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捉迷藏Ⅰ—打发无聊时间—
「……无聊死了。」
七点二十一分,空无一人,我在空空荡荡的空间里抛下这么一句话。
当然,没有人回应。
父母一早前往公司上班,在我出门上学的这段时间,家中总是空无一人。老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明白这一点。
「——又来了。」
无人空间里,我像是对着某个人开口说道。声音在空中四散,未化成尘埃即消失无踪。
这几天我常感觉有目光从背后注视着我,只是每次回头都扑了个空,只望见走廊底端那扇眼熟的厕所门。
老旧门扉嘎吱作响,弥漫诡异气氛。
我在害怕吗?
这个念头掠过我脑海。
没有什么事比遇上不明生物,或是从未经历过的体验更令人害怕。
冷静想想,这几天我因为害怕而精疲力竭。但在此同时,这样的经验也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剌激快感,丰富了我的生活。
「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这想法让我既害怕又兴奋,人类的好奇心实在不可小觑。
藉由两种相悖离的情感,我这个人类学会享受名为恐惧的快乐。
——透过自我分析,每个人在个性上自认满分的答案各有不同。我认为,我的答案是「阴沉」。
「……我去上学了。」
我在玄关随口咕哝了一声。
为了今天也能熬过无聊的日常生活,这是我下的一个小咒术。
阴暗的天空落下雨滴,濡湿柏油路面,积出一个个水洼。
——街道上的杂音仿佛吞没在雨声中。
我一路按着手机,低垂着头往前走,绝不与任何人有目光上的接触。
我望见反射在水洼中的自己。
严重的黑眼圈,一头乱发,和仔细熨烫过的制服一比,这一头凌乱更显阴郁。
无聊,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日常生活,实在无聊透顶。
难道没人能摧毁这个无聊的世界吗?
——今天我同样在心中反覆念着这咒文,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嗨——A弥!」
高亢澄澈的明亮嗓音在背后响起,呼唤我的名字。一回头,有个同班同学正小跑步朝我跑了过来。
「看来你今天的心情还是一样糟。」
这家伙总是精神奕奕,在班上很受欢迎。班上的风云人物不知为何找上我,不过其实不只是我,这家伙八面玲珑,和全班同学都相处得很融洽。老实说,我非常讨厌这个好像每天都活得很快乐的家伙。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冷冷应了一句。
「你还是一样冷漠。」他笑着又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你对校内的流言了若指掌。」
来了……脑内仿佛有电流窜过神经。冷静,冷静,我提醒自己,同时想起自己原本的兴趣。最近饱受恐惧所苦的我,其实还有个用来取乐的嗜好。
那就是谣言。
不过,我和那些只懂得道听途说的家伙不同。
「嗯?怎么了吗? 」
也许是看见我表现出兴趣,心里高兴,他喜孜孜地说了起来。
「隔壁班不是有个叫做B子的女生吗?你们的交情很好吧?」
B子是校内公认的大美女,全校师生很少有人不晓得这么一号人物。
她留着一头褐色短发,与爽朗的个性相得益彰。淡粉色双唇如樱花花瓣飘落唇上,率直的眼瞳只要目光一交会就不自觉受到吸引。此外,她还拥有不输写真偶像的姣好身材,以及可爱的娇甜嗓音。
听说常有星探前来挖角,她的美貌也让人对这话深信不疑。
我不擅长与人来往,却和这种集万千瞩目于一身的美人有深厚交情,这事说来话长……
「嗯~其实我们也没多熟啦。B子怎么了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脸上浮现腼腆的笑容。
「没有啦,我只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或是交男朋友了没,不知道有没有这一方面的流言。」
到目前为止,都在我的预料范围内。
学校里几乎所有男学生想知道这种事情,真搞不懂那家伙到底是哪里吸引人了……
——不过,这种状况正合我意。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她应该没有男朋友吧。」
「……没、没有吗!」
「何况她要是交了男朋友,早就在校内传开来了。」
「说、说得也是!好……」
「……啊,不过……」
「——嗯?」
他脸上表情原本充满希望,又猛然皱起眉间。
我确实感觉到目标将要达成的预感——接下来才是大显身手的重要关键。
