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白色死神——袭摩‧海赫后备兵长

  十二月四日(四)。

  这一天尤帝莱宁率领的六连,对柯拉河东岸的维纳亚阵地发动奇袭。

  柯露卡对准维纳亚士兵扣下扳机。

  后座力透过枪托撞击她的肩膀,但她不去抵抗这股力道直接起身,一边上弹、一边在盖满积雪的森林里跑向下一个掩蔽物。

  带着杀气朝柯露卡飞来的子弹被树干挡住。

  她一边等气喘吁吁的赛波追上她,一边将枪口指向转身逃跑的敌兵,制造(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透过瞄准镜,她能清楚看到敌兵死前的表情。他们头颅破碎时的模样,不相信自己被击中的神情,都深深烙印在她眼底。

  「我说,尤帝莱宁连长真的不是面包店的老板吗?」

  和海赫兵长同样成为狙击手,被允许在战区里自由行动的柯露卡,一边狙击着进行零星抵抗的敌兵,一边向作为脚缭的少年赛波问着。

  没错,赛波是一副脚缭。由担心柯露卡的连长挂在她身上;避免她因为莫名的自信而冲过头。当然赛波本人并不知情,还因为从侍从的工作中解脱而欢欣不已。不过当连长对柯露卡说:「好好照顾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懂了。

  「那个……克鲁克,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死老头是面包师傅啊?」

  「因为他就给人那种感觉嘛。既然是后备役就代表他不是职业军人吧?那、那个缜密的作战计划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超资深或经验老道的职业军人所想出的计划,那我还相信。难道揉面檲揉久了连那种事也办的到吗?」

  从八号开始的夜袭、诱敌、包围歼灭作战到今天的突击,整个作战可说一气呵成。维纳亚军的前哨部队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从自军派出迂回部队进行攻击的路径来袭。对尤帝莱宁这一连的攻击根本连挡都挡不住,马上就丢下阵地逃之夭夭。

  虽然最后没能击退敌方整个师,还是占领了他们在柯拉河东岸的前哨阵地,获得丰硕的战果。其中还包括击破五台战车、缴获两门反战车炮及三挺机枪。

  「好,把敌人清干净后就在这里设前哨基地吧。」

  这些巧妙的安排,让柯露卡感觉尤帝莱宁老爹不是个简单人物。

  「克鲁克,你没有在新闻还是广播里听过『摩洛哥的恐怖』吗?连长是后备役,是因为他在非洲的外籍部队……」

  他说到这里,有个兵长突然从后面一把勒住赛波的脖子,把他拖走。

  「赛波跟我过来一下。」

  「怎,怎么了?威尔卡拉兵长。」

  「你不觉得谈论他人的过去没什么意思吗?」

  「咦,可是……」

  威尔卡拉兵长对着赛波耳边低语。

  「听好了赛波。克鲁克那家伙是个乡巴佬,不知道老爹是个在外籍部队里活跃的超强老兵,所以才会老是瞧不起他。毕竟老爹看起来也真有三分像是个卖面包的。可是那家伙是咱们连上的开心果;老爹跟我都很中意他那嚣张的口气。我担心他要是知道老爹是高手中的高手,搞不好会变得很胆小啊。」

  「我实在没办法想像胆小的克鲁克耶!」

  「可是这是赌博啊。实际上,那家伙看到海赫打倒一堆敌人后就不再说:『我是第一。』了不是吗?看他追着海赫后头跑的模样,那不甘心的眼神真叫人心痛啊。」

  「因为双方实力差太多了。」威尔卡拉兵长这么说着。

  「可是克鲁克也很拚命啊。」

  「这个我们都认同啊,看他勇于挑战自己之上的人,是多么有干劲啊!我的意思是,至少不要让他太在意连长的事,懂了吗?」

  骗人!你们只是想看好戏而已。

  这一点,赛波光看气氛也知道。可是破坏大家找乐子比破坏作战计划更可怕。要是被老兵盯上的话,他这个菜鸟新兵就完蛋了。

  赛波只得答应:「是、是。」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啦。你要好好保护克鲁克,懂吗?」

