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CHAPTER1 孤单捉迷藏

  孤独捉迷藏Ⅰ—打发无聊时间—

  「……无聊死了。」

  七点二十一分,空无一人,我在空空荡荡的空间里抛下这么一句话。

  当然,没有人回应。

  父母一早前往公司上班,在我出门上学的这段时间,家中总是空无一人。老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明白这一点。

  「——又来了。」

  无人空间里,我像是对着某个人开口说道。声音在空中四散,未化成尘埃即消失无踪。

  这几天我常感觉有目光从背后注视着我,只是每次回头都扑了个空,只望见走廊底端那扇眼熟的厕所门。

  老旧门扉嘎吱作响,弥漫诡异气氛。

  我在害怕吗?

  这个念头掠过我脑海。

  没有什么事比遇上不明生物,或是从未经历过的体验更令人害怕。

  冷静想想,这几天我因为害怕而精疲力竭。但在此同时,这样的经验也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剌激快感,丰富了我的生活。

  「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这想法让我既害怕又兴奋,人类的好奇心实在不可小觑。

  藉由两种相悖离的情感,我这个人类学会享受名为恐惧的快乐。

  ——透过自我分析,每个人在个性上自认满分的答案各有不同。我认为,我的答案是「阴沉」。

  「……我去上学了。」

  我在玄关随口咕哝了一声。

  为了今天也能熬过无聊的日常生活,这是我下的一个小咒术。

  阴暗的天空落下雨滴,濡湿柏油路面,积出一个个水洼。

  ——街道上的杂音仿佛吞没在雨声中。

  我一路按着手机,低垂着头往前走,绝不与任何人有目光上的接触。

  我望见反射在水洼中的自己。

  严重的黑眼圈,一头乱发,和仔细熨烫过的制服一比,这一头凌乱更显阴郁。

  无聊,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日常生活,实在无聊透顶。

  难道没人能摧毁这个无聊的世界吗?

  ——今天我同样在心中反覆念着这咒文,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嗨——A弥!」

  高亢澄澈的明亮嗓音在背后响起,呼唤我的名字。一回头,有个同班同学正小跑步朝我跑了过来。

  「看来你今天的心情还是一样糟。」

  这家伙总是精神奕奕,在班上很受欢迎。班上的风云人物不知为何找上我,不过其实不只是我,这家伙八面玲珑,和全班同学都相处得很融洽。老实说,我非常讨厌这个好像每天都活得很快乐的家伙。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冷冷应了一句。

  「你还是一样冷漠。」他笑着又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你对校内的流言了若指掌。」

  来了……脑内仿佛有电流窜过神经。冷静,冷静,我提醒自己,同时想起自己原本的兴趣。最近饱受恐惧所苦的我,其实还有个用来取乐的嗜好。

  那就是谣言。

  不过,我和那些只懂得道听途说的家伙不同。

  「嗯?怎么了吗? 」

  也许是看见我表现出兴趣,心里高兴,他喜孜孜地说了起来。

  「隔壁班不是有个叫做B子的女生吗?你们的交情很好吧?」

  B子是校内公认的大美女,全校师生很少有人不晓得这么一号人物。

  她留着一头褐色短发,与爽朗的个性相得益彰。淡粉色双唇如樱花花瓣飘落唇上,率直的眼瞳只要目光一交会就不自觉受到吸引。此外,她还拥有不输写真偶像的姣好身材,以及可爱的娇甜嗓音。

  听说常有星探前来挖角,她的美貌也让人对这话深信不疑。

  我不擅长与人来往,却和这种集万千瞩目于一身的美人有深厚交情,这事说来话长……

  「嗯~其实我们也没多熟啦。B子怎么了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脸上浮现腼腆的笑容。

  「没有啦,我只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或是交男朋友了没,不知道有没有这一方面的流言。」

