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Dear Queen 第二章

  大鼓敲起来,咚隆、咚隆。

  酒杯撞起来,咚隆、咚隆。

  晴朗天空,钟声鸣响。澄澈夜空,歌声回荡。

  生活在战胜结束的日子里,今天我等高唱胜利。

  大鼓敲起来,咚隆、咚隆。

  酒杯撞起来,咚隆、咚隆。

  愉快吧,吵闹吧,拍起手。所有的乐器奏起来。

  不管要哭还是要讨厌,明天再来。明天也一定能打赢。

  遥远的城堡里。

  多利女王也开心吧。

  *  *  *

  咚……叮咚……咚……叮咚

  阴郁的钟声响起。让人以为是葬礼信号的声音,拖着沉重的尾巴消失了。

  举剑挥下,人们无言厮杀。在痛苦的呻吟声中,他们安心的视线在交互。那断然不是面对敌人的眼神。战场的热气,以令人生畏的速度急遽消散。

  他们转动脖子,用手擦掉鲜血与汗水。不知为何,谁也没有去看倒在脚下的伤者。受伤的人被留下,无伤的士兵们走向架设在东侧与西侧的门。

  广场被高高的围栏所包围。钉着好几块宽木板的样子,简直就像墙壁。灰色的集群朝着西侧,绯色的集群朝着东侧。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踩在石板上。

  咚!

  突然,钟声剧烈的鸣响。人们蘧然驻足,仓惶冲回广场。他们在广场上,再次以对峙的形式停了下来。他们的动作奇怪的统一,抬起脸。

  在无数视线之中,铠甲高举双手。依旧沉睡的艾莉西亚,被向兵士们展示。

  即便沐浴在好奇的视线中,她仍旧没有醒来。张开的嘴唇懒散的微动着。

  喧嚣,一下子带上了发粘一般的热量。伴随着浑浊的欢呼声,兴奋支配了场地。

  铠甲高举艾莉西亚的理由,艾丽莎不明白。但是,明确变化的气氛,让她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眯细眼睛。突刺同时,钟声再度鸣响。

  咚!

  铠甲的手臂施加力量。艾莉西亚无力的身体开始倾斜,下一刻,人潮剧烈的动摇了。

  伴随着欢呼声,人们刺出双臂。无数的手在渴求艾莉西亚的下落,蠢蠢欲动。

  一样的热气充满场地,好似谩骂的吼叫在催促铠甲。

  如同回应人们的渴望一般,铠甲将艾莉西亚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艾丽莎一跃而起,小个的身体在男人们的头上像猫一样翻滚。

  男人们齐声喧嚷。艾丽莎在空中抱住了艾莉西亚。黑色的外套像翅膀一般随风飞舞,艾丽莎落了下去。位于下落地点的男人们连忙跳开。但是,有几人坚持站在了原地。不知为何,他们如同接受闯入者一般,伸出手臂。

