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NY市警二八分局。中午时分。
在南北战争之前就矗立在大道一角的古老建筑。构造结实的外壁被爬山虎覆盖的椭圆形三层建筑。
虽然一楼造得很宽广,二楼却和一楼有着天壤之别。天花板很低,甚至可以感受到压迫感,并且十分闷热。在因为油脂和香烟的烟油而形成了一层厚厚污垢的墙壁的角落里,裸露的管道蜿蜒曲折。在木质板子上贴满了通缉犯的画像。每张脸上都被涂鸦过,墨镜、胡子、眼泪、额头上写字……。
二楼有七、八位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制服帽的年轻警官,全员都清一色地在偷着懒。角落里的桌子上,一位穿着粗花呢三件套制服的年轻男子以像一具被射杀的尸体一般的姿势趴着睡觉。不知为何以泰迪熊代替枕头,枕在下巴下面。在旁边的桌子上身着制服的警察像虾一样弯曲着,果然也在睡觉。「不,我已经吃不下了……饼干已经……虽然很好吃啦……」「收到的贿赂已经让我肚子饱饱的啦……」「快乐人生……」周围响起了悠闲的梦话。
在中间的四方形桌子那儿,四个人弯着腰面对面,一边吃在纸盘子上堆成小山的甜甜圈,一边玩着扑克。好像是赌上了点小钱,玩得还算是挺认真的。虽然桌子上的电话在响着,但却迟迟没有人去接。
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坐着的一个人,对着在另一边角落里的警官说道:「一起玩投接球吧。」将一个棒球扔了过去。对方说着:「哦。」答应了下来,坐在装了轮子的椅子上,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滑行着接住了球。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在不知第几次时失败了。球掉到了在玩扑克的桌子上,撞到了台灯。「……喂喂!」「别玩了,快接电话吧!」响起了有气无力的抗议声。终于有一个接了电话,在简短地回应了几句后,马上就挂了。
「毕竟啊,不管工不工作——」
一个人停下了打扑克的手嘟囔道。
一边拿着印有NY市警的标志的马克笔咕嘟咕嘟的喝着咖啡一边说道——
「工资也是不会变的。一不小心使出了干劲,搞不好就被黑手党砰的一声打中了。」
「就是啊!」
「呐,也就那家伙而已了吧?干劲满满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也不会有子弹打到他身上的家伙。虽然是个傻瓜但却有着强运。通称“不会殉职的男人”。」
指向在角落里和泰迪熊一起睡着的穿着粗花呢制服的男人。对面的警官抬起头:「就是啊!」点了点头。
在玩投接球警官叹了口气——
「哈。我到五点为止都要值班。到那时候为止就尽量打发时间吧……」
然后,坐在带轮子的椅子上在房间里骨碌骨碌地转起了圈来。拿起应该是泰迪熊男在睡觉前读的报纸,展开读了起来。
围着白色围裙的的大叔来到了二楼,留下了大量的外卖——鲇鱼炒面和小龙虾春卷和带骨炸猪排。「和平时一样的贿赂午饭。大家为了城镇的和平工作辛苦了!」所有人都伸出手来:「Lucky!」「这里的贿赂午餐特别好吃啊!」。
警官从报纸里抬起头来——
「真厉害啊!」
过了挺久,不知从何处——
「什么啊?嚼啊嚼啊。」
「就是这篇报道。又强又无敌的奇迹少女!」
警官们抬起了头,「啊。」「就是那个,那个!」「真的是很厉害的女孩啊!」一齐精神地说起来。
「好像说是在昨夜的高层建筑的事件里,明明电梯坏掉了,却一下子飞了上去。然后,救了大家……」
「事件也完美地解决了。扔出了硬币,打倒了凶恶的犯人。」
「搭档的中国男孩将炸弹解体处理了,好像说连避难也进行了诱导。」
「是的。然后,最后是……。飞向了夜空……」
大家都看向了低低的天花板。
一个人打了个响指——
「就这样消失了!」
愉快的笑声响了起来。
「真帅啊!」
「新大陆的都市什么的,到处都是未解决事件。现在正该奇迹少女的出场了吧。」
「还会不会再出现啊。又漂亮又聪明的正义的伙伴,我们的奇迹少女……。但是,现在她到底在哪里啊……」
「不知道啊……」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不时地眺望着在天花板上嘎达嘎达转着的古老电风扇。
「晚报来了!」
突然,一位大概十岁的少年跑上了二楼。
脸和衣服都脏脏的,十分瘦弱纤细。一边羡慕地看着外卖的小山,一边把各个报社的晚报堆在桌子上。警官的一个人对他说:「拿走吧。」,然后他就高兴地笑了起来,开始用大量春卷和猪肉强行把口袋塞得满满的。
警官捉弄起他。
「每天吃得真多啊,矮子。」
「不,那什么。这些是妹妹们和母亲的份。」
「什么啊。那么,这个也拿去吧。」
把睡着的警官的桌子上放着的一大袋饼干交给了他,然后说道:「和我一起玩投接球吧。」。少年用大人一般地动作耸了耸肩,一段时间陪着警官接投着球。
别的警官在窗边嘟囔道:「话说回来,奇迹女孩在昨夜大显身手之后就飞到空中消失了……。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呢?」。少年在投球后的间歇时一边握着带骨猪肉啃着,一边转过身来——
「那当然是又在哪里拯救着世界啊!」
少年的眼睛闪闪发光。
「毕竟,大家一直都有着什么困扰啊。因为黑手党、杀人、小偷……。这种时候就要交给那个女孩了。」
警察说着:「对吧!」点了点头,拿出了香烟叼在了嘴里。
点上火吸了一口,眯缝起了眼睛。眺望着在炎炎夏空之下,汽车、马车、行人不断通过的风景,看上去很闲地吐出了烟。
「……什么啊,这个女孩做了些什么啊?」
听到少年的声音,诶了一下,转过身来。
在打开着的铁制门的另一侧有五个牢房并排着。墙壁很脏,天花板也很低。粗粗的铁栅栏发出黑色暗淡的光。
