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UNPLAGUED OMNIBUS Track 2 鸡冠头的仲夏夜之梦

  ——去死。

  都不晓得今年第几次骂这句话了。开学后整整四个月,每天都要骂十次以上,搞不好已经超过千次了。在高温与怒气的夹击下,久琉宫火冒三丈的脑袋闪过这念头。

  夏天的艳阳透过玻璃窗射来,在地上照出一条条笔直条纹。有个男学生趴在红色的血泊里,顶著比血还要红的鸡冠头。脑袋侧边被人打破,血正从那流出,眼看自己的学生频频抽搐,久琉宫粗鲁地抬脚踢他——

  「喂。给我起来,鸡冠头。」

  「……………………」

  她出声叫人,但对方没有回应。久琉宫咂了下舌,扛起染满鲜血的铁管。压抑想多打几下的欲望,做出深呼吸。大口吸入温热腥臭的空气,理事长的话随之浮现于脑海。

  『我说。你最近会不会打过头啦?鸡冠头老弟好歹是你的学生,你就对他好一点嘛。总而言之,暑假少用铁管打人。好好替他补习,让他补考合格!补考没过就扣薪,久琉宫老妹扣薪~!』

  「……别强人所难啦。」

  她开口碎碎念,再次望向鸡冠头。鸡冠头被人用铁炼层层绑住,身体就缚在椅子上,双手双脚都上铐,整个人动弹不得。幸亏他被绑住,头两天才不用调教,但第三天下午,久琉宫为了确认他对所学吸收多少,就解开他的口枷,没想到这么做大错特错。

  鸡冠头的嘴一恢复自由,就好像在说『本大爷等这一刻很久了!』——

  『蛤啊啊啊啊~?什么补习,本大爷根本没听进去LA!都在注意你这小不点!想跟久琉宫宝贝玩亲亲!满脑子妄想补习ing!WAN想,在意淫你的萝莉肉体!想你这又怪又搞笑的矮子,HEY!快帮我上健康教育!你的发育让人狐疑!怎么会小成这样,WHY?老大不小还穿小熊内裤!HAHA!笑死人了I’m Sorry,这女孩有够迷你!喝牛奶也长不上去,你的身高几公分到底?咩~~~~?』

  『去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ut you hands up!?』

  鸡冠头用讨人厌的脸演唱气死人不偿命的饶舌歌,彻底激怒久琉宫。这三天来她一直在忍耐,累积的压力大爆发(鸡冠头光『存在』都让久琉宫不爽),回过神时——跟椅子一起倒地的鸡冠头早就头盖骨破裂,整个人昏死过去。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醒来。

  「喂。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习还没补完呢!?」

  「……………………」

  对方没反应。久琉宫垂眼看一动也不动的鸡冠头,心里开始焦急起来。该不会力道没拿捏好……

  久琉宫是顶尖『杀手』,一身怪力在业界傲视群雄,平常都保留大把实力。当老师就不能『杀』,『杀个半死』才是她的工作。处置可恨的鸡冠头只开百分之三十力道,随时提醒自己别用力过猛,但这次还是打过头了。

  她突然浑身没力,冷汗自太阳穴流下。

  ——扣薪。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她可能就没办法买想要的东西了。像是吃一颗长一公分的补品、非法改造的健身器材、喜欢的名牌秋装、可爱的饰品、《黑猫谋杀者(TheBlack Cat)》的新歌、古董拷问道具、用钻石过滤的梦幻名酒……

  「……开什么、玩笑…………」

  久琉宫瞪视可恨的鸡冠头,嘴里发出低吼。

  ——全都是这家伙的错。休假预定计画被打乱、学院对自己的评价越来越差、有被扣薪的风险,全都是鸡冠头这个无药可救的问题儿童害的,最近花钱花很凶、喝酒喝更多、睡觉睡不好,都拜鸡冠头带来的压力所赐。要是这家伙消失就好了……

  「…………杀吧。」

  一直以来在脑中盘旋的想法脱口而出。杀学生肯定会被处罚,还要面临扣薪的命运,但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反正都要扣薪了,乾脆在补考前宰掉这家伙顺便扣薪好了,接下来还要跟鸡冠头一起独处四天,光想就觉得泄气。所以——

  「再见了,鸡冠头。你就安息吧?咯咯咯……」

  她拿起扛在肩上的铁管,扯动脸颊。

  这样一来总算能够解脱了。把四个月来折磨自己的元凶干掉,回归原本的和平学院生活——打定主意后,久琉宫的手开始使力,意外插曲却在这时造访。

  「…………唔……嗯……?」

  鸡冠头的身体动了。他抬起扑在地上的脸,眨眨眼道:

  「——唔!?」

  先是整个人惊醒,接著就呻吟一声。再来陷入混乱,嘴里「……咦?咦?」地左顾右盼——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放声大叫。身体依然被固定在椅子上,人开始胡乱挣扎起来。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头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唔哇、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噗呸!?」

  为了让吵闹不休的白痴住嘴,久琉宫挥铁管代替巴掌。她打得不怎么用力,鸡冠头却被敲得老远,接著——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会死!要被杀了!会、会会会会、会被杀掉……不要……不要啊啊啊啊!今天还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饶命饶命饶命饶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他开始大闹特闹。满是刺环的脸非常恐惧,还在那「唔欸欸欸欸……」地眼眶泛泪,久琉宫见状不屑地「……哼」出声。

  「搞屁啊,鸡冠头。一天到晚捉弄我,等我认真起来杀你才哭爹喊娘求饶?咯咯咯……」

  「呀!?」

  久琉宫一脚踩住躺卧在地的头,眼睛直盯著那张脸看。看得鸡冠头「咿!?」了一声屏住呼吸。身体还僵住,牙排颤的喀喀作响。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活像换了个人。

  「……………………」

  看鸡冠头这样,久琉宫莫名心烦。不同于单纯的烦躁,该怎么说……戚觉很沮丧,胸口很闷。这把火烧得让人不爽极了——

  「你这家伙——」

  久琉宫脸上的笑容消失。睁著冷酷的双眸,瞪视瑟瑟发抖的鸡冠头——

  「你那假惺惺的态度是怎样……说啊!?用来激怒我的新招吗?少瞧不起人,你这畜牲——!小心我真的杀了你。就算你学乖求我也照杀不误。」

  「咦咦咦咦咦咦!?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蛤?」

  这第一人称是怎样……久琉宫诧异地皱眉,鸡冠头似乎误以为自己惹毛对方,立刻「咿!?」了一声,发出短促悲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杀我————!」

  居然开始泪眼婆娑地道歉。久琉宫低头看他摆出那副蠢样,眉心的皱纹越来越深。鸡冠头的样子似乎怪怪的。说是演戏未免也太逼真了,她不认为鸡冠头有办法表现出这么精湛的演技。难道——

  「喂。」

  久琉宫移开踩在他脸上的脚,丢掉手里的铁管。拚命求情的鸡冠头「……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久琉宫。他怕得要死、黑色眼眸都哭肿了,久琉宫直视那双眼,开口命令他。

  「说说你的名字。」

  「……名字?」

  「对,你的本名。说出本名就放你一马。」

  「那说不出本名会有什么下场?」

  「死。」

  「咦——」

  鸡冠头吓得噤声。先是吞下一口口水,接著视线就往地面垂去——

  「我、我的名字叫…………」

  说到一半,他突然闭上嘴巴。沉默了一会儿后——

  「我、我我我我、我——」

  「……我?」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开始号啕大哭。破掉的头流著鲜血,双眼喷出一大堆泪,哭得像个疯子。

  ×            ×            ×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是的……不好意思。自己的事、老师的事,还有这所学校的事……我全都想不起来,对不起。」