  下一刻,有一个影子冲了进来,将他们弹飞。

  葛兰温柔的抱住了下落的艾丽莎。他向周围淡然细语

  「抱歉,要走了,没空警告」

  简洁的致歉没有得到回应。艾丽莎抱着艾莉西亚,翘起脚。

  葛兰怀中抱着两位少女,转向铠甲。

  人高马大的铠甲与高个子的青年相对。艾丽莎瞪了眼铠甲,接着将视线移向人群。

  苍色的眼睛,映出一张张动摇的脸。超乎人类的美貌上,露出微笑。

  「我有个问题,人类。啊,只要能回答,那边的铠甲来回答也没关系」

  她视线放回到铠甲上。里面是空的。无法确定会自动行动的铠甲,是『遗迹』的产物还是『赏赐』的产物。不管怎样,她所追寻的,都是它的主人。

  如同对身在某处的对象发起挑衅一般,艾丽莎开口

  「这个『领地』的统治者。『穴藏之恶魔』在哪儿?」

  *  *  *

  男人们吵吵嚷嚷,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他们闭上嘴,仰望铠甲。

  他们的动作整齐到了奇怪的地步,让人联想到羊群采取相同行动的样子。

  他们如同等待指示一般,一直保持沉默。但是,铠甲就像个摆设,没有反应。

  艾丽莎蹙眉。铠甲似乎会采取预先决定好的行动,但并没有自由意志。不过,男人们依旧乖乖等待铠甲或许会下达的指示。他们对闯入者的这个反应,相当迟钝。

  就在艾丽莎担心,沉默会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

  「……………………我有事情想问,可以回答我么?」

  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身穿绯色服装的东军中间,一名灰色头发的青年举起手。

  在困惑的集群之中,唯独他的表情是清醒的。就算被无数视线贯穿,他依旧面无表情。如同置身事外一般,沉着的高个子从人海中浮了出来。

  看到既没有困惑也没有动摇的脸,艾丽莎产生一股奇妙的即视感。

  在周围被动摇所包围的状况下的,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平静。

  感情已死。要单纯称其为冷静,欠缺了致命性的某种东西。

  「——————————……………………葛兰?」

  青灰色的眼睛所接受的印象,与『无名之妖』类似。

  「怎么了,艾丽莎?」

  「…………不,什么也没有。别在意」

  葛兰微微倾首。对她舰队的回应后,艾丽莎重新面对青年。

  艾丽莎凝视令人印象深刻的青灰色眼睛,开口说道

  「那要看你提问的内容呢。你要问什么,人类?」

  「『穴藏之恶魔』是什么?你说这个领地的统治者,但村里没有听过这名字……姑且告诉你好了,这个村子的统治者,是多利女王与双子洛」

  青年淡然的编织话语。如同被他的话触发一般,周围的喧嚷复活了。异样的无声完全中断。人们时不时的仰望铠甲,悄悄地说些什么。

  「你们的问题,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东西。还有,你为什么想要知道统治者的所在地,请进行解释。你要见统治者,究竟所为何事?」

  这作为对闯入者的提问,有些不识趣。但从人群之中也没有提出别的问题。艾丽莎反刍着被告知的事实,表情微微扭曲。

  「多利女王,与双子洛……三个么。这可真棘手呢」

  复数的『穴藏之恶魔』共有『领地』的情况很少有。虽然省去了『领地』逐个入侵的劳力,但危险性也不在同一层面上。艾丽莎轻咬食指指背,随后将手指拿开。

  「我知道了。我就回答你吧,人类。我说的『穴藏之恶魔』,就是那个多利女王与双子洛。我必须去见他们。统治者在哪儿?」

  「不回答理由呢……不过,回答你的问题倒也无妨。好吧,就告诉你吧。在『城堡』里。但事先声明,城堡是没办法去的」

  「没办法,去?」

  「正确的说,『城堡』是不可能凭我们的意志前往的地方。想去『城堡』的话,只能『被搬去』。于是,你要见统治者,这让我非常惊讶」

  你说,你是怀着目的,凭着自身的意志来到这里的?

  青年蹙眉,向艾丽莎提问。与此同时,众人炸开了锅。人们再次仰望铠甲。但是,铠甲依旧没有回应。不知寻思着什么,青年无声的动起嘴唇。

  …………也就是说,你们是『旅人』么?

