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克洛斯贝尔最漫长的一天 序章

  一条道路从克洛斯贝尔市向北延伸。这条道路名为玛因兹山道,在山峦间几经盘折,最终连通至矿山镇玛因兹。道路两旁是潺潺清溪,许多垂钓人也会慕名前来一试身手。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在道路的中途有一个不显眼的分岔口。从岔口向西走,就会进入一条更窄、更险峻的山道。在日照当头的正午,道旁却仍是迷蒙的雾气,一片昏暗。继续向前走,忽然云雾散去,眼前出现了被遗弃五百余年的神圣遗迹——月之僧院。

  在遗迹中……

  “……就是这儿出现了亡灵吗?”

  罗伊德·班宁斯在迷雾中摸索着前进。他年有十八,发色栗黄,脸庞尚未脱去稚气,体格健硕,穿着夹克衫,上面缝有克洛斯贝尔自治州警察(CSPD)的徽章。这位克洛斯贝尔警局设立仅数月的新部门——特别支援科(SSS)的队长,抬头望向高耸的建筑。

  “确实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不过里面真的有亡灵吗?”

  回答他的是一头银灰色长发的少女。

  “根据警备队所说,这里似乎出现了从未见过的魔兽”

  她是艾莉·麦克道尔,特别支援科的成员之一,与罗伊德同为十八岁,眼中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艾莉尽可能表现得冷静,警戒着周围。

  “警备队在数日前遇到了那个像亡灵一样的魔兽……据说虽然试图应战,但因力不能敌,很快就撤退了”

  “所以就找我们支援吗?”

  罗伊德显得无可奈何。

  “警备队有装甲车还有重武器,可他们居然逃了,让我们来对付,岂不是很奇怪?”

  只见两人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没有这么多怪事的话,这儿就不叫克洛斯贝尔了”

  高个子,结实的身体,红头发——二十一岁的这名男子就是特别支援科最年长的兰迪·奥兰多。他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耸了耸肩。

  “估计警备队也是嫌麻烦了吧。他们是负责保卫边境的,没有必要做驱赶幽灵这种工作”

  “话虽如此……可这也太怠慢了吧”

  “不怠慢的话,也就不叫克罗斯贝尔了”

  兰迪本人正是前任警备队队员,警备队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当然,罗伊德也十分了解这个怠慢之情……不,是蔓延于整个克洛斯贝尔自治州的异常。

  艾莉也放弃一般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对身旁的同伴问道。

  “小缇欧……感觉到什么了吗?”

  被问到的青蓝色长发少女手握魔导杖一动不动,似是想要捕捉住什么。终于,缇欧·普拉托那超然的表情略微一动,随后睁开了双眼。

  “……我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波动。似乎是从楼顶的那口大钟的位置传来的……”

  众人抬头望去。雾色朦胧中,月之僧院的塔顶冲破迷雾,高高耸立。在数个塔尖的中央,有一个钟楼。缇欧用杖尖指向那个地方。

  “我感受到的波动有些失真,好像伴随着一股力量……与这个世界的法则不相容的、某种异常的力量”

  “异常……”

  听到缇欧不同寻常的判断,罗伊德抿紧嘴唇。

  四人中缇欧的年龄最小,只有十四岁,但她有着超于常人的感知能力。既然她感受到了这个月之僧院中的异常之处,这里便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异。

  “总之先调查看看吧。再说了,所谓幽灵……”

  说着,罗伊德推开僧院的大门。年久失修的大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僧院内部的景色展露在众人面前。同时,从里面吹出一股冷风,寒意沁入骨髓。

  “这、这股风是怎么回事……”

  艾莉身子猛地一颤,手扶住腰间的武器。然而,比起这股寒风,罗伊德更惊讶于这片空间本身。

  “这儿是……”

  兰迪和缇欧也很快发现了——他们似乎进入了某个礼拜堂。

  礼堂相当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前方中央摆着一个祭坛。

  然而,这里没有丝毫罗伊德等人信奉的空之女神的气息。不论是四周的墙壁,还是地板的石砖,都被统一成灰暗的颜色,与四人熟知的七曜教会相去甚远。最重要的是……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兰迪厌恶地嘟囔。

  一个巨大的纹章画在礼拜堂的整个地板上。纹章的图案由六片翅膀和硕大的眼球构成,颜色宛如毒蘑菇一般鲜艳,让看到的人不由为之颤栗。

  看到纹章的周围散落的黑色斑痕,罗伊德咬紧牙关。

  “……这些,恐怕是血迹”

  艾莉惊得后退数步,回望四周。

  “这儿、是僧院吧?为什么会有血迹……”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儿应该不是什么礼拜堂……”

  缇欧接过兰迪的话头。

  “……而是举行某种仪式的地方。而且是相当邪恶的仪式”

  就在这时——从四人头顶上,传来了钟声。

  铛啷……铛啷……铛啷……

  从缇欧感受到波动发出的那个钟楼,传来了钟声。

  “难、难道说!”

