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那是我们在各自的的路上做过梦 4.本大爷宝贵的师父和那家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自己变得超级讨厌回家。

  一站到玄关大门前,瞬间就会觉得要被关进狭窄无比的地方,甚至有种想吐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吗?应该没这种事吧。不过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总而言之,本人讨厌这个家。

  今天想唱歌想到不行,因此约了几个人去卡拉OK,还一直续唱、续唱、续唱──然而人一个又一个离开,最后大家都走光了,所以不得不结束,结果总共唱了四小时。而且,自己还豪爽地付了所有的费用,反正说要约的人是本大爷。虽然唱到昏天暗地,但过程中还是吃喝了一阵,所以肚子并不饿。

  都这个时间了,再说灯也亮著,家里应该有谁在。

  从包包里拿出钥匙后,开锁,开门,进到屋内──诀窍在于一口气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半途停下来就会想要逃走,不过逃走又能怎样,才刚唱完四小时的卡拉OK,就算要找人去哪里,也不会有人理我吧。自己一个人去玩也提不起劲啊,偶尔为之是很有趣,但是昨天才一个人去了电子游乐场。

  玄关的照明是由感测器侦测而自动点亮的。眼前有双鞋跟很高的鞋子,那是老妈的鞋。

  脱鞋后进到屋内。

  爬上玄关厅的楼梯前往二楼,进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灯。将包包扔到一旁后,为了不要踏到散落在地板上的物体,因而边闪躲边往床铺移动。

  连制服都没脱就直接瘫在床上,仰面朝天。

  恍恍惚惚地望著天花板上的海报,心想「怪了,那些是什么时候贴的啊」?海报的类型众多,有偶像的,有漫画杂志附赠的,有电影的。当初墙壁已经没地方贴了,所以才开始贴上天花板。

  褪去袜子,随手乱丢。右脚碰到了某样物品,是颗小篮球。用脚夹住后往上拋起,再用手接住。爬起身,瞄准了架在房内角落的小型篮球框后投出。

  「──很好!进……!」

  然而球体被篮框无情地弹开了。

  「嘎啊啊啊啊!是怎样啊!不玩了啦!」

  整个火大,倒头就睡。

  等等,若是睡得著,确实是想直接进入梦乡,但现在就是没有睡意。

  「……啊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发出声音。

  搔乱自己的头发。

  「咿──」地沉吟。

  然后叹了气。

  接著发出「唔──」的声音。

  再来换了种音调,发出「欸──」的声音。

  此外又用其他的音色发出「喔──」。

  结果「呵呵呵」地笑了。

  「……真的是有够无聊。」

  翻过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闻到一股混杂发蜡、洗发精和其他各式物品的味道。虽然这绝对称不上芳香,但也不讨人厌。虽然不好,但也不差。突然觉得人生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嗯,本大爷真会讲。唔喔,口好渴……」

  爬起身子,搔了搔头。早知道就绕去便利商店买个饮料再回来,现在又要外出真的是有够麻烦。没办法了。

  「下楼去好了……」

  下床后离开房间,前去一楼。自玄关厅起有条短短的走廊往内延伸,左手边是厕所,位在尽头的门扉另一侧是客厅。

  打开门后,发觉电视开著,老妈还穿著外出服,坐在沙发上不知在喝些什么。不过用猜的也知道,她应该是一如往常地在喝葡萄酒。

  这个家里有座大到不像话的储酒柜,随时都备有近百支的葡萄酒。老妈大概是每晚,都会用那个一样大到让人傻眼的葡萄酒杯喝葡萄酒。

  她瞥了这边一眼,但是未发一语。如果被她说了什么虽然会很火大,不过遭她无视也会惹怒本大爷。

  穿过客厅走到厨房后,开始翻找冰箱。

  「……什么鬼啊,这个家里为什么只有碳酸饮料和矿泉水啊。太夸张,烂毙了啦。」

  不禁这么嘟囔后,听见老妈的咂嘴声,使得他脾气都来了。

  「……怎样啦。本大爷只是在叙述事实,你有什么意见啊。」

  「你的嘴巴怎么那么坏?到底是像谁啊?肯定是像你爸吧。」

  看样子老妈已经喝醉。话虽如此,但这种话本人也没理由听听就算了。他有如甩门般关起冰箱门。

  「本大爷的那个爸爸是指你的老公吧?还是说另有其人?」

  「蛤?另有其人?你那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啊。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是很爱你老公,所以想说你是不是正在搞外遇。不过不该用现在进行式,应该要问是不是早就搞过了?」

  「别在那边说些无聊的事情。」

  「本人倒是满有意思的耶,而且这是个说重要还当真很重要的问题耶。本大爷是老爸亲生的吗?」

  「你脑袋有问题吗?不过,你的确完全不像你的哥哥和姊姊。他们俩根本不像你这么伶牙俐齿。」

  「你是要说老哥跟老姊都和本大爷不同,都是资优生吗?是这个意思吧?」

  「你干嘛啊?在闹别扭吗?你不成材是因为不努力吧?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啊。」

  「本人才没在闹啥别扭,不过说羡慕,还真的很羡慕他们。两个人早早就搬出去住了,只把我留在这个像坨屎的家里。真的、真的觉得这是哪门子的玩笑啊。」

  「你既然都这样讲了,那也赶快搬出去啊?」

  「用不著你说,本大爷等高中毕业马上走人。」

  「如果真的讨厌靠父母,是不会辍学去工作喔?」

  「算你屌,很少听见这种事耶,一个当妈妈的居然会叫儿子辍学。」

  「我不是说了,你如果讨厌这个家就搬出去啊。明明是花父母的钱在到处玩乐,能不能不要每件事都要抱怨啊?」

  本人一怒之下踹了厨房矮柜一脚后,老妈怒斥道:「你干嘛啦!」

  「怎样!?就是我踹的啦!」

  「一发怒就找东西出气,你这点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听到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我压根没要讨你欢心啦!」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

  不小心脱口而出后,用手遮住嘴也太迟了,完全就是所谓的为时已晚。真是的,怎么会说溜那种事?自己当然没有说的打算,生日这种日子一点也不重要,根本没关系。再说,仔细一想,最后有人帮忙庆祝生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是小学的时候吗?好像是小三还小四,大概就那个时期。当时这个家里的气氛就已经糟透了,后来老妈出去工作后,又变得更加诡异。老爸一个礼拜只回家两次,而且就算回来也都是深夜了。他应该是另有住处吧。老妈大概也有外遇对象,不过倒是每天都会回家。自己则是不知看过、听过几百次老爸老妈在吵架了,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两个人明明感情这么差,为什么没有离婚啊?

  老哥去年出社会工作了,老姊是个大学生。两个人都是一进大学,就不再接近这个家。老哥和老姊好像是认为,这些都是爸妈夫妻间的事,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有好好给钱就好。不过,你们俩应该是真的这么想吧。老哥找到工作后,就让老爸买了台名车给他;老姊配合成年礼订制了豪华的和服。老爸偶尔出差去东京时,好像会和老哥在银座吃寿司;老姊则是常和老妈联络。买TIFFANY戒指送给老姊的不知道是老爸,还是老妈,总之就是其中之一。

  本人不抱任何期待。实际上,确实都有拿到钱。自己有个专属的户头,当余额变少时,就会经由汇款还什么的自动增加,从未烦恼过没钱可花。其实这样就够了,没必要期待什么。

  生日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反正不管哪一天都只是三百六十五天里的其中一天。当然,本大爷也没告诉朋友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就算有人问也不会告诉他们。顶多会回说「你这家伙居然不知道本大爷的生日,你死定了」之类的。不过,自己基本上是会去查朋友的生日,替对方筹画个派对,也会准备小礼物送对方。这一点啊,就是做人该有的用心,也没要求回报,单纯只是想做才这么做。总之,今天是本大爷生日这件事,真的是一点也不重要。

  「所以咧?」

  老妈不知为何摆出一副更加光火的模样。喔喔──,恼羞成怒啊。她仰头打斜玻璃杯,将葡萄酒暂且含在口中,最后才一起咽下。本人实在很讨厌她那种喝法。

  「……我又没觉得怎样。」

  「钱的话都有给你吧。尽量去买你喜欢的东西不就得了?」

  「那样的话不就……!」

  「反正我买什么东西给你,你都不会高兴,能不能不要在那边吵著要礼物啊?」

  「我又没吵著要你买啥给我,想都没想过咧!」

  「那么是怎样!?你的哥哥和姊姊在我的生日会传传简讯、送送礼物给我,你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对我讲过吧!?明是如此,还奢望要我帮你庆生,你这算盘会不会打得太好了啊!?明明自己什么都没付出……你那种这也不做、那也不做的地方也跟那个人一模一样!我看见你就想吐!」