  「………………………………『旅人』?」

  艾丽莎没有回答艾丽莎。他好像认清了什么一般,眯起眼睛。

  下一刻,他从艾丽莎身上背过脸去,环视广场,放声大喊。

  「这位旅人,由『洛恩的棋子』接收了!」

  沉默弥漫开。但,在绝对的无声过后,爆发出怒吼。东阵表现的困惑,西阵表露出激烈的愤怒。如羊只的统一行动,明确分为两种。

  「『洛恩的棋子』别装傻了!想要无视『洛雷尔』的意志么!」

  从身穿灰色衣服的西侧士兵们之中发出激烈的抗议之声。青年转向声音的主人。一位面容严肃的男人拨开人潮,走上前去。他挥舞一柄宽刃剑,大声叫喊

  「虽然直到刚才一直没吭声,但这绝对不能听过就算!那两人虽然异样,但既然落下来了,就是旅人!你们有什么权利。得到旅人的,是胜利者才对吧!」

  下一刻,人们再次仰望铠甲。铠甲像摆设一般一动不动。

  见状,人们众口不一的开始喧闹。

  「旅人?」「铠甲没有任何训示」「旅人就可以了么?」「这样一来,权利就是平等的吧」

  「竟然一声不吭,不像话」「应该再扔一次」「但是,已经扔过了」

  无法理解的话向艾丽莎扑来。充满热度的空气渐生嫌隙。但是,如同将这些平息下一般,响起了一个干巴巴的声音。青年以非常清醒的口气讲了出来

  「上次的旅人在相互争夺的最后,头部受到重创,继而死亡。丈夫死后,妻儿自刎而死。双子洛也来不及治愈,当即死亡。如此严重的失态,无以复加」

  与淡然的口吻相反,言语中有着谴责的锋锐。东侧的集群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特别是年轻人,声嘶力竭的放声高喊。在声援声中,青年接着说道

  「三人的死亡原因,是在他们被『洛恩的棋子』确实接收后,『洛雷尔的棋子』强行争夺一家之主所致。当时不应该没听到『钟声』吧?」

  没有热度的话语,让现场更加混乱。东侧的集群俱全呐喊。

  西侧的集群在反驳什么。唯独喧嚣中心的青年一人与激情无缘。

  「这次的旅人,正好是三个。其中两个正如大家所见,与以前的旅人存在差异。所以,之后也有可能接受铠甲的『回收』吧。这是包括以上情节所做出的判断」

  下一批就确实的让给你们————意下如何?

  对提出的条件,西侧的怒吼稍稍收敛。取而代之,东侧表现出动摇。他们很困惑,面面相觑。下一刻,东军之中发出了尖锐的抗议声。

  「不要自作主张,诺埃尔!这事不由你做主!『洛恩的棋子』选择旅人的权利,可没有交到你这种人的手上!」

  忽然,人潮左右分开,从中走出一位白发男人。与老年的发色不同,有着一副中年面容。疑似护卫的两人固守两侧。他似乎是东军的重要人物。但是,被叫做诺埃尔的青年的反应非常迟钝。他缓缓倾首。

  「……本想进行讯问,但此次的旅人都很年轻。刚才的动作大家也应该看在了眼里。的确存在不安要素,但我不认为会对如此出色的人才怀有不满」

  铠甲也不动。如果有什么问题,应该会进行『回收』。这样也不行么?

  我们这次也等了很长时间。明明就连下次旅人何时出现都不知道。

  白发男人被三言两语说得理屈词穷,在艾丽莎他们以及不动的铠甲只见交互望了望。男人舔舐干裂的嘴唇,想到了什么。不久,他摆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样子点点头。

  「你的观点的确也有中肯的部分。作为旅人,有很多不安因素,但仅仅这份年轻就值得给予高度的评价吧。这次就同意便是。三人重新由『洛恩的棋子』接收……………………『洛雷尔的棋子』也没有意见吧?」

