是……
「那种东西,拿别人的随便抄一抄就好啦。」
「……你啊,要是露馅会被宰掉吧?」
「笨羽姊姊不可能全部答对,马上就会露馅了。」
「你又叫回绰号了唷,绫花妹妹?虽然锐利确实是个笨蛋没错。」
「这点用不著担心。」
锐利露出视作业于无物的笑容。
「每隔几百页,我就多多少少给他答一题。其他全部空白。就当我不会写。按这个方式操作,一本眨眼间就写完啦?」
「……原来如此。」
可以确定她会遭到扑杀。「哇,好厉害——」绫花用呆板的语气表达佩服,炼子则点点头说「嗯。好一个白痴。」
话是这么说,面对三千页乘以十本的量,用抄的也不可能抄得完,锐利的做法或许不能完全断言是种错误。
至于调教,八成是无法避免了……
「哈哈哈!照这样看来,你们应该是没有安排活动吧。」
刃更听完京辅一行人的对话后哈哈大笑,嘴角弯出一抹弧度。
他在和服的袖子里唰唰唰地摸索起来,最后摸出一张纸片——
「……没的话,今天晚上要不要来参加这个看看?今天早上,我发现山脚下的布告栏上贴著这玩意。」
刃更提了些有的没的,京辅等人听完面面相觑。关于刃更展示在面前的纸,上头清清楚楚地写著一行字——
『消暑盂兰盆舞大会』
稳静谧的村落。居民很少有机会造访红羽家,倒是红羽家的人时不时会下到村落去,在那里采买食材跟日常用品。
话说回来,那些全是仆役的工作,锐利他们这些本家子弟直到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前——意即成为独当一面的暗杀者、直到十二岁前,几乎都不被允许外出。
由于长男刃更及长女锐利、次女神乐都已经超过十二岁了,只要当家的芙蓉下逹许可,他们就能出到宅邸外。
另一方面,身为杀人犯、正在服刑(?)的京辅等人则从毒岛那问到——
『……去外面吗?想出去没问题,可以的。但要我全程陪同就是了。』
——问到这么一句话。正式获得假释期的炼子和绫花自然不在话下,就连京辅跟锐利也能比照办理,只要有毒岛在一旁陪同就没问题的样子。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哇~咿,自由了!」
「我们自由了~~~~~~!」
侍女伸手替一行人打开正门。
绫花跟炼子抢在第一飞奔出去,用叫喊的方式抒发心里那份痛快。
「会不会乐过头啦。」
「……呼啊。」
京辅和锐利仍伫立在门的内侧,望著那两人大呼小叫的样子。
「哎呀,不错呢……这片风景还真漂亮!」
刃更伸出拇指及食指做出一个四角形小框,眯起其中一只赤铜色眼眸。锐利注意到他的举动后回过头,眉毛皱了皱。
「……你在干什么啊,哥哥?」
「呵呵呵。我要把这些画面烙在心灵底片上。炼子美眉、绫花妹妹,还有锐利穿和服的样子!你的脖子,看起来好漂亮呢……」
刃更拉近焦距并缩小拍摄范围,捕捉到锐利的脖子。
锐利「……啧」地哂了下舌,逃到拍摄范围外面。
「真是个废到骨子里的变态。请你不要用猥亵的目光看我。」
锐利瞪视著刃更,身上穿的不是近代服饰而是和服。她身上穿著红底配牡丹纹样的浴衣,扎起来的头发上插著白色花饰。
锐利很罕见地没化什么妆,整体打扮看起来很清秀。京辅看到她穿浴衣的模样时赞不绝口,但……
『哼、哼……是吗?被你这种人称赞一点也不开心。才不开心呢!我会化淡妆,并不是受到你影响好吗!?』
——如此这般,受人恶言相向。
跟京辅一样、被锐利臭骂的刃更摇摇头说:「真拿你没办法。」
「真是不坦率啊,我家老妹……算了,就是那种地方可爱啰?」
此外,换装的不单只有锐利一人而已。
京辅跟毒岛换上筒袖轻便和服,炼子跟绫花则穿上浴衣,各有各的行头。
炼子一出门就马上停下,低头审视起自己装扮——
「我是头一次穿和服没错,感觉凉飕飕的呢?好坐立难安喔。下面没穿东西,总觉得……好害羞。」
「呵呵。绫花跟其他人就不提了,炼子姊姊的裙襬很短呢。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话说回来,为什么选这种款式呢?」
说到绫花穿在身上的浴衣,款式是淡紫色布料配上菖蒲图案。再看看两束黑马尾根部,分别装饰了深紫色花饰。
若锐利的浴衣姿态属于『美丽』,绫花的就给人一种『可爱』感。
至于炼子身上穿的——
「这种!?不觉得这款式很棒吗!嘶咕——!」
——有每日必戴防毒面具及耳机。
……若是做最大让步,这两样东西是可以视而不见。
不过,这次就连服装搭配都很搞怪。浴衣是明亮的蓝色外加白、粉樱花瓣点缀,整套穿起来更像是短迷你裙。
领口、袖子、衣襬、腰带,这些区块甚至还缝有轻飘飘的蕾丝边。
炼子将手搭在腰上摆POSE,绫花看了露出很反感的表情。
「会吗。不管绫花有多挺炼子姊姊,这身打扮还是……感觉很廉价,又像在玩扮装……就很像酒店妹。」
「酒店妹!?你也挑一下用词好吗!」
「炼子姊姊才该认真挑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搭这种怪样……我实在没办法理解你的品味。会买这种浴衣也很奇怪就是了。」
「喔喔那件啊,那是我买回来的。」
刃更举起手来,主动对号入座。
「本来要弄给女朋友穿的。很性感吧?我就想说性感的炼子美眉穿起来一定很搭。浴衣配防毒面具的穿搭又很前卫,看得我都兴奋起来了。你这身打扮很对我味喔,炼子美眉!」
刃更白牙一闪、朝她夸奖道,炼子听了「呼咻——」一笑。
「嗯嗯,对吧!男孩子果然很喜欢这种打扮呢。其实你也很喜欢吧,京辅?」
「……唔。」
被人一问,京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老实说他不是很喜欢。比起迷你裙,普通浴衣远远大胜,就连装饰在各处的蕾丝也有问题,跟和服不相衬、看起来很诡异。
除此之外,她脸上还挂著煞尽一切风景的防毒面具。
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明明就没有,他这反应又是为什么?