  「那么你就吐啊!吐啊、吐啊、赶快吐啊!你就大口喝酒然后吐到天荒地老啦,烂女人!」

  「你怎么可以对你妈说……!」

  老妈突然呕吐了。她放掉玻璃杯,用双手摀住口部,接著在沙发上弯起身躯。天啊──赶紧想要撇开视线,但已经太迟,结果清楚目击了决定性的瞬间。

  「……都这把岁数了,到底是在干嘛啊。」

  原本就觉得她应该喝了很多,只是没想到已经喝到会吐了。现在连自己都感到恶心,好像一个不小心便会宣泄出来。如果演变成那种情况,就不会是用糟糕来形容,前面还得加个超级才行──超级糟糕。

  老妈看来已经放弃忍耐,打算当场吐个痛快。她用像是整个人压住沙发前的茶几的姿势,感觉很痛苦地不停咳嗽。

  别管那种烂女人,直接回房间就好──心里明明这么想,但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已经抓起面纸盒,拋给了老妈。

  「……谢谢。」

  老妈难为情地小声这么说后,开始用面纸擦拭手和脸。实在有够脏,真的是丢脸死了。自己一直以来虽然都不喜欢老妈,但这是第一次深恶痛绝到这种地步。

  「要不要抹布……」

  差点就要问出完整句子,不过先闭上了嘴巴。但是,老妈好像已经听见了。

  「……在浴室脱衣服那边的洗脸台下面……」

  「在那边喔。」

  虽然不到急忙的程度,但依旧是大步快走来到浴室后,打开了洗脸台下收纳柜的门。水桶、抹布和清洁剂里头都有,不过正要装水到水桶里时,发现水桶会被水龙头卡住,无法置放到洗脸台的底部。

  「看来要进去浴室里面了……」

  结果只好用浴室的莲蓬头往水桶注水,并将抹布浸入其中。把水桶和清洁剂拿回客厅后,老妈跟我说了声「抱歉」。她到底是针对什么事情在谢罪──想问个清楚,却又不想知道。

  放好水桶和清洁剂后回到房间,关掉电灯,跳上床铺,钻进被窝后脱去制服,身上只剩下T恤和内裤。接著侧躺、蜷曲身体,并用双脚夹住右手,再以左手抱膝,这个姿势最能让我沉静。

  「今天明明是我的生日。」试著这么嘀咕。

  实在是笑死人了。

  老爸是自然卷,不过老哥和老姊连根卷毛都没有。顺带一提,老妈也是直发。我们家三个小孩,只有本大爷是自然卷,只有大爷我像老爸。不过,老爸肯定讨厌我。毕竟他从未夸赞过我,被他怒骂的记忆倒是多到像座山。他最近是连骂都不骂了,我们甚至鲜少见到面。因此与其说讨厌我,或许他只是觉得我无关紧要。老哥和老姊也根本不在意本大爷,明明今天生日,却连封简讯也没发。不过我有朋友,很多朋友,本大爷打从以前就是人气王,从来不缺一同玩乐的伙伴。只要说句「我请客」大家就会聚集而来,话说本大爷假如不付钱,又会是什么情况?那些家伙都已经习惯有人请客了啊。看来他们都成不了像样的大人。废渣、废渣啦,都只会是废渣啦。废渣、废渣、废渣、废渣、废渣、废渣、废渣、废渣。这就是个到处都废渣、充满废渣的超级废渣世界啊。

  啊──总觉得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像现在这样,一直静静地缩著好像也不错,本大爷也满喜欢狭窄的地方。一个人独处也不错,反正到处都是废渣,世上就只有废渣啦。好歹传封简讯来也好,毕竟是大爷我的生日耶。不过没人在意又怎样,根本不痛不痒,完全没差,随便他们啦。好想睡喔,真的、真的,好想睡……──唔。

  「……喔?」

  刚刚该不会是……打瞌睡了吧。

  「真的假的啊……」

  虽然已经压根不记得内容,不过总觉得自己做了场梦,大概是场不太好的梦。本大爷胆子还真大啊,这么想著,他憋住声音偷笑。

  蓝德位在树木里。

  此处有棵树木,打个比方来说,它就像数十条,不,是数百条大蛇错综复杂地彼此交缠、相互支撑,同时以天际为目标,不停向上延伸,蓝德就是背靠此树,屏住气息。当然,他并非是为了杀时间或玩乐才做这种事。当然不是这么回事。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以玩心度过──蓝德虽然认为具备这种从容是件要事,不过现下后有追兵,也就是塔克萨基大叔这个实质威胁已经进逼而至,根本不是从容以对的时候。因此,蓝德先是躲到树荫,然而塔克萨基的声音越靠越近,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不妙,所以就进到树中了。犹如数百条大蛇交缠的树干,其实不仅是外观看起来如此,实际上确实也是由无数弯弯曲曲的纤细树干汇集而成。拜此所赐,只要仔细寻找,就能找到可以勉强挤入的缝隙。

  蓝德很清楚这是危险的赌注。从树木外面应该看不见他的身影,然而从树中同样几乎看不到外头,因此只能倚靠声响掌握状况。而且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进到树里,所以出去时也会遭遇相同的情况吧。总而言之就是,假如被塔克萨基探寻出所在位置,到时候插翅也难飞。

  即使保守形容,现在心脏仍是「咚咚咚」地狂跳不已。

  塔克萨基大叔还「蓝德!」「蓝德!」地连续喊个不停。

  而且大叔的声音更是越来越近了。

  老实说──吶?

  好像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或许是完蛋了。

  嗯,有这么想过吧?不过并不是非常笃定地那么认为,只是若有似无地稍稍想过而已。这就是所谓的失败主义吗?然而本大爷啊,是个深信自己会成功的男人耶。再说,去想失败时的情况根本无济于事吧?那种事情就等真的发生了再说啊。毕竟大爷我可是个兼具智慧、勇气和果断的稀有男子汉欸……?

  自己并不害怕。一点也不。这么断言应该也可以吧。证据就是──虽然不知双方之间的正确距离,但恐怕是从相当近的地方传来塔克萨基大喊「蓝德!」的声音,纵使如此,蓝德依旧不为所动。他屏住气息,静静待在原地。话说本大爷是不是抖个不停啊?不不不,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啊?大爷我可是坚信一切稳当,现在的感觉就像坐在大船上航行耶?不过呀,讲真的,好想让大家见识见识,本蓝德大爷在这种时候依旧泰然自若的英姿。好想让全世界都瞧瞧,然后大声宣告:「最赞最强的暗黑骑士蓝德大人,就位在此处喔。」

  总而言之,若是无法逃离这里,就只能闭嘴安静地待著。这一点著实让人火大。──不过,也没想过会不小心睡著就是了……。

  话说。

  刚刚到底是睡了多久?

  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塔克萨基的声音后,具体而言究竟过了几分钟?好几十分钟?还是好几小时?

  试著仔细想了一下──嗯,谁知道。

  最好是能知道准确的时间啦。

  不过,还是得暂时忍耐吧?现在正是必须咬牙忍耐的重要关头吧?毕竟大叔可能还在附近,如果他就在一旁,那可不是惨了吗?会超级惨吧?得忍耐、得忍耐。树,要化为树的一部分。应该说,要成为一颗树才行。本大爷是树、是树、是树啊。再怎么想,自己甚么都不是,就是棵树。是棵少见的树,是完美的一棵树……。

  本大爷……是在忍耐。

  确实在忍耐喔?

  只是啊……

  好痛苦。

  这种痛苦。

  是修行吗。

  是苦行吗。

  是酷刑吗。

  这是什么苦刑啦。是谁这么对待本大爷啦。自己已经在胡言乱语了。说白了,哪?

  好想尿尿。

  在这里直接小便好像很不好,然而最糟的情况下也必须把这种做法纳入考量。再说本蓝德大爷是个现实主义者,不得不那么做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不对,是毫不留恋?也不对啊,是毫不犹豫才对,但是现在这个当下,是必须就地小便的状况吗?是那种紧迫危急的情形吗?世界是要毁灭了吗?世界末日近了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硬要讲的话,就是人类终究无法战胜尿意。此乃真理。

  反正,从刚刚起就已把耳朵张得像铜铃──耳朵不会像铜铃啊,会像的是瞪大的眼睛。然而暂且不管眼睛是否真的能瞪大到像颗铜铃,本大爷憋尿的同时,一直都在侧耳聆听,不过完全没听到附近像是有谁在的声响,所以应该安全了吧。塔克萨基确实路过了周遭一带,但是现在已经不在附近。就如世界末日尚未逼近,他也不在附近──即使下这种结论也没道理会被说三道四啦,话说本大爷忍不住了、忍不住了,想尿尿、尿尿、尿尿、尿尿、尿尿,好想尿尿,再这样下去都要变成尿尿魔神了啦。谁来救救我,不过就算这么说,也没有半个人会来,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小便这档事。

  总而言之,不尿不行!

  别无他法,就是这样!

