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别西卜的头骨 第五章 甜甜圈是一圈边缘围成的洞

  第五章甜甜圈是一圈边缘围成的洞

  1

  修道院的前庭一片寂静。突然看到从橱柜里滚出来的尸体,观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远处雷声轰然作响,积雨云似乎越来越近。海蓝色的云朵不断在昏暗的夜空扩散。

  白发垂落在地的卡蜜拉老婆婆抱起染血的妹妹。院长突然回过神来,从怀中取出小刀切断绑住摩瑞拉与赛门汉特的绳子。

  像是吓破胆的摩瑞拉趴在地上,一心只想远离尸体。她发出不成声的哀号,好几次像是溺水一般吸气吐气,然后立刻翻白眼昏了过去。

  「滴答!」一滴雨落在满是皱纹的脸上。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四周开始下雨。

  雷声再度响起。e

  赛门汉特的尸体也被雨淋湿。观众们仿佛是被冰冷的雨打醒,这才一面发出尖叫声,一面争先恐后冲进修道院。不知道是谁在大叫:

  「快报警!叫警察来!」

  「这里应该有电话吧?」

  男人用布盖住尸体,并且将它搬进修道院。

  一弥跑到坐在行李箱上的维多利加身旁,站在她的前面想要保护她。没想到头顶反而被人粗鲁敲了一下。

  「干、干什么啊,维多利加?现在是非常状况,你安分一点」

  「久城,你别呼吸。」

  「嗯,我知道了,我不呼吸咦?不对不对,那样我会死,所以当然要呼吸。你在胡说什么啊,维多利加?」

  头上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没办法的一弥只得抬头看向维多利加她的脸上带着前所未见的认真,绿色眼眸静静俯视一弥。

  有点在意的一弥仔细端详她的脸,可是维多利加移开视线,指向白烟升起的地方:

  「告诉你,我的意见是说尽量不要吸入那些烟。」

  「烟?那个代替银幕的白烟吗?好像没有特殊的味道」

  「你看看附近,久城。」

  一弥闻言于是环视四周

  无论是看着尸体发出尖叫的女人还是大声怒吼的绅士,闪烁的眼神看起来都不太对劲。除此之外还有昏倒的少女,以及瘫倒在地的年轻男子。

  一弥望向烟雾升起的地方。沙沙沙沙沙沙沙随着冰冷的雨落下,白色烟雾也慢慢消失,黑暗的夜空笼罩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维多利加呜啊!你!」

  一弥转身面对待在行李箱上面俯视自己的维多利加,正打算发问之时突然发出叫声。维多利加冰冷的绿色眼眸狠狠瞪视一弥,以趾高气昂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真的要、小心、一点」

  一边说一边往旁边倒下,就这么摔下行李箱,一弥急忙冲到维多利加下面,不顾自己会被压到也要接住维多利加。

  「喂!你怎么了?别开玩笑喂、维多利加?你究竟是怎么啦?」

  「唔」

  躺在一弥怀中的维多利加变得浑身无力,就像毫无防备的小猫一样柔若无骨。吓了一跳的一弥急得摇晃她:

  「不要、吸入、烟」

  「究竟那些烟?」

  一弥回头一看

  在雨中的白烟几乎完全消失。于是一弥撑起维多利加,拖着行李箱决定进入修道院避难。

  「久城、久城。」

  在一弥的支撑之下回到修道院的维多利加,一边用银色小鞋的鞋尖无力踢着一弥的小腿,一边叫个不停。

  「你只要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回头,不要再踢了。」

  沉默不语的维多利加似乎很不高兴,然后又踢了他一脚代替回答。

  「你啊」

  「别离开我身边,久城。」

  「」

  「因为,很危险」

  一弥把嘴边的话吞回去,低头看向身材娇小只到自己的胸口,满身荷叶边的维多利加。接着弯下腰仔细端详有着闪亮绿色眼眸的蔷薇色脸颊、樱桃小口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是指刚才的杀人事件?还是在指烟?或是这个怪异的场所维多利加,你知道什么吗?」

