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南方守护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扫图):闲基

  录入:一转身、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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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个,可以和我一起……孕、『孕育孩子』吗?」

  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呈现出没有比呆若木鸡这个词更适合形容的蠢样。克克露在一旁一脸困惑地拉了拉我,但我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几秒后,我像缺氧的鱼一样动着嘴,总算挤出声音:

  「你、你突然说这什么话!?」

  「也、也对,这不是该在这种时候说的话。」

  「不,不是时机的问题。」

  不管现在是不是已经快要在重要的入学典礼上迟到的关键时刻,竟然说什么孕育孩子…… 她在想什么?呃,不过我当然知道蕾蒂西雅说的孕育孩子并不是一般的意思,而是指特别的仪式就是了。

  「你对我有所不满吗?」

  蕾蒂西雅看着我问道。她充满自信的眼神中,却又好似抱有些许不安。对她而言,要说出这句话也需要很大的决心吧。她的脸颊微红,眼眸湿润,露出像小狗般惹人怜爱的视线。

  那个目光……太狡猾了。蕾蒂西雅看起来比往常更性感,让人不禁想回应她的期待。

  差点顺势点头的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清醒过来。

  「不、不是这样……但麻烦给我一些时间考虑!这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

  好!」

  「我并不是要你现在马上跟我做喔?愿意还是不愿意,这点小事应该当场就能决定吧?」

  喀,鞋子发出轻轻踏响石板路的声响,蕾蒂西雅把我跟她之间的距离拉近一步。在我犹豫的期间,又是「喀」的一声声响逐步靠近,不久——

  「难道……不行吗?」

  我跟蕾蒂西雅之间的距离变成零。

  好近。蕾蒂西雅的脸就在眼前。湿润的眼瞳,纤长的睫毛,尤其是……「孕育孩子」这个词,让我无论如何都会忍不住聚焦于蕾蒂西雅的唇瓣。

  不妙。用不着这么认真看,我也知道蕾蒂西雅的美不能单纯用美丽或可爱来形容,而是这两个词汇在她身上奇迹般地均衡并存。有一句俗话说送到嘴边的肉怎样的……我甚至觉得此时若退缩应该会后悔一辈子。

  照理说,她是我这种乡巴佬不该对其存有任何痴心妄想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摇摇头。

  「我无法做出决定。在听到你解释为什么提出这么奇怪的提议之前,我都无法决定。」尤其蕾蒂西雅还露出了这么迫切的表情,那就更是如此了。总觉得不能草率地回应她。 蕾蒂西雅一脸心神不宁,用手指卷起自己的鬈发,试图转移话题。

  「原、原因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

  「很重要。徒具形式的仪式一点意义也没有,圣骸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无法反驳,蕾蒂西雅陷入沉默。我想她应该还没被我说服,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好好谈了。

  「先进去吧,入学典礼就要开始了。」

  「……也对。」

  蕾蒂西雅垂下头,快步向前走去。

  也许是我的错觉,那道总是凛然挺直的背影现在似乎显得有些消沉。

  入学典礼会场所在的讲堂已经挤满许多人。

  每个学科的新生人数都是九十人。除了我们所属的操铠科以外,还有养成机铠整备士的整铠科、培育开发机铠与装备等研究人员的研铠科,因此现场总共有两百七十位新生排列着。

  除了新生之外,教职员、来宾跟家长以及自由参加的学长姐,成群站在露台上。在一个地方挤满这么多人,让长期住在乡下的我有点胆怯。

  「唉……」

  我不禁叹了口气,此时克克露也显得不安地搂住我的手臂。她的个性乍看之下我行我素,其实相当胆小。第一次到机铠的格纳库时,她也是这副模样。

  我没有开口说「不要害怕」,而是轻摸克克露的头,一边梳理她的头发,一边安抚她。此时蕾蒂西雅指向前排座位。

  「我是新生代表,要代表致词,所以待会儿见。」

  「啊,好。加油。」

  蕾蒂西雅迅速移动到最前排的座位,我目送她离去,只见她向等候已久的教职员低头道歉。

  不过,她竟然是新生代表啊。虽然听说过她是推荐入学,但她或许是个超乎我想象的精英。

  座位仅按班级稍作区分,新生则依序由前往后坐满。迟到的我们当然只能坐到距离讲台相当遥远的位置。

  才刚坐下,我便再度回忆起蕾蒂西雅的话语。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出要成为谣巫女?

  我明白蕾蒂西雅想驾驶圣骸,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既然以成为操铠士为目标,自然会想驾驶看看身为机铠原型的圣骸。

  但是蕾蒂西雅知道驾驶圣骸所需的必要程序。也就是说……为了创造出圣骸,必须与我「孕育孩子」。

  孕育孩子一词是直接借用克克露的说法,实际上要做的只是亲吻,但这个门槛还是很高。要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吗……

  我想象起那个景象,脸不禁瞬间发烫,我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的画面立刻变得模糊一片。不行,这样不行。我愈想愈尴尬,忍不住瞥了坐在身旁的克克露一眼。

  此时我脑中浮现的词语是「透明」。我望着克克露那不染尘俗、也读不出感情的侧脸,她注意到我的视线而抬头看我。

  「怎么了?」

  面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总觉得什么样的借口都无所遁形。我举手投降,决定老实问出口:

  「没、没有。如果说,这只是假设喔?假设……我跟蕾蒂西雅,那个,孕育孩子的话,你会怎么想?」

  「?怎么想……嗯……?」

  她慢慢歪过头,陷入沉思之中。光是这样就足以代表克克露的回答了。一般来说,她根本就不需为这种事深思。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记忆还是本性如此,克克露对这种事好像不太放在心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忍不住介意起一件事。

  「我……不希望克克露跟我以外的人做这种事。」

  话一说出口,我就为了自己的气量狭小而感到丢脸。

  一看就知道我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是克克露似乎愿意接纳这样的我,她难得地展露欢颜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跟马基特以外的人做。」

  「这、这样啊。」

  「嗯,我答应你……呵呵。」

  克克露显得兴高采烈。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开心的表情。就只为了这点小事,我便单纯地感到喜悦。

  才刚这么想克克露就忽然露出认真神情继续说:

  「不过总有一天会发生我无力解决的事,需要我以外的力量,这样的时刻终将会到来。」

  「……你无力解决的事啊。」

  我可以隐约理解克克露想说的是什么。

  圣骸——成为机铠原型的神,听说是为了寻求可能性而被创造出来的。如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圣骸这个神也会因驾驶者而改变姿态。

  这个国家的女王将圣骸喻为『指标』,为了将人们连系在一起,孕育出新力量而存在的指标。

  根据这个前提,克克露淡然地继续说下去:

  「这种时候,在马基特身边的人可能是蕾蒂西雅,也可能是别人。所以马基特,到时候请你毫不犹豫地跟其他人『孕育孩子』,然后回来后也跟我做一次。」

  「哈哈……」

  总觉得好像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要求,让我只能苦笑。哎,在那一刻真正到来之前,我果然还是想跟克克露搭档。

  此时,「所有人请起立」的声音在讲堂中响起。我们依令而行,接着那道声音继续传达「宣告开幕」。讲台上竖立着两面旗子,上头分别绣有国徽与校徽,只见一壮年男性走到讲台上,肃穆地宣布:

  「在此宣布,第十八届裴力克里兹王国教导院的入学典礼正式开始。」

  终于开始了。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出席入学典礼,感觉真像作梦。

  这是我至今为止曾出现过好几次的想法。魔力的释放量少到不足以驾驶机铠,本来已经放弃成为操铠士的我竟能像现在这样成为教导院的学生,到现在我依旧感到不可置信。

  即便拿到制服,以圣骸驾驶者的身分受到训练,并经历了与邻国的死斗,现在我依然没有真实感。那句宣告,在我内心深处留下的烙印就是如此深刻。

  『你没办法起动机铠的原因,并不在于你自身的实力,而是先天体质的问题。』

  颠覆这句话的,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女孩。

  克克露对我的心情似乎一无所知,她正因为典礼的肃穆气氛而坐立难安。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但战斗时却会变成一位真正的战士,这才让人讶异。

  就在我再次面对自身原点的期间,国歌齐唱与来宾祝贺等例行程序陆续进行,接下来终于轮到在意已久的蕾蒂西雅的致词。

  不知道为什么,我象是自己要致词一样紧张。然而走上讲台的蕾蒂西雅,却带着严肃但和善的笑容环顾现场所有人。

  「非常感谢各位,于今日为我等新生举行了如此盛大的典礼。能度过前几日的祸兽袭击,以及国境边缘的那起事件而迎接今天的到来,对此我感到十分光荣。」

  致词顺利开始,就此流畅地进行下去。内容本身不知道该说是四平八稳,还是经过充分练习,面对这么庞大的人数,她却能一下子便如此滔滔不绝,真是了不起。

  她那流畅华美的说话方式让我不禁着迷。真厉害,无法想象她跟直到刚才还和我待在一起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我听得出神,另一方面蕾蒂西雅则叙述着对教导院生活的期许,逐渐进入结语。最后她行了一礼,于掌声之中走下讲台。接着,在司仪宣布「女王陛下贺词」的敦促下,一位少女应了声「好的」并走上讲台。

  她有着一头微卷的金发。与克克露给人的透明感不同,她身上带有华丽与清纯并存的气质,在环顾所有人之后,脸上绽放楚楚动人的笑容。

  「各位,恭喜你们入学。话是这么说,因为我也会跟各位一起入学,所以觉得自己对自己献上祝贺有点奇怪呢。」

  轻笑声此起彼落,从中听得出对讲台上的她所怀抱的亲昵之意。

  第十四代女王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本应被称为「公主」,现在却代替罹患流行病去世的父母治理国家,十分辛苦。或许是因为年纪尚轻,在国民之间与其说是「受到尊敬」,更像是「受到倾慕、喜爱」。

  她今天没戴眼镜啊。陛下很适合戴眼镜呢,让我觉得有点遗憾。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陛下对我们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各位有没有想过机铠为什么会被冠上『Round』这个词呢?」

  这是个太过突然的问题。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件事。

  机铠就是机铠。大家都这么叫,所以我一直不抱任何疑问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就如同将牛称作牛,将羊称作羊一样。

  如果有理由,那又会是什么呢?

  对于我们的疑问,陛下继续说:

  「其中理由并未在王家与贵族之间流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祖先们觉得没必要传到后世, 因此这件事始终是个谜团。但我,是这么想的——」

  她停了一拍。象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吸了一口气的陛下,告诉眼前的听众:

  「这意味着一切都连系在一起。」

  砰砰,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我的意识集中到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陛下身上。

  「这是我自己的经验。同窗、每一日的生敌,若着眼于我们追求的目标,这些事物或许会让人觉得毫无用处;但是我想说,并不是如此。乍看之下好像没意义的事情,也会跟其他的事物连系在一起。我认为这就是圈,也就是环。正因为如此,才会以『圆』为名。这是守护一切羁绊,持续转动的齿轮。我想,祖先们应该就是将心愿与祈求托付在机铠这个名字上。」

  真巧,这跟我想到的结论是一样的。

  是圈,也就是环。

  这段话让我想起以前在梦中听过的话——

  ——与人的连系就是缘,也就是圆。

  圣骸。以人类之手创造出的神,寻求着可能性的存在。

  在人与人的结合之下诞生的神,做为其仿造品的机铠也继承了它的意志吧。

  「各位是其中的一环。每个人都是齿轮,无论是操铠科、整铠科还是研铠科,一切事物都紧紧镶嵌在一起,此后将孕育出新的力量。这样的连系中无论缺少谁,力量都会产生混乱。衷心期望在身为教导院学生的生涯期间,这段话能成为各位的指标。」

  陛下如此作结,行了一礼接着走下讲台。

  迟了一拍后,场中响起如雷的掌声。

  〇

  参礼者陆续离开讲堂,我们夹杂在人群之间等待着蕾蒂西雅。

  一想到蕾蒂西雅,难免就会连带想起那件事,让我轻轻叹了口气。

  (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啊。)

  教我别太在意才是强人所难。我努力试着思考其他事,但这个词汇仍不肯离开我的脑袋。克克露好像不在意,但这感觉就象是出轨,我还是心怀抗拒……嗯?等等?反过来是说,如果没有克克露,我就会觉得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也无妨吗?

  我一直只考虑伦理或面子的问题,忽略了自己对蕾蒂西雅的想法。一开始她就像个典型的贵族,让我相当反感,但她渐渐表现出冒失、纯真的一面,即便如此骨子里却还是拥有属于贵族的坚强——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蕾蒂西雅从对面走来。

  「啊,蕾蒂西雅,关于刚才那件事——」

  听到我出声呼唤,蕾蒂西雅红着脸连珠炮似地说:

  「那不是该在这里谈的事吧。」

  「也、也对,抱歉。那……回宿舍再说吗?」

  听到我的提案,蕾蒂西雅一边把玩头发一边带着尴尬神色转开视线。

  「我是很想这么做……不过接下来我有点事。」

  「那就以你的事为优先吧。」

  「不好意思。」

  就在我们谈着这些事时,突然有一颗头从我背后探了出来。

  「唉呀,大家凑在一起,是在谈事情吗?」

  我讶异地转头。站在那里的,是刚才在台上见过的脸孔。

  「陛下!很抱歉,我们回来晚了。」

  当我惶恐地准备低下头行礼时,陛下制止了我。她脸上流露亲和的笑容,而非站在台上时沉着模样。

  「不会不会,只要你们有好好休养就好,那比什么都重要。巫女大人的身体也无恙吧?」

  「嗯,完全没问题。」

  看到面无表情地挺起扁平胸脯的克克露,陛下笑逐颜开。

  「那太好了。」

  陛下表里如一的态度让我平静下来。另一方面,蕾蒂西雅显得格外不自在地退到后头。

  「那、那么我先告辞了。」

  「啊,请等一下,蕾蒂西雅。我想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差不多,所以才会叫住你们。这跟马基特以及巫女大人也并非毫无关系,因此如果没有急事,希望你们能跟我一起过来,方便吗?」