  离开保健室后,他们两人走在走廊上。久琉宫面对前方问话,跟在后头的鸡冠头则弱弱地应声。之前那种傲慢又厚脸皮的态度全没了。声音听起来非常消沉,道歉的语气也很诚恳。

  失忆症。不晓得是打错地方,还是久琉宫力道过猛的关系——鸡冠头失去大部分的记忆,像牙被拔光的狼,人变得非常安分。

  事实上,替他解开束缚后,久琉宫明明背对他、整个人疏于防范,鸡冠头却没有来袭的迹象。甚至——

  「请、请问……久琉宫老师?」

  「——啊?」

  「咿!?」

  久琉宫半开著眼转头,只不过跟她四目相对,鸡冠头就吓了一大跳。你是哪来的五十岚舞那啊……傻眼之余,久琉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冷静点。你要怕到什么时候?我有这么可怕吗?」

  「……………………」

  鸡冠头闭口不语。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僵住,久琉宫不再看这样的鸡冠头,视线转向前方,心想这也难怪。人家一醒来就拿铁管痛殴,在他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暴力相向,还用认真的语气威胁说要『宰了你』。不怕才怪。虽说不怕很奇怪……但对手毕竟是鸡冠头。她从未见过鸡冠头害怕的模样,老觉得浑身不对劲。可能是因为这样,久琉宫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喂。」

  「咿!?」

  被人用低八度的声音叫,鸡冠头再次缩起身子。久琉宫按捺很想怒吼的心情,刻意放缓音调,再跟他询问:

  「怎么了?刚才你不是叫住我吗。有事就快点说吧。」

  「啊,好……那、那个……不、不是很重要的事,就……真的没什么大不了,该怎么说呢,就是……」

  「快说!」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久琉宫忍无可忍地爆出怒吼;鸡冠头一听吓个半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迅速下跪。一直在走廊上磕头谢罪。那模样实在有够慌乱的,反倒让久琉宫吃惊。喀喀喀喀,鸡冠头浑然忘我地猛磕头,久琉宫制止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对不起。抱歉刚才凶你……你失去记忆了嘛。我不会生气的,你说说看吧。想问什么就问没关系。问吧。」

  「久、久琉宫老师……」

  久琉宫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催促,这才让鸡冠头抬起脸庞。他擦擦泪,下定决心提问——

  「像久琉宫老师这样的小女孩,为什么可以当老师?」

  「我要宰了你。」

  久琉宫双手并用地抓住他的前襟。看那对激动的眸子朝自己靠近,鸡冠头立刻「咿——」地噤声。

  「你、你明明说不会生气的……」

  「闭嘴!」

  瞪视那双泪水越聚越多的眼,久琉宫沉著声发话。

  「听好了,鸡冠头……给我牢——牢记住啊?就我这副模样好歹也二十了,是成年女性!有种再说我是小孩或幼女试试……下次就让你小命不保。」

  ——去死吧!久琉宫骂完顺便把鸡冠头丢出去,鸡冠头则一脸吃惊。久琉宫「……啧」地咂了下舌,正要走掉时——

  「对不起!」

  鸡冠头刚好在那时大叫。「……啊?」地一声,她转头看去,只见刚起身的鸡冠头弯腰,朝这深深一鞠躬。嘴里还说:

  「我对久琉宫老师的事一无所知……才会说出这么失礼的话。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你是小孩子了!幼女萝莉幼稚园生小学生小不点矮冬瓜幼儿体型,这些也绝口不提!」

  「……………………」

  听人超高速连发一连串NG字眼,久琉宫只想伸手拿铁管。她原本以为对方是故意的,没想到鸡冠头抬起脸庞,看著她的表情非常诚恳。

  他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鸡冠头也因此变得纯真无害,看到那种眼神,久琉宫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别扭。心里很不是滋味。听到幼女萝莉之类的禁忌字眼一样不爽,但让她更不爽的是鸡冠头刚才说『我对久琉宫老师的事一无所知』。她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

  「……哼。知道就好。」

  ——那些心情立刻转变成无奈的威觉。她别开脸庞,口里逸出叹息。

  「你失去记忆了。些许的无礼或失言就不跟你计较。还有,你——」

  她说到这停住,一双眼眯起。视线落在遭人毁坏的校舍墙壁上,工作人员正在进行修补作业。墙上处处是裂痕、碎裂,有的地方还凹下去,不然就是开了大洞,这些惨状出自久琉宫跟鸡冠头之手。

  事情发生在快要放暑假前。想当初,久琉宫原本要以『假释』的戒护观察官身分离开学院出差,没想到鸡冠头得知替自己补习的老师不是久琉宫就大暴走、在那使性子。骑著改造摩托车乱窜,拿枪胡乱扫射,还抓学生当人质,找个地方龟著不肯出来,硬是让学校变更替他补习的老师。这一换让久琉宫暴怒,把先前的损害算进去,旧校舍被他们破坏整整一大半。共有十三人受伤,真是前所未有的惨剧。

  想起那些苦涩的往事,久琉宫的脸跟著皱起。

  「……在你丧失记忆前,一直是棘手的问题儿童。已经不是无礼或失言可以形容了。每天都不分昼夜的找碴,过来挑衅我,试著杀我,不然就是强●我。跟本是天灾。」

  「——咦」

  鸡冠头很惊讶。面色铁青、声音颤抖——

  「……我、我曾对老师……做过、那种事吗……?」

  「对。就是你,是你。你应该不记得了,像是偷偷钻进宿舍床铺隐匿声息,我要下床的时候就拿刀刺我,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连喘口气的空间都没有。简直跟夏天的蚊子没两样,怎么打都打不死。害我都快精神错乱了。」

  「…………不可原谅。」

  「啊?」

  「不可原谅,怎么会有这种人渣……」

  鸡冠头苦著气到通红的脸,紧紧咬住牙关。

  「把他杀了吧,久琉宫老师!」

  「我在说你呢?」

  久琉宫半是傻眼地吐槽。虽然他失去记忆后改邪归正,但脑容量还是没增加。过了一会儿,鸡冠头才恍然大悟道「啊,对喔!你说的人渣是我……」

  「刚才一醒来就被人绑住,遭人无情的暴力相向,全都怪我本来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吗……?我一直很怕你,结果久琉宫老师才是正常人,没常识的坏人其实是我……?」

  鸡冠头开始自言自语,久琉宫则点头道:「没错。你说对了。」

  「这所学院聚集了凶残的杀人犯,你更是穷凶恶极的学生……我当然会严加教育了。正如你自己所说,被杀也不能有怨言。」

  「……哈哈,说得也是……哈哈哈哈……」

  鸡冠头萎靡下去,头垂得低低的。厚厚的嘴唇扬起一抹沉痛、似有若无的苦笑,看起来跟挂满刺环的恶脸很不搭调。

  「……………………」

  久琉宫胸口再度涌现原因不明的烦躁。正当她忍无可忍,要口出恶言时——

  「不过。」

  鸡冠头开口了。眼里蕴含强烈的意志——

  「那个我已经死了!」

  ——他如此宣言。「——蛤?」久琉宫嘴才张到一半就呆住,鸡冠头则换上爽朗的表情发话。

  「外表还是一样,但骨子里已经判若两人了。之前给你添很多麻烦,今后我要好好努力,期许自己能帮上久琉宫老师的忙。我为之前犯下的错道歉……我已经重生了,请你多多指教!」

  ×            ×            ×

  「7+6是多少?」

  「12,久琉宫老师!」

  隔天。休息一晚的鸡冠头并没有找回记忆,现在是第一节课的补习时间——久琉宫出问题,鸡冠头则精神抖擞地举手回答。他坐得直挺挺的,连笔记都乖乖抄写,上课态度一级棒。不只专心听讲,还主动积极地提问,上起课来非常有精神。在问题学生群聚的学院里实在罕见,是认真又有上进心的优等生。