  「哼。」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代替回答。

  「我说你啊」

  「这个修道院有着持续至今的对立,那件杀人事件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那个男子」

  一弥回想起来先前的事,一边拖着维多利加往前走,一边说明:

  「在来这里的列车上,我曾经和他聊过他说所谓修道院的魔力还有夜会都是骗人的,还说拆穿这些骗人的把戏就是自己的工作。我记得他说过自己是个公务员。」

  「唔,原来如此」

  「维多利加?」

  只是维多利加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进入修道院里无数小房间的其中之一。其他的观众也三三两两分成好几个房间,全部逃进室内。

  一弥把行李箱放在房间角落,铺上上衣之后才把无力的维多利加轻轻放在上面。靠着墙壁的维多利加分明全身无力,还是以了不起的模样说道:

  「久城,这里很危险,别离开我身边」

  「那是我的台词。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一下子就变得软绵绵。」

  维多利加缓缓说道:

  「烟里面有奇怪的成分,应该是接近毒品的东西。」

  「毒品?」

  「没错。恐怕是为了让观众相信夜会里的表演都是真的,所以才会燃烧这一类的东西。你看其他大人就知道了。」

  于是一弥的眼睛往四周看去待在房间里的观众有人互相争执、有人哭泣、有人头痛坐在一旁,看起来的确有点怪异。维多利加即使全身无力,还是以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道:

  「如果把它语言化呢,就是大家都很愚蠢地吸入那些烟。」

  「你自己也是吧,维多利加。」

  「唔」

  维多利加举起拳头想要挥向一弥,却差点从行李箱上面摔下来,好不容易才在一弥的搀扶之下回到原位,不过她还是生气地鼓起脸颊,用力掐了一下一弥的手臂。一弥忍不住跳起来:

  「喂!维多利加!」

  「哼!」

  「不要把气出在我身上。真是的,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

  此时进入房间的年长男子大声说明状况除了等待夜会结束之后的列车之外,没有其他离开的方法,还有即使想要报警,这个修道院里也没有电话。

  「真不想在这种地方一直到待到半夜。」

  有个年轻女子如此说道,看似同行的年轻男子劝她:

  「话虽如此,只不过要是警察过来大举调查,我们说不定会被拘留上好几天。」

  「真伤脑筋,没想到会被卷入这种事」

  激动的观众开始讨论是谁、用什么方法杀害赛门汉特,还有他之所以被杀害的原因。

  由于小小的维多利加坐在上头,行李箱看起来更加巨大。站在旁边的一弥有如黑发骑士,眼睛直盯维多利加的四周。

  「说不定这里真有什么奇怪的魔力」

  一名同样也是观众的年轻男子喃喃说道,其他人也自然而然看向男子,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男子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刚才的姐妹橱柜怎么看都很不可思议。两人的双手绑得那么紧,竟然可以调换位置,还可以演奏乐器,再加上人就在大家眼前死了。」

  「的确如此。」

  另一个男子点头附和:

  「毕竟这个修道院是那件造成坠落的圣玛利亚异象发生的地点。浮现在夜空里的巨大玛利亚像其实我曾经遇到当时驾驶战斗机,看过那个异象的幸存者。他说那双流泪双眼的巨大虹膜,一生都难以忘记从此之后再也无法开飞机。」

  「哼、无聊。」

  有如老太婆的沙哑声音突然响起,自顾自说个不停的大人一起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看墙边角落有一名端坐在行李箱上的娇小少女,以及站在她身边的东方少年。人们的视线掠过两人之后,集中在一弥身上。等着一弥的眼神好像在说着:「真无礼!」

  一弥急忙摇头,旁边的维多利加又哼了一声:

  「这种事情一看就知道是魔术手法。为什么你们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

  「什么!」

  大人这才注意到那个有如老太婆的不可思议声音,是来自于坐在行李箱上,身穿红醋栗色洋装搭配银色小鞋、头戴红色小帽,仿佛陶瓷娃娃的少女,都忍不住惊叫出声。维多利加不理会他们的反应:

  「这就是『甜甜圈是一圈边缘围成的洞』。告诉你们,这么简单就相信无聊的骗术,你们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黑暗?恐怕是因为急速的现代化,汹涌的科学浪潮让我们生息的这片古老大陆的黑暗急速消失,原本潜藏某些东西的黑暗为人工灯火所照亮,被摊开在太阳底下的缘故吧?这是我的推测,所以你们才会跑来参加这种骗人的灵异事件。真是愚蠢至极。」

  「什么!你、你」

  「等一下。」

  有个人踏着粗鲁的脚步走近维多利加,一弥急忙挡在维多利加的前面,还有另一个男子阻止那个人。

  他一脸害怕看着维多利加不可思议的娇小模样: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说过那件有名的造成坠落的圣玛利亚异象,其实只不过是魔术。在那场战争里,这个修道院暗地里是苏瓦尔科学院的要塞。但是来了一名魔术师」

  「魔术师?为什么?」

  「科学院计划利用魔术手法进行谍报活动,所以邀请当时活跃的魔术师。其中一人的名字是罗斯可。他是现在也相当有名,在各国首都表演的当红魔术师,他有个女性伙伴带有不可思议的美貌,身形娇小惊人的女伴。对了,大概」

  男子转身面对维多利加,皱着眉头说下去:

  「大概就像她这样。」

  2

  阴暗的积雨云依然笼罩在修道院上空,沙沙沙沙沙沙雨点不断发出声响落地。昏暗的走廊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从敞开的房门里,流泻出观众对于中断的夜会、这次事件发表言论的声音。

  一弥独自走在走廊上。在房间前听到卡蜜拉老婆婆不知正在叫些什么,于是便停下脚步。摩瑞拉躺在粗糙的木床上面发出喃喃梦呓。房间里面还有几名全身漆黑的修女,一脸担心俯视呓语不断的摩瑞拉。

  隔壁的房间用来安置赛门汉特的尸体,几名修女跪在地上献上祈祷。黑衣女子高举过头的玫瑰念珠,在阴暗的房间里不时发出闪耀的光芒。

  伊亚哥修士和来到这里的列车上认识的老人正站在走廊上说话。老人担心地说道:

  「这场混乱让我好担心女儿,可是四处都找不到她。除非一个一个确认长相,可是发生了那种事,又禁止到处乱跑」

  说完之后用力叹了一口气。

  来自梵蒂冈的伊亚哥修士一脸严肃,叹着气说道:

  「我可能就这么回去梵蒂冈,不会颁授奇迹认定的证书了。」

  一弥在一旁回应:

  「这样啊」

  「是啊,看过刚才的夜会,里面全部都是魔术手法。简单来说,就像是最近都市里流行的魔术表演。虽然观众是看得很高兴」

  伊亚哥又叹了口气。

  对着想要继续往前走的一弥,伊亚哥开口问道:

  「对了,你听过『遗物箱』吗?」

  「遗物箱?没听说。」

  一弥摇摇头,站在修士身旁的老人也歪着头表示不解。

  「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只是被杀害的青年赛门汉特曾经说过『我是因公来到这个修道院。我是来找遗物箱。』」

  「遗物箱吗?」

  一弥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幻灯机ghostmachine3

  一九一四年十二月九日别西卜的头骨

  每天都有伤患不断运送过来,有些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有些捡回一条命,又被送到别的地方。

  挖墓人每天早上都在修道院后方的墓地挖掘新的墓穴,等到埋入年轻的士兵之后,再挖新的墓穴。白衣护士以天真烂漫的声音唱着拙劣的赞美歌唱错歌词、唱不出来、互相取笑的开朗模样,像是要把沉重的气氛赶走。

  那一天的夕阳从修道院的窗口射进来。

  布莱恩罗斯可靠在窗边,俯视不断增加的墓地。令人联想到猫的绿色眼眸蒙上一层阴影,红发随风扬起,有如火焰往窗外飞舞。

  「无聊。这些都是无聊至极的事。」

  布莱恩喃喃说道:

  「互相争夺、互相残杀。可是也因为如此」

  突然注意到在墓地里蠢蠢欲动的人影而闭嘴,凝目而视。

  一名白发老妇人正在那里祈祷。瘦小身躯穿着护士的白衣,难以看出什么颜色的头发飞在黄昏的风中,发出纯白的光芒。

  在修道院里工作的护士大多都是年轻女孩,不过也有几名年纪大的。老妇人像是感受到了视线,抬起头来仰望修道院。一发现靠在窗边的布莱恩,便轻轻行礼之后站起来。

  就在布莱恩略为点头回礼时,背后传来有人敲门的声音。布莱恩回过头。

  一名护士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开口:

  「丘比特大叔请您过去。」

  「知道了。立刻就去。」

  布莱恩离开窗边,迈步前进。

  沿着漫长的走廊往前走,一圈又一圈不知通往何处。

  布莱恩站在一个房间前面有好几名年轻的科学院职员正在房间里勤快工作。里面塞满发条之类的巨大机械,刺耳的声音叽叽作响,还可以看到一个挂在墙上的大时钟。

  「这是什么房间?」

  试着询问护士,那个少女支吾片刻之后说道:

  「记得是控制修道院水门的房间。这里一到晚上就会涨潮,如果水门开着,所有的房间都会浸水。据说一开始建筑的时候就特意盖成这样,也就是避免有人在夜里入侵。」

  「原来如此。」

  「不过如果现在还是这样,实在很不方便,所以才会建设水门。因为房间里面的机械是用来控制水门,所以绝对不可以乱摸。」

  护士说完之后又微笑补上一句:「不过根本没人回去动它。」然后继续往前走。

  丘比特罗杰在布莱恩放置幻灯机的红门房间里,焦躁不安等着他。布莱恩一到,就转过声说道:

  「德军打来了。」

  「唔。」

  「是空中攻击。这里不仅是野战医院,还是某种要塞一事泄漏了,还有敌人间谍潜入的传闻。只是不知道是德军的间谍,还是国内灵异部的间谍」

  「原来如此。空中攻击吗?那就使用那个吧。」

  布莱恩笑了。

  「那个是?」

  「就是『幻灯机』。你们所期待的应该是能用魔术从事谍报工作的人吧?这个机械就某个意义上来说是万能的。就从这里开始对于机械战争时代来说,真是再适合不过。」

  布莱恩先是自吹自擂,接着走近放在房间角落,用布盖住的机械。利落拉开布料,一个镜头突出有如大炮的方形机械幻灯机出现在眼前。丘比特一脸怀疑望着它:

  「这个东西要怎么用?」

  「简单来说就是幽灵机,以人工方式制造幽灵的机械。唉呀唉呀,没必要露出那种表情,这是利用科学制作幽灵的机械。你看着。」

  布莱恩打开房门,大声呼唤米雪儿的名字。远处有好几扇门打开,白衣少女一一探头:

  「要找米雪儿!」

  「有人在叫米雪儿!」

  「红发的布莱恩在叫米雪儿。」

  布莱恩的话就这么传递下去,终于看到米雪儿从螺旋走廊的另一头「啪哒啪哒!」跑来。她睁着圆滚滚的黑色眼眸仰望布莱恩:

  「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制造一点烟,帮我多拿点纸之类的东西过来。」

  「为了这点小事就叫我?我很忙的。」

  「真是不巧,我知道你的名字。」

  米雪儿恍然大悟点点头,跑到别的地方抱着好几叠纸走过来。

  布莱恩接下纸之后关上门,轻盈的脚步声又沿着走廊远去。

  把一叠纸丢进房间角落的暖炉,立刻冒出白烟和火焰。布莱恩快步走向幻灯机,把透明板子插入机械之后按下开关。

  听到站在背后的丘比特叫了一声,布莱恩张开薄薄的嘴唇笑了,然后缓缓转头。

  暖炉冒起的白烟里,模糊浮现圣母玛利亚的身影。

  丘比特的身体颤抖不已,睁大眼睛看着这副奇景。抱着婴儿的圣母玛利亚长发垂地,以一脸哀伤的表情看向这边。她的身高和布莱恩差不多,矗立在烟雾里就好像真实的存在。

  丘比特发出不成声的哀号,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还忍不住后退几步。于是布莱恩又将另一片幻灯板放进机器。