  「是没什么关系……不过要去哪?」

  「我有点事要去军方本部。蕾蒂西雅接下来要去帮忙准备出院的卡农,对吧?」

  「啊,对,我是这么打算的。」

  「你认识的人住院了吗?」

  我一问,蕾蒂西雅就沮丧地垂下肩膀。

  「我哥哥是操铠士 ,在作战中受伤了……」

  哥哥,好像第一次听到却又并非如此。虽然我们不太常讲起……

  「这么说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喊过『哥哥!』之类的。」

  「请不要提起那件事!」

  这在记忆中大概是相当不堪回首的过去,蕾蒂西雅含泪恳求。的确,我也很想将那场第一次接触当作从没发生过。

  我们两人苦着脸,陛下则充满兴致地将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什么值得您在意的事。对吧,蕾蒂西雅?」

  「是、是呀!一直站在这边讲话也不太好,我们要不要一边走一边谈呢?」

  她强行切换话题。做得好,蕾蒂西雅。

  我们走出讲堂,就此离开满是学生与监护人的校地。教导院门前停着一辆王族专用的马车,陛下对车夫点头道谢说「辛苦了」,接着坐进车中。

  马车是四人座,座位以面对面的形式设置。我跟克克露一组,陛下跟蕾蒂西雅一组坐下后,马车开始前进。

  在马蹄声、车轮声与街上的喧闹声之中——陛下以十分委婉的语气说:

  「在马基特的首战中,当时〈守护龙牙团〉也出现损伤,而卡农——蕾蒂西雅的哥哥也受了伤,不得不住院治疗。」

  首战。原来如此,在那场与祸兽的战斗中,附近倒着几具机铠,原来他也是其中一位驾骏者。

  这让我感受到一股责任感。

  「抱歉,蕾蒂西雅,要是我更早赶到,或许就能帮上你哥哥了。」

  「抱歉。」

  克克露也学我低头道歉,模样乖巧得像只猫似地。蕾蒂西雅噘起唇,用有点快的语速回答:

  「这、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吧?现在还惦记着这种事……受不了,真是烂好人。」

  卷〜卷〜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用手把发丝卷起来又松开,卷起来又松开。她这么担心哥哥吗?

  我还是感到愧疚。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我,陛下帮忙打圆场。

  「哎呀,虽说是住院,其实伤势并不严重。马上就能回归岗位,所以请放心。」

  「这样啊。」

  我觉得一直挂虑着已经过去的事情也于事无补,就当成不幸中的大幸,放下心中的担忧。陛下笑咪咪地对着我继续说:

  「顺带一提,他是学生会会长。今天会由副会长代为发表在校生代表致词,也是这个缘故。」

  「啊,原来如此。」

  我之前还很疑惑为什么不是会长致词,原来其中有这样的缘由。

  一个一直在意的问题解决了……这样是很好,但疑问又增加了一个。

  「对了,您刚才是不是提到〈守护龙牙团〉?」

  刚才我只是随便听听,但若对照得到的情报来看,就觉得有点奇怪。蕾蒂西雅的哥哥应该是学生才对……但他竟然还是〈守护龙牙团〉——仅只这个国家的顶级操铠士才能得到的称号——的一员。

  好像觉得我惊愕的表情很有趣,陛下的肩膀微微颤动。

  「是的,他既是在校生,也是我近卫兵中的一人。他不是仰仗父母威势,而是拥有让周遭众人信服的实力。」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自己的近卫兵引以为傲。蕾蒂西雅也发出「哼哼」的轻笑,一脸自豪地挺起胸膛。

  「虽然由我来说好像很奇怪,但他在雅布瑟鲁特家的历史中也无疑是顶级的天才。至于哥哥哪里厉害呢,操铠的技术自然不用说,他在人格方面也很出色,若要举出具体的例子——」

  怎么办。蕾蒂西雅愈讲愈快,并夹杂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向我们叙述,但克克露不知道是不是腻了,她将身体探到车窗外欣赏街景。

  「——就是这样,他是最棒的!」

  蕾蒂西雅的笑容才是最棒的。她脸上充满「我说得真好」的成就感。

  正因为如此,有一件事才会令我在意。

  「这么说来,蕾蒂西雅有去探望他吗?总觉得你好像总是在执行监督者的工作,看不出有那样的举动。」

  听到我指出这点,蕾蒂西雅发出「呜」的一声,露出苦涩的表情。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蕾蒂西雅深深叹了一口气,浮现像闹脾气的孩子般的表情。

  「我去探望过一次,结果被哥哥骂说:『你得以受陛下指派担任圣骸驾驶人的监督者,这是个多么光荣的工作,不要在这边打混。』他把妹妹当成什么了啊,真是的。」

  「呵呵,这种认真的模样真有卡农的风格。」

  陛下感到很有趣似地眯起眼睛。聊着这些事的期间,我们逐渐靠近目的地。军方设施群聚的区域有种独特的气氛。在其中一角——医院前方,蕾蒂西雅下了马车。

  「那么,我先走一步。」

  「好的。我也希望能久违地跟卡农聊一聊,请代我向他问好。」

  「我知道了。」

  蕾蒂西雅静静行了 一礼后便迈步离开,此时陛下露出似乎带着愁绪的表情垂下头。

  「兄妹啊。」

  由于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口吻,这道空虚的声音在我耳中挥之不去。我大概一不小心就直盯着陛下瞧了吧,一注意到我的视线,陛下慌忙摇头。

  「啊,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不,我才该说不好意思。」

  感觉得到陛下在躲避我进一步追问。竟然让陛下费心,我真是太失礼了。

  周遭唯有马车再度前进的单调声音响起。尴尬的气氛弥漫,不过没多久马车就停下来了。军方本部是位在让人联想到盒子的格纳库旁边。而这栋我看过好几次的建筑虽不到格纳库的规模,但整体设计仍是单调毫不高雅,与潇洒又充满绿意的教导院比起来更为森严,是会让见者心生畏惧的三层楼建筑。

  从在入口戒备的士兵开始,我们一路上不断受到他人行礼。虽然与其说是对我,他们行礼的对象其实应该是陛下,但这处境仍让人冷静不下来。克克露似乎也对周遭的气氛感到胆怯,于是紧搂着我的手臂。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问:

  「对了,请问您来这里是要处理什么事呢?」

  「那时候我们俘虏了东方咏士跟谣巫女。我一直想跟那两人问话,但之前都抽不出时间。反正机会难得,我就想说请马基特你们一起来。」

  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明明是敌人,却无法狠下心憎恨的那两人的脸。

  「他们跟东方圣骸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对咏士以及谣巫女的处分先保留,暂时关在军方本部的禁闭室里。东方圣骸跟之前的南方圣骸一样,变回如腐朽化石般的状态……但是损伤很严重。很难说还能不能像之前一样孕育出神的化身。」

  「东方有提出什么交涉吗?」

  「还没有。不过我想在对方提出要求之前先发制人。」

  陛下此刻不再象是跟我同年级的女生,已经变成一国女王的表情。几百年来,由于全心对付祸兽,人类之间并没有发生战争。这个可说是不成文的默契如今被打破了,使得她对未来感到忧虑吧。

  不对——忧虑这个词有点不精确。以她思考模式的格局来看不会只局限于这种程度,陛下想必已经考虑到了更具体的未来。

  陛下走上楼梯,爬到最顶楼。听到她说禁闭室,我原本想象的是位于地底下的潮湿房间,不过——

  「禁闭室该不会是相当好的房间吧?」

  「虽说是惩罚,若待在日光照不进来的地方,会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悲观消沉。至于盖在最顶楼,是为了防止逃跑。」

  「这倒也是。」

  原来是考量到这个问题。总觉得有点天真,但说起来也很有陛下的风格。

  陛下走到楼层最深处。一位士兵站在走廊尽头,陛下对他说:

  「我想跟那两个人见面,可以吗?」

  「是!我马上带他们过来!」

  「不用,我直接去他们的房间。我对他们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很有兴趣。」

  「那么,请往这边走。」

  在他的领路之下,我们往前走。走廊上左右两边各有四间房间,士兵在右边里侧的房间停下脚步。

  「请,就是这一间。」

  「喀锵」一声响起,门锁打开了。

  「打扰了。」

  陛下打过一声招呼后就走进去,我跟克克露也跟在后头。在只摆着两张床的无机质房间中,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一个是有着白发与锐利眼神的男人,另一个是拥有狗耳朵跟尾巴、其种族被称为犬人族的少女。白黑二人组都以一副闲得发慌的模样躺在床上。

  趴着无所事事地摇着尾巴的犬人族少女——艾瑟尔朵莉妲, 一隔着陛下认出我跟克克露的脸,她就跳了起来。

  「啊,是你们!」

  「哈、哈罗,你们好像比我想象中更有精神。」

  「有精神才怪!到底想把我们关在这里多久?运动量不足还我们的身体变得迟钝得不得了!还有餐点很寒酸!全是豆子和马铃薯!没有肉是怎么回事!?人家想吃肉!最好是羊肉!」

  被一口气倾泄出不满的艾瑟尔的气势吓到,一旁的克克露紧抱住我的手臂。

  「狗好可怕……」

  「啥啊啊啊!?人家可不是狗哦!?你看不起人家吗!?」

  「呃,抱歉,她没有恶意。」

  她只不过是说出了诚实的感想——我咽下这句不必要的话,象是要保护克克露一样站到她们中间。

  另一方面,白发男生——亚礼才刚从床上坐起身,他就立刻站到艾瑟尔背后,随手朝艾瑟尔的头上挥下拳头。

  「汪丨」

  艾瑟尔真的发出像狗一样的声音,在原地蹲下。亚礼依旧板着脸,扔下一句话:

  「喂,笨狗。这会暴露出你脑袋有多糟,所以把嘴闭上。」

  那个粗暴的做法让我也忍不住打破沉默。

  「我、我说啊,之前我也想过,应该还有更好一点的管教方式吧?」

  「她是只笨狗,不做到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管教。」

  「所、所以啊,就说人家不是狗了嘛。管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

  艾瑟尔呜呜呻吟,眼中含泪地捣住头。不过从她咬紧的嘴边露出了犬齿来看,果然还是很像狗。

  面对这么说的艾瑟尔,亚礼只说了句「真受不了」。

  「都是因为你这家伙,害得那位大人物很困扰啊。」

  亚礼微微扬起下颚,向她示意陛下的存在。

  「虽然穿着学生制服,不过看那个斗蓬,你是王族吧?应该说,你就是女王陛下本人吧。我听说王室的人因为流行病而相继死亡,嫡系中剩下来的只有你。」

  陛下对于他无礼至极的说话方式毫不介意,恭恭敬敬地低头打招呼。

  「初次见面,两位东方圣骸的驾驶者。我是现在担任裴力克里兹王国女王的欧莉维亚。很抱歉这么晚才前来致意,十分荣幸能认识两位。」

  听到这段话,亚礼的嘴角一歪。

  「哈,一国之王特地来打招呼啊,真是辛苦你了。」

  亚礼似乎带点恶意地眯起左右颜色相异的眼眸,朝陛下投去打量般的视线。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我本来还以为有拷问在等着,结果每天都只是过着无事可做的日子,这是南方式的拷问吗?俗话说,无聊会杀死人嘛。」

  「欸、喂,亚礼,既然她是女王陛下,用更有礼貌一点的态度比较好吧?」

  对于慌乱起来的艾瑟尔的提案,亚礼一笑置之。

  「她又不是以你这只笨狗的脑袋想得到的小花招所能应付的对象。我还以为你肯定是被拱上去的花瓶,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南方也是不惜将重担推到小丫头身上,也要紧抓着君主制这种过时玩意儿不放的地方。你是个值得让人使出这种手段的人物呢。」

  冷眼嘲讽的态度一如以往,但只听内容的话,亚礼无疑是对陛下另眼相待的。陛下显得疑惑,但还是表达谦虚之意:

  「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才。」

  「你可别这么说。别看我这样,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这不是混帐实验的产物,而是少数以我自身经验得到的东西。」

  这是他混杂着自嘲与自负的独特说话方式。陛下大概是已经稍微掌握到亚礼这个人的性格,露出了很有她的风格、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

  「那么,我就坦率接受您这些话了。」

  她并未骄纵,而是尊重并接纳对方所言。亚礼大概是很中意陛下这样的反应,原本一脸不悦的神情,转变为目中无人的笑容。

  「我们这边还没自我介绍吧。我是东方咏士亚礼,这只笨狗是谣巫女艾瑟尔朵莉妲。哎,我们就彼此有话直说吧。」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首先,关于你们的处置-」

  她踌躇了半响。在摆脱这份犹豫后,陛下简单地告知:

  「将两位编入我们的教导院,这样如何呢?」

  这个出乎意料的提案,让我不禁发不出声。呃……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可是您究竟是有何打算,陛下?