  拨开、扩大不知是十分柔韧的树干还树枝后,往外头宽广的世界飞奔而出。想当然耳,也有环视四周,好好地确认过没有任何人。看吧看吧看吧看吧,是吧?半个人都没有吧?一切都如大爷我所料。也就是说,本大爷料事如神?糟糕,要尿出来了、要尿出来了,等等,这个时候要冷静,不能慌,来用鼻子哼个歌,悠悠哉哉,然后飞快地,用光速脱下裤子──

  「喔唔……」

  忍不住发出声音了。

  这种解•放•的•感•觉……。

  话说回来,出来了,尿出来了呢。稀哩哗啦地宣泄而出。本大爷忍到这种地步了啊?仔细想想,一直都没小便,因此肯定是忍了很久,不过一个人类的体内本就能蓄积这么大量的尿液吗?真是如此吗?尿出这种量,难道不奇怪吗?压根不觉得这些都只是自己产生的。该不会输尿管是和某个地方相连吧?那个地方难道有个十人份左右的尿液储存槽之类的东西?说实话,这泡尿应该是来自那个地方吧……?

  「唔……」

  身体抖了几下。

  看样子是清空了。

  蓝德连那话儿都忘记收好,就叹了一口至今最大的气。这种了结一桩要事的感觉,实在是赞到让人受不了。该怎么说呢?就是有种自己是为此而生的感觉?然后,接下来则是为了缔造传奇而再次迈出前进的步伐之类的?

  讲得夸张一些,这个时候的蓝德,其实有点沉浸在自己成了全知全能的天神的氛围中。觉得一切都会顺顺利利,没有办不到的事。他已经深信到这种地步,因此彻头彻尾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声呼喊「蓝德」。

  所以蓝德还觉得很不真实,以悠缓的动作回过了头。

  那家伙原本站在前方约莫十公尺处,一棵相当大的树木绿荫下,如今好像已经开始靠过来了。

  「你居然在这种地方啊。」蓝德听到独眼独臂男这么说后,首先想到的是「那是本大爷的台词」之类的回应,但就是无法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咿……」地发出类似打嗝的声音。

  塔克萨基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抬抬下巴喊了「……喂」。蓝德这时才终于回了句「……有」,不过随即心想,有什么有啊,自己和他又不是师徒关系,因而产生稍显强烈的羞耻感,但仔细一想后又觉得,相处时间虽短,却也不是毫无师徒般的互动。所以,他认为这么回应也没差吧。慢著,好像不太好耶。该怎么面对啊?嗯──,究竟要怎么面对才好啊……?

  「先不管其他的,你先处理好小兄弟啦。」

  「……小兄弟?」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尿尿才跑出来的吧?」

  「啊……!」

  蓝德这才发觉胯下的那话儿一直外露,急急忙忙地收回裤内后,慌慌张张地拔出安息剑(RIPer),摆出了应战架式。

  然而塔克萨基并未做出将手伸至刀柄的动作。他的右眼里究竟映照出什么样的光景?这个男的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虽然露出像是在想「来抽根菸好了」的表情,但是现在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会想那种事。

  蓝德「呼」地吐了气,瑟缩著身体,心想:这下根本没办法动啊,会被那个大叔秒杀耶,接著激励自己「本大爷必须绷紧神经才行」。还是说大爷我应该轻松以对?真是困扰。话说回来,我是智障吗?最好是轻松得起来啦。

  与塔克萨基相距约七公尺,要使出射出系(Leap Out),一口气靠过去发动奇袭吗?不行不行,没有用没有用,这种方式对付不了他。

  塔克萨基是单枪匹马吗?有其他同伴吗?虽然很想确认四周状态,但现在将视线自塔克萨基身上移开会非常危险。实在太危险了,简直就是自杀行为。本大爷可没在开玩笑,这名大叔真的、真的太危险了。

  蓝德瞬间满身大汗。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塔克萨基叹了气。他扭扭脖子,关节发出「啵叽」的声响。蓝德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感到丢人的念头让他心烦意乱。

  「……什、什、什么话啦。」

  「现在的你打赢我的机率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喔。」

  「还、还、还有万分之一的话,就还有奋力一搏的价值……」

  「我是说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话可别说死!不拚看看谁知道啊!」

  「那么你就放马过来吧,我会接招的。」

  塔克萨基随手拔出了刀。

  他的左臂自然下垂,看上去刀锋感觉就要碰到地面。

  本大爷啊──蓝德咬紧牙关。才不是蠢蛋咧,不用说也知道面对你这个对手,自己毫无胜算。

  至于双方的实力差距?

  假设蓝德的等级是50,塔克萨基大概就是等级99了。……嗯?等级?什么东西的等级啊?总之就是战斗等级之类的。不管怎么说,即使等级差距不到一倍,但接近一倍的塔克萨基依旧较为强大。这是相当大的差距。比如,蓝德的身高是一百七十公分左右,那么一倍就会是三公尺又四十多公分。如果和这种家伙正面对决,获胜的机率根本是零。

  是否有可趁之机?

  基本上,没有。

  毕竟,这个男的无懈可击。看起来像是露出破绽时,反而要格外小心,把这种情况认定为陷阱比较好。

  一个独眼独臂的中年男子,为什么会强到这种地步?

  虽然时间短暂,但是对方曾像师父般把自己当成徒弟训练。所以,蓝德当然以他的角度思考过──塔克萨基如此强大的秘密究竟来自何处?

  他的体能应该称不上格外出众,速度没有出奇地快,力量也没特别地强。至于持久力,毕竟他已老大不小,应该早就过了巅峰时期。是经验吗?这理当会是强大的因素,但是铁定不只这一样。

  不仅是塔克萨基,而是所有强者大部分都有一个共通点,该怎么说呢?那就是胆量。不管情况如何,强者总之就是不会动摇。即使面临生死关头,感觉这下输定了、死定了,依旧是沉著以对。他们的胆量就是大到能够这样面对一切。

  强大的家伙一般来说都很迟钝吗?他们都不会感到害怕或是大事不妙吗?

  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毕竟若是那样,只是单纯的笨蛋罢了。

  绝对不是没有害怕的感受,而是害怕也没用,因此,将威胁正确无误地认知为威胁后,加以解决。简单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塔克萨基很恐怖,超级恐怖。由于太过恐怖,明明才刚小便过,现在又觉得要尿出来了。如此恐怖的对手当前,要怎么做才能对付他?

  停止流汗了。

  蓝德直至方才明明都还气息紊乱,如今已经正常呼吸。

  塔克萨基扬起单边嘴角。

  「没错,那样就对了。」

  他还以为自己是师父啊。

  慢著,如果焦躁恼怒,就和以前没有两样了。要平心静气地看待,并且接受事实。是不知道塔克萨基的胆量有多大,不过那一点也不重要。自己从他身上学会了很多事,这些才是关键所在。

  「那么……师父,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蓝德这么询问后,塔克萨基微微眯起了他的独眼。

  「我不擅长用嘴巴教,你就用你的身体来学吧。」

  「是喔──算了,没差,反正你那样做也比较合本大爷的个性──」蓝德笔直地往后跳。「喝……!」

  那是排出系(Exhaust)。从旁看来感觉他只是在跳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般人若要在没有助跑的状态下跳高或跳远,就必须先弯曲膝盖,采取像是蹲下的姿势,接著再一口气打直腿部进行跳跃。但是暗黑骑士不必如此,他们以独特的方法弯曲,不,应该要说是扭摆脚踝、膝盖和腰际等部位,藉此产生瞬间爆发力。并且还轮流用脚跟与脚尖蹬踏地面,强化推进力道。从某个角度来看,正是这种人称影子步法(Shadow Step)的特殊技巧,让暗黑骑士成了名符其实的暗黑骑士。由于运用的是平时不用的脚部肌肉,因此不是靠模仿就能学会,大概只有暗黑骑士才懂得要如何具体施展。然而在影子步法(Shadow Step)的影响下,暗黑骑士的小腿肚都异常地发达,呈现出扁长的形状。然后,他们运用影子步法(Shadow Step),不仅能精进排出系(Exhaust)、射出系(Leap Out)和立鸟不浊迹(Missing)这些移动类技能,也能让憎恶斩(Hatred)为首的各式攻击技能具备灵巧和威力。

  双方的实力差距虽然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但塔克萨基不是暗黑骑士。身为暗黑骑士的蓝德办得到的事情,他办不到。

  如果要说蓝德有比塔克萨基还具优势的地方,那么就只有这一点。

  他是暗黑骑士。

  「蓝德,你只剩一张嘴喔……!」

  塔克萨基立刻追了过去。以一个中年人来说,他起跑的速度根本快得不合理。话虽如此,依旧是慢于暗黑骑士的排出系(Exhaust)。

  蓝德不发一语地一而再,再而三重复施展排出系(Exhaust),将自己和塔克萨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如果能无限发动排出系(Exhaust),要直接逃之夭夭也不无可能。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再者,这座千峡谷(Southern Valley)中有诸如树木等众多障碍物,地形也不平坦。施展第四次排出系(Exhaust)后,为了尽量不撞上树木,因而踩著影子步法(Shadow Step),但在途中,自己的脚好像绊到了枯枝。结果并未跌倒,蓝德在身体稍稍失去重心的同时,停下了脚步。

  塔克萨基进逼而来,不过应该还相差十公尺以上吧。大概是十二、三公尺左右,还相当游刃有余。

  「再见喽,大叔……!」

  蓝德转身背对了塔克萨基。若是纯粹的赛跑,蓝德光是仗著年轻,就不会落败。而且,目前还领先超过十二公尺,所以一定逃得掉。摆出一副要出剑交战的模样,实际却是脚底抹油──的确很像蓝德会做的事。这招虽然老套,却十分有效。

  蓝德边确认众多树木的位置和脚下的地面状态,边奔驰了二十公尺左右。

  和塔克萨基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改变。

  弗罗冈的那些家伙呢?目前尚未看见半个,看来这附近没有。

  应该差不多了吧?