  只可惜——

  「错了。7+6是13,笨蛋……」

  「咦?怎、怎么会……好奇怪喔。请你稍等一下,我算算看……」

  鸡冠头用手指重新计算,久琉宫只觉得头很痛。

  「……你连十位数加法都不会啊?」

  「讨、讨厌啦!只是不小心算错嘛,哈哈……」

  「原来是这样。那8+4呢?」

  「是13,久琉宫老师!」

  「……不对。是12,给我回去重读小学!」

  久琉宫不由得发出怒吼,鸡冠头听了很沮丧,嘴里说著:「……对、对不起。」

  难道他学过的东西都跟记忆一起遗忘了?不晓得他是不是天生的智障,但学习态度再怎么好,这样下去还是没戏唱。久琉宫一个头两个大,这时鸡冠头开口:「请、请问……」

  「……假如我补考不及格,你会很困扰吧?」

  「没错。很困扰,非常困扰……」

  久琉宫已经跟理事长报告鸡冠头失去记忆的事了,但她还是得面临相同的扣薪条件,对方甚至还「勉励」说『哎呀。我不是要你手下留情吗,你已经对他暴力相向啦?振作点好不好,久琉宫老妹~还打到他失去记忆……原本应该立刻扣薪的,但这么做好像满不通情理?若你按当初约定助鸡冠头老弟补考通过;我就网开一面!』

  老实说,这「难得的人才」比红羽锐利(学年倒数第二名脑残妹。家里有事逃过补习这关。)还要天兵好几倍,久琉宫根本不认为他能通过补考。不过——

  「我要通过补考,久琉宫老师!」

  大概是他太笨了,笨到连有勇无谋是什么都不知道;当事人鸡冠头干劲十足。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他兴奋地起身,伸手用力一握——

  「……咦?昨天说过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个白痴。」

  「啊!?抱歉,我想起来了!昨天不是说过吗……之前给你添了一堆麻烦,今后要好好努力!所以——」

  朝一旁歪去的头重新摆正,鸡冠头望著久琉宫。久琉宫在讲桌上以手撑脸,已经放弃替鸡冠头补习了,鸡冠头则用热血的语气说:

  「我一定要通过补考!绝不让久琉宫老师伤心难过!请你相信我,继续帮我补习,久琉宫老师!」

  「……6+7是多少?」

  「12,久琉宫老师!」

  「是吗?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错了,是13才对————!请、请请请请、请等一等!别丢下我,久琉宫老师~~~~!」

  久琉宫唉声叹气,正打算离开教室,鸡冠头则死命挽留她。

  连今天一起算进去,补习期问只剩下四天。根本不可能考过。

  ×            ×            ×

  「久琉宫老师、久琉宫老师!」

  「什么事,白痴。」

  早上的补习结束,目前是午休时间。铃声一响,久琉宫就在同一时间离开,于走廊上超高速行走,鸡冠头则追在后面。她没有停下脚步,回答时甚至加快速度,鸡冠头听完露出亲切的笑容,跟她一起快跑——

  「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不要。」

  「咦……不是『我拒绝』而是『不要』吗。」

  「没错,我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死也不要!」

  「咦咦咦咦咦咦……」

  鸡冠头的笑容急速萎缩。久琉宫则不屑地「哼」了一声——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一起吃饭不可,去死。是想害我吸收营养顺便累积压力吗,去死。看到你那张丑脸就食欲尽失,去死。看得我都想吐了,去死。生理上不能接受,去死。能死多快就死多快。最好死于食物中毒!」

  「好、好过分……我只是邀你一起吃午餐而已,没必要东一句死西一句死吧……你很讨厌我吗?」

  「没错,很讨厌。所以你快点去死吧。」

  「呜呜。又叫我去死……」

  被人冷言以对的鸡冠头泪眼汪汪。戚觉超烦人。

  「是说,你怎么会想跟我一起吃午饭啊……」

  第一节课是『数学』,第二节上『英语』、第三节上『社会』,鸡冠头把他的智障发挥得淋漓尽致,虽然不至于遭人暴力相向,但他还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好几次都差点哭出来。邀差点弄哭自己的人共进午餐,除了苦痛还是苦痛。看样子他就算失去记忆,喜欢被人虐的部分还是没变。

  ——久琉宫是这么想的。

  「啊!?久、久琉宫老苏……啊呜啊呜」

  下到一楼后,久琉宫正要前往鞋柜区,在那遇到一名女学生。是她班上的五十岚舞那。本想无视她通过的,不过——

  「…………唔?」

  ——久琉宫撞见跟舞那同行的成员,因而停下脚步。有爱吃人肉的安藤千寻、情绪不稳的铃木道郎、头戴面粉袋的巨人妹(名字忘了)——他们全都是隔壁班的学生。舞那既胆小又畏缩,居然跟死党以外的人混在一起,这让久琉宫有点意外,也挑起她的兴趣。接著就半是嘲讽地开口搭话。

  「哎呀。这不是五十岚舞那吗,咯咯咯……还以为神谷他们不在,你会很寂寞呢,看样子挺开心的嘛,是不是?我这几天都再帮鸡冠头那家伙补习,人很不爽呢——」

  「呜欸欸欸欸欸……等等我,久琉宫老师——……」

  鸡冠头迟了一会儿才追来。「——啊啊!?」久琉宫转过去瞪他,被人这么一瞪,鸡冠头「咿!?」地缩起身子——

  「………………啊。」

  ——结果他跟舞那四目相对,人在那瞬问顿住。舞那则「啊哈哈……」地露出僵硬的微笑——

  「午、午安……那、那个……补、补习还孙利吗?可、可以跟久琉宫老苏一起读书真是太好噜!啊、啊哈哈……可、可是,给她添太多麻烦不太好唷?可、可能会害我们扫到台风尾——」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转眼间,鸡冠头发出惨叫,走投无路地藏到久琉宫背后去。这行为来得很突然,听他大叫的舞那也「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腿软跌坐在地,慌慌张张地跑到巨人妹背后。

  「怎、怎怎怎怎、怎摸了!?哈哇哇哇哇。」

  (……抖抖抖。)

  舞那大吃一惊,从巨人妹背后探出脸来。另一方面,鸡冠头将脸埋在久琉宫背后,抓著她的上衣衣襬发抖。面粉袋上开著小洞,巨人妹的眼睛在小洞后睁大。

  「——哎呀?他、他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害怕。」

  「咯咯咯咯咯。肯定是被吾发出的魔王瘴气煞到了。这也难怪。尽管力量遭到封印,寄宿在吾之左腕的『片翼死亡天使』依然让神界闻之色变,是破灭的代言人『破灭吐息(Blessthe fall)』 (注1)。还以为汝是看不出敌人实力的愚昧之人,看样子汝多少有点长进了?呵哈哈哈哈哈哈!」  (注1:美国后硬核乐团名称)

  「……道郎同学倒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呢?喀呣。」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道郎在那高声大笑,千寻一口咬上他的右手。道郎拚命挥手、想尽办法要将千寻扳开,舞那没去管他们,转而看向久琉宫,嘴里说著:「请、请问……」

  「鸡、鸡冠头先生他……好像有点、怪怪的?」

  「嗯。这件事啊——」

  久琉宫思考数秒后——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从早到晚进行一对一调教,他好像疯掉了。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吧。别在意。这畜牲就交给我,你们快走吧。」

  她含糊带过,一面说著「去去」赶人。舞那听了「唔欸!?」地缩住。

  「发、发疯了……啊哇哇。听起来好像很眼重……好、好可黏唷。那个、这个……请、请多保重……」

  「辛苦你了,久琉宫老师。那我们先告辞了……咦,千寻!你又想吃道郎!真是的~这孩子完全没长进!」

  「…………啊呣啊呣。」

  (……抽搐抽搐。)

  巨人妹拉开千寻抱起,舞那负责拖道郎走。四个人的身影逐渐远去,等他们进到保健室后,久琉宫才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喂。」