  「啊?」

  亚礼也一副无法理解地皱起眉头。陛下连忙补充:

  「啊,如果两位不乐意,我也有思考其他方案。」

  「……不是,我是觉得反正以我们们的角度来说,只要能够流亡就行了。如果你愿意提出这样的方案,我们也求之不得。」

  宛如在警戒着陷阱……像优秀的猎人慎重地对猎物步步逼近般,亚礼的表情更添一分锐利,问道:

  「但不只是这样吧?应该有附加什么条件,我没说错吧?」

  「您很好沟通,真是帮大忙了。」

  陛下总是柔和的脸庞罕见地带着一丝威慑感。她向亚礼抛出一个认真到让我也不仅跟着绷紧表情的问题:

  「能请教一下吗?温莎——不对,那位葛叶大人解开圣骸的谜团到什么程度了?」

  「葛叶……?」

  我重复这个名字。我听过——不对,说我看过这个名字比较正确。这是个只要是住在这个世界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在课本上看到的名字。

  过去世界曾一度灭亡。文明遭到〈审判之兽〉覆灭,人们不得已只能从头开始复兴。正当此时,发现魔力这件事,使得复兴的速度呈现惊人态势。应用魔力的道具被创造出来,甚至达到能以机铠对抗过去只能当成天意承受下来的灾害。发现魔力、展开研究的〈四方贤人〉其中一人,就是东方的葛叶——

  「那个人还活着吗?」

  机铠的开发是在距今两百年前。正常来说,她早该入土了。面对我的问题,亚礼哼了一

  声。

  「那个老太婆即便在异族中也是特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混到精灵种的血,她老是吹嘘自己已经活了三百年。」

  「就连三百年这个数字感觉都像虚报,这就是那个老太婆可怕的地方呢。」

  艾瑟尔也摆出彷佛吃到洋葱般的苦瓜脸这么说,不过有个单字我很陌生。

  「抱歉,我对异族知道得不多,精灵种是什么?」

  「啊,对喔。异族在南方大概满少见的。」

  「我没有详细调查过,不过一般的论点是——他们是能成为魔力根源的魔素结晶体。那个该说是一种概念呢,还是一种属性呢……总之就是土地本身拥有了人格所形成的存在。这就是精灵种。」

  「由于这种性质,精灵种不存在什么死活这类的价值观。他们没有留下子孙的想法,因此没有交配的必要。但是……无论如何,『例外』这玩意儿都是存在的,就是那个老太婆。」

  「哦,不知道跟我们村子里的麦子守护神是不是类似的存在。」

  我的故乡有将丰收这个概念神格化,并献上感谢之意的风俗。另一方面,虽然会称圣骸为神,但是意外地到处都没有敬拜圣骸的文化。不过这也仅是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而已。

  在这个国家,宗教同样是随各方风俗自由发展,陛下也点头道:

  「我觉得马基特的想法没有错,因为东方也有将精灵种视为土地神来信仰的文化。关于这一方面,我也希望日后能慢慢请教两位。」

  她的眼中充满属于学者的好奇心。因对圣骸的研究,使陛下于历史方面有深厚造诣,但看来她同时也对外国文化很感兴趣。

  不过,精灵种啊——

  这是个无法听而不管的情报。假如葛叶已经活了三百年,就算有相似的存在也不奇怪。没错——比方说,可可露会不会跟她一样?

  根据从陛下口中听到的传说,克克露从建国以来,直到被我唤醒的这长达六百年间,一直沉睡在圣骸的座椅上。我本来以为是圣骸这个神停止了克克露的时间,不过精灵种这个词汇说不定会成为克克露出身的线索。

  前进了一步。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得到找回克克露所失去记忆的提示。

  「马基特,怎么了吗?」

  或许是因为我陷入了沉思,完全不符合我平日的风格,因此陛下一脸讶异地询问。我想这并非适合在此时此刻提起的事,因此连忙掩饰道:

  「啊,没、没事,什么事都没有。重点是,让我们回归正题吧。」

  「首先你想知道的是那个老太婆的研究成果,是吧。」

  对着重归话题的亚礼,陛下这次点了点头。

  「对,她恐怕是全诸岛第一的贤者。那位大人是如何让圣骸复活的呢?我之所以接收你们,就是想知道这件事。」

  能得到他国的情报,这对守护圣骸至今的后裔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于陛下的请求,亚礼的回答始于一声微微叹息。

  「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就是踏实地走一步算一步。」

  不知道此时他是不是想起了在东方的生活。

  开口诉说的侧脸如陷入沉思般透出尖锐的气息,声音粗哑。

  「也许是因为专门研究魔力——这种原理尚未完全得到解析的东西,那家伙一直从魔力的供给源——也就是咏士跟谣巫女的存在中,探究圣骸的谜团。她并非寻找能启动圣骸的人,而是执迷于创造出这种人——这就是那个老太婆一手主导的〈代咏计划〉。」

  我一下子无法理解亚礼所言。陛下也象是想确认一样,重复亚礼说的话。

  「『创造』出咏士跟谣巫女……?能请你详细说明吗?」

  「基本上是投以药物调整魔力,此外也会直接将〈法尔的心髓〉埋入体内等等,有很多方法。」

  亚礼干脆地说出口,但我却感到一阵战栗。这样简直就象是——

  「这样你们……简直就像实验材料不是吗?」

  「不是『像』,实际上就是如此。没有死者出现这点近乎奇迹,身体跟精神产生变化的人多得数不清,我的头也变成如同你们所见的这样。」

  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那象征着亚礼被强加的负担。

  「但是结果并非一场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跟这只蠢狗一起孕育出了那个照理说早已完成任务的神。」

  从那道声音中可以感受到对故乡的浓厚轻蔑之情,以及对只能像只豚鼠般活着的自己表示自嘲。

  我不清楚在心中盘旋的感情是什么。是对葛叶的愤怒呢,还是对亚礼他们的同情呢?