「怎……怎么了?不过什么?」
「……虽然没听说B子有男朋友,外头倒是有个奇怪的流言。」
「……咦?真的吗?什么流言?」
「——这流言说来很有意思,听说出现了假B子。」
……这话听来实在荒唐无稽,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趣。
「假、假B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流言,别放在心上——」
「不行! A弥!你都说这么多了,拜托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看吧,上钩了。
我保持平静,始终摆着一副臭脸。
最后一着棋极为重要。
「嗯……那你得答应我不许告诉别人。」
不许告诉别人。为了让流言大肆流传,这句话显然最能达到推波助澜的效果。
不论是谁,一定都有几个分享流言的对象,更何况这家伙的社交力极佳,恐怕一转头,这事就已经传到他人耳中。
……「不许告诉别人」的前提下 ,他会把这当成出处不明的流言,传得「煞有其事」。
「有好几个人亲眼目睹,其中最有名的流言来自B子的同学……」
「嗯。」
「有一天,那位同学因为社团活动晚归,疑似在公车上看见B子。由于她家和B子家反方向,她心里觉得很奇怪,于是传了封简讯给B子。」
「……嗯。」
「『奇怪,B子你在做什么呢~?』她在简讯里这么问。B子也很快回了一封简讯,上面写着:『我在家里念书呢。』」
「这……说不定是B子说谎……」
「B子没有说谎,她当时和家住在附近的同学在一起,确实在自己家里。」
「……」
「这种事情发生过不只一次,谣传可能有假B子在附近游荡。」
「……难不成那是鬼吗?」
他双眸发亮,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正是这种反应,让我觉得畅快极了……!
「……谁知道呢?我不清楚这种灵异现象,不过有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也许不全是空穴来风。」
「……就是说啊!」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让人不太敢相信。」
我在表面上假装没兴趣,内心却止不住狂笑。
一抵达学校,平时阴暗的校门今天看来却笑脸盈盈,格外愉悦。
对我来说,这是个好兆头,象征美好一天的开始。
——即使这对别人来说意谓着凶兆,也不关我的事。
上午的课堂结束,教室里异常骚动。
流言迅速传遍全校,超乎我的预料。我悄悄待在自己的位子上,尽量不引人注目。
没有人在意我这个人,每一个人嘴里聊的都是我放出的消息。
『看他们聊得兴致勃勃,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全是胡说八道。』
上课时,纸条满天飞。平时被人从后面拍背的次数一天顶多只有一次,但是今天光一个早上我已经被拍了六次之多。用不着打开纸条我也清楚里头的内容,这让我不禁有种错觉,以为自己其实拥有超能力。
我就在这里明讲了吧,我的兴趣是捏造「无中生有的流言」,对象主要是校内学生。
我时而利用手机偷偷潜入学校的秘密留言板,时而发连锁信,时而伪造女生的信件……
我藉由各种手段凭空捏造流言,听闻流言的广大群众出于兴趣随意加油添醋,我只需要在一旁静观其变。眼见由我捏造的流言发展出与原来截然不同的形式,对他人造成影响,事情按照我料想的方向发展,简直令我乐不可支。
人生如戏,某位伟人说过这句话,而我正是编剧。我为台上人物编出一出出悲情戏码,逗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就是那样的反应让我乐在其中。
真要说起来,流言不过是弄假成真的幻想。这世上本来就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楚真伪?流言在真实与虚假混淆的界线上来回摆荡,人们因此喜欢流言,其实我也一样。
我假装玩手机,竖起耳朵倾听教室内的人声嘈杂。
教室里,在班上人缘特别好的一群女孩子在聊天。
「这么说来我也亲眼见过。」
「她看来是个乖学生,不过听说每晚都在外头彻夜狂欢。」
「到底哪一个才是冒牌货?」
……呵呵,果然大家都对B子的话题有兴趣。
确认过手机荧幕后,我强忍住笑意,压抑满足的微笑,决定趴在桌上假装睡觉。阴暗的天空降下雨滴,悦耳的雨声与流言交错,听来像极了电视里传出的杂音。
我趴倒在桌上,任猛然袭来的睡魔将我带入梦乡——
孤单捉迷藏Ⅱ—天真的憧憬—