  到目前为止,都在我的预料范围内。

  学校里几乎所有男学生想知道这种事情,真搞不懂那家伙到底是哪里吸引人了……

  ——不过,这种状况正合我意。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她应该没有男朋友吧。」

  「……没、没有吗!」

  「何况她要是交了男朋友,早就在校内传开来了。」

  「说、说得也是!好……」

  「……啊,不过……」

  「——嗯?」

  他脸上表情原本充满希望,又猛然皱起眉间。

  我确实感觉到目标将要达成的预感——接下来才是大显身手的重要关键。

  「怎……怎么了?不过什么?」

  「……虽然没听说B子有男朋友,外头倒是有个奇怪的流言。」

  「……咦?真的吗?什么流言?」

  「——这流言说来很有意思,听说出现了假B子。」

  ……这话听来实在荒唐无稽,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趣。

  「假、假B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流言,别放在心上——」

  「不行! A弥!你都说这么多了,拜托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看吧,上钩了。

  我保持平静,始终摆着一副臭脸。

  最后一着棋极为重要。

  「嗯……那你得答应我不许告诉别人。」

  不许告诉别人。为了让流言大肆流传,这句话显然最能达到推波助澜的效果。

  不论是谁,一定都有几个分享流言的对象,更何况这家伙的社交力极佳,恐怕一转头,这事就已经传到他人耳中。

  ……「不许告诉别人」的前提下 ,他会把这当成出处不明的流言,传得「煞有其事」。

  「有好几个人亲眼目睹,其中最有名的流言来自B子的同学……」

  「嗯。」

  「有一天,那位同学因为社团活动晚归,疑似在公车上看见B子。由于她家和B子家反方向,她心里觉得很奇怪,于是传了封简讯给B子。」

  「……嗯。」

  「『奇怪,B子你在做什么呢~?』她在简讯里这么问。B子也很快回了一封简讯,上面写着:『我在家里念书呢。』」

  「这……说不定是B子说谎……」

  「B子没有说谎,她当时和家住在附近的同学在一起,确实在自己家里。」

  「……」

  「这种事情发生过不只一次,谣传可能有假B子在附近游荡。」

  「……难不成那是鬼吗?」

  他双眸发亮,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正是这种反应,让我觉得畅快极了……!

  「……谁知道呢?我不清楚这种灵异现象,不过有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也许不全是空穴来风。」

  「……就是说啊!」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让人不太敢相信。」

  我在表面上假装没兴趣,内心却止不住狂笑。

  一抵达学校,平时阴暗的校门今天看来却笑脸盈盈,格外愉悦。

  对我来说,这是个好兆头,象征美好一天的开始。

  ——即使这对别人来说意谓着凶兆,也不关我的事。

  上午的课堂结束,教室里异常骚动。

  流言迅速传遍全校,超乎我的预料。我悄悄待在自己的位子上,尽量不引人注目。

  没有人在意我这个人,每一个人嘴里聊的都是我放出的消息。

  『看他们聊得兴致勃勃,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全是胡说八道。』

  上课时,纸条满天飞。平时被人从后面拍背的次数一天顶多只有一次,但是今天光一个早上我已经被拍了六次之多。用不着打开纸条我也清楚里头的内容,这让我不禁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其实拥有超能力。

  我就在这里明讲了吧,我的兴趣是捏造「无中生有的流言」,对象主要是校内学生。

  我时而利用手机偷偷潜入学校的秘密留言板,时而发连锁信,时而伪造女生的信件……

  我藉由各种手段凭空捏造流言,听闻流言的广大群众出于兴趣随意加油添醋,我只需要在一旁静观其变。眼见由我捏造的流言发展出与原来截然不同的形式,对他人造成影响,事情按照我料想的方向发展,简直令我乐不可支。

  人生如戏,某位伟人说过这句话,而我正是编剧。我为台上人物编出一出出悲情戏码,逗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就是那样的反应让我乐在其中。

  真要说起来,流言不过是弄假成真的幻想。这世上本来就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楚真伪?流言在真实与虚假混淆的界线上来回摆荡,人们因此喜欢流言,其实我也一样。

  我假装玩手机,竖起耳朵倾听教室内的人声嘈杂。

  教室里,在班上人缘特别好的一群女孩子在聊天。

  「这么说来我也亲眼见过。」

  「她看来是个乖学生,不过听说每晚都在外头彻夜狂欢。」

  「到底哪一个才是冒牌货?」

  ……呵呵,果然大家都对B子的话题有兴趣。

  确认过手机荧幕后,我强忍住笑意,压抑满足的微笑,决定趴在桌上假装睡觉。阴暗的天空降下雨滴,悦耳的雨声与流言交错,听来像极了电视里传出的杂音。

  我趴倒在桌上,任猛然袭来的睡魔将我带入梦乡——

  孤单捉迷藏Ⅱ—天真的憧憬—

  放学后,同班同学们纷纷为了社团活动或是其他活动离开教室。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从一楼走廊穿过学校后院,稍远处有栋旧校舍。那是一栋两层楼的老旧木造建筑物,现在几乎无人使用。