  威尔卡拉兵长拍了拍赛波的背就走了。等在一旁的柯露卡立刻前来逼问他。

  「所以『摩洛哥的恐怖』到底是什么啊?」

  「就、就咱们老爹好像……好像去摩洛哥学过做面包啊。那个时候,外籍部队的高手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恐怖老爹。战术什么的,大概是那个时候学到诀窍的吧。」

  这当然是骗人的。可是这番谎话微妙地和柯露卡的感觉对上,倒也让她相信了。

  「喔,是这样啊。」

  而这个误会让她觉得尤帝莱宁连长不是个浑蛋,而是个能够充分活用所见所闻、具有弹性的人。不能得到如此人物的认可,柯露卡感到相当悔恨。

  「不行,我不拼不行!然后我就……」

  柯露卡的视线投向在这场攻击中,战果辉煌的海赫兵长。

  以尤帝莱宁的作战成功为契机,特提宁战斗团开始转守为攻。

  第三十四旅二营以伏击和包围,彻底粉碎了企图从柯拉河下流绕到斯欧密军背后的两个营。还包围了一个连逼得他们投降。得到了丰硕战果。

  斥侯部队还发现敌方两个营,正沿着柯拉湖东岸北上,想从北边绕到维纳亚军的后方。特提宁中校把部队改编后向北方移动准备击垮对方。

  积极的调动部队使阵地的正面防御完全放空,这个战术充满赌博的意味。不过,正在等待迂回作战成功的维纳亚军,动作也变得迟钝,使斯欧密军得以击退北进的敌军后,在敌方还没发现时迅速的回防阵地。

  作战屡次失败,维纳亚第五十六狙击师失去大量的将士和物资,不得不重新整编部队。

  在第二百一十三狙击旅的巴布罗耶维奇上尉叫住维西宁。

  「维西宁少尉,现在有台化学战车,原有配置的单位被消灭了,你的排能不能接收它呢?一样都是T二六的车体,一起行动应该不成问题吧?」

  「报告上尉,可是我的排已经满编了。」

  「没关系啦,难得的战力怎么可以落到别队去。再说,很快就要出现欠员了。」

  「要发动攻击吗?」

  「要派一个狙击营绕到敌人背后去。你们会参加吧?」

  「还要再派?才刚失败……」

  「对,再一次。师长大概很中意迂回作战吧。」

  巴布罗耶维奇上尉瞄了─眼手表。告诉他:「还有二十分钟,快去准备。」

  「请等一下,这么快?现在不是还在重新编队吗?」

  「战争可没有暂停啊。而且再编队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了解。可是这样感觉起来,好像是被女人甩了却死缠烂打的男人耶。」

  「别这么说。战争就只有突破、包围和迂回这三种战术。我们明白对方正面的防备非常严密.那试着绕到背后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迁回的路径上,对方也埋伏了不是吗。」

  他本来想建议要迂回的话,不如走会出乎敌方意料的路线,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看来师团司令部讨厌花时间的作战,就算说了也不会被接纳吧。

  「敌人还以为击退了我军所以开始懈怠,现在搞不好已经回到正面的阵地了。你们就攻击这个破绽。顺利的话还可以击垮敌军的守备。」

  这乐观的发言让维西宁偷偷叹了口气,因为制定作战需要的是面对现实,但是上层把现实和乐观的推测搞反了。

  这小小的叹息在严冬下也立刻化为一缕白烟,让上司马上发现了属下的心情。

  「你似乎不觉得有趣呢。」

  「不,我了解。立刻出击。」

  维西宁少尉向长官行了个可作为范本的敬礼动作。

  就这样,第五十六狙击师司令官再度派遣的迂回部队出发了。

  这是十二月十九日(二)的事。

  这时,柯露卡正和欧塔拉下士以及海赫兵长,潜伏在维纳亚军可能经过的森林中。维纳亚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个性,完全被特提宁中校看穿了。