  鸡冠头仍黏在背上毫无动静,久琉宫沉著声唤他。

  「你在做什么?这样很讨人厌快放手。」

  「……………………」

  对方没有回应。久琉宫额际爆出青筋。接著就难以忍受地怒吼——

  「放手啦————」

  「呀!?」

  被人粗手粗脚扒开的鸡冠头倒地,整个人跌到地板上。低头看著这名壮汉仰躺在地、眼睛吓得瞪大;久琉宫只觉得错愕。

  「受不了。有什么好怕的,你这家伙……对方不过是个小女孩,也太丢脸了吧。就算她是荒诞无稽的『杀人奇』也用不著这样——」

  「好、好可怕……」

  「啊?」

  「我好害怕唷喔喔喔喔喔,久琉宫老师——————!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号啕大哭的鸡冠头起身,一个劲地抱住久琉宫。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久琉宫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声「搞什么——」后手忙脚乱起来,鸡冠头的脸则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有四个杀人犯——!他们在看我!还跟我说话!我、我还以为会被他们杀掉……要是久琉宫老师不在,他们可能马上就过来围堵我,一起把我乱刀刺死!呜呜……这所学院专收那种人对吧?到哪都是异常分子,是不正常的地方吧!?我、我办不到……没办法一个人独处!」

  「……………………」

  鸡冠头哭诉著,久琉宫能理解他的心情。失去记忆后,鸡冠头也不记得自己杀过人。也就是说,他的内在跟一般人没两样。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邀我吃饭吗?一个人很害怕,才会想找我作伴是吧。」

  「是、是的……」

  「除了我,你没其他人好拜托吗……?」

  「……是的。虽然你很严格就是了,久琉宫老师。但嘴巴上抱怨一堆,却没有放弃我,还是继续教导我!对我来说,久琉宫老师是唯一可以信赖、让人放心的对象!所以说,那个——」

  「我拒绝。」

  「呀嗯!?」

  鸡冠头可怜巴巴地哀求,久琉宫却拉开他、将他推到一旁。鸡冠头的头撞上墙壁,带著含泪的眼抬头看久琉宫。

  「哈呜……好、好过分。我都还没把话说完呢!」

  「闭嘴。」

  久琉宫打断他,当场转过身去。

  「居然怕那些杀人犯?少在那撒娇,没用的家伙。要求人之前先靠自己的力量闯闯,你这白痴!我确实是一名老师没错,却没那个义务拿休息时间陪学生。你太厚脸皮了。」

  「……还不是久琉宫老师害我变成这样?」

  「烦死人了!」

  久琉宫转头,隔著肩膀用狠戾目光盯住闹脾气的鸡冠头。

  「追根究柢都是你这家伙的错!浪费我那么多时间……你会失去记忆也是自作自受,大白痴!不想再给我添麻烦就乖乖听话,畜牲!听懂了吧!?」

  「…………我明白了。」

  「哼。」

  久琉宫丢下沮丧的鸡冠头,直接跨步走人。

  这时,她好像听到对方用微弱的声音说「对不起」,但她把那声道歉当成耳边风。压抑莫名烦躁的心情,朝新校舍的『教职员室』去。

  ×            ×            ×

  ——逆神斗真,十五岁。曾经杀过四个人。

  在没有驾照的情况下骑改造越野车乱晃,袭击边境聚落,还拿轻型机关枪、摺叠战术刀残害所有村民。坏事做尽,在那「咿哈啊啊啊啊啊啊!」时正好被村里强壮的男人们制伏,遭他们海扁一顿,最后就被抓起来了。

  不知道凶器从哪弄来的。他本人是说『在中午的婆妈网购频道上买的啦!因为价格很划算,嘎哈哈哈哈哈哈!』这百分之百是谎言,逼他吐实也没用,只会重复讲些莫名其妙的话,『猪排盖饭?本大爷才不吃那种东西咧!给我带幼女过来!』 有问跟没问一样。逼不得已对他进行拷问,结果弄得他喜孜孜,一点效果都没有。只好随便找个地方塞,让他进了炼狱更生学院……听说是这样。

  「也太糟了。」

  某人喃喃自语,将鸡肉送入口中。新校舍B楝四楼,久琉宫在每位老师配有一间的教职员室里吃午餐套餐,边看收在笔记型电脑里的鸡冠头个资。

  新学期开始前她就已经看过了,现在又重新读过一遍,才觉得这家伙真的很瞎。根本生错时代。当今社会又不是世纪末,亏他能平安无事活到十五岁……这么一想反倒让久琉宫佩服。

  此外,他的背景成谜。复原能力异于常人,应该不是普通人,有可能是像『杀戮机关』那样,基于某种特殊目的才被人制造出来。这想法是满白痴的,保险起见,等零子回来再让她调查这家伙的身体吧……想著想著,久琉宫逐步阅览资料。然后——

  「喜欢的食物有咖哩、烧肉、汉堡、蛋包饭、圣代……讨厌的食物是红萝卜、苦瓜、青椒、青豆……?这家伙是小孩子喔。」

  对不经意看到的资讯吐槽,久琉宫莞尔一笑。接著又猛然回神——

  「……呃,干我屁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声吼叫,一拳打进电脑萤幕。萤幕面板碎裂,碎片喷到桌子跟套餐餐盘上。这样一打,久琉宫总算彻底恢复理智,绝望地「啊啊啊啊……」叫。

  「写、写到一半的重要资料……还有几乎没吃的午餐……去、去死啦!」

  她用手抱头,手肘朝桌面撞去。惨毙了。都已经面临扣薪危机了,这下又多出额外开销……未免太衰了吧?真是祸不单行。

  ——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

  「鸡冠头……」

  都是他害的。在『丧失记忆』这个意外插曲的捉弄下,久琉宫原本没那么想杀他了,那股杀意再度燃烧,烧得她咬牙切齿。利眼游移至某处定格,嘴里恨恨地说著。

  「……依我看,还是把他给杀了。」

  管他凶残还是善良,鸡冠头就是鸡冠头,是久琉宫的天敌。要是当初不把他清醒过来当一回事,直接将头盖骨敲个粉碎就好了——想到这,久琉宫突然有个疑问。为什么那个只要有心、随时想杀都可以杀的下三滥会把自己气成这样,还让她烦恼不已?对顶尖杀手久琉宫来说,单手就能宰烂鸡冠头这个杂碎。事实上这四个月来,他根本伤不了久琉宫。

  这就算了,为什么她会不爽成这样……

  「……啧。」

  咂舌后起身。久琉宫甩甩头转换心情,开始收拾办公桌周边。将碎片、午餐的厨余包一包丢垃圾桶,再离开教职员室。

  「无聊……有够无聊的!」

  冷静下来想想,资料都已经备份了,午餐再去弄一份就好。再怎么废的杂鱼一天到晚缠人还是很烦,但失去记忆的鸡冠头已经不是无力两个字可以形容了,根本无害。完全不成问题。

  硬要挑毛病,就是他的外貌、拔尖嗓音让人下意识感到厌恶,既碍眼又刺耳,不过,还不至于无法忍受,忍忍总能熬过。剩下三天,补习课程只剩一半,一对一教下去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他补考八成考不过,无法逃离扣薪的命运,但眼下这情况实在没办法过度奢求。鸡冠头原本是无可救药的问题儿童,光只是变成优等生(只有态度)就强过扣薪了。他给的压力降低,自己就不用多出无谓的开销……

  久琉宫自我安慰,准备面对后半段的补习生活。

  ×            ×            ×

  四个月前新学期到来,鸡冠头给久琉宫的第一印象是『笨蛋』。才刚入学就捉弄她,无视忠告来袭,所以她毫不留情地痛扁鸡冠头。当时她还以为这家伙是每年必定出一、两个的嚣张蠢材……

  当天下午,久琉宫的看法立刻改观。历经第一节课的调教后,被送到保健室去的鸡冠头到第四节课就复活了,还过来妨碍她上课,开口挑衅久琉宫,再次找她麻烦。也因为他干出这种蠢事,鸡冠头就从普通的笨蛋晋级成超级大笨蛋,第一天上学就尝到久琉宫的全套拷问是什么滋味——立下丰功伟业(?)。真是的,来了个不知死活、令人傻眼的家伙……久琉宫反倒为此惊叹,没想到隔天跟他碰面时,对方居然又过来找碴,还说『你今天也很矮很可爱嘛~嘎哈哈!』当时久琉宫就有个念头。