放学后,同班同学们纷纷为了社团活动或是其他活动离开教室。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从一楼走廊穿过学校后院,稍远处有栋旧校舍。那是一栋两层楼的老旧木造建筑物,现在几乎无人使用。
打开二楼原本做为音乐教室的教室大门后,平时聚集在此的熟面孔已经齐聚一堂。
「……嗨。」
我若无其事地把书包放在其中一张桌上,远处随即传来运动性社团活力充沛的训练声响。
「嗨什么……我不想插手管你那个恶劣的兴趣,但是可以麻烦你别随便乱开人玩笑吗?」
「……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
校内公认的美少女B子正拚命压抑脸上的怒气,气呼呼地瞪着我。
她的成绩优异,平常个性活泼开朗,待人和善,但在这间教室里头的她完全不是那副模样。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我只不过是闹着玩,开一点小玩笑罢了。」
「你这混帐……」
「要是有人碰巧撞见你这副德性,肯定会把你当成冒牌货。」
「别闹了……!」
「——可是B子有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我觉得很棒哦。」
B子正想冲过来揪起我的衣领,这时候突然有人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一头长发,身材纤细,那人给人的印象和我一样「阴沉」。
——她的名字是D音,是平常总会聚集在这里的成员之一。
「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别说得我好像有多重人格。」
「老实说,我是有点怀疑。」
D音口无遮拦,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然而,B子只是一脸无奈,坐回刚才的位子上。
「呵呵呵,B子还是一样对D音没辙。」
「啰嗦。」
原本笑眯眯地在一旁观望我们斗嘴的C太插进话来。他有一头柔软的浅色头发,眼角低垂,看上去相当慈眉善目。他这人的外貌可以归类为「俊俏」,非常会损人。
「我相信A弥也不是随便乱撒谎。」
「没错,这非常符合我们的活动宗旨。」
「活动宗旨……我们哪来这么冠冕堂皇的目标。」
这些人乍看之下没有交集,个性迥异,彼此互不相容,但他们其实有一个唯一的共通点。
——那就是他们都非常喜欢流言蜚语。
在所有流言当中……他们尤其偏好灵异话题或是都市传说,例如『裂嘴女』或是『人面犬』……
他们聊着这一类怪谈,聊着聊着自然聚集到了这一栋旧校舍。
他们不是社团,也不是什么同好会,单纯只是聚在一起聊灵异故事。他们没有决定聚会日期,也没有制定规则,彼此之间称不上交情好,却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喜好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得可怕,但在这里至少不需要顾虑他人感受,他们也乐得轻松自在。
「……对了,最近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我突然说道:「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也可能是什么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
B子猛地站了起来,转身朝向我,又坐了下去。
「没错……最近我早上起床,都能确实感觉到有道视线盯着我瞧。」
「不是你的家人吗?」
「不是,他们一早就出门了。」
「难不成是有人在外头偷看?」
「也不是,视线感觉是从我的背后传来的……可是我回头又没看见有谁待在那里,最近很常发生这种情形。」
「……哦。」
——这话句句属实。
然而,没有人妄下定论,怀疑我在撒谎,正是这群成员的优点。因为我在他人面前扯谎,导致B子的流言在校内传得沸沸扬扬,但此时的她也认真思考起各种可能性。
换句话说,这些家伙懂得如何享受流言,虽然他们也可能单纯只是闲过头……
「会不会是『座敷童子』呢……」
「如果是『玛丽』,应该会打电话来吧?」
「听说玛丽最近会用网路啰。」
「嗯……」
我吸了口气,又接着说下去:
「其实我心里有个底。」
「什么?」
「之前我们不是请了钱仙吗?我和B子还有C太三个人……」
「嗯……」
「——从那隔天开始,我就觉得背后有视线传来……所以我怀疑,这该不会和『终焉之栞』有关……」
「……」
「……」
「……」
「……」
漫长的沉默。