  为此,他派出了许多斥侯到柯拉战线南部。他们就像寻找猎物的狼群般躲在林子里、趴在地上等待机会。

  在道路上装设置地雷,在树木间拉起高度等同战车炮塔的钢缆做为障碍。再砍倒树、堆起巨石等妨碍敌人行军的工事。

  「那条小溪以北是五连躲的地方,别误击了。刚才出现的是敌人随你怎么打都行。」欧塔拉下士传来了敌方出没的状况。

  埋伏在四周的斯欧密高手,开始对维纳亚军施以枪弹的洗礼。如同蜂群袭击迟钝的大熊,从四面八方折磨敌人。

  维纳亚军无法忽视这波攻势,加上士兵畏却不敢进入森林。只好以战车炮攻击可能有斯欧密士兵躲藏的地点。

  随便乱轰的炮弹只是看起来威力大,但只能炸倒树木、震落积雪。只要运气不是太差通常是不会中大奖的。

  「可不可以从树上攻击啊?」

  柯露卡思索在树上瞄准会不会比较方便。

  却被海赫兵长一句:「别这么做。」给拦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

  「也许瞄准会比较方便,可是一旦被发现就逃不掉了。」

  他讲完之后,又说:「来这边。」叫柯露卡跟他走。

  那里是森林的最深处。

  「在这边打。」

  「可是敌人又不会过来。」

  「所以要引诱他们。」

  海赫兵长简短地指示完,就朝森林边缘前进。

  「兵长等等,你去哪啊?」

  「你不用跟过来也行。」

  「不行啦,我要跟你一起去。」

  「可别失手被打中啊。」

  「嘛!这就要看运气啰。」

  柯露卡在离兵长稍远处卧倒,等着维纳亚部队接近。

  「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看好。」

  海赫举起冲锋枪对较近的敌人一阵快速扫射,威吓连级以上部队一定会有的政治委员,还击毙了部队指挥官。

  「一下子就三个人……」

  柯露卡一边数着他的战果、一边感叹距又拉开了。自己也连忙瞄准维纳亚军官射击。

  「好,后退了。」

  一被敌人发现海赫立刻转头逃进森林深处,柯露卡也连忙跟上。就定位后就背靠着树坐下。

  不久,近百人的维纳亚士兵畏畏缩缩地提着枪,在政治委员的怒喝威胁下,从她的背后慢慢地走进森林。

  「敌人不是只有一、两个吗?你们这群胆小鬼干什么!快走!为纳乌莫夫上尉报仇啊!」

  对生活圈跨国境,包含维纳亚和鲁欧茨的萨米人来说,除了自己的语言,对维纳亚和鲁欧茨的语言也有某个程度的7解。所以柯露卡也会说一点简单的维纳亚语。祖父虽然不肯清楚的告诉她,不过她的母亲似乎是维纳亚人,

  「我们有八十个人还怕什么?快前进、前进啊!」

  政治委员对空鸣枪威胁着士兵。失去指挥官的维纳亚军队里对就没人能阻止激昂的政治委员。因此明知森林充满危险士兵们也只能迈步向前。

  「哇,好可怜啊。」

  「你觉得他们可怜吗?」

  「嗯,因为他们就要被我们歼灭了。我们不可怜他们还有谁会可怜?」

  柯露卡嘻笑着举起狙击枪,望进瞄准镜。T字型时瞄准线尖端正指着敌兵的头部。

  「兵长,你先请……」

  「……嗯」

  海赫虽然略显讶异遗是回应她的话开了第一枪。

  海赫先射杀带头的敌兵,柯露卡接着打反应最快的敌兵。两人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如此默契。