「……说、说得也是。感觉满不赖的啊?我倒不觉得讨厌……啦。」
这句话就这么从嘴里脱口而出。
京辅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只不过,脑海中顿时浮现刃更称赞炼子的话,内心没来由地一阵不爽——当他注意到时,话已经出口了。
炼子高兴地说「真的吗!?」高举双手万岁。
「耶?咿,好棒喔!被京辅夸奖了?!呼咻——看吧看吧,我选浴衣的眼光果然很准,绫花妹妹。就跟你说了嘛!」
「唉。那是因为穿的人是炼子姊姊,跟浴衣没关系……哥哥刚看到时反应不是很诡异吗。」
「咦,这落差也太大了吧?奇怪了……我记得刚刚夸你夸得很用力啊。难道说,
炼子美眉你『煞』到京辅了吗!?」
「………………」
绫花冷静地吐槽,刃更则左看看炼子、右看看京辅。至于锐利,她臭著脸嘟起嘴唇、用手绕著马尾发丝。
「让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
这时神乐出现了。
她跟锐利她们几个女孩子一样穿著浴衣,白色的布料上有红色飞鸟飞舞。腰带里自然是插著暗器——那把铁扇刀『红雀』。
「我锻炼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已经要出发了吗?」
「嗯,对啊。从家里到山脚坐车要十分钟,从山脚走到会场要二十分钟左右,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哼。」
刃更朝她答道,神乐则回得爱理不理。
接著她嘴里逸出一声叹息。
「……刃更哥哥。你还真是个嗜好诡异的人呢。特地去到山脚下,参如那些死老
百姓的祭典。莫非是想去那把妹?」
「哈哈。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找这群人热闹一『夏』而已。」
刃更露出微笑,大大地展开双手。
今天晚上六点到九点间,山脚下的国中将举办消暑活动——盂兰盆舞大会。京辅他们为了参加活动才集合在这里。
因为发起人是某人,京辅跟锐利其实不是很想去……
『盂兰盆舞!?没听过好想去,超想去的!呼咻——』
『绫花也是、绫花也想去!我想跟炼子姊姊一起捞金鱼,一起吃刨冰!』
炼子跟绫花的缠功实在太可怕了,最后他们决定参加。
大家换上借来的和服,全部到正门前面集合。
「话说回来……」刃更说著看向神乐。
「你会跟来还真令人意外啊?睡觉时间也好、活动时间也罢,都在锻炼个没完,以神乐冷淡的个性来说还真稀奇。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
「没什么。」
神乐爱理不理地别过脸去。
「是芙蓉大人劝我来的。她跟我说『偶尔也要放松一下』……不存在其他原因。又不是我自己想去的。」
「是吗。」
将脸上堆著浅笑的刃更丢在一旁,神乐自顾自地走了。
正门前方不偏不倚地停了台红色高级接驳车,侍女正打开车后座的门。绫花发出欢呼声,跟炼子一起坐进车里。
「那,我们也进去吧。」
「喔、好……」
京辅对红羽家的富豪排场战战兢兢,跟在锐利后头行动。
最后剩下几个人,是刃更和毒岛。
刃更朝那名寒酸的中年男子瞥过一眼,伸手按住眉心。
「咦,怪了。本来打算对穿浴衣的女孩子左拥右抱,让她们为我尖叫的……这下别说是左拥右抱了,我跟老师是不是都遭到排挤啊?」
「咦。果然又被排挤了吗!?」
「……对吧。老师你啊,从来没加进去跟她们聊天过。」
「欸!?好、好像是这样没错——」
「……没戏唱了。看来得照神乐说的,去找个妹把一把。」
毒岛大受打击,刃更则一阵无力。视线看过去,坐在接驳车里的京辅正被一群女孩子围绕,代替刃更受到女孩子簇拥。
X X X
抵达山脚后一行人就离开接驳车,朝会场前进。侍女请他们回程时到同一个地方等待,跟她分道扬镳后,京辅一行人开始走进平静的村落。
旁边是一片充满绿意的田园风光,房子不是很多。以青翠的棱线为背景,深灰色的铁塔林立。
接近日落时分的夏季天空有股恬淡风采,落下的阳光也很柔和。
乡间小路上铺了一层柏油,由刃更带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著。
京辅、炼子、绫花、锐利、神乐、刃更、毒岛……阵容浩大。擦身而过的居民全都吓了一跳、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起来。
「喂,快看——」「那些人看起来不大眼熟呢。」「里头还有看不到脸的家伙。」「村子里有那些人吗?」「该不会是那个吧?就是那个啊,住在山里的——」「喔喔,好像是叫……赤羽。听说很有钱的那家。」「对对!我啊,之前碰巧目睹过。有辆外表很高级的红色房车开进山里。」「要不要跟他们攀谈看看?」「我不敢啦!」「爷爷曾经交代过,不要跟那家人有牵扯。」「我外婆也说过。」「妈妈——那边那个姊姊, 她戴著面具耶?好好玩喔?」「嘘!别看!」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来议论去。就因为他们打扮得很华丽,醒目度也是一等
一。越接近盂兰盆舞会场,来往的人就越多,京辅一行人被大家用好奇的视线行注目礼。
不过,太阳也渐渐下山了,日本舞伴奏跟太鼓声传来,在淡淡的夜色掩护下越来越少人注意到他们。
「欸?……比想像中的还要热闹嘛!」