每个人心底各有不同念头,脸上神情五味杂陈。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全是因为『终焉之栞』是我们近来热烈讨论的话题,以及这流言本身的特殊性质。
『终焉之栞』
这流言可以归类为「校园恐怖故事」。
就算查遍各种网站,也查不到这个流言,是只流传在这所学校的……真实灵异传说。
据传,这所学校藏有所谓的『终焉之书』和『终焉之栞』。书中记载这世上的各种灵异传说,一旦翻开『终焉之栞』,亦即书签所在的书页,上面记载的灵异传说便会成真。
这内容听来与一般灵异传说大同小异,我们会如此重视这个灵异传说,主要还是在于一个决定性的关键。
——这本书和书签疑似确实存在。
距今约十年前-在这栋旧校舍废弃不用的那一年,这所学校接连发生离奇杀人命案,也有登上报纸版面。老师们听见这起事件,多半回得含糊其辞。
不过,这起事件相当有名,这所学校的学生都略有耳闻。如此久远的事件,为何在校内几乎无人不知呢?那自然是因为这起事件流传的形式宛如灵异怪谈。
——之所以会发生那起事件……正是因为他们拿到『终焉之栞』。
因此谈起终焉之栞的灵异传说,总不免提到十年前的那起事件。如今回想起来,我们会对怪谈产生浓厚的兴趣,也许是环境使然。
总而言之,我们聚在一起的目标之一,就是解开『终焉之栞』这个谜团。
一星期前,我们在旧校舍发现一本笔记,疑似是过去在旧校舍上课的学生留下来的交换日记。
大家在翻阅日记时,注意到一件事。
——这是十年前发生意外的那些人写下的日记。
他们会聚集在一起,似乎也是因为灵异传说这个共同嗜好。
读着不同于现今在学校流传的灵异传说,令我异常兴奋。
日记中写到,要得到『终焉之书』与『终焉之栞』,方法是必须『依从特定规则』请来钱仙,而他们也真的实际执行仪式,得到了『终焉之书』和『终焉之栞』。
那一天以后的日记遭到撕毁,不知道写了什么,不过里头清楚提到书与书签确实存在。
「……可是,上次执行『钱仙』的仪式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
「毕竟我们没有拿到『终焉之书』,也没有得到『终焉之栞』,这样还不算失败吗?」
「……我们确实没按照规则……不过……」
寂静再度在教室蔓延。
大家心里肯定早就猜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们冉来请一次钱仙吧。」
我把话说了出来,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我。也许是我的错觉,他们的眼神里似乎充满期待。
接着,我们开始请来钱仙的仪式。
仪式与一般请钱仙的方式大同小异。
先准备一张A 3大小的纸张,正中央画出鸟居,鸟居左右各写下「是」与「不是」,并在纸张下方由右依序写下日文五十音,以及数字一到十。至于钱币就用我身上的十圆硬币。
所有人一起把食指轻放在钱币上,因为人数较多,手指不太好摆。
我们拉上窗帘,让教室里一片漆黑,再打开电视,只靠电视的光源进行仪式。
「钱仙,钱仙,如果您已经移驾到此,请移动到『是』的位置。」
十圆硬币缓缓移动到「是」 。
到目前为止的步骤都与上次相同]只是上次因为害怕,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就在这里打住。
「钱仙,钱仙,请您回到鸟居的位置。」
十圆硬币缓缓移回鸟居。
「接下来我们要轮流回答一个问题,你们谁要先问我问题?」
「……那么,A弥你昨天的晚餐是肉吗?」
「……这是什么烂问题?」
「……谁叫你突然要我们发问。」
「啊,动了。」
「…………答案是『是』……你吃了什么?」
「汉堡排……」
「也就是说答案正确……钱仙,钱仙,请您回到鸟居的位置。」
「下一个轮到B子……请问B子有喜欢的人吗?」
「慢着!你在乱问什么!」
「哎呀,B子,注意要冷静一点哦。」
「……啊啊……真受不了……」
「答案是『是』……噢……」
「欸,A弥!问的人是你,你那又是什么反应!」
「仔细想想,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啊,钱仙,钱仙,请您回到鸟居的位置。」
「……!下、下一个轮到D音!」
——就这样,我们进行了钱仙仪式。
由结论来说,这是一场失败的仪式,而且……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收场。
我们因此被迫卷入——最可怕的终焉游戏……
隔天,我因为睡眠不足,心情较平时更为恶劣。
也许是因为昨天发生「那种事情」吧,回家后,背后传来视线的感觉又更强烈。我马上回房,手里紧抓住因为收讯不良导致收不到讯号的手机,像个胎儿似地抱紧膝盖,钻入被窝,全身止不住发抖。只是这么一来,视线反而愈来愈接近,我不时掀开棉被确认四周,反覆开关电视。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破晓。