警官一边说着:「你真的很喜欢偷窥牢房啊。不要老是看这些坏大人哦。你的妈妈会不高兴的。」一边接近了过来。「那个,今天啊是……」警官和少年一起看向牢房内。
在跟前的牢房内坐着一位小小的如梦般美丽的女孩子,她混杂着金色的银色长发像孔雀的羽毛一般展开着。身批粉色的柔软薄布。在又脏又幽暗的牢房之中,只有她看上去像是蕴含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并从内侧闪闪发着光。
少年像是被迷住了般地盯着维多利加看。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声说道:「像是附近的教会里的玛利亚大人的画一般……。不对,比起画什么的要更——加美丽!」。少年有点胆怯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这家伙是团子小偷。在东村的大道上的现行犯。」
然后,少年像是想要说这真是无法相信一般将身子向后仰去——
「诶!是团子吗?这个女孩?多么大的事啊。重罪啊!」
少年叫嚷道。警官说:「对吧!」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然后背后有着光环的如同圣母玛利亚般的绘画突然动了起来。是维多利加吓了一跳而抬起了头。
警官指向旁边的牢房——
「然后,这边的是违反了交通规则吧。治安真是不好啊。街上到处都是黑手党和小偷和杀人犯。我们也每天都很辛苦。……恩?」
少年用脏呼呼的双手抓住了铁栅栏,看着维多利加。用着失望的声音——
「去偷别人的食物什么的,真是不得了的坏孩子啊。真亏你做的出来……明明考虑到制作团子的师傅的辛劳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让我来说的话,这个人是曼哈顿第一的大恶人。」
维多利加纤细地肩膀颤抖着。将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也就是目瞪口呆地仰视着少年。
警官靠在铁栅栏上点了点头。来回摸着少年的头笑道:「啊哈哈,真是这样啊。啊哈哈。」。
少年敲了一下铁栅栏,像是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了一般,小声说道——
「那边明明可是有着解开谜团的像是正义的伙伴一般的女孩子在的,这边却还有着随便吃掉团子的大恶人在……。这世道也真是够艰辛的啊。」
维多利加渐渐变成无语的表情,看向少年。
少年又一次,看向了虽然像人偶一般美丽,但却笼罩着恐怖氛围的团子小偷。然后又看向了隔壁的牢房…大吃一惊向后退去。
「呜哇……。多么可怕的脸啊。」
急忙远离了牢房。
穿过摆动着的门,跑向了楼梯。
「那、那么就再见了!多谢惠顾!」
「哦,辛苦了——」
「小弟弟,变成了大人了可不要成为犯罪者哦——」
「每天都在这里看着牢房,所以是不会变成那样的!」
在打着扑克的警官们也抬起了头,一个个捉弄道:「这说的也是。」「说的没错啊。」「就是啊。」「一直都很可靠呢。」和睦的笑声在二楼响起。
电话又响了起来,但是貌似迟迟没有人去接……。
2
嘎哒当,哐咚咚——
在新大陆的正中间,是纵贯大陆的铁路。
在夏日阳光的沐浴下泛着黑光。石炭燃烧的黑烟静静地飘扬着。
车厢内很闷热。持续长途旅行的乘客们的脸上都汗津津的,大家都累了。
穿着南部风的粗糙服装、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的小型手提箱坐着。
她对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夫妇在说着些什么。加上各种动作手势十分热心地……。
「……大夫人很疼爱我。从我在小时候在宅邸里开始工作那时起就那样了哦。我长大成人之后,虽然有了自己的家庭,却早早成为了寡妇那时起就更加关心我了!所以我和唯一的儿子埃迪,只要是为了大夫人的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夫妇的妻子那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能明白,夫人。我们佣人就是这样的!嗯嗯!」
「但是,在战争也要结束的时候……」
「哦呀?」
「大夫人因为疾病而去世了……」
「哎呀,这也是很可怜啊。啊!这样的话,夫人和儿子在宅邸了也会难待吧?毕竟对之前的主人和大夫人忠实的佣人,会被之后的主人冷漠对待。」
上了年纪的女人眼角浮现出泪水——
「对!就是这样!马上就被赶到了阁楼上的房间,工资也不好好给我,还被骂是无法为少夫人派上用场的老年人,真的是被很过分地欺负了。从战争中回来的儿子在宅邸中也无处可待……。然后儿子就为了开拓事业来纽约闯荡了。我也追在儿子的后面,现在像这样子旅行了……」
「那真是,有个好儿子太好了。」
上了年纪的女人点了点头,拿出了照片。照片上是女人、像是儿子的青年和穿着过去风格服装的白发大个子老妇人,三人关系很好的样子。在老妇人的胸前,新月形状的胸针闪闪发光。女人擦了擦眼泪嘟囔道:「哈,他是个干练又开朗的孩子,好想再见一次大夫人啊……」。
夫妇的丈夫打开便当盒子,让女人吃自己家里做的香肠。女人道谢后,一边大口啃着香肠,一边说道——
「但是竟然是纽约啊。虽然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离开南部那一天……」
嘎哒当,哐咚咚——
满是灰尘和煤烟的古老列车纵贯着新大陆,向着都市接近着……。
3
NY市警八二分局。
牢房的角落房间——。
维多利加一脸不高兴地正坐着。「一个,两个……五个……。十五……。二十一……」不断碎碎念着。看来是在数墙上的手印。