  艾莉吓得浑身发抖。这也难怪,毕竟这里是废弃了五百年的遗迹,而大钟又不可能凭空作响。

  不过,罗伊德等人面前的景象也旋即发生了变化。

  “这是什么!”

  地板上的纹章仿佛漩涡般扭曲起来。大气随之振动,空中不断放出闪电。伴随着阵阵火花,无数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亡灵……!”

  罗伊德不由得惊叫。突如其来的黑影,正宛如亡灵一般令人胆寒,披着中世纪风格的僧侣服,闪烁着血红的目光。这确实是“从未见过的”魔兽。

  “等级是三十!魔兽名称未知!”

  缇欧举起魔导杖大叫。

  “攻击效率超过100%的属性只有时、空、幻!请各位注意!”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由七耀石孕育而生的七种力量——地、水、火、风、时、空、幻。然而根据缇欧的分析,对于眼前这群亡灵般的魔兽,只有其中三种属性能够发挥作用。

  这样一来,战术便被限定了。罗伊德紧咬牙关。

  “真是麻烦!”

  他朝冲过来的魔兽挥出手中的警棍。警棍名为“剑刃破坏者(Sword Breaker)”,可将罪犯及其凶器一同击飞。利剑般的形状眼看就要劈开亡灵……

  “什么……?”

  然而罗伊德毫无感觉。冲击警棍挥了个空,仿佛击中的只是毫无实体的幻影。

  兰迪也瞄准亡灵,挥下手中的武器。

  “接招!”

  他的武器是一柄斧枪——怪物粉碎者(Ogre Crusher)。其头部重如铁锤,即便对方身着防具,击打造成的冲击也足以给其造成伤害。然而,亡灵依然毫发无伤。

  艾莉也不断扣动导力枪的扳机。

  “难道说,这真的是亡灵……?”

  她的枪名为“红磨坊(Moulin Rouge)”,是将帝国莱恩福特公司制造的低后坐力手枪经过改良、提升了火力和精度的优秀武器,而且枪管加长,射程也得到了提高。然而不论如何射击,子弹都径直穿过亡灵的躯体。缇欧握着魔导杖念道。

  “原来如此……看来物理攻击也没有效果呢。怪不得警备队撤退了”

  罗伊德也后退数步,同意缇欧的意见。

  “那,就要……”

  突然,亡灵们一齐停下了动作。它们瞪着血红的眼睛,从半空中俯视众人。顿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彻礼拜堂。

  “啊啊……!”

  邪恶的响声充斥着四人的鼓膜,宛如坠入炼狱的亡灵们痛苦的歌声。

  “脑袋……要裂开了……唔……”

  “这是什么招数……”

  兰迪和艾莉呆立在原地,显得极为痛苦。声音不仅刺耳,还令四肢麻痹,无法动弹。这时,亡灵们宛如秃鹰扑向腐肉一般,一齐冲了过来。

  “别过来!”

  罗伊德只能勉强挥动警棍,试图抵挡。缇欧也面露苦色,呼叫同伴。

  “……看来只能通过战技(craft)和导力魔法(orbal arts)进行攻击了!”

  众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虽共事仅数月,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默契。率先行动的是艾莉。

  “先重新振作起来!纯净弧光(innocent arc)!”

  她发动的是空属性的回复魔法。一道金色的光芒以艾莉为中心闪耀,所有人身上的痛感和麻痹瞬间消失了。紧接着,缇欧举起魔杖。

  “接下来该我了,暗物质(dark matter)!”