  遭到奇袭的维纳葫军连忙散开躲到树后。虽然有勇敢的人开枪反击,不过海赫和柯露卡精准的射击,让他们一个个安静下来。

  维纳亚士兵的数量在两人的狙击下锐减,没有带头反击的勇者,其他人就只敢趴在地上发抖祈祷不要被发现。

  海赫不只精通步枪,也擅长用冲锋枪。

  两个人用毒辣的方式攻击,海赫绕到敌军的侧面以冲锋枪牵制想逃的人,再由柯露卡射杀动弹不了的敌人。

  柯露卡也积极地练习保持射击姿势上弹的技巧。虽然还不及海赫却也慢慢地在进步。

  「哼哼,嘻嘻嘻嘻。」

  柯露卡像是陶醉其中般的装填子弹、扣下扳机。

  海赫似乎有点在意她的样子,讶异地歪了一下头。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开枪击今天的第十九个牺牲者。如东将冲锋枪的击杀数量也算进去应该超过五十人了吧。不过这雨者必须分清楚。

  「怎么了,你们这些家伙!还不快站起来!到底是怎么啦!」

  维纳亚的政治委员连续地对空鸣枪,向脚软的部下们怒吼、威胁他们赶快前进。

  「不要,是死神!死神在这森林里!」

  一个残存的士兵开始大喊着:「白色死神在这里啊!」向后方逃去。

  政治委员举起手枪瞄准他的背,扣下扳机后大骂一声:「没胆的失败主义者!」。

  接着他怒视四周。

  「怎么了?谁允许你们睡的!部队给我起床!前进攻击敌人!」

  政治委员将手枪瞄准趴在附近的士兵背部,骂着:「装什么死!看我怎么对付你这个懦夫!儆百似地扣下了扳机。

  可是这个维纳亚士兵很能忍,不管挨了几发子弹都不吭一声、也不喊痛。

  他当然不怕死。因为他已经死了。

  政治委员一边叫着:「快站起来!」「谁准你死的?」一边对尸体猛开枪。

  当他对身旁的所有尸体都开过枪才发现,只剩他一个人还活着。

  森林回归一片寂静。

  只有冷风静静拂过。

  政治委员强烈地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枝头上的雪哗啦啦掉在地上。

  政治委员像弹簧似地转过身扣下手枪的扳机。数发子弹射进雪堆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妈的。哈、哈啊。」

  恐惧的心让一切对他来说都像是敌人。

  不管是落雪声还是风的细语,什么都像是敌人。神经质的枪口到处乱指看到什么就打什么。

  「嘻嘻嘻嘻嘻~」

  柯露卡喉头响起的笑声回荡在雪地的森林之中。她并没有很仔细猫准,像是追着政治委员跑一样扣着扳机。

  手枪的子弹终于用尽,只能发出喀喀的响声。

  他慌忙拿出新的弹匣想要装上。可是双手猛抖迟迟装不进去。

  「哈、哈、哈……该、该死!」

  穿着白色伪装服的柯露卡,一声不响的出现在政治委员面前。

  手中的莫辛那干直指政治委员的眉心。

  「呜!你、你是?」

  政治委员终于装上子弹将手枪指向柯露卡。不过柯露卡的枪口立刻喷出火焰,把政治委员手中的枪被打飞出去。

  他连忙伸手想捡枪,可是柯露卡迅速地拉动拉柄装上下一发子弹。在政治委员抓到手枪前,她的枪口再度瞄准他的眉心。

  被突如其来的冰冷枪口抵着头的政治委员。

  他缓缓退后举起颤抖的双手。

  「嗯,该怎么好呢?喂!你希望我怎么对付你?希望我打你哪里呢?」

  柯露卡确实瞄准后,像是玩弄般询问着猎物。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猎物面前舔着舌头的猛兽。

  「身为光荣的纽沃斯特连邦共产党员,您希望怎样的死法呢?」

  政治委员终于察觉对方在问自已话,额头上冷汗直冒的他连忙回答:

  「等……等一下,别开枪!」

  「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伊、伊格里上级政治委员。我投降;拜托别杀我!」

  「唉呀,会投降的人不都是心怀失败主义的叛徒吗?」

  「当、当个俘虏活下去也是一种战斗。」

  「要是士兵听到这句话定会很高兴的,为什么不对他们说这么呢?为什么你不说逃走也没关系?被俘虏也没关系呢?」

  「不要把那些人和我们相提并论!我们可是要引领劳动者的人们。」

  「喔!那就不平等啰?」

  「这、以人类来说是平等的。可是组织里有指导者和受教者的立场差异,分工不同啊。」

  「简单来说就是贵族与奴隶嘛!」

  「这个跟那个是两码子事,我们的关系是基于共产主义,你的解释不太对。你是被资本主义毒害,才会做出这种反动主义式的批判!」

  「真会讲。嘿,你们的国家是属于工人的吗?」

  「没、没错,我们纽沃斯连邦是属于劳动者的国家,有兴趣吗?我们来谈谈怎么样?对了,要不要助我们一臂之力啊?我国总是把劳动者的生活放在第一顺位喔。人会被当作人看待,非常受到重视喔。你……不对,你是女性吧?我国对女性可是非常优待的。长久以来迫害女性的各种障碍都已经废除了。要是生了孩子的话,就能优先得到各种物资的配给还有育儿福利可以让您过着相当优渥的生活喔。」

  「就最重视人民的结果?

  「柯露卡环视周围堆积成山的死尸。」

  「这,这是战争,是没办法的事啊。说到底,这些人还不是你杀的?」

  「这里面大概有……十五个人是我杀的吧。而且是你让我做出这种事的。这里是哪里?是斯欧密的国土!是谁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的家里?就是你们、是你害得我不得不杀人。」

  柯露卡不带怒意的语气机潆地说着,但这比猛烈地吐露憎恨更可怕。

  伊格里拼了老命回应,

  「这是一场将劳动者从资本家和地主魔掌解放的战争!绝对是正当、善良的!革命推广到全世界才是正义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上看不见的手铐、被关在笼子里叫做解放了?反正字典大概世被你们改写了吧。拜托不要只把对自己有利的正义套在别人头上。」

  「我们是为了将你从资本家的枷锁中解放……」

  「取而代之的是套上你们的枷锁不是吗?」

  「那是你理解上的问题!」

  「如果这战争是正当的,为什么你需要拿枪指着士兵要他们打仗?我都看到了,你差不多亲手杀了十个自己人。」

  「因、因为他们是失败主义的叛国者……」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他们才会战斗?因为你不相信,也知道士兵不相信你所以才要威胁他们!」

  柯露卡的语气逐渐带上了怒气。她一边说一边走向伊格里,并将枪顶住他的眉间。

  满头大汗的伊格里拚命辩驳。

  「这、这些人接受革命的恩惠时间还很短。要是没有适当的指导,没办法做出正确的思考和行动啊。所以我们有必要指挥他们!」

  「我们可不一样。我们重视自己的国家深爱自己家人、朋友和故乡。这种自然的感情不需要人家教,自然就会出现。所以我们不需要别人强迫或威胁,自己也会选择战斗

  伊格里感觉到顶住头的枪口使了劲,恐惧袭上心头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也、也就是说您是个爱国者嘛!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我们没有想要夺走你们的国家,是为了支援真正属于劳动者的政府……」