「早啊! A弥~!」
一走到鞋柜,照样又听见那悠哉的嗓音。
这家伙今天也跑来缠住我,到底是想打听多少消息啊?可惜我今天没那闲工夫。
「……有什么事吗?我今天身体不太……」
「——嗯?那是什么东西?」
鞋柜里突然掉出一封信,我马上察觉这绝非好事。
他捡起那封信,但是我没有马上把信抢回来。
「噢噢!这难道是那个吗?这该不会是情书吧!」
「……欸,别这样。」
「说吧,这是谁寄来的信?」
「我不就叫你别问了……」
「有什么关系嘛,欸,让我看一下嘛,拜托你啰。」
我稍微思考了 一下,接着说出那句话:
「……真拿你没办法……不许告诉别人哦。」
那家伙满心雀跃地打开信封,但一开却马上脸色僵硬,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是什么鬼东西?」
「——!」
我一时无法理解他这句话的含意,脸上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只是茫然愣站在原地。他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把信还给我,接着宛如丧失生气,失魂落魄地走在走廊上。
「……欸……」
——然后,午休时间,发生了那起事件。
从学校一回到家,我马上把自己关进房里。
听说学校方面决定临时停课一周,我目前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再去上学。因为同班同学意外丧生,父母虽然担心我整天关在房内,倒也尽量避免过度干涉。
我把自己关在房内好几天,每天不停自问自答。
是我害死了那家伙吗?
……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啪哒。
单调的声响在房里响起,我茫然地环顾房内,发现一本从未见过的书。
「终……」
我一了解那是什么东西,全身血气瞬间消逝。
为了怕喊出声音被人察觉,我拚命堵住自己的嘴,陷入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错觉。
漆黑的书本与黑猫图案的书签……
没错,在那里的正是终焉之书与终焉之栞。
「——原来是真的。」
如果从客观的角度观察,这时候我脸上挂着多么奇怪的表情呢?喜悦尚未渗透全身,死去同学的身影与旧校舍的气息已经占据我全部思绪。我紧张地钻进被窝,打开手机。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我忘却害怕遭人发觉的不安,情感在脑内瓦解,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断打着手机简讯。
我一直打,一直打……打个不停。
我把简讯存在草稿匣,平常我总是这么处理无处宣泄的情感,很快就存满了所有可用空间。
——不晓得过了多久。
我睡着了吗?
我感受到一种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奇妙感觉。漠然寂静的外头传来了雨声。我听不见雨声,但从棉被里也能知道外头电光交加。
在梅雨即将结束的这个季节,每天下个不停的阴郁雨声一结束,初夏也正式到来。
这是梦吗?我听着雨声如此心想。
我放松全身力气,轻轻掀开原本沉重压在身上的棉被,离开被窝。
「呼……」
我粗声叹了一大口气,刻意让自己清楚听见这声叹息。
也许我这其实是松了口气。
『X X X X X X』
我再度全身僵直。
这么说来,我曾经在网路上看过这样的流言。
电视突然播放起临时速报,看见的人就算跑去询问电视台也得不到答案。速报内容播报的是那一天死去的人,以及隔天的死者清单。
原以为的雨声其实是电视传出的杂音。
原以为的电光其实是电视映出的光线。
我原本只把这当成无稽之谈,以为是常见的灵异传说——我从未相信过这些灵异故事的真实性……
『X X X X X X』
『晚安,这里是临时速报,今日牺牲者如下。』
『边走路边玩手机的人』
『因为寂寞在和室里养兔子的人。』
『计步器上步数显示走上一万步的人。』
『偷看他人信件的人。』
『接着,为各位播报明天的牺牲者。』
『把一直深藏在内心的心意直接告知对方的人。』
『无视指示的人。』
『跷课独自玩耍的人。』
『——此时脸色惨白的人。』
『明天的牺牲者为以上各位,在此预先致上深切哀悼……晚安。』
新闻播报员枯燥的嗓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回响。
难道是既视感吗?