  但是,我自然而然——彷佛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我用力握紧拳头。

  亚礼他们或许对自己的境遇早就看开了 ,才能摆出这么漫不在乎的态度,但是我没办法。

  (怎么会有这种事。)

  亚礼他们显得毫不在意,让我很不甘心。竟害亚礼他们的感觉麻痹到能坦然叙述这些事,对于那个国家的做法,我无法原谅。

  此时我突然查觉到,有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服。

  「克克露?」

  垂着头的克克露咬紧牙关。平时克克露鲜少表现出感情,但唯有此时我敢如此断言。

  「……我讨厌这样。」

  陛下似乎也对东方的所作所为感到悲愤,露出肃穆神色。而或许是因为另一方面,在她心中也具备着追寻圣骸真相的责任感,只见她缓缓开口:

  「可以向你们确认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畏亚礼如同瞪视的视线,陛下确认般地问:

  「东方没有巫女这一类的存在吗?」

  听到陛下的问题,亚礼讶异地睁圆了眼。

  「巫女?你是指什么?」

  「在南方,自古就有巫女沉眠于圣骸之中,代代守护圣骸;但是听你们的语气,感觉东方并没有那样的存在。我还以为你就是东方的巫女。」

  陛下望向艾瑟尔,但她的反应并不如预期。

  「人家不知道什么巫女,不过我就是我。打从懂事开始,人家就只是『艾瑟尔朵莉妲』。人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才得到现在的地位。」

  艾瑟尔用充满自负的眼神望向她。听到这个回答,陛下交叉双臂思考起来。

  「原来如此。看来咏士跟谣巫女果然不是指特定的存在,而是指所有孕育出圣骸的人。这个想法似乎没有错。」

  这段话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么说来,克克露说过或许会有她以外的人驾驶圣骸的时刻到来。」

  「巫女大人以外的人?」

  看到陛下明显地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克克露陷入思索般地低下头。

  「我想无论是谁,都有孕育出圣骸的可能性。」

  可能性——似乎觉得这个词很贴切,克克露点了一次头。

  「只要有连结在一起的心意,无论是什么样的化身都孕育得出来。这就是圣骸……应该是吧。」

  「你的记忆还是没恢复吗?」

  当我因她含糊的口吻而苦笑时,克克露消沉地垂下肩膀。

  「抱歉。」

  「不,没事的。别在意。」

  你只要慢慢回想起来就好。我心里这么想,但亚礼却咒骂了起来:

  「啧。我们是经历过那一切才好不容易能够驾驶,谁都能驾驶的话可就太省事了。」

  「不过亚礼,老太婆不是说过吗?她说需要准备候补驾驶——」

  就在艾瑟尔说到一半的时候—— 彷佛意图激起焦躁感的尖锐钟声连续响起。

  以我为首的每个人都倒抽一口气,纬度陛下立即采取行动。

  「陛下!?」

  陛下打开房间深处的窗户,将身子探出去。接着不知道在外头看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发白。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陛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道祸兽又入侵到城里了吗?」

  但若是这样,我却看不出任何异状。明明之前岚之祸兽只不过是来到附近,就有宛如洗刷整个城市的狂风暴雨袭来。

  陛下以颤抖的嘴唇回答我的问题:

  「是敌袭。」

  这是比起祸兽的袭击更让我怀疑起自己耳朵的一个词汇。

  「……什么?您说敌、敌袭,也就是说……不是祸兽,而是他国攻进来了吗?」

  代陛下回答的是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倾听的艾瑟尔。

  「不会有错。敌人数量为一具。不过这个脚步声……难道是〈盖利特洛〉!?」

  听到艾瑟尔拉尖嗓音大喊,陛下的表情变得更加苦涩。事态似乎相当危急。陛下简短地下令:

  「马基特、巫女大人!请马上出动〈圣骸〉!」

  这是从她平时温和的气质中所想象不到的锐利语气。我马上点头,对身旁的搭档说:

  「当然!克克露!」

  「嗯,走吧。」

  在准备冲出去的我们背后,有一道声音响起:

  「南方的,给你一个建议。」

  我按捺住急着赶过去的心转过头。声音的主人——亚礼说了这句开场白后,彷佛想激起我的不安般,以快速语气提醒:

  「如果是黑色又奇形怪状的……总之就是没见过的机铠,就乖乖听话。如果对方已经有要单方面地对你展开袭击的倾向,你就得拼死抵抗。不要像跟我打的时候那样手下留情,绝对要做出致命一击。懂吗?」

  对于这个忠告,我自然道谢:

  「谢啦。」

  亚礼板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变得比以往更加别扭。

  「别误会。当时明明是被杀也不奇怪的状况,但我现在却还活着。我只是要还清那份人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说过,我不喜欢欠人恩情。」

  「哦。那么这样就扯平了。」

  我没时间确认这是否为正确答案,就飞奔出去。格纳库就在军方本部隔壁。突如其来的袭击使这里也乱成一团,我一边跑一边高声向众人传达我们即将出击的讯息。

  「不好意思!我们是马基特·梅菲尔德以及克克露!〈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即将出

  击!」

  看着整备兵为了避免妨碍圣骸出发而四散开来的景象,抵达圣骸前方的我,带着苦瓜脸跟克克露面对面。

  「克克露,不好意思。虽然很匆促……但要孕育孩子了。」

  相对于不太甘愿的我,克克露始终淡然地回答:

  「在意的话,等结束后再跟我做一次吧。」

  「啊——嗯……也对。」

  不对,问题是真的可以做吗?现在明明只是因为迫于需要——并非真的可以做这种事的情况,但我却觉得一旦开始了,可能会踩不了煞车。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即便明白这点,但当我跟克克露面对面时,心脏还是坪评乱跳。

  我对此有自觉,但最后心跳反而变得更强烈。鼓动的声音很快就占据了我的脑袋。

  砰通,每跳一次,视野就逐渐变窄。若要问我的焦点聚集在哪……当然是克克露的嘴唇。

  「马基特。」

  小小的唇瓣为吐出这三个字而颤动。克克露只「嗯」地噘起唇,不肯主动做出任何行动。到了这一步,我也只能投降。抱住克克露的感觉是如此令人爱怜。为了传达出这一点,我将自己的唇贴上她的唇。

  「——」

  明明不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强烈刺激感官的触感,我却一阵晕眩。但这是被称为『孕育孩子』、让古代神明再度降临于世间的仪式。

  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何意义,但是做为孕育连系彼此心意的神所需的仪式,我觉得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

  我们贪求彼此地唇舌交缠,交换唾液。我着迷于品尝这宛如蜂蜜般甘甜滋味的同时,费了好大的工夫控制自己,才没有把克克露的纤细身体抱得太紧。

  我喘不过气,松手放开克克露。用手指拨去勾在唇办之间的银丝后,克克露说:

  「走吧。」

  「好。」

  点点头后,我们一起走向圣骸驾驶舱。

  这是为了做我们该做的事。

  我将身体滑进让人联想到化石的新月形驾驶舱中,手臂穿过座位两侧的机甲。透过呈现手铠外型的机甲,为使名为圣骸的神形象具体化,我在脑中描绘那个身姿。

  (来吧——〈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光线窜过腐朽的摇篮,磷光乍现。

  接着,彷佛要守护驾驶座般,我感觉到无形的墙所显现出来的气息。我的感官接连与孕育出的孩子取得一致。

  转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的视野从正面往左右敞开。那意味着我跟圣骸——〈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已共有感官知觉。

  这是种穿戴着巨大铠甲的感觉。我将手掌一握一张,确认行动上没有问题。

  银白色的四肢,映入从人类转换成巨人的视野。虽是甲胄,感觉却有几分象是生物——没错,让人联想到本国国徽上的龙之魁梧机体就此现形。

  肩膀与腰部呈锥状突出的设计,如同意图震慑敌方一般庄严,然而不仅是如此,还显得神圣。虽是由自己所孕育,她仍美得令我屏息。

  这就是我跟克克露的孩子,圆环的圣骸——〈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很好,像以往一样成功孕育出来了。我对此感到安心并准备发动圣骸,此时脚边的整铠士将手环在嘴边,对我大喊:

  「我已经派手边没事的人前往迎击了,但似乎处于劣势!快点去帮忙他们吧。」

  「我知道了!走啰——克露露!」

  「嗯!」

  我压低身子飞出格纳库,来到开阔的空间后便进一步加速。不久,我在远处找到交战中的机影。看到那些数不清的机铠倒在四周,马车中的谈话在我脑中复苏。

  才刚从蕾蒂西雅跟陛下口中听说的事情。

  假如我能早点赶到,损伤或许会减少的假设。

  我咬紧嘴唇。我才不要——再度体会到那种感受!