从铁栅栏外传来了愉快的声音。好像是在预测今晚的拳击比赛的结果进行打赌。「我押挑战者五十美元!虽然是个我不怎么了解的家伙。」「喂喂,当然是押冠军了。我赌上这周的工资。」「又会被妈妈骂哦?」「呐呐,在报道里写着的<圣诞休战杀人事件>是什么样的谣言啊?」「那个谣言我好像听过……」。另一边,隔壁的牢房仍旧持续着微弱的歌声。「蔓越莓花盛放之时,就回家吧,回家吧……。因为你……在等我……」在下面的楼层响起了新抓住的犯罪者闹腾的声响和警官的怒吼声。
维多利加面对着贴在墙上的纽约的犯罪者的手印,闷闷不乐地搭话道——
「吃了掉到嘴里的团子,就是大恶人了吗?」
泛着像是深邃的湖水一般的光泽的橄榄绿色的瞳孔亮晶晶的。
「在久城的家里,我也吃光了叫佛坛的东西上放置的馒头小山,引起了一场争执。虽然那个时候我在家里的拉门上开了洞,进行了报复。不明白啊……」
维多利加嘟囔道。歪了歪头,「话说回来,像是在路上突然出现的迷之洞穴啊,滚落到我嘴里的团子啊……」像这样罗列了起来。「不知为何,名字是<Poorboys>的售货摊,橱窗里是雪白的迷之店铺,对我纠缠不休做着哑剧的老妇人的亡灵,在烟草店的店头站住、摸了摸挂着的银色的东西就离去的男人们……」维多利加摇了摇头,「这里充满了我所不清楚的混沌的碎片,是莫名其妙的新世界啊。」不高兴地嘟囔道。
看着墙壁——
「久城所追求的工作和家也又是……实在是很无聊的谜团啊……」
说着,摇了摇头。长长的头发缓缓地摇晃着。然后像野生动物一般在角落里缩起身子,只有眼睛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在铁栅栏外,警官们的愉快对话依然持续着。楼下的骚动好像已经结束了。
突然,隔壁的牢房里传来的歌声唐突地中断了。
听上去很温柔的纤细声音响起——
「夫人?隔壁牢房的夫人?」
维多利加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只手放在闪耀着蔷薇色光泽的肉乎乎的脸蛋上,环顾左右。
看来声音是从隔壁的牢房里传来的。十分难以听懂的平民街风格的口音。好像是个年轻女人。好像是觉得维多利加是个老婆婆,「过于悲伤的话,会对身体有影响的。这种时候还是在被释放之前静静地待着保存一下体力比较好。请爱惜您的身体变得长寿吧。」这样说道。
「唔姆。长、长、长寿吗。」
「哎,夫人!」
维多利加歪了歪头。银色的长发像是光辉闪耀的银河一般顺滑地流淌着。
然后,隔壁的人又说道:
「夫人。如果可以有那么一点让您消愁解闷的话,我可以成为您的说话对象。不可以像这样想不开啊。」
真是十分质朴地声音。维多利加摆起架子说道:
「唔姆。其实啊,隔壁的奇怪的家伙。」
「哎!」
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尖锐声音回复了过来。
「我有一名随从。我带着他去进行了曼哈顿岛的探索,但是他却迷路了。」
「怎么会!」
「然后发生了许多事……。因为一些奇怪的展开团子掉到了我的嘴里,我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在这种地方了……」
「这也真是不幸啊!」
「不过随从那个家伙啊!」
「啊,但是啊。这样的话,迷路的随从先生找到您,并且支付保释金的话,您就马上可以出去了。」
「是嘛。……嘛,也并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我就算把这里当作家也完全没有关系。」
维多利加毫不在意地点头说道。然后低下头思考了起来——
「随从那家伙想要去看布鲁克林桥啊。好像说是一座又大又壮观的桥。他曾经一脸傻相地对此十分期待呢。还曾经胡扯说将人和人、城镇和城镇、个人和社会联结起来的就是桥什么的。是嘛,既然他说到这个分上就带他去看看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的状况……。真是让人困扰的家伙……」
虽然维多利加的声音依旧如同老妇般嘶哑孤独,但那声音中夹杂着那么一丝以前的她未曾有过的像是温柔般的什么东西。
隔壁的女人也用深情的口吻说道——
「您真是一位温柔的夫人呢。随从先生也真是幸福呢。我真是好羡慕啊……」
女人这么说之后,维多利加慌慌张张回到冰冷的声调。
「不!不仅仅是这样,那个,我也,想看看过了桥之后的布鲁克林。说起来,根据地图的话,布鲁克林好像有粉色的蛋糕和橘子还有菠萝呢。」
回想起这些,维多利加有点兴奋。然后女人说道——
「是布鲁克林住宅街吧。是一条过了桥之后马上就可以看到的小小的可爱的住宅街哦。那里就是蔓越莓和橘子和菠萝,夫人。」
「姆?姆姆?」
「好像说以前是用记载在《绅士录》上的伟大的地主的名字来为街道起名的。听说后来因为当时的布鲁克林市长特雷顿氏的夫人的主意,将街道的名字改成了可以悠然自得方便生活的名字。改成了蔓越莓街,橘子街,菠萝街等好吃的食物的名字。」
「哦。」
「在蔓越莓街上种着许多蔓越莓花!蔓越莓啊,作为祝福移民的花是很有名的。是新大陆的大家最喜欢的花。你看,我刚才唱的歌的歌词里也有出现过。」
然后,女人又唱了一段歌:「蔓越莓花盛放之时……就回家吧,回家吧……」。然后说道:
「据说在大概现在这个季节的话,粉色的花盛放着,那真是十分美丽的景致。所以夫人也过了桥后去那条街道走走好了。」
「也就是说没有粉色的蛋糕了……!」
听到维多利加消沉的声音,女人慌慌张张地补充道:「不,在布鲁克林住宅区的店里好像经常有卖蔓越莓蛋糕。而且应该还有橙子派和菠萝松饼。」
维多利加恢复了精神,「是、是吗。」点了点头。用着略带兴奋的声音继续说道:「这样的话,我就在找到随从之后带他去看看吧。」女人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夫人。」
「呜姆。」
在这之后两人都沉默了。
啪嗒,响起了水滴落的声音。还有虫子不知在何处咔沙咔沙爬动的声音。