  ──蓝德这么想的瞬间,毫不迟疑地使出排出系(Exhaust)往后跳跃。

  他在空中扭摆身躯,发动射出系(Leap Out),朝塔克萨基猛扑而去。

  然而塔克萨基……居然笑了。

  笑啊,尽量笑。

  蓝德斜斜挥下安息剑(RIPer),发动了憎恶斩(Hatred)。

  他这一击汇集了速度和全身力气,但轻而易举地就被塔克萨基用刀架开了。他把本大爷当小孩子──想也知道会这样,大爷我很清楚。

  蓝德立刻施展排出系(Exhaust)退后,然后发动立鸟不浊迹(Missing)。这个技能概略地来说,就是大幅左右摆动上半身,接著跳往与摆动相反的方向。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仰赖视觉,但也因此容易遭亲眼所见的事物欺骗。对手受到暗黑骑士动作的影响,不知不觉地将视线投往摇晃的上半身。但暗黑骑士实际上是朝相反方向移动,因此一瞬间会觉得暗黑骑士像是消失了。

  然而,塔克萨基并未遭到蛊惑。他那只独眼确实追踪著蓝德。

  也就是说,这一招对身经百战的大叔起不了作用。

  厘清这点就好,毕竟感觉他十分擅长互相欺瞒,不过本大爷压根没意愿在这方面与他一较高下。

  蓝德使出射出系(Leap Out),斜斜地往左方移动,远离了塔克萨基七、八公尺。

  塔克萨基文风不动,等在原地。难道他已经看穿一切了吗?

  真不愧是大叔啊。但是,大爷我才不会因为行动遭到预测就退缩咧。要进攻到底。

  发动排出系(Exhaust)后扭摆身躯,转为射出系(Leap Out)。虽然进攻套路与方才如出一辙,但是这次并未高举安息剑(RIPer)。

  而是突刺。

  愤慨击(Anger)。

  塔克萨基并未以刀抵挡,只是迅速向左移动,躲开了攻击。

  他的反击来了。

  蓝德施展立鸟不浊迹(Missing),身体摆向左侧,实则往右移动。

  塔克萨基没有出刀。他看起来像是有所迟疑,但事实又是如何?在极近距离下施展的立鸟不浊迹(Missing),上半身的动作感觉起来应该会更加巨大,因此或许连那个塔克萨基也会感到惊讶。这个战术难道有用?

  那就来试一试。保持冷静的同时,理当要火力全开,全力以赴,但光是如此仍不够。毕竟蓝德的力量远远不及塔克萨基,所以必须再多加强化。

  再次以排出系(Exhaust)和射出系(Leap Out)拉开距离后,又发动扭摆式排出系(Exhaust)、射出系(Leap Out)冲向塔克萨基身边。蓝德摆出了憎恶斩(Hatred)的架式,攻击距离也与憎恶斩(Hatred)相同。塔克萨基打算用刀抵挡。或许,他这次不会架开,而是会弹开攻击。

  于此之前,蓝德先施展立鸟不浊迹(Missing),身体摆向左侧,实则往右移动的同时,挥出了手上的剑。

  看样子是成功让对方感到意外了。塔克萨基往后退,躲开了蓝德的剑。

  「──有意思。」

  是喔,大叔,你觉得有意思喔,不过可不只这样子──仅是心想,没有说出口。缄默战斗需要十足的忍耐,但是蓝德不得不这么做。

  他运用排出系(Exhaust)和射出系(Leap Out)远离塔克萨基。

  必须屏除多余的事物。

  大爷我这下终于明白了。

  自己以前根本不认真。好想变强,一定会变强,本大爷绝对会变强──全是嘴巴说说。即使自认已经非常拼命,其实还完全不够。

  毕竟啊,没有什么是比面对危急存亡之秋还要认真的时候。但是,任何人都是这样。生命受到威胁时,再怎么散漫的蠢蛋都会变得拼命。明明只是个理所当然的道理,本大爷却洋洋得意地认为自己已经够努力了。

  实在太天真了。

  到头来,先前都太安于现况了。

  本大爷明明还能做到更多事,却一直都没动作。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都在怪罪别人。

  本大爷摆明是事情做个不停,你们这些家伙是怎样,根本净是些毫无丁点才能的废物。不过也没有办法啦,谁叫你们原本就是一群派不上用场的人,都是些不重要的小咖。不过大爷我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本大爷跟你们不同。毕竟本大爷见识过很多风浪。反正,本来就对你们这群家伙不抱任何期待,要加油,好吗?总之,如果一切都很顺利,那都是拜大爷我所赐;有什么失败,就都是你们的问题。哈尔希洛,特别是你这家伙啦。分明不是当队长的料,还硬当什么队长,会被你害死啦。都是你不断失误犯错,所以我们才会落到这般田地。

  你们这些家伙不过尔尔,因此本大爷有这种程度就好了吧?

  ──并没这么想过。

  只不过,有个部份是会以冷静的态度观察哈尔希洛等人。你们这几个居然赌上仅此一条的性命,不顾一切地拚搏,真的是有够不知天高地厚。毕竟,你们就是些小咖而已啊?

  本大爷可不一样。因为跟你们这些人组队,所以有种无法出人头地的感觉,但是如果能进到高阶的队伍,肯定能以勇猛奋战之姿,超级无敌大展身手。本大爷可是那个莲崎都认同的男子汉喔?和你们这些家伙的等级不同,大不相同啦。

  心中虽然坚信如此,但另一方面恐怕也感到不安。

  蓝德以扭摆式排出系(Exhaust)、射出系(Leap Out)靠近塔克萨基身边。这次使出的是愤慨击(Anger)。

  塔克萨基将重心放在往后移的右脚,微微抬起手上的刀。话虽如此,刀锋的位置仍低于腰际。那是著重防守的下段架式,看来他是打算观察蓝德的出招方式。塔克萨基变得谨慎小心了。是蓝德让他变得慎重的。不过,别开心。不要得意忘形。

  蓝德并未刺出愤慨击(Anger),而是在发招前转而使出立鸟不浊迹(Missing)。做出朝右的动作,实则向左跳。但依旧不出剑。塔克萨基的目光紧追蓝德不放,刀则一动也不动。那么,这样的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时再使出一次立鸟不浊迹(Missing)。

  塔克萨基迅速地举起刀。

  蓝德袭向塔克萨基,挥出憎恶斩(Hatred)。

  塔克萨基的刀和安息剑(RIPer)激烈碰撞,迸出火花。

  眼看就要进入短兵相接(Bind)时,转而使出激怒排斥(Reject)。运用手腕、手肘、肩膀、腰部,甚至双脚,奋力顶开对方。

  塔克萨基仅仅退后一步就稳住身子。他攻过来了。

  蓝德使出排出系(Exhaust)往后退去。排出系(Exhaust)、排出系(Exhaust)。

  然而塔克萨基并未追来。他「呼」地吐口气后,松缓了身体。

  自己满有天分──应该如此。

  但是,本大爷的实力真的、真的就只有这样吗?

  真正的我理当更强吗?

  大爷我无法将实力发挥到淋漓尽致,都是因为和那群小咖组队害的吗?

  不过啊……

  把自己逼到极限中的极限、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更努力了的境地里不停锻炼,结果假如只会让人大叹「是怎样,只有这种成效啊」的话,那种打击果然是相当巨大。

  本大爷其实很清楚,在战斗中不断喊出声音根本没用,还有那些自认是必杀技的东西也几乎都没有确实杀死谁。哈尔希洛他们真的、真的都是拚到极限,大爷我也明白,反倒是多亏那些家伙自己才能活到现在。但是要从一而终似地持续专注去做一件事;或是思考时觉得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不乾不脆、拖拖拉拉,这些都不是大爷我的行事作风吧。本大爷就是本大爷,再说那些家伙也没打算认真阻止本大爷,所以这个样子也没差吧?

  大爷我还有余力,也还有成长空间啦。游刃有余、游刃有余。那几个家伙,到底是在认真什么啊?未免太认真了吧?想吓死谁啊?不是开玩笑的耶,那样到底是想吓死谁。

  你们这几个总是认真过头,逊毙了啦。我说那种模样,一点都不酷。毕竟──

  毕竟,死命抵抗,挣扎到浑身都是泥巴和鲜血后,假如仍旧没有效果,是要怎么办才好……?