  「说什么胡话,当然有!看那个昏迷的姑娘!你想把她和上次的老头老太混为一谈么!已经好久没有年轻女人了,你们也心里明白吧!」

  威严面容的男子大吼起来。与此同时,西侧的男人们纷纷举剑,架起盾牌。空气转瞬间因紧张而绷紧。其中,唯独诺埃尔还是纹丝不动。

  他如同隔岸观火一般,视线飘忽不定。

  诺埃尔凝视着艾丽莎。他无视不从的群众,伸出手。

  「没时间了,请把这两位扔给我。你也到我们这边来」

  与此同时,战幕轻而易举的拉开了。如同讽刺诺埃尔的话一般,战斗在此开始。

  面容严肃的男人,脸因愤怒而扭曲,大喊着什么。与此同时,西侧的人潮挥舞着剑,袭向东侧的人潮。突然发生的暴行,东侧没来得及反应。战线轻而易举的崩溃了。

  混战之中,面容威严的男人分开人潮,冲了出去。他逼近诺埃尔,举剑一挥。诺埃尔护住脸的手臂,遭到男人的刀刃横砍。男人咆哮起来,再次挥起剑。

  瞬间,男人的手肘以下的部位被切断,飞向半空。冷笑的表情崩解了,粗野的惨叫震耳欲聋。

  「诺埃尔,你在做什么!拔出剑,举起盾啊!」

  援护的东侧青年抓住诺埃尔的手,用布绑住。只见出血非常严重的伤,当场就止血了。虽然得到了治疗,但诺埃尔没有理睬青年。

  他反手神像前面,声音头一次粗暴起来。

  「钟声马上就要鸣响了!」

  艾丽莎缓缓放下翘起的腿,她并拢双腿,在葛兰的手臂上坐下。

  她重新将仍未苏醒的艾莉西亚,像人偶一样抱好,在葛兰耳边细语。

  「————葛兰」

  「明白了,艾丽莎」

  葛兰挥动手臂。骨骼咯吱作响,肉被撕裂。

  他一边破坏自己的肩膀,一边将两名少女扔了出去。

  诺埃尔连同艾莉西亚一并将艾丽莎抱紧。

  尽管眉头紧锁,艾丽莎还是委身于他。葛兰分开人潮,也到达两人身边。看到两人战场中相依相偎的样子,葛兰倾首,而他的手北东侧的士兵们抓住。

  就在葛兰要问究竟要干什么的时候。

  咚……叮咚……咚……叮咚

  沉重的钟声,犹如在地上爬行一般响起。剑戟之声就像假的一样中断了。

  出乎意料,西侧的人率先收起兵刃。此处充满了粗乱的呼吸。但是,就连这样的声音也慢慢平息。不久,声音完全消失。凝重的沉默开始扩散。

  与开始相同,战斗轻而易举的宣告结束。

  为了确认败北与胜利的时间在流逝。手臂被砍落的男人抓住自己掉落的手臂。以此为号,灰色的士兵走向西门,东侧的人们发出欢呼声。

  他们高举双手,相互分享喜悦。诺埃尔放下了艾丽莎,抓住葛兰手臂的男人们也迅速的放开了他。在周围沸腾的喜悦中,艾丽莎眯起眼睛。

  察觉到她的视线,诺埃尔点点头,嘴唇笨拙的蠕动。

  几秒钟后,艾丽莎察觉到他是想笑。

  诺埃尔的面部肌肉复杂而滑稽的动起来,想要微笑却不断失败。

  就好像,他想强行摆出自己无法理解的表情一般。

  「…………………………人类。你,究竟在笑什么?」

  你的伤,可是会跟你一辈子哦。你说你在高兴什么。

  艾丽莎指向他的手,肌腱可能被切断了,垂了下去。

  他应该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动起那只胳膊了吧。但是,诺埃尔否定了被指出的事实。

  「如果是指这个的话,不需要担心。倒下的伤者也是一样,不久之后,我们就会『被搬走』……只要回避即死,我们就会被强行治好。这是规定」

  他向艾丽莎伸出完好的手。他举起血淋淋的手,继续坏掉一般的笑。

  「欢迎来到我们的村子。你们今后绝对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这对艾丽莎来说,是早已知道的事实。人类无法在『领地』来去自如。诺埃尔没有在意无动于衷的艾丽莎,继续说道

  「这里的人直到寿命耗尽,不过是战斗的棋子。我也是,你们也是……」

  此时,诺埃尔的话说完了。青灰色的眼睛闪耀着光辉。他的声音中头一次充满了感情。

  就像『无名之妖』,干巴巴的声音里承载着柔和的色泽。

  他如同献上祝福一般,轻声细语

  「祝愿你不要忘却外面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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