从远处传来扔球的声音和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啊—!我的马克杯—!布鲁克林道奇队[译者注:现洛杉矶道奇队,是一支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球队] 的特制马克杯—!」还可以听到像这样的悲鸣。
过了一会儿从隔壁又传来了说话声。
「……那个,根据刚才的对话,夫人和随从先生也刚来纽约没多久吧。又是没见过布鲁克林桥,又是迷路的。」
维多利加心不在焉地睁开眼睛回答道:「不仅仅是纽约,就连新大陆也是昨天才刚到的。」「昨、昨天?」女人惊讶地回问道。
维多利加用着凝视着远方的眼神望向天花板。她的侧脸上突然掠过了一丝阴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呜姆。以前是在别的地方生活的。是旧世界。那里绝对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我这个存在被不断地责备和虐待。但是啊……」
轻启的朱唇只将充满了臭气的空气徒劳地吸入。
维多利加·德·布洛瓦——
她正是东欧的“披着毛皮的哲学家”——灰狼的子孙,她的头脑被认为是“欧洲最后并且最强的人肉兵器”而被人们所畏惧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她被苏瓦尔王国灵异部抓住,被幽禁在巨大监狱<黑色太阳>之中。她被注射了大量的药物,每天都在梦幻中彷徨。把关于世界形势的庞大资料给她之后,她就会在半梦半醒之中进行解析,对战局进行预言。
而在那之前……。
在作为灵异预言机被幽禁起来之前的和平的时候……。
她是圣玛格丽特学园的秘密学生。她将随从四处收集而来的谜团转眼间解决。
毕竟,在那时的她的头脑、知性和恶意都无处发散,如同神,不,是像恶魔一般感到无聊……。
在旧大陆的暗黑历史中埋藏着的众多谜团都在颤抖着等待着自身被维多利加解开,在那金色的时光里……。
「……不管是善还是恶,以前有着需要我的力量的人们。因为旧大陆有着众多巨大的诡异的谜团。而且,它们……谜团也如同我自身一般,感到无聊,满载着恶意,堕落在虚无之中,他们是寻求着能将自身解开的力量而四处彷徨的奇怪傀儡。在和拥有着人格的宠物般的可怕谜团打交道的黑暗、沉重并且美好的日子里。是的,那时的我……」
小声说道:
「——是在虚无的河上架起了智慧之桥的人!」
这样低语之后,维多利加眨了眨眼睛。全身散发出不高兴和不安的气息。
「但是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母亲他们付出了生命……连随从也不得不舍弃了各种东西……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来到的新大陆中,可能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随从现在想要找到工作和家。但是对我来说……」
维多利加并不是对着任何人说道:
「我可以与之亲近的,终究,不会是人类!除了那个随从以外,就只有谜团、谜团、谜团,可以成为如亡灵般跨过秘密之桥的我的、没有生命的同行者……!但是!」
维多利加挤出了充满着愤怒和焦躁,还有着些许的不安的声音。那声音如同老妇一般嘶哑低沉地回响着。
「新世界的谜团……在烟草店店头的奇怪的客人们,不知为何雪白的商店的橱窗,从楼房屋顶上掉下来的报纸……。每一个小小的谜团好像都不想要被解开。这是为什么呢?」
啪嗒、啪嗒、响起了水滴落的声音。
「广播DJ说过。谁都在忙碌地工作、竞争、吃饭、喝酒……。这是因为新世界的任何人都不感到无聊。」
「夫人!不是这样的!」
和刚才不一样,女人用着认真,并且有些不安的声音大声说道。好像还在不停颤抖着。
维多利加眨了眨眼,仰视着墙壁。
「和夫人说得一样,在这个新世界里,谁都十分忙碌,过着不知还会不会有明天的穷困生活。仅仅是为了吃饭和房租就已经竭尽了全力。」
「什么。又是工作和家吗……」
「诶。所、所以说啊,事件什么的都埋没在新世界的喧嚣之中了。其实并不是大家都不在乎的。就算再忙、再穷困……」
「是吗。」维多利加嘟囔道。然后更加颤抖的声音说道:
「是的,夫人!我也是有的。真相成为了谜团,过了好几年也无法将其忘却,像是一根刺一般一直扎在心上……那个,该怎么说呢……」
「是未解决事件吧?」
「对,就是这个!」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不甘:
「……在战争中,曾经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但是大家不管是在战争中还是战争结束之后都为了吃饭竭尽了全力。而且我还有着懊恼的特殊情况。在这个事件发生时,我和一个人有一些纠葛。那个人确信我就是犯人!」
「哦。」
「我在今天晚上,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会和那家伙见面的预定。但是,那家伙好像相当讨厌和我重逢的样子。贿赂了警察,让他们把我强行抓了进来!被丢进牢房了,那是不用再见面了!多亏了他,我在今天早上不小心闯了红灯的时候,被警察戴上了手铐,转眼之间就被扔进了护送车。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了这里。」
女人看上去十分心痛地呻吟着:
「哦哦,不甘心、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刚才所说的事件, 夫人……是某个男人突然被射杀了。而且,还是在大家必须齐心协力的特殊时期,被同伴亲手杀死的。犯人现在还在逍遥自在地快活着……」