  「麻烦你不要用爱国者道种字眼。我只要保护自己的家乡和朋友而已。」

  柯露卡的眼神比枪更让伊格里紧张。

  「啊啊,不要开枪!你,您是被骗了。」

  「那你说我是被谁给骗了?」

  「资、资本家和资本义者……」

  「那个骗了我的资本家到底在哪里啊?」

  「资,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嘛!』

  「我在问你那是谁在哪里啊?我可不认识名叫资本家的人!」

  「您、您没有正确的理解……对,是您的知识还不够,所以才会觉得这个矛盾的世界是对的,不像我们一样看得清楚。啊啊,不要开枪!学了你就会懂、就会懂了!」

  跪在地上的伊格里像个罪犯一样,对柯露卡合掌求饶,也许是察觉到她眼中逐渐高涨的杀意。此时,他也看到了举枪的敌人手套上绣的雪结晶。

  「再努力一点说服我啊!我看到的现实就只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把强迫当做指导,拿着枪,指著名为劳动者的可怜奴隶逼他们去打仗。」

  「我就说了这是错误的看法、是片面的理解。只要好好学习您一定也能懂的!」

  「不要,我才不想去懂你们的歪理。那跟天主教徒说我们萨米的信仰是异端,迫害我们的理由根本一模一样!」

  柯露卡从维纳亚语换回斯欧密语。字里行间的力道放松转而将力量注入食指,仿佛要藉此打散所有感情。

  就在这时,海赫从旁而来的攻击夺走了她的意识,柯露卡倒在雪地上。

  上级政治委员愕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柯露卡和站在一旁的海赫。

  海赫指了指柯露卡,说道:「休息一下吧。」

  接着转头告诉呆若木鸡的伊格里:

  「别动!有抵抗的举动我就开枪。」

  可是伊格里仍然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他只知道,这个小个子就是射杀五十几个维纳亚士兵的「死神」。当他手上的枪指向自己时,伊格里闭起眼、举起双手。

  「拜、拜托别杀我。」

  「我不会杀你。拿枪逼对方说出自己的主张然后射杀他,这会成为她一辈子的伤痕。我不想让她做出这种无耻的事。」?

  伊格里听不懂海赫说的斯欧密语,只能不断猜想对方为什么不杀他。

  如果他听得懂恐怕会相当愤慨。因为海赫刚才那番话,也是强烈地讽剌他们这些政治委员,逼迫士兵听自己的演说,又用「态度太差」或「不服从」等等随便的理由而杀人。

  当然。这群厚脸皮的家伙或许对讽剌无感也说不定。

  海赫看对方似乎听不懂,也只能耸耸肩。接着他捡起掉在政治委员身旁的手枪,再搜他的身,将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全收走。