或许是因为乡下的土地过剩、有很多闲置空间,拿来当作会场的国中占地甚广。以操场中央搭起的看台为中心,装饰著许许多多的吊挂灯笼,橙色的光芒渲染著晚霞夜空。
外围有多家露天商店——卖炒面、炸鸡、烤玉米、起司马铃薯,还有提供套圈圈游戏的摊商、捞水球摊商、捞金鱼的摊贩等等,热热闹闹地排在一块儿。
刃更背后的会场是一片人来人往,他转头朝大家说道:
「好了,要怎么逛?七个人有点多,我们在这分成两队吧——」
「好壮观喔,太壮观了!这景象是怎么回事,好厉害————!」
炼子发出兴奋的叫嚷声,一把抓住京辅的手。
「看起来好好玩喔!我们也快点过去吧,京辅!?」
「呜哇!?喂,别拉我啦——」
「走啦走啦,再拖会抢不赢别人唷!?快点嘛,哥哥!」
炼花也眼明手快地抓住京辅另外一只手,跟刃更擦身而过。三个人就这样朝摊商挺进,锐利说著「啊,等等我!?」并追了过去。
「………………」
刃更目送那四人逐渐远去后,转头回看被丢在原地的人们,硬扯出僵硬的笑容、搔搔脸颊……
「啊——嗯。刚好分成两队了呢,哈哈哈……不介意我在这脱队行动吧?」
「……,不介意。我无所谓,刃更哥哥。我也想自己一个人行动。不想跟你们一起逛。」
「咦。怎么了,这种分法?大家一起来就没有意义了嘛……」
刃更表情严肃地提案道,神乐也很乾脆地接受了。
两人丢下惊讶的毒岛,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没差,我本来就想一个人逛啰?谁想跟姊姊她们一起逛夜市啊……哼,真可笑!」
「没想到女孩子全被带走了……事情演变成这样,只好从头开始把妹了!京辅弟,我们走著瞧吧——!?」
「……去喝点啤酒好了。」
继神乐和刃更,毒岛也跟著步向操场。
播音系统正在播送日本舞伴奏跟太鼓乐,欢乐的笑声点缀其中。
X X X
「京辅、京辅!那是什么啊?」
「那是棉花糖啦。装在卡通角色的袋子里贩售。」
「好神奇?那,这边这个红红一颗(像红宝石)的的食物呢?」
「那是苹果糖。拿砂糖在生苹果上裹一层——」
「唔哇啊啊啊啊啊!?快看快看,那边好像在卖什么猥亵物品耶!?」
「……那是法兰克福香肠。并不是什么猥亵物品。」
「啊啊,那边也有!?有好多黑黑粗粗的东西喔!」
「那是巧克力香蕉啦。用词别那么奇怪好吗I」
「吶,京辅……不觉得有乌贼的腥味吗?」
「它就在你面前烤啦!我说你,后面那些话是故意捣蛋吧!?」
看样子炼子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种祭典,看到的东西全都指指点点地问过一遍,京辅则面露苦笑。
炼子的打扮依旧很显眼,但那张防毒面具或许可以解读成摊商贩售的面具,所
以看起来并不会有太多突兀感。
京辅接著朝搂住自己手臂的炼子问道:
「……话说,你想吃什么?要是有中意的,别客气尽管说——」
「她没办法吃啦,哥哥。」
绫花拉拉跟炼子呈对边的那只袖子,朝京辅说道。
听到这句话后京辅才想起某事。
他看向炼子脸上戴的防毒面具I
「对喔,说得也是……抱歉。既然这样,要不要改喝飮料?或者玩玩套圈圈、射靶游戏之类的。难得来一趟,我们就大玩特玩吧!」
「玩不成啦,哥哥。我们几个,身上没带半毛钱吧?」
「——啊。」
对喔。虽然想去摊贩那玩些小游戏,他们却惨到身无分文。
也就是说只能在一旁乾瞪眼了……
「嘶噜嘶噜。」
「……喂。那是什么玩意儿。」
才刚想到这而已,就看到锐利在舔插著竹签的红色糖果。
锐利露出『你不知道吗?』的表情。
「什么玩意儿,就苹果糖啰。」
「你去偷的吗!?」
「……蛤?怎么可能啊。」
「不是的话就是用那招啰,去跟摊贩老板要的对吧!?就算你人再怎么正,也不能 做那种——」
「给你。」
打断说得脸红脖子粗的京辅,锐利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钱在这。母亲大人跟我说『随你花吧』。一共有五万日圆。我买了苹果糖,还剩下四万九千七百日圆。」
「咦。」
——五万日圆?用在小摊贩的吃喝上也给太多了吧。
京辅吃了一惊,绫花则笑著替他接下钱袋。
「哇,谢谢~!欸嘿嘿……不过,真的可以拿吗?」
「嗯。反正是零用钱,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锐利满不在乎地答道,舔起她的苹果糖。
绫花两眼发光地说:「……果然是千金小姐。」紧紧握住那个钱袋。京辅对红羽家的金钱观实在是叹为观止,他战战兢兢地低头道谢。
「多谢您相助,红羽小姐。」
「别叫我小姐。话说回来,要道谢就去跟母亲大人说吧?」
「对锐利跟伯母都要心怀感激,谢谢你们!托你们的福才能尽情享受盂兰盆会。
我最喜欢锐利了!爱你唷~~~~~~!呼咻——」
「等……别黏过来啦,你很烦人耶!?」
锐利扒开紧抱过来的炼子,「……啧」地哂了下舌。
接著像在取回冷静般舔舔苹果糖——
「……总之,你们几个也买些什么吧?」
「嗯。我看看——」
「吶吶。」
京辅正在四处张望,炼子就拉拉他的袖子。
「京辅,那个是什么啊?」
炼子正用手指指著某样东西,是放置在地面上的浅水槽。前面有两个穿浴衣的小孩子,他们正蹲著看里面的东西,心无旁骛地跟某种东西奋战。
「……喔喔,那个是『捞金鱼』啦。要用被水弄湿就很容易破的纸,挑战看看能捞多少金鱼。」
「嗯?听起来似乎很好玩嘛。感觉有点跃跃欲试呢!」
「喔,好啊。绫花你呢……咦,奇怪?」
当京辅的视线从炼子身上移开时,绫花已经不见踪影。