在女人开始讲述的时候,警察们一窝蜂地走了过来。
「小团子。这个寻人启事,是在找你吗—」
隔壁的女人闭上了嘴。 维多利加带着怀疑的眼神抬起了头。在铁栅栏外的警官打开晚报,指着下方的广告页。
维多利加有所警戒地靠近过去。长长的亮丽头发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警官说着: 「你着你着! 」把报纸放在维多利加面前,维多利加读了起来。
《寻人启事》
寻找银白色长发,瞳色为深绿色,身高约一百四十厘米的一名女性。苏瓦尔系移民,能说英语和法语。能看懂德语、意第绪语、拉丁语、梵语、波兰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身上穿着名为“浴衣”的民族服饰一以粉红色花朵模样的服饰裏身,腰带处以结实的水蓝色布块固定。于曼哈顿东区处与监护人走失。
警察笑嘻嘻地说道:「太好了! 让你的监护人来接你,把团子的钱也给付了。」在他背后拿着听筒的警官「……接线员?请帮我联系报纸街的《公路日报》。嗯,现在就要。」
「Hey!这里是NY市警八二分局。那啥,在今天的晚报上刊登的寻人启事啊……」,好像聊得很投机:「你要说这种话的话,哥哥就要来逮捕你喽。」像这样沾沾自喜着。其他的警官:「着来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啊。 」「真是个得意忘形的家伙。」互租耸了耸肩。他们对着维多利加一个个地说道:「太好了,小团子。」「这下放心了吧。团子小偷?」。
之后他们又聚集到桌子周围打起了扑克,或是找寻一起玩接投球的对手。
牢房中响起了维多利加低沉的声音。
「……竟、竟、竟然说我迷路了?我会迷路?还说我和监护人走失?那个东洋第一的南瓜脑袋!」
「夫、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随从那家伙!明明是自己迷路了,竟然说是我迷路了,在报纸上大大地刊登了出来。把错误都归咎到别人身上,真是卑鄙啊!」
「竟然会这样。那么随从先生也认为夫人迷路了。」
女人感慨地嘟囔道。
「互相误解这种事也是会发生的呢。」
维多利加用极其不高兴的眼神瞪着地板,压低了声音嘟囔着。
「那、那个家伙!」
4
一弥在道路上奔跑着。灵巧地避开走在路上的绅士和淑女们,在拐角拐了个弯,又在下一条路上跑了起来。
「维、维多利加……。为什么会在警察那里……。总之我马上会去接你的……」
一弥在还不习惯的纽约街头,一会儿向这边拐后又回到原地,然后又向另一边拐弯,一个劲地向前赶着……。
「诶、诶……」
两条腿纠缠在一块儿摔了一跤。
实在是很忙的人们,有的差点踢飞倒下的一弥,有的避开一弥继续前进。一弥站起来又继续向前跑,但渐渐地右腿开始在地上拖动。「这下难办了啊。明明已经治好了……。昨夜明明能爬上那么多的台阶的。」一边扭着脖子,硬是跑了起来。
5
在曼哈顿岛中央的纽约中央火车站。
一位身着南部风的粗糙服装的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从满是煤灰的列车上下了车,在月台上走着。
行李是一个旧手提箱。脸和衣服都因为长途旅行而有点脏。
虽然她好像有点不习惯这里而到处东张西望着,但还是成功通过了检票口。
她环顾着大大的圆顶形车站和忙碌地往来的人群。「哎呀!这里真是个大都市呢!」她嘟囔道。
女人又开始高兴地东张西望着走起来。在她的行进方向上,突然出现了将白发盘起来、身着茶色长裙的老妇人的身姿。她用白色浑浊的眼睛盯着女人,将僵硬得奇怪的双臂伸展开。
但是女人并没有注意到对方,从她身旁通过。
老妇人慢慢地转过身,颤抖着将头歪向一边,目送着女人的背影。
在她周围,忙碌的纽约人来来往往。汽笛的声音和许许多多的脚步声交织着……。
6
在太阳已经西斜接近傍晚的时间。
虽然一弥的脚还有点拖在地上,他还是在大道上跑着,冲进了建在角落里的椭圆形建筑物。
——NY市警八二分局。穿过一楼直奔向二楼。打开及腰高度的双开式弹簧门,叫着:「维多利加—!」闯了进去。漆黑的刘海摇晃着。同样漆黑的瞳孔带着无比认真的神色闪耀着。「咦,这里是……NY市警、吧?」一弥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在二楼,警官们有的在扔着球,有的在吃着炒面。终于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一弥,说道:「团子小偷的监护人吗?好,把团子的钱付了吧。」「团子的钱?」虽然一弥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马上推测出原因,把手伸进了胸前的口袋。拿出了一张纸片:「这是地图啊……」摇了摇头放回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三张皱巴巴的纸片。警官虽然把三张纸片都拿走了,但注意到一弥悲伤的表情,想了想后,把一张纸片还给了他。
警官打开深处的铁门, 说道:「小团子,接你的人来了哦——」。
在二楼深处像仓库一样阴暗的地方,这里被混凝土墙隔开形成了五个四方形的房间。只有面对铁门那一面是铁栅栏。
一弥在并排着的牢房中最靠近自己的那个牢房的黯淡光线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维多利加的银白色长发像孔雀的羽毛般展开着。粉色的浴衣像是在黑暗深处中潜藏着的奇妙昆虫般闪闪发光。如同陶器般的青白色娇小脸庞。现在正低着头紧盯着一个地方。那张脸慢慢地动了起来。细长清秀的一双眼睛带着危险的绿色光芒捕捉到了一弥。
「维多利加!找到你了!等了很久了?对不起啊,发生了很多事,找你就迟了……」.