平静的嗓音听来格外残酷。
微风吹来,终焉之书的书页翻飞,发出声响,接着停在夹上书签的那一页。
——单人捉迷藏制作者:A弥——
不知不觉中,自从收到那封信至今,一周的期限已经逼近眼前。
——有意思,我就来试试吧,反正只要完成就用不着死了吧。
我取出塞在书包最深处的信件,决定执行上头的指示。
孤独捉迷藏Ⅲ—Re:单人捉迷藏实行中—
信上写着单人捉迷藏的游戏规则。
首先,准备一个有手有脚的布偶。我决定拿出小时候从别人那里收到,直到现在不知为何都未能丢弃的兔子布偶。
其实我也不是对这布偶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敢丢弃,就这么留了下来。
下一步,准备白米。
我下楼走到厨房,桌上放了张纸条和晚餐。
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父母疑似外宿,两个人都不在家。
背后又传来视线,感觉较以往更强烈而且激动。
「……又来了。」
我在厨房准备一杯盐水,接着走向双亲卧室,从那里拿来缝衣针与红线,以及剪刀和美工刀。
接下来,进入游戏开始前的准备阶段。
割开布偶的肚子,取出里头的棉花。
我面无表情,默默进行这一连串工作。
还记得以前看过家庭主妇把人分尸剁成碎片的电影或是画面,那时候她们一样也是面无表情吧。我想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取出棉花后,放入白米和自己的指甲,再用我那异常差劲的缝纫技巧加以缝合。由于布偶的手脚和嘴巴全用红线缝上,从外表看来实在非常诡异。
「简直和血管一样。」
我咕哝了一声,接着拿起盐水,摆到壁橱里。这似乎是要放在藏身的地点。
「接下来还得帮布偶取个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取那家伙的名字。
「……好,开始吧。」
我把家里电灯全部关掉,拉上窗帘,只打开电视。我没有让手机离身,放进来口袋。
「A弥当鬼,A弥当鬼,A弥当鬼——」
我神色漠然地说完这些话,接着走向浴室,把布偶放进浴缸。
黑暗中,水面反射微弱光芒,布偶像是活了过来似的,表情扭曲起来。
我感受到些许背脊发毛的感觉,视线照样从背后传来,但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在意。
回到厨房后,我把事先准备好的美工刀握在手中,闭上眼从一数到十。
「藏好了吗?」
说完,我走到浴室,掀开浴缸盖子,拿出布偶。
——并把美工刀剌进布偶的肚子。
「下一个轮到X X X当鬼,下一个轮到X X X当鬼,下一个轮到X X X当鬼……」
接着,我折回厨房,在那里放下被水弄湿的美工刀,走回壁橱里放有盐水的房间。
我躲进壁橱,脑子里反覆寻思。
——做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究竟谁是叛徒?照理说,游戏应该还没开始,那又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个游戏究竟……!
一会儿过后,我心想差不多该去找布偶了,但正当我要把盐水含在嘴里时,耳边传来了不可能出现的声响。
嘎吱。嘎吱。
无人的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为什么?
我屏住气息,让自己藏在壁橱角落。
脚步声愈来愈接近。
嘎吱。嘎吱。滴答。滴答。
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地面,传出声响。
我捣住耳朵,身子直发抖,静待声音远离。
不晓得过了多久时间,可能是好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有几秒钟。
我战战兢兢地从壁橱拉门缝隙偷窥房内,发现不可能出现在眼前的事物。
「——为什么你……?」
『——找到你了。』
接下来的记忆如走马灯闪过,破碎画面像是被切换成静音模式一样,无声地流逝而过。
我捡起房里的剪刀,摆出防御架势,却被一脚踹在身上,手臂也被踩住。
「没用的。」「X X X X X」那人冷冷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凶手居然是你……!
他挥起美工刀,如同我刚才对布偶做出的举动。
——噗滋。
原来遇上突发状况时,会连声音也喊不出口啊——我异常冷静地思索着这些事情。在逐渐稀薄的意识中,我拿出手机,一如往常打开输入简讯画面。
「你说什么?」
「我听不见。」
直到最后,我的声音还是传不出去。奇怪的是,我认为这理所当然,就这么………………
失去意识。
『新闻快报。今天在〇〇市发现男子高中生遗体,死者在房内被人用刀刺入身体,死时手里拿着手机。由于死者与前几天发生在同I市内的离奇杀人命案被害者为同班同学,警方正依同一凶嫌犯案的可能性进行侦查——』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