钱袋放在绫花身上,照这样下去连金鱼都没得捞。京辅开始寻找人不知跑哪去的绫花,在那东张西望一会儿后——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绫花正好小跑步回来。
她双手各握了两瓶东西,是蓝色、呈细长状的玻璃瓶。绫花将那些东西举至脸旁,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
「说到逛夜市,这个东西绝对不能不买——就是这样,请用!」
「喔、好……谢啦。」
「……谢谢。」
「这是什么啊?」
炼子从绫花手上接过瓶子,她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奇妙地望著它。瓶身上的水滴啪哒啪哒地滴落,炼子将瓶子拿到灯笼的光前照著看——
「我猜猜,应该是……飮料吧?气泡飮料?可是形状看起来很怪异。中间好细喔!这是什么啊,绫花妹妹?」
「这叫弹珠汽水。」
「……蛋猪汽水?」
「YES。来参加祭典一定要喝这个唷。」
「是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就来……咦,咦咦咦。该从哪开始喝啊?」
「要这样弄开瓶子。看好啰?」
炼子准备好吸管后就陷入一头雾水的状态,京辅则实际操作一遍。他剥开包装纸,将凸型的开瓶道具对准飮料瓶口,一口气压进去。
——咯砰!听起来很痛快的声音响起,塞住瓶口的弹珠往下沉,碳酸水冒出气泡。炼子「嘶咕!?」一声,吃惊地向后仰去。
「哇,好像有东西跑出来耶……是水晶吗?」
「是玻璃珠。很漂亮吧?」
「嗯,真的很漂亮……看起来好棒。我也来挑战看看!」
炼子鼓足干劲,著手开自己手中的弹珠汽水。
她有样学样地撕下包装纸瓶器对准瓶口——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当开瓶器压进去时,泡泡便气势惊人地喷发出来。
里头的飮料嘁哒啵哒地滴落下来,炼子手忙脚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什、什什什什、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它爆炸了欸!?只有我的爆炸耶!?唔哇哇哇
哇哇哇……快帮帮我~~~!」
「啊?啊。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呵呵。不行啦,你不拿捏好力道再按的话——」
「呀!?」
「连你也不会啊,锐利姊姊!?」
「去、去死一死……」
锐利的手被弹珠汽水弄到黏黏滑滑,她瞪视著滚落在地的瓶子。似乎在开瓶时吓到、手不小心放开瓶身的样子。
绫花捡起瓶子,口里说著「真没办法?」并皱起脸庞。
「瓶口都弄脏了。我去帮你们买新的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买。」
「别在意!呼咻——」
「你没资格对我讲吧。」
「哈哈哈。算了吧,还不习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你也是第一次参加吗,来盂兰盆舞会?」
「我I——
话说到一半,锐利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她像在思考什么般静了一会儿后才说:
「……目前是、第二次啦。但差不多就像第一次来吧。」
锐利一说完就转过身去。
她从绫花手中取过自己那瓶弹珠汽水,就此迈开步伐。
「啊——喂,你要去哪啊?」
「我去丢瓶子……你们几个去捞金鱼吧?我家有很多水池,抓再多也不怕。」
X X X
「嘿咿!」
炼子蹲在水槽前、气势磅礴地喝了一声,接著挥出手中物。以惊人之势潜入水中的塑胶捞勺穿透凸眼金鱼,又从水面窜出。
水花四溅,蹲在炼子隔壁的绫花叫道「好冰!?」往一旁跳开。
「……咦?已经破了呢?」
「当然啊。干么突然使出全力啊……一碰到水就破了吧?」
看看炼子手里拿的圈纸,已经破了 一个很大的洞在那。绫花用浴衣的袖子擦擦湿濡脸蛋,拿好自己手里的捞勺。
「听好了,炼子姊姊。所谓的捞金鱼,其实是一种要求精密技术的游戏。首先要物色目标。要找那种接近水面发呆的笨蛋。从尾巴开捞会被溜掉,所以要从头开始捞会比较好。必须一边注意水压的乘载情形、一边移动捞勺,再一鼓作气捞下去……然后就会像这样!」
——一阵滑溜。金鱼从纸上滑开,往捞勺外逃窜。
静止数秒后,绫花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欸、咦咦……好奇怪喔?可能是太久没捞了,手脚变得不灵活。那,我再捞一次……看我的!」
——又一阵滑溜。是瞄准同一只金鱼没错,但金鱼又成功逃掉了。
看著金鱼的绫花敛去表情。
「………………」
有段时间,她一直默默地挥动捞勺。不过,连半次都没捞中。似乎开始烦躁了,绫花的手部动作越来越粗暴——
「「啊!?」」
最后纸终于破了。
已经不堪使用的捞勺、优雅遨游的红金鱼在绫花眼中交互辉映,虹膜里的光芒消失无踪。下一秒,她做出不得了的举动。
「……该适可而止了,金鱼先生。就让这场游戏结束吧————!?」
绫花将破掉的捞勺沉入水中。
瞄准那只从手中溜掉无数次的金鱼,捞勺横向一扫——
「看?吧,我抓到了喔?呵呵……」
她将金鱼夹在水槽壁跟捞勺间,一卡一拖地抓起它。