「你这个疙疙瘩瘩的雨蛙!」
「嗯,对啊。你一定很不安吧。不用这样感谢我哦。比起这些,你还是快点从这里出来。诶,你说疙疙瘩瘩的雨蛙?这就奇怪了。哦呀……莫非你……
一弥感到实在是不可思议,问道:
「在生气?但是怎么会呢?没有理由啊。」
黯淡的光线中传来了可怕的声音。
「真亏你的梅干尺寸的迷你脑子能够理解啊,久城。我当然在生气了。我不会从这里出来的。我就算抱住石头也是不会出来的,做好觉悟吧!」
一弥呆呆地俯视着维多利加,然后像是在询问什么一般看向一旁的警官的脸。
警官也吓了一跳。
一弥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阴暗的环境。然后,看清了在跟前的牢房的正中间蹲着的维多利加。虽然警官打开了铁丝网制成的门,但是她没有出来。维多利加小声地低语道「……你」。一弥疑惑地窥视着维多利加。「……我」维多利加突然抬起了下巴。
「没、有、迷、路一一!」
听到这宛如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嘶哑声音,一弥吓了一跳。
然后打心底里感到无语地说道:
「这么说,你,难道是因为那个广告才生气的吗?真是不懂啊,你到底是对哪里感到不爽呢?但是能像这样见到面不就行了吗,总之回琉璃的家吧……」
「我、不、要!」
维多利加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喊道:
「迷路的事,你这家伙。你不是像烟一般消失了吗。感到担心是我。所以我会一直待在这儿。」
「诶——这儿是指这里?一直待在这样的地方?维多利加啊……」
一弥抱起胳膊,认真地说道:
「说任性的话也要适可而止啊。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这里就是家。我这么决定了。怠惰的看门狗是不会动的。别、别拉我,手要断了。这、这里就是—,我的家—」
「才不是呢—!你曾是旧大陆中知识最渊博的灰狼,现在让只是个半途而废的秀才的我来告诉你吧。这里是!警察局的二楼的!牢房!」
维多利加吓了一跳。但是马上又生气起来,大声说道:
「What is Job(什么是工作)? What is Home(什么是家)?久城!」
「诶、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囚犯不是工作,牢房也不是家。唔,维、多利、加……。喂……。维多……」
警官们聚集起来看起了热闹。
维多利加被一弥强行拽着,但在不断抵抗,两只手抓在铁栅栏上。她的瞳孔有点湿润,脸颊像栗鼠一样鼓了起来。一弥用着拔河的姿势想要把维多利加拽出来。
警察们渐渐热闹起来。「我赌中国男孩30 美分。」「赌小团子70美分。」「我来计算一下赔率。」,这时,一弥翻了个跟头摔到了铁栅栏外。警察们有的吹着口哨,有的在喝倒彩。维多利加迅速在地上爬着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她把手伸进粉色浴衣的袖子里拿出了什么。是有星星图案的蓝色便携收音机。将其放在牢房的正中间,正座起来。
警官们注意到这一举动:「明明调查过她所持的物品啊。」「那个奇怪的布制衣服,袖子是可以放东西的吗。没有仔细检查。」都感到很奇怪。
一弥用双手按住后脑勺站了起来。睁开了眼睛。看到维多利加正坐着的身姿呼生气地说:「你啊!在做什么呢!」
维多利加像个小孩子一样吓了一跳。然后耸起肩膀,「这、这个收音机所在之处就是……我的、家……」这样宣言道。
「诶、收音机所在之处就是你的家?真是不懂你啊。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爱护这个破破烂烂的收音机啊?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那、那是因为……。这是久城、给我……的……」
维多利加仅仅在那一瞬间,展露出了坦率且不安的表情。啪嗒,啪嗒……响起了水声。
但是马上又恢复了讨人厌的态度:
「让我来告诉你吧,久城。你是被压扁的雨蛙在晒干后形成的干巴巴的干货一般的物体。」
「什么?真是的,你适可而止一点吧!你这个大笨蛋!」
「大、大笨……蛋……」
维多利加十分惊讶,内心受到了伤害,将头转向了一边。
警官们也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
一弥抱起胳膊想了一会儿。然后:「对了!」敲了敲自己的手,他哒哒哒地跑进牢房,跪在维多利加的身旁。将手伸进另一只袖子里——拿出了金色的蜥蜴形状的烟斗。
随后站起,一脸骄傲快活地摆弄蜥蜴烟斗,
「呵呵,这才是你最中意的东西吧?不然为何昨夜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得到它……来吧来吧,有烟斗在才是你的家吧,比起那个无聊的、仔细一看还缺了一角的破收音机来……维多利加,来啊过来吧。唷、唷、唷、过来吧」
一弥一边有节奏地发出唷唷声一边挥舞着双臂,稍微抬高双脚,如哈默尔恩的吹笛人一般[Qi注:源自格林童话,一种版本是:一个吹笛人来到爆发鼠患的哈默尔恩,吹着神奇的笛声使所有老鼠跟在他身后、最终走进河中淹死,但村民却拒绝支付事先说好的报酬,吹笛人为了报复,半夜时吹起笛子使镇上所有孩子跟着他进了山洞,从此消失不见] ,孩子气地前进着。
「唷、唷、唷、唷」
觉得维多利加一定会跟上来的一弥,在轻快地走出牢房后很快便走到了拘留所的大门,
「呐,维多利加?」
一弥微笑着回头,
「好了好了,回、去……了……咦!我的维多利加呢!?没有跟上来!?」
然后一脸惊愕。
一弥慌张地并且有点生气地小跑着回去。
而维多利加其人,一如之前正坐在牢房的正中,瞪大着双眼凝视着由远及近的一弥。一弥无力地垂下双肩,然后在铁格子前如武士般盘腿坐下,两臂交叉,宛若一家之长,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维多利加。早晨出门时还很精神地跟着我走,再见后却不愿意从牢房里出来什么的,我完全搞不懂你。」
维多利加将头扭向一边,小巧可爱的双唇赌气地紧闭着。一弥紧盯着牢房内的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紧盯着在牢房角落爬行的虫子。然后时间就这样流逝。
突然,女人的声音从隔壁的牢房传来。
「随从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来说几句吗?」
一弥吓了一跳,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后脸红了起来
「哇。不好意思这么吵闹……」
「没事,不用在意……尊夫人应该是感到了不安,毕竟从没遇上过这种事情。」
一弥一脸疑问地听着。
「在某些场所被人所敬重的人,一旦去到其他的地方就被人认为无能。这是常有的事。哪怕是鄙人也曾遇到过!我从孩童时代开始便在南部的产棉农家工作,还被夸奖很有力气,但是一旦到了战争年代,就被骂说是只有力气的派不上用场的无用之人……」
「哈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额,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夫人应该是为与以前不同无法发挥出自己的能力而感到气愤,然后……感到寂寞了吧……」
「原来是这样……」一弥反复地点头说道。
一弥回忆起仅仅是数年以前的事情——因为成绩优秀而被选中远渡重洋前往西欧留学,被迫投入文化和生活都截然不同的圣玛格丽特学园,被贵族子弟当做黑色死神而敬而远之……来到自己无法发挥任何作用的环境……
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也是,在战场上一切都不同了。然后现在也是,作为无名的移民乘船远渡终于到达新世界……
一弥……就算是在那样的时候也一直……在心中,对维多利加……
「……呐,我的维多利加。」
一弥的声音里含着关心。
「你并不是只有一个人,我也是这样的。总之我们先回琉璃家好好谈一次话吧。」
「但是,琉璃因为亲戚赖在家里而感到很困扰吧,你?」
「诶,维多利加你怎么会这么想?琉璃没有不愿意啊。」
「什么,这样吗?」维多利加一脸惊讶。一弥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是我在意气用事。是我认为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让你幸福……」
「你,又在说这种奇怪的胡话。」
「那,那个啊……对了,虽然一开始会有点辛苦,但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定什么都能够挺过去、的……毕竟一直以来,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的事件……那个,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因为有你在身边,那个,觉得必须要好好努力,一直都……非常的、那个……」
一弥吞吞吐吐地说着,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这时警官们又再次吵闹了起来。「喂,这家的晚报上,这篇报道。」然后突然有人发出了尖叫声。「这不是本人吗?」「看,旁边的牢房,凶神恶煞脸上有伤很恐怖的那个」然后都聚集起来开始了骚乱。
一弥仰起头。警官沙拉沙拉地将晚报展开,慢慢往旁边牢房内关着的人处走去,然后看起了报道。一弥目不转睛地盯着,「啊,是那篇报道」,然后发出了声音。
哗啦啦展开的新闻报道是……
《公路日报》
——1930年7月10日 晚报第二面
《给冠军献上血祭!挑战者所咏唱的残忍无情的叙事诗!》
那么另一边,挑战者埃迪·索亚在本报记者的直击采访下如此说道!