  「在你看不到我们之前不准动,这样就能活命。」

  海赫扛起柯露卡转身离去。

  伊格里举着双手四处张望。虽然自己的武器被夺走可是周围还躺着许多维纳亚士兵,他们的武器散落在四周。

  只要伸手一抓就能攻击。

  等斯欧密狙击手一走远,伊格里立刻扑向地上的莫辛那干步枪,跪着捡起枪以抖个不停的手拉拉柄、举枪——正当要扣下扳机的瞬间,枪声却先响起。

  「死定了!」恐惧和冲击让他脖子一缩。

  他闭起眼、僵着身子面对死亡的造访。

  可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不痛也不痒,只有寒气渗进他的外套急速冷却他的油汗。

  『……怎、怎么了?』

  他战战兢兢地睁眼一看,只见斯欧密士兵的枪口朝着这里。

  穿着白色吉利服的矮个子扛着女兵缓缓地后退,持续拉开与伊格里之间的距离,等他觉得够远了才再度转过身去。

  「这个浑蛋!」

  伊格里试用颤抖的双手架起枪,可是他捡来的莫辛那干的扳机已经被打飞了。

  「啊、啊啊、啊啊啊!」

  恐惧紧抓着他的灵魂让他浑身颤抖。政治委员的惨叫声响彻白色森林。

  **

  维纳亚军的迂回作战失败了。

  以常识来说,遭到伏击而无法突破时就只能中断作战、尽快撤退。硬要前进就只会陷得更深,让整个部队都面临危机。

  可是,维纳亚军却少有指挥官能做出这种有常识的判断。因为他们就算有常识,在进入实践阶段时还是得考虑政战官的存在。

  不过这次,基于常识做出的选择不知为何被采用了。平常必定会说:「怎么能撤退,你这胆小鬼!」还会拔枪相逼的政治委员,很不可思议的同意撤退。

  「伊格里上级政治委员,你会失去负责的部队,并不是因为指挥官的怠慢或士兵的胆怯,而是因为遇上了极为优秀的敌方狙击手?」

  政战官对只有政治委员自己逃回来的报告内容嗤之以鼻。

  保持立正的政治委员大声的回答:「正是如此,列留申科政战官!」

  「不然,一、两个敌人怎么可能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就歼灭了八十三个士兵。」

  「敌方真的凭那么少的人数以寡击众吗?」

  「这是事实,同志。我能活着只能说多亏了党的指导,否则我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必须回来报告强敌的存在。而士兵们也赞同我的意见,帮我挡住敌人希望我回来报告。他们催促着我,尽管我牵挂着他们还是赶了回来。」

  列留申科面露苦涩的表情低语:

  「真是群优秀的士兵,让人想将他们列在党的指导刊物上。」

  「想必他们也倍感光荣吧!不过他们都是谦虚的人,恐怕会加以婉拒吧。」

  「这就更让人赞叹了,失去他们真让人扼腕。不过如此强敌,其存在绝不能公诸于世。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吧?」

  「是的。要是说出来的话,本来就胆小的士兵们会更加萎靡吧。因为现在是对着同志,我才敢报告。」

  「女的还不清楚,不过你所看到的矮个子男人,应该就是被称为『白色死神』的敌兵吧。他似乎?出没在柯拉地区,让我军兵士陷入苦战。我本来还不太相信,不过事态发展都已经至此,不能再继续坐视不理了。」

  「这股怯弱的风潮竟然在军中蔓延,甚至还帮敌人取这样的一个外号。这真的好吗?」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现在,也不能说这只是士兵们的妄想了。」

  「的确。斯欧密士兵几乎全都是些乡下人,不过其中也有优秀的敌人。可是恐惧蔓延到这种程度『白色死神』的影响实在是难以估计……」

  「我们绝不能陷入失败主义和悲观主义的思路,可是也同样不能轻敌。碰上强悍的敌人就应该要适当评估、思考对策,」

  「虽说是现实,这还是让人难以接受啊!同志。这些连自己正遭受资本主义欺压都不知道的敌兵,竟然比接受了党的薰陶的我军还优秀……」

  「因为无知所以坚强啊,伊格里同志。」

  「您是说敌兵是因为无知所以勇敢奋战?」

  「他们就是如此纯朴啊。仔细想想,斯欧密没有什么大规模的产业、也没有必须对抗的大地主。他们不自觉受到压榨,自然看不到真正该反抗的敌人。」

  「那我们就告诉敌人他们遭到欺骗了。请准备空投传单、扩音器还有能在斯欧密演说的人。」

  「就这么办吧。虽然不能期待可以一举扭转情势,至少能削弱敌人的力量吧。」

  「我立刻去准备。」

  伊格里转身要离开政战官的营帐。不过在他要出门时又被叫住于是再度转身。

  「另外,关于你看到的那个『白色死神』……」

  「请问?」

  「不能这样放着不管。你既然见过他应该有些想法,对策就交给你负责。」

  伊格里稍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么,请准备本领高强的狙击手,越多越好。」

  「本事好的狙击手,不管哪条战线都很需要。」

  「不过,最需要的就是这柯拉战线。」

  伊格里诚挚地注视着政战官,像是诉说没有这些资源他就办不到。被这份气魄震慑的列留申科过了一阵子,接受了这个要求。

  「好吧,我知道了。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我会向上面反应。相对的你一定要成功啊。」

  「当然。」

  「好,你就下去准备吧。」

  伊格里以坚毅的表情点头后出了营帐,独自凝视着西方的天空。

  「『白色死绅』和女狙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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