至于被人用这种手法硬捞起来的金鱼,先是暴露在空气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气,最后才被扔进碗里。可怜的金鱼一副衰弱样,无力地浮在水上。
「——好了,总之就是这样捞!看懂了吗?」
「嗯。你这人做事一点都不精密,我已经彻底了解了。」
「……金鱼也是生物啊?别虐待它了吧。」
「靠著槽面捞不行喔,小妹妹。不过看你可爱就算了吧。」
「欸嘿嘿。对不起?」
被顾摊贩的大叔叮咛,绫花吐吐舌头。京辅事先警告她「别给人家添太多麻烦喔?」付给摊贩老板一千圆日钞。
「总之,先付你这些。麻烦再让她玩一次。」
「没问题。小哥你不玩吗?」
「不了,我没有要玩……在旁边就很开心了。」
京辅的手可是钝到破坏神等级,超不会捞金鱼的。
炼子从老板那接过新的捞勺,干劲十足。
「哼嘶咕——!下次一定会捞到。让大家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
「呵呵。绫花的手感终于慢慢回来了!我要使出超越贴壁捞的多重必杀技,捞一堆金鱼回去。」
绫花脸上浮现出邪恶的浅笑,跟著架好新的捞勺。
——在那之后,她们就沉浸在捞金鱼的世界里好一段时间。
炼子一开始确实捞不好,但似乎没三两下就抓到诀窍,自从接过第三把捞勺后就咻咻咻地捞著金鱼。
另一方面,绫花则一直让金鱼溜掉,捞到天荒地老还是没捞中半只。捞到一半时,她已经完全舍弃正当捞法,改用违规方式挑战。
一下用捞勺弹飞金鱼、一下用碗连鱼带水捞,或用把手戳金鱼戳到它瘫软,最后还趁老板不注意时伸手乱抓抓到爽。
两人捞得不亦乐乎,京辅则站在后方眺望她们。
此时在他眼前——
「……拿去,给你。」
丨有份炒面窜进来。才在纳闷是虑么回事时,他就察觉到是锐利拿来的,除了炒
面外,锐利还抱著章鱼烧和大阪烧、法兰克福香肠。
才在纳闷她怎么去那么久还没回来,原来是顺道逛了些摊子。
「喔,谢啦。我刚好肚子饿……话说回来,锐利你怎么付钱的?」
「我有留一万日圆在身上。把钱全交给同一人保管,未免太粗神经了?」
「啊——原来如此……我说你似乎连小地方都考虑得很周到呢。」
「没什么。」
锐利凉凉地别过脸去——
「……那两个家伙,一直在捞金鱼吗?」
她目光朝下盯著炼子跟绫花。两人只顾著追杀金鱼,完全没注意到锐利已经回来了。
京辅用牙齿咬开免洗筷,出声答道:
「对啊。来来回回已经玩了五次左右。你不玩玩看吗?」
「……嗯。我没兴趣嘛。」
锐利冷淡地回话,脸颊被章鱼烧塞得鼓鼓的。
京辅也吃起炒面——好好吃。酱汁的香气和著蔬菜甘甜,肉很美味还有海苔粉点缀,奏出绝妙的和音。
这几天都吃著美味的料理度过,感觉回学院后会很辛苦。
那边的饭吃来吃去都是馊饭……
「感觉真不可思议呢。」
京辅突然自言自语起来,锐利听了皱起眉头。
她将原本要吃的法兰克福香肠放回包装盒里,一面问道:
「……哪方面?」
「像这样,跟你们几个一起待在平常人会来的地方。」
「啊啊,也是……对你来说,这种生活才叫平常吧?」
小声说著,锐利的目光朝四周围看去。
人们来来往往,有带著孩子的夫妻、面露笑容的少年、看起来甜蜜蜜的情侣,还有围著看台跳舞的男女老少,最后是那些景著橙色光芒的灯笼。
还有^——
「…………………………」
锐利目光驻足某处,是伫立在祭典会场后方的校舍黑影。
那栋设施并不像炼狱更生学院,而是很正常的——供正常社会孩子上课的学校。锐利在黑社会里出生、黑社会中长大,现在依然活在黑社会里,对她来说这里才是奇怪的地方,是她不习惯的世界吧。锐利目不转睛地看校舍、好像快被吸进去似的,究竟在想什么呢……
「啊,锐利!」
京辅不自觉地看那张侧脸看到入神,听到炼子叫唤时才回魂。
锐利也「……唔」了一声,被拉回现实世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趁机买了一堆东西!好好喔,看起来好好吃喔。我也想吃……可是没办法吃!」
炼子一对视线黏在法兰克福香肠跟大阪烧上,跺著地面闹脾气。
绫花也「啊——!」地叫了一声,手指指向锐利。
「锐利姊姊,好奸诈喔!居然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给你。」
绫花站起来抗议,锐利则把大阪烧递过去。还附上免洗筷,似乎连绫花的份也不忘准备。
「……奸诈什么,我又不是要买来一个人吃的?看你们捞金鱼好像很忙,我才去把大家的份都买一买。」
绫花说著「锐利姊姊……」一双眼亮晶晶,出手接过那份大阪烧。
炼子则语气不满地低呜道:
「呜呜呜呜。怎么会,没有我的份吗?难道就没戴著面具也能吃的东西吗!?」
「……是有啦。像刨冰就可以。但买来就融化了,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
以我才不买的。你自己去买吧。」
「呣。如果是因为这些原因,我可以不计较啦……」
碎碎念后,炼子将开著破洞的捞勺还回去老板那。绫花也将捞勺还回去,京辅他们手边垂著一袋战利品金鱼、从摊贩上离开。
「呼咻——话说,我们抓得还真多呢。」
「这还用说。有绫花跟炼子姊姊组成强力拍档迎战嘛!」
「……那位当老板的大叔,应该很困扰吧。」
离开时,感觉他的营业用笑容都在抽搐了。
正当一行人去买刨冰给炼子,讨论等一下要去哪个摊贩大玩特玩时——
「——喔?」
大伙发现一个眼熟的人。
少女穿著白底、有红鸟飞舞的浴衣——神乐就站在摊贩前,从老板手中接过苹果糖。那双铁锈色眼眸显露无趣,正好捕捉到京辅一行人——
「……哼。」
——她马上把视线转开、连同脸一起。