  无法和那几个家伙融洽相处。行事原则不同,思考模式不相容,大爷我和他们在想法上存在分歧。总归一句就是,合不来。那支队伍不是本大爷的栖身之处。不过,情势所逼?总之就是也有这种因素,所以才吞声忍让,勉勉强强一起行动。

  不过,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会和那群家伙断绝关系吧。世上肯定会有某个适合本大爷待的地方,某些自己能打从心底喜欢的人。到时候对方会尊重本大爷,大爷我也会敬重他们──本大爷会这样,都是哈尔希洛、都是你们害的啦。

  问题不在大爷我,本大爷没有错,本大爷并不弱。

  觉得我讨人厌、惹人嫌,非常好,不痛也不痒啦。担当这种角色,反而还比较轻松自在。

  没人喜欢也没差──只要这么下定决心,就不必顾忌任何人,不必伪装自我了,可以爱怎样就怎样。喔喔──想说什么尽管说,不管你们是怎么看待本大爷,大爷我都没差啦。

  「蓝德。」

  塔克萨基举起了刀,握住刀柄的左拳位在下巴附近,微微将刀身斜向本大爷的右手边。他左脚在前,弯曲膝盖,放低身体。

  蓝德不太了解刀的用法,只是推测那应该是种攻守一体的架式。

  他接下来要抢占先机,也就是出手瓦解蓝德准备要发动的攻势。正是所谓的「先发制人」。塔克萨基在充分观察后,已掌握蓝德的攻击模式。至少,塔克萨基本身应该是这么认定。……彻底被他瞧不起了。

  放马过来啊!

  如果有办法压制本大爷,就来压制看看啊!

  若是从前的蓝德,应该早就怒火中烧,猛冲过去了。但是,这样的话根本等于毫无长进。

  蓝德目前距离塔克萨基八公尺,刻意停下了脚步。

  「……啊?」塔克萨基稍稍皱起眉头。

  别担心,本大爷并非是怕了──老子可是暗黑骑士。

  能以暗黑骑士之姿应战。这是唯一具备的有利条件。

  而且,暗黑骑士会的不仅有暗黑鬪法。

  「暗黑啊──」

  正当蓝德准备咏唱咒文时,塔克萨基冲刺而来。蓝德勉强维持专注,顺利地继续咏唱。

  「恶德之主啊,恶灵召唤(Demon Call)。」

  「是史卡勒海尔的走狗啊……!」

  塔克萨基的刀「飕」地窜了过来。无法判断这是斩砍还是突刺,塔克萨基的左手宛如和刀融为一体,化成了鞭子。

  实在是千钧一发。蓝德如果稍微慢了点使出影子步法(Shadow Step)往后退开,现在应该已是塔克萨基的刀下亡魂了吧。假如方才太过焦急,就算只提早一些逃走,边移动边咏唱完咒文,也可能无法成功发动魔法。

  如今蓝德前一秒所在的位置附近,也刚好就是塔克萨基的背后,出现了一团漆黑带紫色的云朵般物体。云朵随即急速地卷成漩涡。

  「──唔……」

  塔克萨基在转过头前,先往一旁跳开。

  云朵已经形塑出某种形体。它的外观可说像是个人类,头上蒙著一席紫色被单,右手和左手分别持拿著类似菜刀和棍棒的武器。明明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却还长著两条腿,这部分令人觉得莫名真实。另外,它的一对眼睛犹如凹洞,下方还有张裂痕般的嘴巴。

  它的名字叫黄道带杀人魔宝贝。

  是暗黑骑士蓝德的恶灵(Demon)。

  (咿嘻……咿嘻嘻嘻嘻……!蓝德,好久不见……!现在马上去死个一万遍……!)

  「你这鬼东西──」塔克萨基犀利地挥刀大喊:「去死!」

  黄道带杀人魔宝贝轻飘飘地翻了个后空翻,避开塔克萨基的斩击。

  (喀嘻……喀嘻嘻……!你要死在蓝德眼前啊,老男人……?)

  「我才不老咧!本人才刚步入中年而已……!」

  塔克萨基极力反驳黄道带杀人魔宝贝,罕见地显得激动。

  黄道带杀人魔宝贝咻咻咻地退开,逃离塔克萨基的身边。它时而轻飘飘地使出惯用的那种后空翻,时而翻转身体来闪避塔克萨基的刀。

  蓝德松口气的同时,也窥探著塔克萨基的状态。大叔那个人会那么轻易就动怒吗?实在搞不清楚耶。他有可能是装的,但也有可能是他意外地在意自己年纪大,一个忍不住就生气了。蓝德无法判断,毕竟塔克萨基演技精湛,本就鲜少显露出内心的想法。这么说来,他果然是装出来的?他是在拐诱蓝德?或者,塔克萨基的目标也许是藉此扰乱蓝德。

  每一个行动,都有各自的意图。

  这就是战斗啊。

  没想到必须要火力全开,不停地使用脑袋和身体到这种地步。

  实在有够烦人,哪来那么多力气可以耗。一口气俐落地分出胜负──如此一来应该就能告别至今的自己了吧?

  「暗黑啊,恶德之主啊,暗黑病毒(Blood Venom)……!」

  蓝德唤出漆黑的瘴气,打算用其笼罩塔克萨基。

  塔克萨基则是开始逃离瘴气,还有黄道带杀人魔宝贝。以没人会觉得他已迈入中年的敏捷速度奔跑,越逃越远。瘴气虽未具备出色的追踪性能,但蓝德判别出了塔克萨基的退避方向。

  蓝德以射出系(Leap Out)跳往塔克萨基的行进方向,发动死字斩(Slice)。他挥舞安息剑(RIPer),像是在描绘一个数字8。不对,还在比划8这个字的途中,蓝德的剑已被塔克萨基的刀弹开了。

  (叽嘻……!)

  黄道带杀人魔宝贝追上塔克萨基,正要挥下它那把像是菜刀的武器。

  塔克萨基接下来的反应十分厉害。他大概是以回头的姿势斜斜挥下刀,然后未停止动作,直接再次回头举起了手上的刀。黄道带杀人魔宝贝用菜刀般的武器硬是挡下这一刀,蓝德也以剑勉强防御──但是蓝德跌坐在地,手部发麻,差一点就要拿不住剑,黄道带杀人魔宝贝甚至被弹飞了五、六公尺。

  威力实在惊人。

  而且,几乎看不见他的攻势。他刚刚速度快得有如鬼神耶……?

  慢著,现在不是感到惊讶的时候。蓝德转为蹲姿后,使出排出系(Exhaust)。虽然和塔克萨基拉开了距离,──可恶……。

  混帐大叔。

  「你用心就办得到嘛,蓝德。」

  塔克萨基挺起胸膛,用刀背「咚、咚、咚」敲著自己的左肩,歪曲著单边嘴角。这么游刃有余啊。

  也是啦。塔克萨基刚刚放了蓝德一马,毕竟只要他想,应该是能把跌坐在地的蓝德砍成两半。他刻意没那么做而已。

  塔克萨基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这家伙,已经死了一次喔。」

  为什么?你干嘛不杀我?打算让我欠你人情吗?还是说你真的还以为自己是师父?这是开玩笑的吧?你最好是开玩笑开到暴毙啦。

  「……嗯。」

  然而蓝德把所有的话都吞回去了。

  黄道带杀人魔宝贝没有使出擅长的耍嘴皮,仅是看著这边,它那像是凹洞的眼睛深处有什么在发光──好像只是错觉而已。

  「你说的没错。」蓝德承认后,叹了一口气。「可是,本大爷还没死,也就是说现在还能和你打。」

  「倒也不用再打。」

  塔克萨基耸耸肩,吸吸鼻子后,垂下了头。不过他马上又抬起头,用独眼斜斜地凝视著蓝德。

  「我就只说一遍喔。我们能原谅你这么一次,老大没发火。我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是我去和老大说个情,就能解决这次的事。蓝德,跟我一起回去。」

  蓝德想要开口。但是,要讲些什么才好……?

  不知道这样问好不好耶?大叔,那是你的真心话吗?该不会是想暗算本大爷吧?不过你不会干那种事。你有必要的话应该是会那么做,但是不会对我用这招。毕竟你不必暗算,就能杀了大爷我──若是这样……

  是认真的?

  你是认真在讲这些吗?

  你那般穷追不舍,为的不是宰了背叛你们的本大爷,而是要带大爷我回去吗?

  要原谅本大爷?