  打开二楼原本做为音乐教室的教室大门后,平时聚集在此的熟面孔已经齐聚一堂。

  「……嗨。」

  我若无其事地把书包放在其中一张桌上,远处随即传来运动性社团活力充沛的训练声响。

  「嗨什么……我不想插手管你那个恶劣的兴趣,但是可以麻烦你别随便乱开人玩笑吗?」

  「……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

  校内公认的美少女B子正拚命压抑脸上的怒气,气呼呼地瞪着我。

  她的成绩优异,平常个性活泼开朗,待人和善,但在这间教室里头的她完全不是那副模样。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我只不过是闹着玩,开一点小玩笑罢了。」

  「你这混帐……」

  「要是有人碰巧撞见你这副德性,肯定会把你当成冒牌货。」

  「别闹了……!」

  「——可是B子有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我觉得很棒哦。」

  B子正想冲过来揪起我的衣领,这时候突然有人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一头长发,身材纤细,那人给人的印象和我一样「阴沉」。

  ——她的名字是D音,是平常总会聚集在这里的成员之一。

  「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别说得我好像有多重人格。」

  「老实说,我是有点怀疑。」

  D音口无遮拦,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然而,B子只是一脸无奈,坐回刚才的位子上。

  「呵呵呵,B子还是一样对D音没辙。」

  「啰嗦。」

  原本笑眯眯地在一旁观望我们斗嘴的C太插进话来。他有一头柔软的浅色头发,眼角低垂,看上去相当慈眉善目。他这人的外貌可以归类为「俊俏」,非常会损人。

  「我相信A弥也不是随便乱撒谎。」

  「没错,这非常符合我们的活动宗旨。」

  「活动宗旨……我们哪来这么冠冕堂皇的目标。」

  这些人乍看之下没有交集,个性迥异,彼此互不相容,但他们其实有一个唯一的共通点。

  ——那就是他们都非常喜欢流言蜚语。

  在所有流言当中……他们尤其偏好灵异话题或是都市传说,例如『裂嘴女』或是『人面犬』……

  他们聊着这一类怪谈,聊着聊着自然聚集到了这一栋旧校舍。

  他们不是社团,也不是什么同好会,单纯只是聚在一起聊灵异故事。他们没有决定聚会日期,也没有制定规则,彼此之间称不上交情好,却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喜好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得可怕,但在这里至少不需要顾虑他人感受,他们也乐得轻松自在。

  「……对了,最近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我突然说道:「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什么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

  B子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朝向我,又坐了下去。

  「没错……最近我早上起床,都能确实感觉到有道视线盯着我瞧。」

  「不是你的家人吗?」

  「不是,他们一早就出门了。」

  「难不成是有人在外头偷看?」

  「也不是,视线感觉是从我的背后传来的……可是我回头又没看见有谁待在那里,最近很常发生这种情形。」

  「……哦。」

  ——这话句句属实。

  然而,没有人妄下定论,怀疑我在撒谎,正是这群成员的优点。因为我在他人面前扯谎,导致B子的流言在校内传得沸沸扬扬,但此时的她也认真思考起各种可能性。

  换句话说,这些家伙懂得如何享受流言,虽然他们也可能单纯只是闲过头……

  「会不会是『座敷童子』呢……」

  「如果是『玛丽』,应该会打电话来吧?」

  「听说玛丽最近会用网路啰。」

  「嗯……」

  我吸了口气,又接着说下去:

  「其实我心里有个底。」

  「什么?」

  「之前我们不是请了钱仙吗?我和B子还有C太三个人……」

  「嗯……」

  「——从那隔天开始,我就觉得背后有视线传来……所以我怀疑,这该不会和『终焉之栞』有关……」

  「……」

  「……」

  「……」

  「……」

  漫长的沉默。

  每个人心底各有不同念头,脸上神情五味杂陈。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全是因为『终焉之栞』是我们近来热烈讨论的话题,以及这流言本身的特殊性质。