都还来不及出声叫她,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家伙,该不会一个人逛吧。」
「……其他人是那副德行,会一个人逛也很正常吧?」
锐利用下巴指指某处,那里有著被三名陌生女子簇拥、正在玩射击游戏的刃更。刃更注意到京辅他们在看自己,马上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重新架好手上的枪。是想炫耀他把妹成功吗……
再往更里面看去,毒岛正单手拿著啤酒发呆,看起来好像在自言自语、碎碎念些什么东西。
确实,跟那两人一起逛似乎也不会快乐到哪去。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一个人逛还是很寂寞吧?还是叫一下她——」
「我已经叫过她了。」
「咦。」
「我刚才去丢瓶子时遇到她,有邀过。问她说『要不要一起逛?』但她马上拒绝我就是了。跟我两人一起逛都嫌烦的样子。所以说,别管她了吧。」
「…………这样啊。」
主动拒绝就没办法了。话说,她又为什么要跟来呢。
就算受到芙蓉劝说好了,性质上也不像是接获命令……
「不行啦啊啊啊啊啊,吸不起来!这是叫我乖乖等它融掉吗?」
一些事情才在脑子里打转,炼子就发出惨叫。
她将吸管剌进蓝色夏威夷口味的刨冰里、打算吸食,但好像不是很顺利。绫花从老板手中接过柠檬刨冰,「呵呵」地笑了出来。
「好辛苦喔,炼子姊姊。你乾脆去搞个自杀未遂,硬把『安全装置』弄掉不就得了?」
「好主意!我去死死就回。」
「给我站住。」
京辅抓住炼子的后颈制止她。要是在这种地方解开『安全装置』,到时候可不是闹著玩的。京辅整个人提心吊胆,绫花则将刨冰递给他。
「给你,哥哥!锐利姊姊也有。」
「谢啦?」
「……谢谢。」
京辅的是哈密瓜口味,锐利的则是草莓口味。
「好甜……不过真好吃。你的柠檬冰,可不可以借我吃一口?」
「请用请用!不嫌弃的话,哥哥的也一起拿去吃吧?」
「嗯。他、他的就免了……」
「呵呵。是觉得间接接吻很丢脸吗?」
「蛤!?才、才才才才才、才不是那样好不好!爱说笑!?」
京辅等人迫不及待地享用刨冰,炼子则歇斯底里地搔著头发。
「呜呜呜呜。是怎样,是怎样啊!就大家能吃未免太过分了!?我也想吃刚刨好的刨冰!好想吃炒面、想吃章鱼烧、想吃烤乌贼,还想吃大阪烧、吃法兰克福香肠、巧克力香蕉、可丽饼,我要吃苹果糖啊啊啊啊啊!」
「……想吃把『面具』摘下不就好了,那位小姐?」
「吵死了!」
被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摊贩老板吐槽,炼子一肚子火地吼了回去。
X X X
吃完刨冰后,京辅一行人来到钓水球的摊贩前。
红、蓝、黄、绿、白、粉红……充气泳池里浮著五颜六色的水球,要拿有钩子的道具钓起它们。
这是较捞金鱼相对简单的游戏,炼子和绫花也能在短时间内钓起中意的水球。炼子钓到水蓝加粉红色的水球,绫花的则是紫色及橙色。跟捞金鱼时一样,锐利并没有参加,所以那两人就钓了红白水球给她。
接下来是玩射击游戏,但锐利依然在旁边观看、没有参加。
这次就连京辅都加进去邀她——
「……不用了。枪不是我擅长的。」
——锐利就这样拒绝了。她手边挂著水球、望著射击游戏发呆。人并没有在吃喝些什么,看起来就好像心已经不在这了。
京辅个人对锐利的事很在意,以至于他没办法集中精神打靶。被情绪雀跃、吵吵闹闹的炼子和绫花包夹,京辅一直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
这时锐利默不作声地离开摊贩。
京辅放下玩具枪,出声叫住锐利。
「喂,锐利!你要去哪?」
锐利瞬间垂下眼眸,接著说道:
「去洗手间。」
「喔、好……这样啊。」
她冷淡地回答后,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走掉。对著她的背影说道「「路上小
心」」,炼子跟绫花马上又回去玩射击游戏。
京辅也姑且接受这个说法,正当他打算继续射靶时——I
「啊——……抱歉,我也要去厕所。」
——心里就是对锐利的态度感到很在意,他再次放下玩具枪。
炼子跟绫花似乎满脑子只剩射击游戏……
「路上小心?好,这次一定要射中……讨厌,为什么射不倒啊!?」
「一定是被那个了。靶后——动过手脚。真嚣张……我们集中火力打烂它吧……啊。路上小心,哥哥。」
她手边进行软木塞装填,嘴里匆匆应和并展开一连串作战会议。按那副热中的模样来看,稍微冷落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如果我过很久都没回来,你们就自己去逛吧?」丢下这句话,京辅将射击游戏的摊子拋在脑后。
他四处转头、搜寻锐利的身影,但一时半刻还找不到人。京辅朝锐利离去的方向前进,仔细用目光搜寻后——
「锐利!」
「…………京辅?」
穿出拥挤的人群,京辅总算在操场外围追到锐利。
锐利则一脸诧异地回头。
「你怎么跟来了。找我有事?」
「没事,我刚好也想去一趟厕所罢了。」
「是吗。」
看看锐利的态度,比平常更加冷淡了。
她朝京辅的右手边指去——
「……洗手间在那边。慢走不送。」
锐利告诉他位置后,开始朝左边走去。脚步直指的方向正是出口——也就是校门位置。京辅赶紧追在她身后。
「喂,你要去哪啊!?」
「没去哪。」
「等等!」