  本大爷可是干了忘恩负义的事情耶?能原谅那样的我?意思是我能回去弗罗冈?那家伙又……──

  蓝德眨了眼睛,不只一次,而是连续眨了好几下。鼻腔深处好像缓缓地漫出什么,眼睛好痒。差点就要出声咂嘴,结果是用力咬紧牙关。──不要说了。

  不要说那种话。

  大爷我明明好不容易才狠下心跑出那个地方,现在却动摇了。

  「……那个时候已经是极限了。」

  本大爷才不能因为大叔说了那番话,就跟著讲出自己内心已有动摇了啦。不能这样吧,不准说出这件事,毕竟背叛的人是我。是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大摇大摆地背叛了他们。事到如今,不管说什么都只会变成藉口,所以这样就好。反正当初就是为让事情变成如此,才采取了那种背叛方式。

  为了让自己就算想回去,也没办法回去。

  「当时如果再继续和你们待在一起……感觉身心都会染上弗罗冈的色彩;感觉真的会打从心底喜欢上你们那一群;觉得自己肯定会认为和你们同生共死不就好了……那个时候就是极限了。本大爷站在分叉路口,必须从两条路中进行抉择。看是要成为弗罗冈的一员,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继续做自己。」

  「你这家伙说的那个自己是什么?」

  「就是……到弗罗冈之前、认识你们之前的大爷我自己啦。」

  「你是说那时候跟名不见经传的小鬼们无忧无虑玩在一起的你喔。」

  「我们才没在玩咧。」

  「啊?」

  「就算在你眼里看起来只是无忧无虑地在玩耍,但是那几个家伙还是用他们的方式在拚搏。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甚至有人丧命。」

  「任何人活在世上,总有一天都会死。你也一样,我也一样,我们家那个感觉用力杀也杀不死的老大也一样。连身为不死族(Undead)的亚诺奴斗也是,他如果头被砍成两半一样会呜呼哀哉。所以有人死掉又怎样?」

  「……本大爷曾经有个好兄弟,都是大爷我的力量不够,所以害死了他。」

  「你说你害死了他?蓝德,你说了句不得了的话耶。不过你这家伙有厉害到能够肩负其他人的生死吗?」

  「当时我如果可以再有用一点,那家伙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你错了。那家伙之所以会死,是因为那家伙本身的能力和运气不够,所以才无法违抗所谓的命运。任何人都会像那样死去的。」

  「……你说的应该没错。大叔,事情应该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本大爷也成为弗罗冈的一员,肯定用不了多久,想法便会变得跟你一样。你们的成员就算感情好,也不会特别黏在一起,每个成员都独立自主。大爷我很清楚,即使跟臭味相投的人混在一起,死的时侯还是得一个人死去,毕竟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你们那些成员都是正港的男子汉,实在够帅气,让我非常崇拜。本大爷也想变得和你们一样啊。」

  「那么就加入我们啊。用不著那么贪生怕死,不管活得长还是短,重点是要活得精采。需要的就只是这份觉悟罢了。」

  「不过那样会变成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

  「本大爷不是那种人。加入弗罗冈,确实是能模仿你们,心情舒爽地过日子。可是,那样并不是真实的本大爷。」

  「我这个中年人要来唠叨一下了。蓝德,你听好。什么真实的你,那种伟大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不是只有你,我也一样,别认为打从一开始老天就替我或你准备好一条路走。面向未来时看见的那条路只是种错觉,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回头看见的那些一路走来的足迹,才是所谓的自己。一秒钟后,也许会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进,但是这也还是自己。真实的自我不是需要探寻的东西,自己的生活方式会决定出自我的模样,也就是说那才是所谓的自己。」

  「你很会讲嘛。」

  蓝德「嘿」地发笑后,塔克萨基毫不在乎地露出微笑。

  「好歹我也有把年纪了啊,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就是了。」

  「谁说看不出来啊。」

  「是喔。」

  「唉……不愧是比大爷我多活一倍以上的人啊。老实说,你讲到我的心坎里了。简单来说,你的意思就是不管至今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依据当下的抉择,本大爷便能变成想要的模样。只要想作为弗罗冈的成员过活,本大爷就能做到……」

  蓝德缓缓地吸气后,吐了出来。

  塔克萨基未发一语。不过蓝德再这么沉默下去的话,塔克萨基也不得不开口催促答覆,或再次询问意愿吧。

  要跟我回去吗?

  不想让塔克萨基说出这种话。虽然期间真的十分短暂,但是塔克萨基依旧曾以师父的身分锻炼过蓝德,现在这个时候也还在教导自己各种事。有没有那么爱照顾人啊。不过他应该真的是那样。光靠出众的能力,弗罗冈那些家伙还不会信赖塔克萨基到那种程度,他也成不了核心人物、干部之类的存在。强波或许毫不在意,但再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人类。塔克萨基该不会是因为双方都是人类,所以才特别关爱蓝德吧。也许确实存在著这一部份。总之,塔克萨基来此是为了带回蓝德。

  是很感谢他。

  谢谢你──然而就算撕了嘴也说不出这种话。

  「本大爷原本是为了活命、为了救那个烂女人,才会变成你们的同伴,一切只是权宜之计。虽然想过要是和你们臭味相投的话,暂时待在弗罗冈好像也不错。如果能成为你们的一员,应该就不必一一烦恼每件事,还可以喝好喝的酒,嘻嘻闹闹,过上有趣的日子,直到老死。真的是棒呆了,混帐东西!棒到本大爷都要吐了!大爷我啊!就算吃土也要开拉面店莫古索&蓝德是有理由的……!你说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本大爷决定要那样做啦!大爷我是!暗黑骑士啊啊啊……!」

  虽然中途就开始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有种翻腾不已的东西感觉就要飞迸而出。这是血,沸腾的热血。在弗罗冈时不知为何就是不会有类似的感受。──安于现况……对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和帕尔匹洛霖他们一起行动时,自己呈现的是种放任自我的安稳度日状态。即使如此,由于是群乌合之众,所以处境几乎都相当严峻,深陷穷途末路也是家常便饭,所以自然而然就会热血沸腾。但是自己曾经想要投入怀抱的弗罗冈,其实又是另一种安于现况。

  尊敬强波,奉塔克萨基为师,和各种家伙成为朋友──这就是大爷我的生存之道吗?

  答案是否。

  这么过日子确实充满吸引力,肯定能过得舒坦,但是这样──并非本大爷、本蓝德大爷打从心灵深处想要追求的事物。

  (忌死死……!)

  黄道带杀人魔宝贝突然发出骇人的声音。

  塔克萨基稍稍摆出应战架式,将脸转向黄道带杀人魔宝贝。

  (缢卑……!缢卑卑卑卑卑……!蓝德,你真敢讲……!你就被诅咒到死吧……!)

  「喔──」

  塔克萨基瞠目结舌。就算是大叔,看到眼前这个情景,还是会吓到。──毕竟连大爷我自己也都大吃一惊。

  黄道带杀人魔宝贝在短时间内不停地变化。话说,黄道带杀人魔宝贝,你之前果然都是……披著那个像是被单的东西吗?它掀开,不,应该要说是脱掉被单后,露出不知是男是女,像是人类,但明显不是人类的光滑躯体,而且现在连头颅都有了──只不过没有脸!不管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全都不存在。真的假的,这样满恶心的耶?不过,在意黄道带杀人魔宝贝而不小心看见一点也不想看的它的裸体,只有那么一瞬间。那席暂且脱掉的被单类物体,如今已经分解、散开,变得像是丝线,逐渐缠绕在黄道带杀人魔宝贝的身上。顺带一提,它那菜刀般的武器和类似棍棒的东西也都化为一条条线,在它的手中转化为其他物品的形体。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好恐怖。

  真的好恐怖。

  眼泪……

  鼻水都跑出来了。

  蓝德已在发抖。

  眼前出现了某个人,身上覆盖一套紫色的铠甲,没有露出一丝缝隙,双手还持握一把刃部格外弯曲、像是长剃刀的长柄武器。

  无论是武器的形状,还是甲冑的工艺,全都散发出极为不祥的气息,令人叹为观止。

  这不就是那个……那个吗?

  是不是?

  就是那个吧?

  说到暗黑骑士,就要是这种样子吧?

  「……酷毙了。」

  (缢死……缢死死死……再多称赞一点……你乾脆称赞到死……)

  「等等,话说回来,你是──黄道带杀人魔宝贝吗……?」

  (忌死……死死死……你是不会加个阁下喔,孬种臭小鬼……)

  「喔,那么……黄道带杀人魔宝贝阁下……?」

  (……………………………………)

  「黄道带杀人魔阁下……这样比较好?」

  (………………………………………………)

  「啊,既然都这样了,你要不要乾脆改名成黄道带啊?如此一来,加上阁下,叫你黄道带阁下。」

  (………………………………………………加上大人。)

  「黄道带大人?要叫大人喔,嗯──……」蓝德歪过了头。「叫你大人,黄道带大人喔。是不错啦,但是感觉不太顺口耶。叫黄道大人呢?慢著,问题不在这边,再怎么说,要本大爷尊称你大人就很奇怪了吧。阁下也很怪。毕竟,你是大爷我的恶灵(Demon)吧?不过,你干嘛自己随便乱进化啊!?那种为了累积恶德(Vice)把祭品类物品奉给史卡勒海尔的仪式,大爷我一直都没有做耶!?就算想做也没办法做!虽然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但包含这个在内,在达伦格迦尔发生了很多事嘛!」

  (……这件事……)

  「那件事?」

  (讣讣……唔……)

  黄道带的眼睛部分亮起鬼火般的光芒,还缓缓摇曳。而且不仅如此,它全身上下还冒出薄薄一层像是气的东西,让人联想到暗黑病毒(Blood Venom)。

  (……是企业机密……忌死……你迟早会挣扎到死……)

  「等等,你哪是什么企业啊!?」

  (暗黑神史卡勒海尔都有在看……)

  「什么?」

  (吾乃乃乃乃乃……史卡勒海尔……暗黑神是也也也也也也……)

  「难、难道,您是史卡勒海尔大人本人!?您降临到人世了!?等等,讲本人好像不对,毕竟您也算是个神……」

  (也算是个神……!?)