  『终焉之栞』

  这流言可以归类为「校园恐怖故事」。

  就算查遍各种网站,也查不到这个流言,是只流传在这所学校的……真实灵异传说。

  据传,这所学校藏有所谓的『终焉之书』和『终焉之栞』。书中记载这世上的各种灵异传说,一旦翻开『终焉之栞』,亦即书签所在的书页,上面记载的灵异传说便会成真。

  这内容听来与一般灵异传说大同小异,我们会如此重视这个灵异传说,主要还是在于一个决定性的关键。

  ——这本书和书签疑似确实存在。

  距今约十年前-在这栋旧校舍废弃不用的那一年,这所学校接连发生离奇杀人命案,也有登上报纸版面。老师们听见这起事件,多半回得含糊其辞。

  不过,这起事件相当有名,这所学校的学生都略有耳闻。如此久远的事件,为何在校内几乎无人不知呢?那自然是因为这起事件流传的形式宛如灵异怪谈。

  ——之所以会发生那起事件……正是因为他们拿到『终焉之栞』。

  因此谈起终焉之栞的灵异传说,总不免提到十年前的那起事件。如今回想起来,我们会对怪谈产生浓厚的兴趣,也许是环境使然。

  总而言之,我们聚在一起的目标之一,就是解开『终焉之栞』这个谜团。

  一星期前,我们在旧校舍发现一本笔记,疑似是过去在旧校舍上课的学生留下来的交换日记。

  大家在翻阅日记时,注意到一件事。

  ——这是十年前发生意外的那些人写下的日记。

  他们会聚集在一起,似乎也是因为灵异传说这个共同嗜好。

  读着不同于现今在学校流传的灵异传说,令我异常兴奋。

  日记中写到,要得到『终焉之书』与『终焉之栞』,方法是必须『依从特定规则』请来钱仙,而他们也真的实际执行仪式,得到了『终焉之书』和『终焉之栞』。

  那一天以后的日记遭到撕毁,不知道写了什么,不过里头清楚提到书与书签确实存在。

  「……可是,上次执行『钱仙』的仪式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

  「毕竟我们没有拿到『终焉之书』,也没有得到『终焉之栞』,这样还不算失败吗?」

  「……我们确实没按照规则……不过……」

  寂静再度在教室蔓延。

  大家心里肯定早就猜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们冉来请一次钱仙吧。」

  我把话说了出来,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我。也许是我的错觉,他们的眼神里似乎充满期待。

  接着,我们开始请来钱仙的仪式。

  仪式与一般请钱仙的方式大同小异。

  先准备一张A 3大小的纸张,正中央画出鸟居,鸟居左右各写下「是」与「不是」,并在纸张下方由右依序写下日文五十音,以及数字一到十。至于钱币就用我身上的十圆硬币。

  所有人一起把食指轻放在钱币上,因为人数较多,手指不太好摆。

  我们拉上窗帘,让教室里一片漆黑,再打开电视,只靠电视的光源进行仪式。

  「钱仙,钱仙,如果您已经移驾到此,请移动到『是』的位置。」

  十圆硬币缓缓移动到「是」 。

  到目前为止的步骤都与上次相同]只是上次因为害怕,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就在这里打住。

  「钱仙,钱仙,请您回到鸟居的位置。」

  十圆硬币缓缓移回鸟居。

  「接下来我们要轮流回答一个问题,你们谁要先问我问题?」

  「……那么,A弥你昨天的晚餐是肉吗?」

  「……这是什么烂问题?」

  「……谁叫你突然要我们发问。」

  「啊,动了。」

  「…………答案是『是』……你吃了什么?」

  「汉堡排……」

  「也就是说答案正确……钱仙,钱仙,请您回到鸟居的位置。」

  「下一个轮到B子……请问B子有喜欢的人吗?」

  「慢着!你在乱问什么!」

  「哎呀,B子,注意要冷静一点哦。」

  「……啊啊……真受不了……」

  「答案是『是』……噢……」

  「欸,A弥!问的人是你,你那又是什么反应!」

  「仔细想想,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啊,钱仙,钱仙,请您回到鸟居的位置。」

  「……!下、下一个轮到D音!」

  ——就这样,我们进行了钱仙仪式。

  由结论来说,这是一场失败的仪式,而且……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收场。

  我们因此被迫卷入——最可怕的终焉游戏……

  隔天,我因为睡眠不足,心情较平时更为恶劣。

  也许是因为昨天发生「那种事情」吧,回家后,背后传来视线的感觉又更强烈。我马上回房,手里紧抓住因为收讯不良导致收不到讯号的手机,像个胎儿似地抱紧膝盖,钻入被窝,全身止不住发抖。只是这么一来,视线反而愈来愈接近,我不时掀开棉被确认四周,反覆开关电视。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破晓。