  ——啊啊。这家伙是认真的。

  在那之后,少则一日两回,多则一日碰上五回麻烦事,在久琉宫心里,鸡冠头已经从单纯的问题儿童变成棘手分子,让她很头痛,还是带来压力的元凶。在此同时,每天都要来找碴的鸡冠头被久琉宫打爆已成例行公事,变成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或许是因为这样,才——

  「久琉宫老师,久琉宫老师!」

  听到拔尖的声音呼唤自己,久琉宫的意识这才回归现实。定睛一看,乖乖坐在椅子上、一直在跟习题奋斗的鸡冠头停下手边动作,视线正朝这边投来。

  久琉宫单手撑在讲桌上,边憋住呵欠边回答。

  「什么事,畜牲。」

  「那、那个……我是人。」

  「我知道。」

  久琉宫吐槽他,手从脸颊上移开。半是叹息地问话。

  「——所以呢?有什么事,恶烂畜牲。习题做好了吗?」

  「啊,不是的……那个、有事想请教老师。」

  「有疑问吗。哪一题,让我看看。」

  久琉宫起身,朝鸡冠头靠近。今天是第五天的补习日,第一节课上『国文』,久琉宫要鸡冠头解她出的习题。失去记忆后,昨天对鸡冠头来说是第一次补习,结果惨不忍睹——

  「——嗯?什么嘛,答题成果意外地好啊。」

  她是稍微降低难度没错,但答题栏上有八成都解出答案了,成果出乎意料地好。久琉宫发自内心感到吃惊,鸡冠头则「欸嘿嘿」地用手指蹭蹭鼻子下方——

  「昨天我熬夜读书!为了让久琉宫老师开心……」

  说著脸上还露出害羞的笑容。久琉宫反射性回应——

  「……好嗯心。」

  这让鸡冠头「咦——!?」了声,整个人大受打击。

  「难得人家拚命努力,居、居然说……嗯心……」

  「啊啊,抱歉。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凶恶的面孔镶满刺环,再配上纯真的羞耻表情,怎么看怎么怪,让人不由得感到厌恶。「居、居然是真心话……」,鸡冠头都快哭出来了(这表情也很嗯心),久琉宫从他身上别开视线——

  「恶心的事先别管了,你挺努力的嘛。我很佩服。继续保持下去,搞不好能通过补考。」

  「欸嘿嘿……谢谢夸奖。」

  经久琉宫称赞,鸡冠头的表情随即开朗起来。这家伙还真忙。

  她半垂著眼瞪视开开心心的鸡冠头,接著开口提问。

  「——好了,在哪。你哪里不懂?」

  「啊……那个、这个……哈哇哇。」

  「嗯?怎么了,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已经知道你有多低能了,别在意尽管问吧。是这吗?还是这里不懂?」

  久琉宫弯腰打量习题纸,出声催促鸡冠头。不知道为什么,鸡冠头的脸红到耳根子去了,嘴巴一张一阖,然后——

  「好、好近……啊哇哇。请、请问……久琉宫老师?」

  「什么事,章鱼。」

  「你目前有交往对象吗?」

  「……………………」

  现场一片沉默。看久琉宫没回应,鸡冠头开始辩解。

  「啊,不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啦!?虽然没有却觉得、那个……我很在意这件事。就那个嘛,因为久琉宫老师总是姿态凛然,又很帅气!想说这样的久琉宫老师会不会跟心上人撒娇——」

  「去死。」

  「嘿噗!?」

  鸡冠头的脸颊被人赏一记铁拳,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来。久琉宫低头看倒在地上的鸡冠头,手指喀喀作响。

  「问这话什么意思,王八蛋……说啊!?下次有胆再问跟补习无关的白目问题试试。小心我折断你的骨头。」

  「呜呜……对、对噗起~」

  鸡冠头摀著脸颊起身,语带哽咽地道歉。那张脸痛得扭曲,不过,很快又换上欣喜的神色。

  「是那个意思吧?你会气成这样,表示目前没有男朋友对吧!呼、太好了太——」

  「去死。」

  「呀嗯!?」

  久琉宫朝他的侧脑送出飞踢,看鸡冠头再次倒下后,她抓起其中一只手,直接发动地板技,打算把骨头折断。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得意忘形了,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原谅——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人了!别以为什么事都能道歉了事,可恶的畜牲!是要激怒我几次啊……既然你的脑子记不住,我就让你用身体记住!今后只要你惹毛我,我就折一根骨头。顺便告诉你——」

  久琉宫按住疯狂挣扎的鸡冠头,对他恶狠狠地大吼。

  「不是我交不到男朋友。是我不交!放眼整个世界,没有半个男人配得上我啦——————!听到了吧!?要是你有听进去,就别再问这种蠢问题。Sonof a bitch!」

  ——喀叽。

  骨头碎掉的清脆声响、震耳欲聋的鸡冠头式惨叫同时响起。告知第一节课结束的钟声在无人教室里回荡。

  ×            ×            ×

  「久琉宫老师、久琉宫老师!」

  午休时间到了。没学到教训的鸡冠头又过来找她讲话,刚要出教室的久琉宫停下脚步,打心底叹了一口气。连瞪人的力气都没了——

  「什么事,蠢驴。」

  ——她转过头去。被人折断的左手用三角巾吊起,鸡冠头带著亲切的笑容跑来。接著——

  「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

  他开口邀人。不过——

  「我拒绝。」

  「…………果然。」

  接获回应的鸡冠头露出一抹苦笑,失望地垂下肩膀。久琉宫再次发自内心叹息,不耐烦地回问。

  「昨天就已经拒绝过你了。是学不乖喔?还是说你真的很M。」

  都已经被人无情地折断骨头了,鸡冠头对久琉宫的态度依然没变,一天到晚过来纠缠她。被人威胁是会戚到害怕没错,但过一阵子又若无其事地跑过来找她,积极向她示好、想跟她拉近距离。缠人程度不输失去记忆前的鸡冠头。真够烦人的……

  「啊哈哈。我不是M啦。」

  「那不然是S吗。」

  「怎么可能!」

  「到底是哪种……」

  是M是S都好。久琉宫不想浪费时间,选择单方面结束对话,再度迈开步伐。久琉宫往教职员室去,鸡冠头则追在后面。

  「久琉宫老师、久琉宫老师!」

  久琉宫选择无视。是想赏他一记反手拳啦,但他被打会很吵,所以久琉宫只好选择无视了。「那个……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跟我一起吃午餐……我、那个……很、很想跟你一起用餐!想跟你、多聊聊天!」

  这时久琉宫从口袋取出耳机戴上,再跟音乐播放器接轨。吵死人的死亡金属乐流淌而出。疯狂的咆哮声盖过那些尖锐噪音——

  「讨厌,久琉宫老师真是的!」

  「………………唔!?」

  她的耳机被人拔掉。紧接著,挂满刺环的脸挤到眼前,害久琉宫吓得停下脚步。

  「你、你这家伙伙伙……就那么想死吗——」

  「我想跟你一起去吃午餐嘛!」

  打断正要发出怒吼的久琉宫,鸡冠头放声大叫。久琉宫「——啊?」地僵住,他则笔直望向她的眼——

  「身边全都是杀人犯,一个人独处确实很可怕。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跟久琉宫老师一起吃午餐!我想跟你一起吃饭嘛!」

  鸡冠头这么说。

  而久琉宫——

  「…………为什么?」

  「咦?」

  「为什么硬要跟我一起吃饭?」

  「咦。这是因为、那个……我、我想跟你多讲点话……」

  「为什么?」

  「嗯——」

  遭人追问的鸡冠头闭上嘴巴。他低下头,整个人害羞扭捏,「这、这是因为,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就……嗯嗯、这个……啊呜啊呜」,除此之外更红著一张脸,开始进入结巴模式。害久琉宫很想扁他。