  「克克露!」

  「嗯,要……更快一点!」

  契合的想法提高了圣骸的输出功率。我带着宛如被射出的子弹般的劲势,拦下正要袭向我方机铠的敌机攻势。

  尖锐金属声响起。由于是以勉强的姿势接下攻击,有点失去平衡……但好像还是撑住了。

  再怎么说,我们之间都有体格差距。我方有八公尺高,而对方顶多六公尺……我要坚持到低!

  我用力押动手臂。敌人似乎也早有警成,主动往后力跳了一大步。不对——跳走就算了…… 但那双腿是怎么回事?

  (这是……机铠吗?)

  我一面做出敌人要是有什么动作就马上发动攻击的准备,一面观察那具奇特的机体。那是宛如以幽暗削制而成一般,没有光泽的漆黑机身。它有着令人联想到鸟的奇特双腿,以及就连用锐角一词都不足以形容的嫌细身形。两臂长度几乎碰到脚踩,双手握着形似锤矛的武器。

  「啊,圣骸……!?你们来帮忙了吗?」

  就在我看着敌人出神的时候,刚才被我救助的机铠出声询问。我的意识因此被拉回,赶紧简短告知: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回收负伤者吗?这家伙就由我们阻挡!」

  「呃、嗯!知道了!不好意思,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我再度望向四周,发现这阵仗感觉就象是一股脑儿地把能出击的机铠通通送过来,没有编制可言。这么庞大的数量,竟然被仅仅一具机铠给——

  身为罪魁祸首的操铠士 ,从喉咙身处发出高亢的笑声。

  「咯咯,目标终于出现了。」

  那道独特的声音,似乎带着引起听者心中不安的特质。

  坐在被透明墙包覆的驾驶舱中的人,是长着与艾瑟尔相似兽耳的少女。但那对又尖又长的耳朵……难道不是狗,而是狐狸耳朵?

  在令人联想到麦穗的偏暗色金发上,那对耳朵愉悦地摇来摇去。她的穿着看起来象是把浴袍做得更单薄并染上鲜艳色彩的设计,是我从未见过的衣服,被包裹在内的身躯很娇小。她的年纪应该跟艾瑟尔差不多大吧?

  「你是谁?」

  如果对话能争取到时间,那我希望能坚持到负伤者全前往避难为止。不知道是打算配合我的意图,还是本来的性格就爱说话,少女带着很适合用天不怕地不怕一词来形容的表情,回答我的问题:

  「咱是葛叶,是在东方研究机铠与圣骸的一介学者。」

  ——什么?

  怎么可能不惊讶。名字在不久之前才被提起的历史人物,现在竟然出现在眼前,这种事能预料到才奇怪。

  「葛叶……难道是!?那位机铠催生者的其中一人——东方的葛叶本人!?」

  「嗯嗯嗯,要是没得到这个反应,咱可是会伤心的。毕竟咱在东方已经没什么稀奇,都快

  被吉祥物对待了。」

  一脸满足地嘻嘻笑的那道身影,与我的想象有很大的不同。由于亚礼他们称呼她为「老太婆」,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个形似冷酷残忍魔女的老婆婆……但只看外表的话,她根本是个可以用可怜来形容的女孩。

  虽是出乎意料的事态,但我不能动摇。我告诉自己快点振作起来。

  「像、像你这样的大名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那还用说。听说咱家的笨孩子们在此叨扰,咱不过是以监护人的身分前来迎接罢了。」若无其事说出的这一句话,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监护人?」

  「嗯?哦,是咱的养子。先说好,他们可不是咱生的喔。」

  葛叶补充着,但我要问的才不是这种事。我想说的是——「你把他们当成实验材料,现在才来摆出监护人的嘴脸吗!」

  我知道亚礼他们不会希望我说这种自以为很了解的话,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说,可是……我还是吞不下这口气!

  我的怒吼让葛叶圆睁双眼,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朝我望过来。

  「……咯咯,真是个充满气势的小鬼。咱平常受到尊敬与爱戴,被人怒斥却是久违了。」

  「不要扯开话题。我问的是,为什么你把自己的孩子用于实验中,却还能摆出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

  不揍她一拳,难消我心中之气——然而那隐藏在内心一角,对杀人的忌讳却阻碍了我的行动。

  亚礼要我下致命一击,但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只要夺去机铠的机能就够了。那具机铠如此纤细,不管是手臂还是脚,只要攻击命中就会报废。就算不杀掉她,应该也能成功压制——但是这个打算却落空了。

  「什么……!?」

  我不禁发出惊愕的声音。敌人的机铠以可与〈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匹敌的速度,躲开我方的攻击。

  「唉呀唉呀,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鬼。」

  回过神时,葛叶已经出现在背后。我本能地往后跳以拉开距离,葛叶却象是连我行动的方向都早已预测到似地往前进,不容距离缩小。

  「汝是不是自以为驾驶圣骸就能获胜,于是嚣张起来了?」

  一股寒气忽然抚过全身。压倒性的不祥气息。这是跟面对亚礼他们时同样的……不对,是远超乎那之上的死亡气息!

  「克克露!」

  再试一次。刚才我或许真的有点自满,以为驾驶圣骸的我方占有绝对优势。

  所以我要舍弃这份自满,将对方当成与我们同级别——不对,肯定是更高级别的存在,用尽所有计策。

  察觉到我想表达的意思,克克露发动那个力量。

  「《此洪流便为一切,此洪流便将归无。圆轮引导之力在此——》」

  圣骸拥有的性能,是能扭转世界的定律,使驾驶者所持有的法则得以适用的力量。

  这就是〈原初之法〉。以克克露来说,要依据的是「圆环」这个属性,目前她拥有两种术式。

  「现形吧!『圆周轨域』!」

  肉眼不可见的力量洪流袭向敌机脚边。将力量洪流以圆环状展开,就是这个术式的特征。

  敌机倾斜,我趁隙进击。

  然而——

  「真有精神,但也不过尔尔。」

  宛如要搭上力量洪流的流势一般,敌方机铠的机体一扭。

  机体在空中呈现上下颠倒的姿态,同时伸长手臂。

  这里所谓的伸长手臂,并不是意指伸出手的惯用句,而是它的手臂长度实际上增加了。机铠挥动伸缩构造呈现柔软弯曲状态的手臂。手撑住地面再改变轨道的那个身影,远远脱离常识中的动作,让我觉得彷佛在做一场恶梦。

  葛叶淡然地对因这奇特的动作而说不出话的我表示:

  「那种仅依靠手感的操纵方式实在太过粗糙。有这样的父母,圣骸也会哭泣哦?」

  「……!?」

  从正面冲来的敌机忽然消失在视野中。可恶……这个性能是怎么回事!?