  「早啊! A弥~!」

  一走到鞋柜,照样又听见那悠哉的嗓音。

  这家伙今天也跑来缠住我,到底是想打听多少消息啊?可惜我今天没那闲工夫。

  「……有什么事吗?我今天身体不太……」

  「——嗯?那是什么东西?」

  鞋柜里突然掉出一封信,我马上察觉这绝非好事。

  他捡起那封信,但是我没有马上把信抢回来。

  「噢噢!这难道是那个吗?这该不会是情书吧!」

  「……欸,别这样。」

  「说吧,这是谁寄来的信?」

  「我不就叫你别问了……」

  「有什么关系嘛,欸,让我看一下嘛,拜托你啰。」

  我稍微思考了 一下,接着说出那句话:

  「……真拿你没办法……不许告诉别人哦。」

  那家伙满心雀跃地打开信封,但一开却马上脸色僵硬,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是什么鬼东西?」

  「——!」

  我一时无法理解他这句话的含意,脸上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只是茫然愣站在原地。他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把信还给我,接着宛如丧失生气,失魂落魄地走在走廊上。

  「……欸……」

  ——然后,午休时间,发生了那起事件。

  从学校一回到家,我马上把自己关进房里。

  听说学校方面决定临时停课一周,我目前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再去上学。因为同班同学意外丧生,父母虽然担心我整天关在房内,倒也尽量避免过度干涉。

  我把自己关在房内好几天,每天不停自问自答。

  是我害死了那家伙吗?

  ……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啪哒。

  单调的声响在房里响起,我茫然地环顾房内,发现一本从未见过的书。

  「终……」

  我一了解那是什么东西,全身血气瞬间消逝。

  为了怕喊出声音被人察觉,我拚命堵住自己的嘴,陷入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漆黑的书本与黑猫图案的书签……

  没错,在那里的正是终焉之书与终焉之栞。

  「——原来是真的。」

  如果从客观的角度观察,这时候我脸上挂着多么奇怪的表情呢?喜悦尚未渗透全身,死去同学的身影与旧校舍的气息已经占据我全部思绪。我紧张地钻进被窝,打开手机。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我忘却害怕遭人发觉的不安,情感在脑内瓦解,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断打着手机简讯。

  我一直打,一直打……打个不停。

  我把简讯存在草稿匣,平常我总是这么处理无处宣泄的情感,很快就存满了所有可用空间。

  ——不晓得过了多久。

  我睡着了吗?

  我感受到一种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奇妙感觉。漠然寂静的外头传来了雨声。我听不见雨声,但从棉被里也能知道外头电光交加。

  在梅雨即将结束的这个季节,每天下个不停的阴郁雨声一结束,初夏也正式到来。

  这是梦吗?我听着雨声如此心想。

  我放松全身力气,轻轻掀开原本沉重压在身上的棉被,离开被窝。

  「呼……」

  我粗声叹了一大口气,刻意让自己清楚听见这声叹息。

  也许我这其实是松了口气。

  『X X X X X X』

  我再度全身僵直。

  这么说来,我曾经在网路上看过这样的流言。

  电视突然播放起临时速报,看见的人就算跑去询问电视台也得不到答案。速报内容播报的是那一天死去的人,以及隔天的死者清单。

  原以为的雨声其实是电视传出的杂音。

  原以为的电光其实是电视映出的光线。

  我原本只把这当成无稽之谈,以为是常见的灵异传说——我从未相信过这些灵异故事的真实性……

  『X X X X X X』

  『晚安,这里是临时速报,今日牺牲者如下。』

  『边走路边玩手机的人』

  『因为寂寞在和室里养兔子的人。』

  『计步器上步数显示走上一万步的人。』

  『偷看他人信件的人。』

  『接着,为各位播报明天的牺牲者。』

  『把一直深藏在内心的心意直接告知对方的人。』

  『无视指示的人。』

  『跷课独自玩耍的人。』

  『——此时脸色惨白的人。』

  『明天的牺牲者为以上各位,在此预先致上深切哀悼……晚安。』

  新闻播报员枯燥的嗓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回响。

  难道是既视感吗?