  「——喂。」

  等了一会儿,鸡冠头还是没有说出答案,结果久琉宫忍无可忍地出声。这时鸡冠头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她,嘴里还「……唔耶?」了声,虽然她很想揍人,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么想跟我一起吃午餐的话,我有个条件。」

  「…………条件?」

  「对。」

  久琉宫颔首,锐眼瞪视鸡冠头。

  对方显得错愕,她则拿手指指著鸡冠头的鼻子说:

  「把补考考过!考过了,我就跟你一起吃饭。当然,要十科全过。少一科都不行!听懂了吧?听懂的话,补考及格前都不准邀我吃午餐。还有,只要你其中一科没考过,这辈子都别想跟我一起吃饭!就是这样。哼……你就好好努力吧。」

  ×            ×            ×

  「我及格了,十科都考过了!」

  「你说……什么?」

  暑假只剩两天,这天是星期六下午。早上一公布补考结果后,鸡冠头就造访教职员室。为求公正,分数是理事长打的,久琉宫早就看衰他,认为他『一定会考不及格』,不过……

  「……怎么可能。你这白痴连一位数加法都不会,居然十科都考过了……到底施了什么魔法,鸡冠头!?」

  「欸嘿嘿……这是秘密。」

  鸡冠头自豪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答著。久琉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站起,眼下就只能「唔唔唔」地低吟。

  摊在桌上的十张答题纸低空飞过,确实都及格了,没有作弊的迹象。就算她拿出杀人目光也没用——

  「哼哼。我赢了,久琉宫老师!」

  只见鸡冠头意气风发——

  「嘎哈哈哈哈哈!」

  ——接著就哈哈大笑。彷佛找回记忆,笑得非常恼人。

  「~~~~~~唔!」

  好想扁他。扁到他脸部变形,笑声变惨叫——久琉宫拚命跟心中的疯狂冲动抗衡,拳头阵阵发颤。

  可是,约定就是约定。当初是她先提的,怎么能反悔。最后久琉宫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这个结果。

  「……好吧。这次就认了,鸡冠头……你赢了……」

  「咿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久琉宫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鸡冠头一听立刻爽快地大叫。他的记忆果然恢复了——久琉宫翻著白眼瞪去。

  「久琉宫老师、久琉宫老师!」

  难冠头突然探身过来。纯真的眼闪闪发光——

  「你愿意遵守约定了!?」

  「……对。」

  「愿意跟我一起吃饭!?」

  「……对。」

  「呀吼喔喔喔喔喔————!那事不宜迟,今天的晚餐就——」

  「我拒绝。」

  「哇~咿,太棒了!谢谢你~」

  「我说『我拒绝』,我拒绝你了!你不只脑袋有毛病,连耳朵都废了吗!?」

  「咦——」

  双手(断掉的左手已经治好了。超乎常人。)平举、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鸡冠头僵住。一双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久琉宫。

  「为、为什么……」

  「……哼。」

  她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引火点燃香菸。「……呼」的一声,悠悠哉哉地吐出烟雾后,鸡冠头就朝久琉宫靠去。

  「久琉宫老师!?太、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你这个恶魔!也不想想我相信久琉宫老师的话,做了多大的努力——」

  「烦死了。」

  被久琉宫用菸烫额头的鸡冠头大叫「好烫!?」脚下跟著后退。眼里带著泪水说「久、久琉宫老师……」,久琉宫则用菸蒂丢他——

  「我是说会跟你一起吃饭没错,却没说会按你的时间吃。等我有那个意思自然会邀你。要看我的心情,懂吗?」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也有可能是十年后。」

  「……………………」

  鸡冠头的泪眼变成怒目。恨恨地低吟著。

  「这算什么,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歪理。」

  「下次再说『小孩』 试试,当心我把你宰了?」

  「——————」

  鸡冠头没再出声。嘴巴扁成『ㄟ』字型,盯著久琉宫看了一会儿——

  「……好吧。那就算了,久琉宫老师……告辞。」

  他说著就转过身去——

  「啊——」

  久琉宫大吃一惊,鸡冠头却拋下她离开教职员室。

  「……………………」

  被人拋下的久琉宫僵在原地一阵子,之后——

  「我、我可能太幼稚了……?」

  喃喃自语完,久琉宫从椅子上起身。原本是想过去追鸡冠头的,却又火大地认为「为什么我非得跑去追他不可!?」屁股再次坐回原位。话虽如此,这次明显是她的错。还是去跟鸡冠头道歉好了——不,等等,错又怎样?畜牲哪来的人权。我没事同情他做什么……就这样,她一下站一下坐的,反反覆覆好几次后——

  「烦欸,可恶……去死啦!」

  无处宣泄的烦闷灌入手中,让她用力挥动铁管。办公桌一分为二,答题纸在空中飞舞。但她的心情并未平复,一肚子火的久琉宫即将——

  ×            ×            ×

  「——喂。畜牲。」

  隔天——暑假最后一个星期天。久琉宫造访鸡冠头的宿舍房间,鸡冠头正躺在摺叠床上,他懒洋洋地起身。

  「久琉宫老师……有什么事吗,大清早的。」

  「不早了。都中午了,大白痴。」

  「咦?啊,真的欸……」

  十二点三十二分。鸡冠头确认时间后,揉揉眼睛再眨一眨。接著就不满地嘟起嘴唇——

  「抱歉。这几天我几乎都没睡!为了考过补考,我连睡觉时间都不想浪费,一直读书读到天亮!」

  「原来如此。这样不是很好吗,最后顺利及格了。」

  「对啊——」

  语气呆板地答完这句话,鸡冠头不再看久琉宫。看样子还在气昨天的事。虽然嫌他烦又很不爽,但人都来了总不能打退堂鼓,所以久琉宫「喂」了一声,再度开口唤他——

  「走了,鸡冠头。」

  「……走去哪。补习已经结束了吧?」

  转身背对诧异回间的鸡冠头,久琉宫越过肩头答道。

  「去吃午餐。你不是想跟我一起吃吗。」

  「咦——」

  鸡冠头哑然失声。整个人慌得语无伦次。

  「咦咦咦咦咦咦咦!?吃、吃吃吃吃、吃午餐!?咦、咦咦……可是久琉宫老师说,要等你有那个心情才……」

  「我的心情来了。有意见吗?蛤啊!?」

  她开口威吓,顺便狠瞪鸡冠头。「……没、没有」,鸡冠头有点呆愣,久琉宫这才高举拿在手里的包袱——

  「这是便当。去屋顶上吃!」

  ×            ×            ×

  「……那个、久琉宫老师。」

  旧校舍屋顶平常禁止他人进入。地面上铺了野餐用的垫布,跪坐在上头,鸡冠头朝久琉宫提问。

  久琉宫坐在对面,边解开放在两人中间的包袱,嘴里应著「什么事,杂碎」,边回瞪他。鸡冠头坐立难安地左顾右盼——

  「就是、这个……是什么厌冒把你治好的?」

  「正确的说法是『什么风把你吹来』才对。夏天最好是会感冒啦。暑假的课题、跟讨人厌的笨蛋一起共进难吃午餐,这些讨人厌的事最好早早了结。我只是这么想罢了。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啊,你这嗯烂的畜牲。」

  「好、好过分……」

  无视受伤的鸡冠头,久琉宫摊开包袱巾。叠成四层的餐盒出现——是久琉宫收集食材,精心制作的便当。鸡冠头都还来不及说些什么——

  「——别搞错啰?会准备这种便当是有原因的,我可不想跟你吃顿饭,被害得拿厨余之类的猪饲料裹腹。做这便当心不甘情不愿。是逼不得已的!听懂了吧!?有听懂就把那贼笑收起来!小心我杀了你。」

  「欸嘿嘿。我知道了~欸嘿嘿嘿嘿……」

  好想把他宰掉。

  「……哼,没关系。你要爽也只能趁现在了,鸡冠头。看到这餐盒里的东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咦?」