虽然他出声叫人,锐利却没有停下脚步。她没把京辅的制止听进去,脚步飞快地离开操场。京辅不死心地紧跟在后,朝她问道:
「你不是要去厕所吗。」
「我才想问你。」
「……我的事没那么重要吧。」
「你都这么说了,我的事不也没什么重要?」
「才不是那样。」
「……为什么。」
「因为我很担心你。」
「——蛤?」
锐利停下脚步,朝京辅瞪去。
「担心我……蛤?我的事没什么好操心吧。莫名其妙……操那种多余的心,感觉很烦还是免了。」
「怎、怎么嫌我烦……」
「真的很烦。」
锐利转开目光,开始玩弄起发丝。
「……我说过什么了?不是什么都没说吗。你却自以为是地加进来搅和,大剌剌地插手干涉……这算什么?是想被砍飞吗?我都刻意顾虑到大家的心情了,为什么你还——」
「顾虑过头了啦,笨蛋。」
锐利语带烦躁、喋喋不休地说著,京辅则打断她的话。
话里蕴含少许怒气——
「你对周遭的人顾虑过头了吧……这样哪会开心。自从来这里就没笑过半次,还不准别人担心你,别说些强人所难的话了……故意撒谎,就为了一个人独处。就算你不说我也一清二楚。」
「唔——」
锐利咬住嘴唇。
京辅站在她前面、试图挡下去路,接著说道:
「以前我在为绫花的事烦恼时,你曾经对我说过那句话吧?多跟你撒娇没关系,就是这句话……那句话,我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多依赖我一些吧,锐利。虽然我不确定能否成为你的助力,但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个麻烦。要是你正在烦恼、觉得痛苦,我希望你别闷在心里,告诉我吧!」
「京辅……」
锐利凝视著京辅。
一直凝视著,之后沉默了 一会儿——
「……哼。果然没错,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滥好人。」
她不屑地说著,将京辅一把推开。踏著迅速的步伐、直指校门。
「喂、喂——」
「我们、换个地方吧?」
锐利制止了想叫住她的京辅,嘴里吐出叹息。
新月尖细而锐利,高高挂在银青色的夜空中。
只不过离会场稍远了些,街灯数就减少了,人潮也跟著消失。盂兰盆会的喧嚣声越来越远,青蛙和虫的合鸣声则逐渐清晰。
京辅追上不发一语、埋头步行的锐利,在田埂路上走著。
田里的绿意受风拨弄,奏出凉爽的声响。
「吶,京辅……」
锐利跟他说话了。她整个人转向后方…… ‘
「——我们从这里逃走吧?」
——说出这么一句话。跟半开玩笑的语气相反,她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被一对读不出感情的目光注视,京辅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从这逃走,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
她想都不想就否认了,锐利背过身去。
视线落在脚边——
「我很清楚……到哪都逃不了。」
那是一句呢喃。声音小到快要消失。
处在杳无人烟的田埂路上,锐利做了个深呼吸。
「我啊……往回推算到六年前,那天正好也像现在这样外出。」
接下来,她开始娓娓道出一切。
道出锐利一直偷偷埋藏在心底的话——
「当时我刚满十岁,就快被带去开第一次眼界了……我每天从早到晚进行锻炼,磨练自己的身手。我是红羽本家的长女,族人又对我抱有期待。所以当时的我绝对不能失手。」
锐利抬头仰望夜空诉说。马尾乘风飘扬……
「看到我那个样子,父亲大人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今天晚上,来去透透气吧。』……我猜他是在担心我,但我实在没那个心情。之前的日子一直都是在家里过的,满脑子只剩暗杀的事。但实际出到外面、去参加盂兰盆舞会后,那些感觉就一扫而空了。」
大概是忆起当时的心情。
锐利的嗓音里带著温柔气息。
「眼前看到的一切全都很新奇、很有趣、很剌激。就跟炼子一样兴奋。我拉著父亲大人的手到处逛摊子。因为是偷溜出来的,所以他没办法让我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事情。只有一样,我非实现不可、一直求他——你知道是什么吗?」
被锐利一问,京辅开始转动脑筋。
他看到锐利手上提的水球后说:
「钓水球?」
「猜错了。」
「……捞金鱼吗?」
「还是错。」
「那就是……射击游戏?」
「差一点呢。」
锐利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是玩偶啦。」
「……玩偶?」
「嗯。射击游戏有个奖品,是特大号玩偶……我实在很想要那样东西,就央求他
帮我射到那只玩偶。而那只玩偶就是噗太郎——我从父亲大人那里拿到的最后一样礼物。」
「啊……」
听她这么一说,京辅才想起来。
想起抱著噗太郎睡觉的锐利。
『我没这个就睡不好』,那只玩偶让她有这种放心的感觉,对锐利来说,肯定是充满跟父亲相处回忆的宝物吧。
不过,比起噗太郎、更让锐利喜欢的父亲却——I
「盂兰盆会结束后的那个礼拜,父亲大人就去出任务了。他说等他回来,下次就会带我一起去……结果,就这样一去不回了。不对……当他回来时,已经看不出是爸爸了。原本的样子已经不在了。」
「…………原来是这样。」
锐利一直诉说著,语气从头到尾都很静谧。
声音听起来既似压抑著感情,又有点使用过度的沙哑。是很灰暗、凄悲的音色。