  平静的嗓音听来格外残酷。

  微风吹来,终焉之书的书页翻飞,发出声响,接着停在夹上书签的那一页。

  ——单人捉迷藏制作者:A弥——

  不知不觉中,自从收到那封信至今,一周的期限已经逼近眼前。

  ——有意思,我就来试试吧,反正只要完成就用不着死了吧。

  我取出塞在书包最深处的信件,决定执行上头的指示。

  孤独捉迷藏Ⅲ—Re:单人捉迷藏实行中—

  信上写着单人捉迷藏的游戏规则。

  首先,准备一个有手有脚的布偶。我决定拿出小时候从别人那里收到,直到现在不知为何都未能丢弃的兔子布偶。

  其实我也不是对这布偶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敢丢弃,就这么留了下来。

  下一步,准备白米。

  我下楼走到厨房,桌上放了张纸条和晚餐。

  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父母疑似外宿,两个人都不在家。

  背后又传来视线,感觉较以往更强烈而且激动。

  「……又来了。」

  我在厨房准备一杯盐水,接着走向双亲卧室,从那里拿来缝衣针与红线,以及剪刀和美工刀。

  接下来,进入游戏开始前的准备阶段。

  割开布偶的肚子,取出里头的棉花。

  我面无表情,默默进行这一连串工作。

  还记得以前看过家庭主妇把人分尸剁成碎片的电影或是画面,那时候她们一样也是面无表情吧。我想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取出棉花后,放入白米和自己的指甲,再用我那异常差劲的缝纫技巧加以缝合。由于布偶的手脚和嘴巴全用红线缝上,从外表看来实在非常诡异。

  「简直和血管一样。」

  我咕哝了一声,接着拿起盐水,摆到壁橱里。这似乎是要放在藏身的地点。

  「接下来还得帮布偶取个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取那家伙的名字。

  「……好,开始吧。」

  我把家里电灯全部关掉,拉上窗帘,只打开电视。我没有让手机离身,放进来口袋。

  「A弥当鬼,A弥当鬼,A弥当鬼——」

  我神色漠然地说完这些话,接着走向浴室,把布偶放进浴缸。

  黑暗中,水面反射微弱光芒,布偶像是活了过来似的,表情扭曲起来。

  我感受到些许背脊发毛的感觉,视线照样从背后传来,但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在意。

  回到厨房后,我把事先准备好的美工刀握在手中,闭上眼从一数到十。

  「藏好了吗?」

  说完,我走到浴室,掀开浴缸盖子,拿出布偶。

  ——并把美工刀剌进布偶的肚子。

  「下一个轮到X X X当鬼,下一个轮到X X X当鬼,下一个轮到X X X当鬼……」

  接着,我折回厨房,在那里放下被水弄湿的美工刀,走回壁橱里放有盐水的房间。

  我躲进壁橱,脑子里反覆寻思。

  ——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究竟谁是叛徒?照理说,游戏应该还没开始,那又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个游戏究竟……!

  一会儿过后,我心想差不多该去找布偶了,但正当我要把盐水含在嘴里时,耳边传来了不可能出现的声响。

  嘎吱。嘎吱。

  无人的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为什么?

  我屏住气息,让自己藏在壁橱角落。

  脚步声愈来愈接近。

  嘎吱。嘎吱。滴答。滴答。

  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地面,传出声响。

  我捣住耳朵,身子直发抖,静待声音远离。

  不晓得过了多久时间,可能是好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有几秒钟。

  我战战兢兢地从壁橱拉门缝隙偷窥房内,发现不可能出现在眼前的事物。

  「——为什么你……?」

  『——找到你了。』

  接下来的记忆如走马灯闪过,破碎画面像是被切换成静音模式一样,无声地流逝而过。

  我捡起房里的剪刀,摆出防御架势,却被一脚踹在身上,手臂也被踩住。

  「没用的。」「X X X X X」那人冷冷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凶手居然是你……!

  他挥起美工刀,如同我刚才对布偶做出的举动。

  ——噗滋。

  原来遇上突发状况时,会连声音也喊不出口啊——我异常冷静地思索着这些事情。在逐渐稀薄的意识中,我拿出手机,一如往常打开输入简讯画面。

  「你说什么?」

  「我听不见。」

  直到最后,我的声音还是传不出去。奇怪的是,我认为这理所当然,就这么………………

  失去意识。

  『新闻快报。今天在〇〇市发现男子高中生遗体,死者在房内被人用刀刺入身体,死时手里拿着手机。由于死者与前几天发生在同I市内的离奇杀人命案被害者为同班同学,警方正依同一凶嫌犯案的可能性进行侦查——』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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