  「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您是货真价实的神,就是神!话说,您神威浩荡啊!赞,您好神!您太神!您是神中之神。如果史卡勒海尔大人您不是神,还有谁敢称神!?」

  (怒──讣唔……)

  「对、对不起……!」

  这种时候只能那样做了。

  想到的瞬间,身体已经先行动作了。

  整个人往上一跳,在空中全身翻转一次后,再以头要冲撞地面的气势,四肢趴地,额头磕在地上。这正是本大爷的家传宝刀──

  THIS IS THE DOGEZA!

  不(NO)!

  THIS IS THE JUMPING DOGEZA!

  「──小的给您跪了……!还请原谅小的!? 史卡勒海尔大人…!?」

  (苦苦……苦……)

  「您要小的干嘛就干嘛!?这话好像说得太过头了耶!?那个──,性命以外的任何东西都能奉献给您,不过其实是希望您看在小的有这个心,直接放小的一马,在这一点上小的不得不恳求您做出最大的让步,所以……」

  (到现在都还看不出……你有什么反省之意喔……忌死死……)

  「是、是那样子吗?小、小的认为没有那种事情才对!?那个……大叔,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你这家伙,不要在事情演变成这样的时候把话丢给我讲,你的神经到底有多大条啊……」

  「看就知道了吧!?本大爷的神经一直都一样大条啊!?」

  「我无言了……」

  「你要对大爷我见死不救喔!?也太卑鄙了吧!」

  「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讲你才好了……」

  「那种事情要自己动脑想啊,笨蛋!糟糕,刚刚讲得实在太超过了。抱歉。」蓝德轻轻发出「哈哈」的笑声后,握好了安息剑(RIPer)。「──好啦,本大爷的黄道带,大爷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应该是在我不停、不断地杀生之下,提升了暗黑骑士的阶级还等级,导致你的力量也跟著变强!现在我们俩就来展现暗黑骑士的风格,卑劣地联手干掉大叔啰!」

  「……你这家伙,真的是天生的人渣耶。」

  塔克萨基一副傻眼的模样。与其说他看起来像是恰到好处地放松身体,其实比较像整个人都松懈了。不仅是力气,似乎连精神都已涣散。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暗黑神降临人世后附身──才不可能有这种事,黄道带只是以演出短剧般的反应演了那一出,如今它毫不作响地转了一圈那把外观看似凶狠的长剃刀后,一步步进逼塔克萨基。

  「暗黑啊,恶德之主啊──暗黑鬪气(Dread Aura)。」

  蓝德立刻唤出一股漆黑的紫色气体。这种气体是史卡勒海尔的偏爱化为具体形式后的结果,能够强化暗黑骑士的体能,其效果会依累积的恶德(Vice)量增强。蓝德的恶德(Vice)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累积到足以让黄道带杀人魔宝贝进化成黄道带了。──最精采的时候来了。

  身体变得相当轻盈,感觉体重一下子变得只剩一半。

  这效果真是猛。

  现在可别漫出来啊。

  感觉要流鼻血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得意忘形。马上就会得意忘形,给人可趁之机──这是蓝德的坏习惯。就算体内的血液再怎么剧烈翻腾,都必须先让思绪冷静。说老实话,现在好想吶喊,好想大声嘶吼。但是,不会这么做。毕竟毫无助益,甚至会是反效果。

  塔克萨基依序瞥了蓝德和黄道带后,对握刀的左手稍稍施加了力气。他压低下巴,在能够连接起蓝德和黄道带的直线上测定站立位置。不管是蓝德还是黄道带,塔克萨基既不正对,也不背对。

  「开始攻击。」蓝德一声令下,黄道带随即展开行动。如今的黄道带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黄道带杀人魔宝贝时期的可爱身影。话虽如此,但仍能感受它是自己的分身,对它已经产生了感情。不过,恶灵(Demon)终究只是恶灵(Demon)。闲暇时刻要把它拟人化,加以呵护是没差,但在战场上时就要有效利用。给本大爷变得冷酷无情,等等,恶灵(Demon)拥有情感本就是种错误。

  (死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黄道带以长剃刀攻向塔克萨基。

  蓝德也施展射出系(Leap Out)跳跃,但他并未笔直冲过去,而是打算绕到塔克萨基背后。塔克萨基应该正准备采取不让蓝德绕到自己背后的行动,但还有黄道带在。

  塔克萨基的刀弹开了黄道带的长剃刀。

  黄道带利用被顶开的力道,顺势转了一圈长剃刀后,直接挥出一记攻击。

  塔克萨基朝左后方斜斜地跳开,蓝德袭向该处。

  愤慨击(Anger)。

  塔克萨基扭摆身躯,躲开了蓝德的剑。

  ──没想到,他已经使出了反击。

  塔克萨基运用类似拳击反手还击的要领挥刀,因此对来蓝德说事先难以预测。要不是有暗黑鬪气(Dread Aura)让身体变得敏捷,他应该无法瞬间躲开。蓝德在身体失去重心的状态下,好不容易才使出射出系(Leap Out)逃脱,不过塔克萨基并未发动追击。

  (缢咿咿咿咿咿咿咿……!缢咿咿咿咿咿……!缢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黄道带挥下长剃刀,突刺,再突刺,不停攻击塔克萨基。然而塔克萨基完全没用刀抵挡,从容不迫地闪避著长剃刀。但是,他并未无视黄道带朝蓝德追去,因为他办不到。黄道带没有要置他于死。反正光靠黄道带根本无法打赢塔克萨基,所以就只专注牵制,把他困在原地。不,其实是蓝德要它这么做的。

  不过,即使像那样让黄道带集中精神担任肉盾(Tank),也撑不久。塔克萨基很快就会看穿黄道带的攻击模式了吧。若是如此,黄道带大概不用三两下就会轻轻松松被干掉。

  蓝德使出扭摆式排出系(Exhaust)后,又接续至射出系(Leap Out),对塔克萨基发动突击。

  憎恶斩(Hatred)。

  「──唔……!」

  塔克萨基即使气息稍显紊乱,仍用刀拨开黄道带的长剃刀,接著随即掉头攻向蓝德──慢著,不对。

  被刀撢开的长剃刀摆荡至外侧,黄道带的身前门户大开。

  塔克萨基窜过去,用身体直接冲撞,撞倒了黄道带。然后重新面向蓝德,朝斜上方挥出了刀。

  蓝德在塔克萨基冲撞黄道带后,计画整个大乱,已经垂下手上的剑了。

  时间的流逝感觉变得缓慢,塔克萨基的刀一点一点地进逼而来。蓝德打算藉由大幅后仰身体来躲避攻击,但是再这样下去根本来不及。为什么不只大叔,居然连大爷我的动作都这么慢啦。双方都慢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不过,自己很清楚这是在迁怒,时间没有罪。话说回来,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这么迟缓啊?好像只有脑袋在高速运转,能够反覆思考「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然而思考再多,如果无法迅速付诸行动,根本就无济于事。

  塔克萨基的刀感觉快要陷进蓝德的下巴了。

  明明再多一点,假如身体能再稍微多后仰一些,似乎便能惊险万分地躲开这一刀。然而,就是无法再往后多仰那么一些。

  下半张脸如果扎扎实实地被砍中,应该会痛不欲生吧。首先根本就没办法跟对方正面交锋,而对方还是个太过老练的大叔,看样子是完蛋了……?

  不。

  不会完蛋,因为大爷我怎么可能会死。……大概不会吧。绝不送死。

  那么……应该还有办法。将受的伤减至最低,再加以反击──办得到吗?

  嗯,可以的,就是要活下来。本大爷可是暗黑骑士,虽然自己也多少觉得「是又怎样?」,不过果断乾脆的暗黑骑士应该很怪吧。暗黑骑士是死缠烂打到贪得无厌的地步,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怪了?

  真是奇怪。

  塔克萨基的刀变得迟钝。若是这种攻击,应该躲得过吧?

  「咕啊……!」

  蓝德一口气将身体拱成了弓形,头部触及了地面。──喔。

  这就是所谓的下腰吗……?是吧……?这个姿势应该是吧……?