「——我要杀了对方,当时我是那么想的。把父亲大人弄成这样,我要让那家伙尝尝同等的痛苦。日复一日,我一直忘我地挥舞著刀……明明是这样。」
讲到这里时情感浮现。
锐利的细肩微微地颤抖起来。
「明明是这样才对,我却杀不了人……别说是替父亲报仇了,就连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都杀不了!当刀快要切断要害时,我想起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去世时,我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那种心情,跟目标重叠在一起!毕竟,我心里非常清楚。某天,重要的东西突然被人夺走,那种打击究竟有多深。究竟、有多悲伤…… 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锐利……」
之前在保健室里,锐利曾对自己讲过的自白又在记忆里复苏。
少女发出强自隐忍的呜咽,告诉自己说『我杀不了人』。
那句话隐含最爱的父亲被人残酷杀害之恨,饱含憎恨也烧不尽的浓浓悲伤。
锐利「呵呵」地自嘲著,开始批判自己。
「……我真的很笨、对吧?把毫不相干的路人摆在替父亲报仇之前,搞得自己不敢下手。我是比你更无可救药的滥好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什么事情都做不到。派不上任何用场。太丢脸了。根本……没脸见人。没脸见母亲大人、神乐、哥哥、村正、缭、乱、分家的人,没脸面对父亲大人。」
「………………」
锐利果然没去供桌前参拜,京辅这么认为。
因为对红羽家、对父亲抱持著歉疚感,所以她没办法靠近逝者灵魂归来的地方,而是去拜空墓了事。
「——我说。」
京辅对那样的锐利提问。
他丢出一直很在意的疑惑。
「你的家人,他们真的希望你去当暗杀者吗?真的期待你去报仇吗?令尊他——」
「这是当然的吧。」
锐利不加思索地回答,转过头看他。
眼里宿著有如刃器的光芒。
「我家可是暗杀名门啊?从小就严格修习暗杀技巧,再到血腥的世界里大展身手……历来都是这样的。怎么可能不希望我杀人!怎么会不期待!父亲大人也是,一定是的……希望我成为独当一面的暗杀者,替他除掉杀死自己的人。」
「你呢?」
「…………蛤?」
「你又是怎么想的,锐利。就算在痛苦的感觉里打滚也不在乎,有这么想成为暗杀者吗?就这么想杀人吗?不要去管出身、成长环境、其他人的想法,你自己真正
的想法是——」
「我很想杀人啊!」
下一瞬间,锐利吼出这句话。
她再度猛然转过身来,面对面瞪视京辅——
「我想除掉杀了父亲大人的家伙!我想学会取人性命!我希望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暗杀者、顺应大家的期待!我想以本家长女的身分抬头挺胸活著!我想成为本家的当家,守护大家……守护重要的人。为了实现这些,我非杀人不可……不杀人不行!所以,我——」
锐利正要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完,到一半却噤声不动了。
她「……啊」地张大眼睛,注视著夜色彼端。
木屐在柏油路上踩出声响。
田埂路贯穿田地、笔直延伸,有人缓缓地沿著路走来。在快要消失的街灯下,那人朦朦胧胧地现身——
「原来是这样。那就快点完成吧,姊姊。」
「神乐……」
来人有双跟锐利神似的铁锈色双眸、锐利的双眸。
「……那女孩、是谁?」
承受著几乎要贯穿自己的视线,锐利问道。
神乐并非单独前来,身边还带著一名没看过的女孩子。
年纪应该连十岁都不到。她握著神乐的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著京辅等人。
神乐回说「这孩子啊」往下俯瞰女孩——
「她迷路了。当我正觉得无聊的时候过来找我说话,聊一聊就黏著我了。名字好像叫小雏吧。」
「神乐姊姊。这些人是谁?」
女孩穿著淡黄色浴衣,手里指著京辅等人询问。
神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态度温柔地回答。
「是我姊姊跟她的朋友唷,小雏。」
「咦,原来是这样!」
「「……?」」
对方投来充满好奇心的目光,使京辅跟锐利面面相觑。
锐利皱著眉提出疑问:
「我、我说……你带那孩子来这种地方,是想做什么?」
「散步。我在追你们,结果这孩子就跟过来了。想说刚好就顺便带来。」
「刚好?」
「没错。或许派得上用场。」
——话才刚说完。
神乐抄起手掌打进女孩子的胸窝。那女孩发出含糊的悲鸣,朝地面瘫倒下去,就这样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你……」锐利脸色大变。
「神乐!?你这家伙,居然对小孩子下毒手——」
「来做取舍吧。」
「蛤?」
神乐不以为然地道出后续。
她先是瞥了一眼失去意识的女孩子,接著盯住一脸困惑的锐利——
「要不要杀这个女孩。请你在这里决定,实践你的选择。」
「…………咦?」
两道选项突然拋了过来。
接著,对方又祭出最后的杀手锏。
神乐从腰带里抽出铁扇,指向站在锐利前方的京辅。
「顺便告诉你,一旦选择后者——我就杀了这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