  「给我看好。这就是我——」

  久琉宫伸手搭上餐盒的盖子,脸上浮现邪笑。接著——

  「这就是我亲手做的便当————!」

  她掀开餐盒盖。在那瞬间,鸡冠头一脸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这是……」

  「没错。是炒青椒。我最喜欢青椒了~没用任何多余的素材,就只有青椒而已。还有——」

  甘味红萝卜、什锦苦瓜、青豆饭团……每层餐盒都放了满满的珍品料理,全都是鸡冠头最讨厌的蔬菜,还用了一大堆。不是绿就是橘,颜色跟食材都严重偏颇,看到这种便当,鸡冠头似乎大受打击。

  「——————」

  他睁大眼定格,定睛凝望打开的餐盒。久琉宫心情大好,笑咪咪地眺望那些反应。

  「咯咯咯……怎么样啊,鸡冠头,看起来很好吃吧?别客气尽管吃。我吃很少的、这便当就分一大半给你吧。」

  久琉宫冷嘲热讽,她早就吃过午餐了(最高级的烧肉便当)。

  之前的便当让她吃得很饱,岂止是一半,她还打算逼鸡冠头吞下九成以上的配菜。当然免不了说这句——

  「不准吃剩啊?我吃不完的东西,你要负责吃完。要是不小心吃剩,到时候——」

  她敛去笑意,用凶恶的目光瞪视鸡冠头。再放出可怕的宣言。

  「到时就喂你吃铁管全餐。打到你把胃里的东西吐光,再逼你吞回去!不想那样的话……」

  「……是。我不会吃剩的。会全部吃完。」

  鸡冠头答道,微弱的声音频频颤抖。他用跟声音一样颤抖的手拿起筷子——

  「……………………」

  接著吞下一口口水。额头上浮现一大堆汗,绞紧的唇将心情表露无遗。鸡冠头闭上眼睛一会儿,他已经做好觉悟了——

  「我、我要开动了!」

  双手合十。第四层餐盒塞满惊人数量的切丝青椒——青椒炒肉丝无肉版——鸡冠头的筷子往那伸去——

  「~~~~~~唔!?」

  一吃进嘴里,他就屏住呼吸。接著低下头、双肩颤抖——

  「好、好好吃…………」

  「啊?」

  「好好吃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久琉宫老师——————!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激动地大哭。没拿筷子的手捧起餐盒,狼吞虎咽地扒起青椒。久琉宫目瞪口呆,在她面前,鸡冠头三两下就把青椒吃完了——

  「喂、喂——」

  毫不在意困惑的久琉宫,他一把抓住第三层餐盒,转眼间又——「呜呜呜呜。好好吃……太好吃了……」

  眼泪扑簌簌地流,他开始吃甘味红萝卜。看样子似乎吃得很勉强,有时还噎到「嗯咕!?」怪叫,却不见吃东西的速度减慢。

  「鸡、鸡冠头——」

  餐盒里的东西逐渐减少,不到五分钟,第三层餐盒就空了。他完全没放下筷子,正打算吃第二层的什锦苦瓜时——

  「鸡冠头——————」

  「…………唔!?」

  被人这么一吼,他总算停下筷子。「那、那个……怎么了吗?」鸡冠头吓到,久琉宫见状叹了一口气。伸手指向空空如也的餐盒——

  「我说。谁叫你全部吃完的?你这家伙,是有多贪心啊……这样吃下去连我的份都没了。」

  「——啊。」

  被人这么一说,鸡冠头才有所察觉,那双眼睛跟著睁大。紧接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放下餐盒跟筷子,鸡冠头迅速下跪。额头用力磕在铺垫上,开始进入「对不起」疯狂连发模式,这时久琉宫不屑地「哼」了声——

  「……无所谓。反正你吃的那些都是我随便乱弄的。味道不怎样,都给你吧。」

  「随、随便弄……?」

  「对」,久琉宫点点头,开始准备筷子。一面将什锦苦瓜分到小盘上、一面说著:

  「看也知道。又是青椒又是红萝卜的,光只有炒蔬菜算什么像样的料理。我认真弄的就只有第二层。」

  说完,久琉宫夹起「像样的料理(什锦苦瓜)」并送入口中——嗯,好吃。炒猪肉、洋葱、红萝卜、豆腐(为了让它吃起来硬一点,先冰过再解冻),除了这些好味道外,还多了松软的蛋、苦瓜的苦味画龙点睛,谱出绝妙的味觉重奏。

  本来是想全部乱弄的,但被人想成『不会做菜』又很不爽,才会挑一道认真做。对此,鸡冠头他——

  「那、那个……可是、这个……我刚才吃的菜也很美味呢?」

  「鬼扯。」

  「真的嘛!」

  久琉宫皮笑肉不笑地冷声回应,他则用认真的眼光望住对方——

  「不好吃的话,我也不会狼吞虎咽、吃得那么认真啊!素材是很简单没错,可是这两道菜的调味都很棒——」

  「……喔?明明是你讨厌吃的食材?」

  打断说得滔滔不绝的鸡冠头,久琉宫不屑地笑了。说起话来酸味十足。

  「还是说你失去记忆,对食物的喜好也跟著洗牌?那还直一是让人失望呢——」

  「我讨厌它们。」

  鸡冠头语气坚定地回答。听得久琉宫「啊?」地皱起眉头,他则应道:

  「青椒红萝卜苦瓜青豆,这些都是我讨厌的食物喔?」

  可是——鸡冠头说著就目不转睛地凝望久琉宫。

  然后道出那句话。

  「但这些菜出自我最喜欢的久琉宫老师!怎么可能会难吃呢!」

  「…………………………………………」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久琉宫心想。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哪个女人会为这种台词心动的。当认真魔人鬼扯个屁啊,这白痴……

  久琉宫都傻眼到不行了,鸡冠头还擅自加码——

  「我、我喜欢你!最喜欢了,久琉宫老师!」

  ——居然开始告白。

  「邀久琉宫老师吃午餐、想跟久琉宫老师多说一点话、不惜牺牲睡眠熬夜读书,全都是因为我喜欢久琉宫老师——」

  「去死啦。」

  久琉宫打断他,还恶狠狠地瞪过去。带著冰冷的心情吃冷掉的菜,故意细嚼慢咽再吞下——

  「你喜欢我的什么?跟我认识还不到一周,这样的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笑死人了。说那种不经大脑的甜言蜜语,别以为我会上当。」

  「不是的!」

  ——他出声了。鸡冠头至今都不曾做出任何反抗举动,这还是他头一遭瞪久琉宫。无所畏惧、正面回望久琉宫的眼——

  「不只一星期。我——」

  一字一句都说得斩钉截铁。

  「自从我苏醒后,就一直喜欢久琉宫老师!一开始的我搞不清楚状况,总是很害怕……等心情平静下来,我马上就喜欢上你了!那应该不是我的感觉——而是失去记忆前的我这么想!」

  「…………这话什么意思?」

  被鸡冠头这么一说,久琉宫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沉。

  鸡冠头他——

  「虽然失去记忆,对久琉宫老师的爱却不曾改变!失去记忆之前的我就是这么爱久琉宫老师……他很爱你!」

  一听到这句话——

  「………………唔!?」

  ——久琉宫的呼吸随之停摆。搞不好连心跳都停了。整个人受到莫大冲击。然而,更让她震惊的是——

  「咦……蛤?哼、哼……那又怎样?这、这算什么?那家伙对我很执著,用不著你说,我早就知道了!现、现在又拿出来讲是怎样……去、去死啦!去死吧你,给我滚去受死!」

  就是这样,久琉宫震惊极了。震撼弹接连不断地投下,害她无法继续佯装冷静。脸颊瞬间变热,不同于愤怒,另一种感情逼得她脑子一片混乱。这时——

  「久琉宫老师——」

  鸡冠头探出身子。满是刺环的脸靠了过来。久琉宫明明很想朝他的鼻梁打过去,却不知怎么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昨天讲电话时,零子曾说出这么一句话——『你们两个搞不好很合喔?会变成要好的男女朋友吧』,那句玩笑话突然掠过脑海。