  当然,不能一直保持这种姿势,因此以头部作为支撑点,「──呼嗯……!」地翻转全身,拿出气势「喝……!」地一跃而起。

  挥刀落空的塔克萨基,露出感觉有些难堪的表情咂嘴后,「喝咿……!」一声,将刀刺了过来。──大叔,这样很不像你耶。

  「咯啊……!」蓝德撢开塔克萨基的刀后,砍了过去。塔克萨基以刀接下这一击后,在进入短兵相接(Bind)前改变刀身的角度,同时顶了回来。他想要拉开距离,因为不想被迫进入短兵相接(Bind)的状态。若是这样,就要紧咬不放。

  「嗯啊……!噜啊……!」

  蓝德的嘴巴自然而然地发出声音。不过塔克萨基毕竟是老江湖,他以细微的动作、收放力气的方式、进退推拉、身体的朝向、视线,不停动摇蓝德,想要甩开他。肯定没错,塔克萨基厌恶短兵相接(Bind)。

  仔细想想,一切理所当然。体格上塔克萨基优于蓝德,力气应该也是他占优势。不过,塔克萨基仅有一条手臂,假如和双手持剑的蓝德正面比拚力量,即使是他,应该也会吃上苦头。

  纵使塔克萨基是用刀高手,仍无法改变他失去惯用手的事实,完全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蓝德的实力确实远远不及塔克萨基,蓝德因此给予塔克萨基过高的评价。简单来说就是怕了他。

  不可过分自信,也不可害怕畏缩。如果世上有精神的天秤,就是要将其维持在不向任何一边倾斜、取得平衡的状态。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然而再怎么困难,本大爷也要办到。

  「可恶……!」

  塔克萨基不知是不是因为急了,以自己的右脚扫向了蓝德的右脚。然而蓝德在警戒的不仅对方的刀,也包含了他的脚部招式,因此自认能躲开这波攻势。这个瞬间,蓝德脑里浮现出某段影像,身体下意识动了起来。

  他像是扯东西似地挥动手中的剑,让剑身从塔克萨基的刀上滑过。在这个时间点,剑锋已呈现快要刺中塔克萨基脸部的状态。

  塔克萨基也扯动自己的刀,打算弹开蓝德的剑。

  蓝德刻意不对抗,先暂且抬高剑后,再向下绕。

  剑尖再次锁定了塔克萨基的鼻尖一带。

  塔克萨基瞪大了他的独眼。

  用力推挡蓝德的剑。

  塔克萨基一边扭摆身体,一边「唔……!」地往后跳开。

  太浅了,功力太浅了。

  蓝德的剑仅仅在塔克萨基的左脸颊上画出一道两公分的伤痕。而且,只是划开了一层皮。

  蓝德以排出系(Exhaust)后退,喘了一口气。现在要转换一下,重新调整进攻方式。──不过……

  好兄弟,我办到了耶。

  虽然想大喊姓名致谢,但还是先放到了心中,毕竟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没错吧,好兄弟。

  「……你那招是卷击(Wind)吧。」

  塔克萨基轻轻转动左肩后,「呸」地吐了口水。视线向上瞪,并且定眼凝视。和至今为止的他好像有什么不同。样子明明相当凶暴,却极其冷酷。那是……杀气吗?

  「你这家伙,不是暗黑骑士吗?改行当战士了喔。」

  蓝德沉默不答。现在正在决一死战,谁会开话匣子大聊特聊啊。不过,就算想说话也不知能不能说得出话来。蓝德就像吞了石头,根本发不出声音。

  塔克萨基。

  「蓝德,没想到你意外是个精明的家伙嘛。让我好好训练几年,就能变得相当能干喔。」

  混帐大叔。

  ──这家伙实在有够可怕。

  感觉视线移开一小瞬间,不,只是吸个气,都好像会被砍死。应该不至于真的发生吧──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真能断言绝对不会被他砍死吗?谁都没个准,根本无法把话说死。总而言之,相较至今的塔克萨基,眼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杀人狂」,蓝德的脑里掠过这个词汇。难道这是塔克萨基的本性?

  「以我个人而言,本来是有训练你的打算。我们那边就是那个样子,有些很随兴的地方,可以说好也可以说是不好。基本上同伴之间不可能存在类似师徒的关系。我从前觉得这样没差,不过现在也有把年纪了,所以考虑过栽培人这种蠢事。你这家伙的经历算是丰富,也见识过地狱,而且充满斗志。比起才能,我反倒觉得有斗志重要多了。毕竟所谓的天才,就算把他丢在一边,他也会自我成长。你虽然只是凡夫俗子,不过是块不错的璞玉。我曾经想过要把我毕生功夫全都传授给你,毕竟这么做感觉会很好杀时间。实在太可惜了啦。」

  蓝德甩了甩头──不准动摇。

  塔克萨基说再多鬼话都不能理会,要无视他,不要听。

  话说,本大爷为什么会允许大叔长话连篇啊?不过那家伙现在是废话闲扯,看来肯定会有可趁之机。不可能没有,明是如此……

  蓝德岂止无法向前跨出半步,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喂,黄道带,你也想想办法啊?看来是不行啊。刚才被推倒的黄道带,其实早就起身了,从它现在的所在位置,明明随时能用长剃刀挥砍塔克萨基,它却一动也不动。

  现在的情况就像青蛙被蛇给盯上了吗?

  等等──本大爷才不是什么青蛙咧。蛇这种东西吃了就是,大爷我要整条吞下。

  正准备要冲过去时,遭塔克萨基先发制人。不觉得这是巧合,这个时间点犹如对方已然看穿一切。

  回过神时,塔克萨基已经位在眼前。好高大。大叔睁大仅剩的一颗眼睛,嘴上浮现一抹微笑,他看起来就像个巨人。蓝德想以安息剑(RIPer)护身,然而,这并非有计画的行动,是种类似本能防卫反应的作为。即使如此,蓝德还是用剑挡下了塔克萨基的刀。不过,塔克萨基或许是故意重打蓝德的剑。说是狠狠敲打也不为过,还是应该要讲成不停地狠敲猛打才贴切?现场传出「喀锵锵锵锵」般的惊人声响。塔克萨基的刀就如巨大的岩柱,蓝德的剑发出悲鸣,连蓝德都觉得自己快要放声尖叫。他只差没有闭上眼睛,不过这样就已是极限了。要看好,务必要看好,若不睁开眼睛看,就死定了。会被杀死。然而就算好好看著,也许一样会遭到杀害。

  「哇哈哈哈哈哈……!」塔克萨基笑了。这个惹人厌的生物,现在是怎样。这家伙不是人类,根本是怪物。与其说蓝德是这么认为,其实他更像是感觉到的。塔克萨基已经越过身为人类的极限。这一点都不正常,看样子是没辙了吧。现在已经不是能赢不能赢,或是会输不会输的问题了。信心就要彻底崩盘了──但是,本大爷不是还活著吗?

  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就像烙印在脑海里般,依旧鲜明如初。戴德黑监视堡垒、身为堡垒铁卫(Keeper)的半兽人、它庞大身躯上套的那件火红到令人感到刺眼的盔甲、从头盔露出的长发颜色有黑有金、手拿两把骇人的弯刀。二刀流的佐兰•泽休。当时连那个莲崎都被打飞,好兄弟却毫不畏缩,打算上前挥出多谢斩。然而佐兰不仅是高大魁梧,速度也很快,打算出招的好兄弟反而先遭猛烈攻击。最初是左肩,然后右上臂、左前腕、右腰、左侧头部,连头顶都无法幸免。然而好兄弟即使惨遭痛打,仍旧挺身站立。佐兰见状,明显感到动摇。为什么这个人类不会倒下?──它应该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是滋味吧。当时能够成功击败佐兰,都是好兄弟的功劳。因为他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为止,不,就算是气力耗尽,依然屹立在原地。──莫古索。

  都是托你的福,本大爷才能这么坚持不懈,其实用不著发出声音,只要让人见识自己确实挺身屹立的样子。

  如此一来,就会成为你曾经活过的证据吧。

  与其说没有成功挡下塔克萨基的刀,不如说是自己根本无法再抵御下去了。刃部满是缺损的安息剑(RIPer)飞了出去,但这个时候正是千载难逢的最后一个好机会。剑脱离蓝德之手后,塔克萨基为了挥出下一刀进行砍杀,因而高高举起了手上的刀,就在这个瞬间──

  「拉面……!」

  为什么大爷我会说出这个字啊?当然,这和未来有一天要开设的拉面店莫古索&蓝德有关。总而言之,这种行为表明了希望、欲望,和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意志。

  蓝德以投注浑身精力的排出系(Exhaust)往后跳开。

  塔克萨基当然立刻追了过去。明明是个中年人,速度却那么快,大叔,你是野兽吗?不过,这也是预料中事。

  (忌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黄道带从背后袭击了塔克萨基。它本就已把塔克萨基纳入了长剃刀的攻击范围,只是因为蓝德遭到震慑,害得它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然而只要变得能够行动,便可立即进攻。塔克萨基必须出手对付,要不然就会被长剃刀狠狠砍中。

  结果,塔克萨基侧转身体,先是闪过了黄道带的长剃刀,接著像是整条手臂都拉长般瞬间「唔啦啊……!」地使出一记惊人的突刺。他的刀完全依他所愿,贯穿了黄道带胸膛的正中央。

  (……死……………………──)

  黄道带化作暗紫色蒸气般的东西后,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了。

  「蓝德……!」

  塔克萨基回头出声怒喊。

  然而蓝德已经看不见他的脸了。应该说,他没在看塔克萨基。

  只是奔跑。

  死命地奔跑。

  从未想过「谁要死在这边啊」、「想要活下去」、「就是要活著」,只是全心全意地狂奔,完全专注在这件事上。方向什么的根本没差,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逃跑。蓝德就只是一个劲儿地不断奔跑,聚精会神地持续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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