  「呜哇啊啊啊啊啊!」

  丘比特再次大叫,甚至忍不住向后仰原来是玛利亚像开始流下眼泪。一直退到墙边的丘比特转身面对布莱恩: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机械制造出来的幽灵。好了」

  一叠纸在暖炉里燃烧殆尽,白烟慢慢变少,玛利亚像也随之消失,头部、胸部、腰部都消失了,最后仅存的脚也终于消失不见。

  布莱恩又笑了:

  「用不着惊讶,这就是幻灯机的使用方法。透过镜头将画在幻灯板上的图案,朝着烟雾映照出来。你看!」

  好不容易不再颤抖的丘比特看着布莱恩递过来的幻灯板透明的板子上画着刚才看到的玛利亚像,模样丝毫不差。至于下一张板子上则是只画着泪珠。

  「把这个放映出来」

  「没错。这就是魔术师之间流行的机械,靠着它就能让跳舞的骷髅、巨大人头、飘来飘去的幽灵现身舞台。虽然现在还是少见的魔术,但是随着今后的技术发展,人们一定会趋之若鹜很快就不稀奇了。」

  「没想到」

  「图画说不定会动起来,甚至还配上声音,成为大众的娱乐。你们为了世界的发展、为了国家而主张发展科学这种崭新的力量。但是科学在未来不只是用在战争,最重要的是用在大众娱乐吧?现在属于贵族特权的娱乐活动,将会在平民之间普及,到时候科学将会为他们带来有如贵族的快乐。相对的,也有与死无异的无聊。这些为了娱乐而存在的科学、为了平民生活而存在的科学,第一步就是这个幻灯机。这是我的预感,不过除非能到未来去看一看,否则也不知道是否成真。」

  面对笑个不停的布莱恩,丘比特似乎未能领会他所说的话:

  「可是你说为了娱乐存在的科学幽灵机,究竟能在这场战争里派上什么用处?」

  「只要看到你刚才惊讶的模样,我想应该就知道了吧?丘比特罗杰。」

  布莱恩笑着以食指指向天花板,上扬的绿色猫眼闪闪发亮:

  「德军来自空中。」

  「是啊,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是这样没错」

  「夜空出现幽灵。」

  「什么」

  「我们对于伟大的母亲玛利亚没有什么抵抗力。看到母亲哭泣的模样,德国的年轻人绝对无法保持平静。更何况他们是为了互相残杀而从夜空飞来。毕竟我们虽然置身这个逐渐转变的科学时代,依然还是信仰虔诚、生在古老大陆的老观念男人。」

  丘比特罗杰看着面带笑容的布莱恩,脸上浮现恐惧与厌恶:

  「拿神来骗人吗?可是」

  「看来你也是信仰虔诚、生在古老大陆的老观念男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如果真的有神,就不会让这种大规模的战争发生。新时代、新大陆的新人类根本不信神,而是信奉合理主义、享乐主义,只追求刹那的快乐,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

  「为什么」

  「灰狼能够凭着本身的智慧,看清即将来到的黑暗未来,所以灵异部才想要他们的力量。不过那只刚出生的娇小幼狼应该还没有这样的自觉。只是极少数逃到都市的灰狼也是如此。好了,丘比特,你的决定如何?要使用这张王牌吗?用对神的信心交换,应该可以保护你们不受德军摧残。这就是泪眼圣母玛利亚作战。你要怎么决定?」

  嘴唇发抖的丘比特面露惧色看着布莱恩,看起来像是在几分钟之内老了几岁。

  窗外暮色渐浓。

  一脸苍白的丘比特终于缓缓点头:

  「就这么做。」

  等到丘比特离开之后,布莱恩单独留在放有幻灯机的房间里。阴暗的房间被暖炉的橙色火焰微微照亮,布莱恩仔细检查复杂至极的机械,不停调整刻度进行测试。

  时间就这么过了半夜时分。

  靠着机械的布莱恩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时,红色房门一声不响打开了。似乎有人偷偷进入房间,于是布莱恩悄悄半睁眼睛。

  暖炉的火虽然逐渐减弱,还是啪叽啪叽发出微弱的声音。明灭不定的橙色光芒照亮来者身上的白衣,还可以看到一头摇曳的长发。

  布莱恩眯着眼睛,看到闯入者睁大蓝色眼眸,纤细手中的短刀闪过刺眼光芒。

  布莱恩立刻站起来挥开女子的手,耳朵听到一声短促的哀鸣。女子虽然踉跄了一下,手却没有放开短刀。布莱恩抓住她的手用力扭转,刀锋在女子脸上画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听到女子米雪儿发出惨叫声,布莱恩喃喃说道:

  「你就是丘比特所担心的灵异部间谍吧?你想要让科学院在这场战争里徒劳无功吧?可是真令人意外,没有想到会是你,毕竟你的年龄当间谍实在」

  「放、放开我!」

  「哼、我只要放开你,你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布莱恩瞬间放开她的手,米雪儿立刻以有如野兽的敏捷动作挣脱,迅速打开门冲到走廊。

  布莱恩「啐!」了一声,急忙追上去。

  来到走廊的布莱恩追在米雪儿的身后,远方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布莱恩推测大约的位置,用力打开其中一扇门。

  那里是病房。

  许多伤患挤在粗糙的床铺上,周围飘着一股混合血和药物的不详气味。布莱恩一脸严肃,眼睛直盯忙着工作的白衣护士。

  最里面的床上躺着一名脸上包着绷带的少年,紧紧握住坐在一旁护士的手。那名护士像是被粗鲁的开门声音吓到,迟了半刻才抬起头来,和布莱恩四目相对。

  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布莱恩开口想要所写什么,旋即闭上。

  那名护士正是米雪儿。

  她披着一头长发,以黑白分明的黑色眼眸盯着这边,像是在问发生什么事。

  「米雪儿」

  布莱恩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你、刚才、我」

  「布莱恩,你怎么了?」

  「你、我的房间」

  布莱恩摇摇晃晃通过病床之间的通道,走向米雪儿。四周是伤患的呻吟声以及匆忙来往的护士。接近的布莱恩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米雪儿的一只手拿着海涅诗集,另一只手被伤患握着。这名少年脸上包着层层绷带,只看得到闭起的眼眸和小耳朵。然后苍白的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

  布莱恩不由得发出声音。病房里的吵杂声突然安静下来,大家纷纷回头看向布莱恩。房里挤满受伤的少年与担任护士的少女,还有混合血与药品的呛鼻气味。

  「你到底怎么了,布莱恩?」

  「为什么」

  布莱恩以颤抖的手指指着米雪儿的脸颊毫发无伤的脸颊。

  「为什么没有受伤?你脸上的伤口竟然已经好了。可是那只是刚才的事,为什么伤口立刻痊愈了?平常都会留下疤痕的伤口、还在流血的伤口。米雪儿你究竟是谁?你的年龄当间谍实在」

  「布莱恩,你在说些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完全不像人类的惊人恢复力,这也是古老力量吗?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谁?回答我,米雪儿!」

  「你刚才还在我的房间里」

  「呃」

  只见不知如何是好的米雪儿显得手足无措,其他护士也靠过来七嘴八舌说道:

  「咦,米雪儿一直都在病房里耶。」

  「已经待了一个小时以上了。」

  「因为他一直不肯放手。」

  「米雪儿一直都在这里。」

  布莱恩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她们。可是握着米雪儿的手的病人也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是不是搞错了?」

  布莱恩俯视米雪儿的脸,她也面带微笑说道:

  「因为他说想听,所以我一直都在这里读着海涅的诗。」

  接着以天真的声音朗诵海涅的诗:

  「『你那蓝色的明亮双眸,不时在我面前浮起

  化为深蓝色的梦之海,日夜拍打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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