  她手中握着的是漆黑的魔导杖(orbal staff)坍缩量子(Schrodinger)。此杖由致力于导力器之普及的爱普斯泰恩财团所开发研制,能够将蓄积的导力集中于一点释放,有着极高的输出功率。

  魔导杖的尖端释放出的是空属性的攻击魔法。无形的立场如波纹般扩散,将漂浮在空中的亡灵们一齐捕获,然后朝着中央的一点紧密压缩。在引力的束缚下,亡灵们发出阵阵悲鸣。

  即便是对于物理攻击免疫,在空属性——空之女神的力量面前,它们也只得屈服。

  立刻,罗伊德和兰迪从左右两边包抄被挤至一点的亡灵们。

  “兰迪,把它们一块干掉!”

  “没问题!”

  叫声刚落,罗伊德的冲击警棍和兰迪的斧枪便绽放出红莲般的光芒。两人同时奔向亡灵束缚的地点。

  “喝!哈!”

  剑刃破坏者缠绕着赤红的旋风,狠狠击中亡灵。

  “吃我一枪!”

  怪物粉碎者同样将亡灵一切为二。

  这一必杀攻击被称为战技,经过无数苦练,有着超于一般物理攻击的威力,将亡灵打至奄奄一息。而罗伊德与兰迪的协同攻击则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时间,亡灵们终于被击倒,化作七耀石的碎片。

  “……干掉了吗……”

  罗伊德大口喘着气,回望四周。周围已不见亡灵的气息,然而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还记得去星见之塔的时候吗?”

  罗伊德说出的是位于克洛斯贝尔市以南的一处遗迹的名字。

  “那儿和这里一样,也是五百年前的遗迹,而且也出现了只能用高级属性的魔法对付的敌人”

  “嗯,很像。这意味着什么呢……”

  艾莉也感到不可思议。兰迪指了指上方。

  “答案应该就在上面的钟楼吧?进来之前,阿缇不是说感受到了波动吗……”

  礼拜堂的一角有通往上层的楼梯。见此,缇欧点点头。

  “我们去钟楼吧”

  罗伊德等人慎重地沿楼梯向上爬。

  然而来到钟楼一看,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难道说,刚才的那个钟声也是亡灵搞出来的吗……”

  罗伊德轻手轻脚地靠近大钟。

  嗡……嗡……嗡……

  古老的大钟仍然在微微震动。缇欧看着钟,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个共鸣声,好像在形成某个‘场’”

  “那是什么意思?”

  艾莉表示不解。缇欧也皱起眉头。

  “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能感觉到,这个钟用某种‘力场’把整个遗迹包围住了。恐怕正是这个‘力场’催生出了那些亡灵”

  “那就是说,只要让这个钟停止共鸣,亡灵就不会出现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决定试一试,于是围绕大钟站好。

  嗡……嗡……嗡……

  钟不停地震动。罗伊德伸出了手。

  “准备,一……二……”

  四人一齐从四个方向按住大钟。瞬间,共鸣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弥漫周边的雾气也散去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亮遗迹,直至露出碧蓝的天空。

  缇欧深吸一口气,似是要感受新鲜的空气一般。

  “……看来包围遗迹的‘力场’也消失了呢”

  “……那就是说,这儿变回普通的空间了吗?”

  罗伊德问道,缇欧无言地点头。从钟楼俯瞰,月之僧院的全貌展现在眼前。在迷雾中虽让人感到寒气,但在阳光下,这幅壮观的景象令众人叹为观止。

  “可这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破烂?难道说这五百年间,这个钟一直在维持这样的‘力场’吗?”

  听到罗伊德的疑问,缇欧握紧了魔导杖。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口钟很有可能是某种古代遗物(artifact)”

  听到缇欧的话,艾莉也重新打量起大钟。

  “古代遗物……一千二百年前曾存在于世的古代塞姆利亚文明的遗物。据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由七曜教会管理……”

  兰迪也用有些嫌恶的目光乜着那口钟。

  “啊啊,听说有些遗物的力量比较麻烦,就由七曜教会直接出面回收。凭现代的技术无法解析那个力量……”

  罗伊德挠了挠头,似是要整理一片混乱的头脑。

  “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和星见之塔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然而他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全都搞不明白。五百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诡异的纹章和地上的血迹依然留在他的脑海里。身为搜查官的直觉在不断提醒他其中的异样。

  有一股力量,在驱动着这个克洛斯贝尔,而他们看到的不过是那冰山的一角。

  数日后,罗伊德再次思考这一问题。

  五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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