「冠军是原市长的儿子什么的,和我这个危险的挑战者没有任何关系……」
「那家伙就是个蠢蛋。路边的小石子。」
「老爸是茄子。老妈是西瓜。朋友什么的,都是一些菠菜。」
「威廉可不是什么冠军。要说为什么的话……」
「那家伙的拳头就是快要枯萎的白菜。」
「那家伙的勾拳就是咸咸的腌菜。」
「那种家伙,就是被老鼠咬过的年糕。」
——嘴巴多么毒辣的挑战者啊。
想要聆听挑战者新感觉的咆哮的纽约人,今晚,让我们在布鲁克林桥上集合吧!
「是我刚才写的那个……」
一弥这般嘟囔着。维多利加也靠过去读起了报道,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早晨对你放出的话居然都登在了报道上。」
一弥抓了抓头发,
「唔,说来话长……那个啊,在我为了刊登寻人启事而到新闻社去的时候,稍微做了一些新人记者的入社测试,然后就写了这篇报道……」
「然后呢,通过了?是你从大早上就开始到处找的,job吗?job,job,job?」
报道似乎大受牢房外的警官们的欢迎,然后齐声闹腾着「路边的小石子?」「茄子西瓜菠菜?」「白菜?」「你这货是埃迪·索亚对吧,说出了很有趣的坏话嘛。」
一弥一脸不可思议地与维多利加对视,随后走出牢房窥探隔壁,维多利加也跟着从一弥的下方探出脑袋。
一弥不自觉地发出了「啊!」的声音。
一直在用像是女人般的声音说话的隔壁牢房的主人……令人惊讶地是一个有着壮硕肌肉的年轻男性。他穿着简陋的衬衣和棉裤,脸上带着巨大的伤痕,不安地往周围扫视,「那个,鄙人怎么了吗?先生们是在说着什么话题呢?」发出的疑惑的声音与刚才的女人同样尖细。
一弥将这个男人与新闻上的照片来回比对。裸着上半身瞪视着照相机的挑战者埃迪·索亚,有着大大的双眼及健壮的下颚,常年日晒的浅黑肌肤,瞪着照相机的可怕脸庞。
是与隔壁的男人完全相同的脸……
「是拳击手埃迪·索亚!我还以为隔壁一定是个女人来着……」
一弥吃惊地说道。埃迪·索亚有点害羞地回答说「呵呵,这么令人难为情的声音经常被人嘲弄。」但在看到维多利加后立马跑了出来。
「哎呀!那位才是!这是刚才的夫人吗?我还以为一定是老婆婆……小姑娘多大啦?」
「……一百二十岁。」
维多利加板着脸回答。不知为何埃迪非常开心甚至连眼泪都要流出来,「呀!小姑娘也是外表和声音完全不符呢!声音果然很像是南部大公馆里的贵夫人……!」
警官们喧闹不休。
「埃迪·索亚!是本人耶,与新闻里的照片一样。」
「你还在这种地方干嘛呢,比赛在今晚对吧。」
「我啊,押了5美元赌你赢呢。快点交保释金然后出去吧。」
「怪不得啊,刚才的收音机里说挑战者从早上开始就行踪不明。因为被运送车押送过来然后一直呆在这里嘛……」
通过那把声音,一弥终于回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今天窥探运送马车的时候,和里面被囚禁的男人说了话来着……你就是那时的那个人!所以在编辑部里看到照片的时候才会觉得眼熟……」
挑战者对警官们说道「实在是很抱歉,先生们,但是因为没有保释金实在无法离开这里」随后低下了头。
维多利加在一弥身下交叠手腕,单手拿着金烟斗沉入思考。
「哼姆。他就是挑战者埃迪·索亚,也就是说,刚才听到的未解决事件是怎么回事?然后为了避免两人今晚的再会而设下圈套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在另一边……一个被晒黑的小个子男人就像刚才的一弥那样惊慌失措地从楼梯处跑近。
「喂——!哟吼吼!」
然后如同赶牛马地叫着。
其中一名警官走出去准备问话,那男人就摘下皱巴巴的帽子两手拿着,然后踏步走前说道「我是来找埃迪·索亚的!他好像是因为违反交通规则被捕、但由于交不起保释金而被关入牢房了」
「嗯,他在这里。话说,你是谁?」
「我是他的经纪人米奇!」
有个警官回过头来,
「我在收音机里听到过你。好像是在DJ问话的时候逃走了对吧?」
「呵、呵……毕竟当时为了凑齐保释金而忙着呢……」
米奇走进牢房后发现了挑战者的身影,随后多次用帽子擦拭额头的汗道歉道「埃迪,我来迟了抱歉了。」
然后就像发怒的牛一般将头撞在铁栅栏上,
「那个!有钱的!伟大的市长大人的儿子威廉·特雷顿那个混蛋!从参军时代起就把老夫这些乡下的人当做笨蛋、口头禅是……」
然后突然挺起胸脯,摆起架子地模仿了起来,
「『吾名为威廉·特雷顿!是造就了合众国根基的、骄傲高贵的、初代移民的子孙!』」
模仿停止,
「……只是个自以为是、随口大话、惹人讨厌的家伙 」
埃迪·索亚也在牢房内点头,然后将头伸出铁栅栏与米奇的鼻子相贴,仿佛直到刚才为止都是他人一般狰狞地发出怒吼,「那个混蛋!威廉!是在害怕与我对战……不对,是在害怕与从前参军时的伙伴再会吧!」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那家伙就是<圣诞休战杀人事件>的犯人吧!趁着混乱枪杀了重要的同伴卢克·杰克逊的就是他吧!」
「没错!我看到了……威廉杀害身为同伴的卢克的场景……我感觉我应该看到了……」
放置于桌上的新闻中冠军威廉·特雷顿的照片正注视着他们二人。