  「开……」

  开什么玩笑!久琉宫本想大叫出声,却只吐出微弱的气息。

  在她内心纠结时,鸡冠头——

  「我——我也很喜欢久琉宫老师。不输当问题儿童时的自己,真的很喜欢你,我爱你!或许我完全配不上你……外表、头脑、运动神经跟实力都比不上久琉宫老师!」

  ——可是。鸡冠头笔直望住久琉宫。道出坚定不移的心意——

  「我的心情绝对不输给你!在你接受我的心意前,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对你示爱(发动攻击)。就算你拒绝我,我也不会住手,死都不住手!」

  「唔………………!?」

  怎么会有这种人,久琉宫吓到了。再怎么邪恶也该有个限度。到死都——不,就算是死也要纠缠不放,这样的跟踪狂就只有「害虫」两个字能形容。还没丧失记忆就已经够烦人了,现在的他纯粹为『爱』行动,反倒让她更头痛。鸡冠头有多烦人、多死缠烂打,这四个月来她已经领教到烦不胜烦。拒绝他,对方依然不放弃,把他打跑,他还是会继续进攻,久琉宫对这些再清楚不过。该怎么办?怎么办——

  「……………………」

  久琉宫慌得六神无主,鸡冠头则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还在纳闷他要做什么,那家伙就——

  「久琉宫老师~~~……」

  ——他的脸慢慢靠向久琉宫。嘴唇凸成『3』字型,还发出可怕的啾啾声,对准久琉宫的唇袭去……

  「咿——」

  看到这景象,对打时连同业都吓个半死的杀手『蹂躏圣女』因而品尝到久违的战栗感。以前出生入死都没惊恐成这样。比所谓的生命危险还要危险,比死亡带来的绝望还要绝望,让她厌恶极了。接著——

  「呜……呜呜……啊啊啊、啊…………」

  「不明所以的热情让久琉宫理智尽失,骤变更在下一秒找上门。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铁管挥了下来,将鸡冠头的脸破坏。

  恐怕是防卫本能作祟。当她回过神,身体已经擅自行动了——

  「咕哇●×△※@久琉宫#!?」

  鸡冠头被人毫不留情地痛殴,边转边弹飞出去,用力撞上入口铁门。吐著鲜血、喷著血花坠落——

  「——————」

  瘫在一旁频频抽搐,接著就了无动静。

  这样一来鸡冠头就死了,久琉宫终于能安详度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            ×

  ——照理说是这样。

  「咿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暑假结束,今天是星期一清晨。久琉宫正在教职员宿舍的床上安眠,门板遭打飞、破裂声传来,尖锐的咆哮声同时窜入她耳里,害她惊醒。

  「…………唔!?」

  她从床上弹起,在那瞬间挥出手刀。鸡冠头刚好蹬地,要朝久琉宫发动突袭,脸颊却中了对方的手刀,「噗嘎!?」一声后败北。往旁边狠狠飞出,消失在视线范围外。

  久琉宫身穿圆点图案的睡衣,头戴尾端有颗小球的帽子,她彻底清醒了——

  「……鸡冠、头……?」

  入侵者按著脸颊起身,久琉宫则呆呆地凝视他。惨不忍睹的脸庞包了一大堆绷带,正下流地笑著。鸡冠头舔舔嘴唇,朝她露出邪恶的笑容。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早啊,可爱的久琉宫宝贝!你今天也一样小不拉机,一样可爱逆~咿哈啊啊啊啊!不过咧,是怎么搞的~?今天早上没用什么力嘛~?太弱了,本大爷还以为自己被小婴儿打到,连幼稚园生都不如呢,叭噗~想喝ㄋㄟㄋㄟ喔~?」

  「——啊啊?」

  上衣大开外加胸膛裸露,鸡冠头忙著激怒久琉宫,让久琉宫的意识瞬间清醒起来。她皱眉提问:

  「鸡冠头、难道说……你的记忆已经——」

  「久琉宫宝贝————————!」

  虽然被打了。鸡冠头依然不以为意地冲向床铺。双手手指按捺不住地蠢动,一面向前伸去,打算捉住久琉宫的身体。久琉宫轻松闪过——

  「鸡冠头———————— !」

  不只闪过,她还趁机用右手勾住鸡冠头的脖子。绕到他背后,将他撂倒在床铺上,一面勒住颈动脉——

  「是吗,你找回记忆了……哼。陷入重度昏迷也杀不死你,居然又复活了。真是惹人厌的家伙,你这混帐……」

  「久……久琉宫、美眉……」

  手里忙著绞杀拚命挣扎的鸡冠头,久琉宫沉著声应道。八成是脑部受重创才恢复记忆的,找回原本的人格(超级问题儿童)——

  『久琉宫老师、久琉宫老师!』

  「……………………」

  亲切的声音响起。这辈子恐怕再也听不到他用那种语气说话了,失去记忆前从未见过的表情再次浮现于脑海,让久琉宫有些寂寞。鸡冠头——应该没印象了吧。这几天以来,他一直认真地接受补习,热心向学、怕杀人犯学生、补考顺利及格、吃了久琉宫亲手做的便当。还对久琉宫告白……

  呆呆地想著这些,久琉宫的腕劲跟著松脱。在那瞬间——

  「有机可乘嗯嗯嗯嗯嗯嗯!」

  「唔——」

  鸡冠头挣脱了——

  「噗啾啾啾啾啾啾啾~~~~~~!」

  扭头的剎那,鸡冠头用力吻住久琉宫的唇。

  思考停摆。她无法呼吸。久琉宫的小巧唇瓣被人包得紧紧紧,鸡冠头的厚唇密不透风地贴合,用力挤压~~~~在上头。触戚比想像中还要柔软。温热的唇有点湿黏,就好像软体动物——彷佛被巨大的水蛭吸住,感觉非常恶心,让久琉宫背后窜起一股恶寒——

  「~~~~~~~~唔!?」

  她想推开鸡冠头,却扑了个空。鸡冠头早她一步脱身,直接退到入口附近,接著——

  「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鸡冠头————!?混、混混混混、混帐……你、你你你你你、你搞什么鬼……竟敢对我做这种事——————王八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鸡冠头哈哈大笑。久琉宫用力擦著嘴唇,整个人盛怒不已,看她这样,鸡冠头摆出极度得意的爽脸——

  「久琉宫宝贝的嘴唇归本大爷啦————!害羞的久琉宫宝贝也很可爱嘛?这次顺利成功、呀哈哈哈哈哈哈!」

  鸡冠头转身,开超加速逃跑。

  「喂!?给我站住,看我宰了——」

  久琉宫拿起铁管,正打算追过去,这时她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次?这次是什么意思?脑海中率先浮现昨天屋顶上发生的事,做出那件事的不是『问题儿童』鸡冠头。不过,那的确是自己首次遭鸡冠头发动亲亲攻势,还差点被他得逞……

  该不会是那样吧。

  「你、你都记得吗……?」

  记得当初亲她的事。

  记得——跟自己告白的事?

  「……………………」

  想到这,定在原地、整个人僵住的久琉宫心中浮现某种情绪,那感觉难以言喻。她从未尝过这种威受,胸口一阵骚动,泛起温暖的感触。

  「呼——」

  紧抿的唇向上扬起。而后——

  「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畜牲————————!?」

  久琉宫发飘了,手一挥就将铁管丢掉,接著拖出放在床底下的狼牙棒——『鬼杀』,一面放话:

  「鬼才对你动心——去死吧!竟敢强吻我,给我做好丧命的觉悟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鸡冠头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久琉宫大叫,拔腿奔出教职员宿舍。

  过没多久,在安静的夏日晨空下,久琉宫的怒吼、鸡冠头的惨叫、剧烈的破碎音接连响起。这天早上,惨兮兮的重奏又成了炼狱更生学院的闹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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