一弥倾斜脑袋将视线落在报纸上。品行良好的帅哥逐渐化为冷漠且心术不良的人,印象不可思议地开始改变……
埃迪懊悔地说,
「基本上来说,如果威廉不是犯人的话,用得着对往日的同伴做这么过分的事吗?那家伙,收买了巡查来尾随我,然后在今早我不注意闯了红灯的时候逮捕我。都是多亏他我才会被关在这里!」
「真是的,明明是个冠军却这么混蛋!」
米奇好像还打算继续怒吼下去的时候突然换了话题,在铁栅栏前坐下交叉双臂,
「就算是这样,哎,这里和我们长大的南部不同,这里没有治安官,巡查只要被收买就什么都干。」
警官们也同意道「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可怜啊。」
米奇的拳头因愤怒而发抖
「那个混蛋,给我们开出了天价的保释金,就是知道我们不可能交得起。」
「什么,天价吗,那是说,我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大夫人过世,少夫人当家,我和母亲不得不从宅子里逃出来,现在家也好、食物也好,什么都没有啊……」
「不,安心吧埃迪。」
「诶,米奇,就算是你……」
米奇露出牙齿笑了。
「我奔走了好久,终于借到了绿色!」
「喂,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和你是从战争开始的孽缘,我见证了你的一切!当时你还不是什么拳击手,只是个南部的乡下人。从美国的学生冠军和德国的学生冠军那学习了拳击,回国之后发现你母亲被少夫人欺负,然后发奋练习拳击变强。嘛,我们就是这样的交情。我一人什么也成就不了,所以把人生赌在了你的才能上。今晚的比赛只要你赢了,那你就是新的冠军,我也能成为成功的经纪人。但是只要你输了,就会欠一屁股债……」
这次则是左右摇头,尽可能以玩笑的语气,
「……然后就等死吧!」
「米、米奇……」
「……其实是在小意大利那里的,向意大利黑手党的BOSS·贾尔波借的钱」
「米奇,那样的话……」
警官们也「诶」「那真的很不妙啊」「你啊,这可不行啊」这般插嘴道。
米奇像是想要甩开恐惧般大声说,
「我早就赌上我的性命了!就像是战争的时候那样,还记得吗埃迪——我们曾经历过战争最严峻的时期,那时大部分的人都死了。<圣诞休战>那天也是……然后我和你加入了别的部队,在波兰境内的枪击战中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一弥猛地扭头去看米奇。
「反正都是捡回来的命。哈哈、哈!而且啊,我现在,像那个时候一样既害怕又兴奋。不要在意些小细节,埃迪!今晚可是你这辈子仅有的比赛啊。」
米奇从皱巴巴的帽子中拿出一捆压扁的钞票,挺胸把它交给警官,说道「巡查先生,给,这家伙的保释金。这个可是,老夫的命的价值啊」。警官们表情认真起来,一枚枚地开始数。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是注视着警官手里的动作。
外面响起车辆的喇叭声,一楼传来怒骂声,只有二楼一片寂静,就像沉入水中一般,外面的世界渐渐远去。
差不多数完了……
米奇一脸得意地在旁边看着。
数着钱的警官嘟囔着「和你的命同样的重量吗,还真是轻啊,毕竟钱也只是纸啊。」
维多利加则在观察着全员。
米奇翠绿的双眸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警官抬起头。
米奇一脸期待。
警官说……
「很遗憾,差了一枚纸币?」
四周鸦雀无声。
米奇跳起来,
「不可能!我可是,好好的借到了……我、我……」
从吃惊变为呆愣住,「<圣诞休战>也好,染血的波兰边境战时也好,明明都奇迹般地活下来了……啊啊……」然后崩溃。
一弥又吃了一惊,随后用手掌轻轻地抚摸右腿。
将手伸进口袋,向米奇搭话道「那、那个……不介意的话,这个……」拿出一枚纸币「请用这个吧……」
成捆的钞票上,放置着一枚一弥刚拿出的纸币。
警官点了点头。
慢悠悠地打开了牢房的铁门。埃迪·索亚也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米奇安下心来,小声地嘟囔「唷吼吼……」
一弥「我们走吧」这般说着,刚才还一脸不快的维多利加单手拿着烟斗,陷入沉思般小碎步跟着走去。
一弥边走下楼梯,一边想着哎呀,维多利加突然变得这么老实了。
正准备走出警察局,就被米奇从背后「唷吼吼」地搭话。
「这之后会去道谢的,你们住在哪里名字是什么?」
听到后,一弥写下武者小路家的地址交给他。随后米奇很开心般说了声「谢谢啦!」就挥着手又跑上了楼梯。
《公路日报》
——1930年7月11日 早报第8面
《攀登高楼的人猿泰山怪!》
昨日,多人目击到有位帅气的青年在帝国大厦的外墙上徒手进行攀登。男子裸着上半身,腰上卷着白布,在市民的欢声及悲鸣中,从一楼爬上了十五楼,后从开着的窗户处进入了大厦消失了踪影。NY市警对此的回应是「谁知道呢,反正我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