  「马基特,右边!」

  克克露冷不防地发出锐利的指示。这不是指「敌人在右边」——〔而是要我往右方闪避没错吧!?)

  宾果。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敌人弯折的手臂。要是克克露没有用「圆周轨域」改变轨道,我就死定了。

  「虽然有小犬及小女败阵在前,咱不好意思说得太难听……不过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南方圣骸!」

  不知道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葛叶的攻击变得草率,因此造就了空隙。

  (要趁现在!)

  我弹开挥下来的手臂,并击中手肘部位。光是这样敌方手臂就出现裂痕,于是从中间碎成两半,在空中飞舞。

  太脆弱了。为了换取运动性能而牺牲了装甲……是这样吗?

  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我脑中一时空白。

  这在战斗中是致命的空档。

  敌人挥动另一条手臂中的锤矛,圆环结界无法完全卸去那个凶猛来势——

  「呜……!」

  多亏在驾驶舱前展开的透明墙削减了攻击力道,但这几乎是一记正面直击。剧烈的晃动袭向驾驶舱。葛叶为了更进一步攻击而挥动手臂。

  我举起双臂在头上交叉,以防范这一击。

  与此同时,圣骸的眼睛勉强捕捉到从视野一隅逼近的那个东西。

  ——尾巴?

  根部在对方的腰际。敌人那条好似第三只手臂的尾巴,从斜下方突破圆环结界,瞄准我们所在的驾驶舱。

  (糟糕!.)

  闪避——不对,连防御都来不及!我开始憎恨自己的判断力竟看得出这点。

  被逼到绝路了。现在的状况已经是束手无策。在只顾着注意敌人的异常之处而放弃思考的那一刻,我们就已注定败北。

  伸长的尾巴逼近,试图刺穿坐在双驾驶座前方的克克露。可恶……至少、至少要将狙击目标从克克露转移到我身上吧!?

  就在我想做最后挣扎的那个瞬间——

  锵!

  忽然间,有个东西闯入我们的圣骸与敌人的机铠之间。

  金属互相撞击,尖锐的声音响起。宛如被弹开一般,敌方机体与我们拉开了距离。

  像在守护我们般挡在面前的,是具有粗犷刚勇外型的机铠。这是裴力克里兹正式采用的机体之一 ——〈德莱戈〉。

  「哦,竟然在这种时候从旁介入啊。汝为何人?」

  面对葛叶兴味盎然地提出的询问,〈德莱戈〉的驾驶坦然回答:

  「我是隶属于〈守护龙牙团〉的卡农·亚布瑟鲁特。」

  〈守护龙牙团〉——那是为了守护王都而成立的女王近卫兵,在操铠士中只有一小部分的人会被选上,因此被赐予『菁英中的菁英』之称号。

  报上这个名号的操铠士盯着敌人,架起矛跟盾。

  「——出于友谊,前来援手。」

  卡农·亚布瑟鲁特?比起这个耳熟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多亏那位傻呼呼大小姐而清楚刻在我脑袋中的姓氏,它的意味是——

  「难道说……你是蕾蒂西雅的哥哥?」

  「这件事之后再说。」

  不理会我的疑问,〈德莱戈〉的驾驶低声对我这么说。

  「要来了。」

  敌人的黑色机铠在地面一踢,向前进发。葛叶同时也毫不掩饰兴奋之情地大吼:

  「原来是亚布瑟鲁特元帅的儿子,拥有天才之名的年轻南方守护龙吗!让咱见识一下汝的本事吧!」

  为了扰乱我们——黑色机铠无拘无束地到处移动。明明只是这样就够麻烦了,机铠的手臂跟尾巴还像鞭子一样柔软,难以预测轨道。光是闪避就得费尽全力,根本无法反击。

  前来帮忙的人也是勉强才能用长盾挡住敌人的攻击。对着像乌龟一样缩起来躲避的我们,葛叶以一只手臂和尾巴发动攻击。

  「怎么啦?自以为潇洒地跳出来,却只有这种程度吗!?」

  这明显是挑衅。〈德莱戈〉好像中计了,开始压低身体往前进。

  太鲁莽了。我连忙想上前支援,但却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德莱戈〉的长矛削过了敌机侧腹。

  「!?」

  葛叶在驾驶舱中瞪大眼睛往后退,〈德莱戈〉紧追着不放。机铠轻易挡住从死角袭来的尾巴,更进一步剌穿对方的脚。

  眼见原本态度从容的葛叶表情变得愈来愈认真,我自己也觉得象是在做白日梦。只要对机铠有一般水平的知识,必定会对这个景象感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

  〈德莱戈〉——那是在与祸兽的战斗中担任前卫的机铠,要承受住祸兽的巨大质量来守护同伴。为了尽到这个职责,这种机铠重视的是最大输出力与装甲厚度,因此有着不管怎么做加速效能都无法达到最佳状态的缺点。

  而那样的机体现在正以高速压制了敌人。

  停不下来。机铠彷佛在表示着「如果加速性能有缺点,只要随时保持最高速度就行了」,以跨步不断地带出高速的突剌。

  这是无论谁都思考过的方法。但是同样地,所有人都会选择放弃。因为一般人无法理解那种速度的世界。但是——

  假如没有必要守护同伴——有必要停下脚步承受敌人的质量呢?

  假如有足以理解那种高速世界的能力呢?

  假如有足以预判敌人的动作,毫不停留地展开攻击的技术呢?

  有无数种基于理想状况的假设。但正因为只是假设,这些才会是没有任何人能达成的纸上谈兵。

  可是——假如有人可以实现呢?

  这个答案,如今正在我眼前。

  我差点忘了现在还在战斗中而看得出神。眼前的景象就是美到这种程度。

  比起战斗,这更像一种艺术。好像可以理解那些动作是多么惊人似地,克克露呼唤我:

  「马基特……」

  「是啊——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强!」

  〈守护龙牙团〉。我跟他们有过一次并肩战斗的机会,不过当时根本没有看向四周的余裕,这是我第一次正面观察……原来竟是如此强大吗!

  就算是葛叶也无法保持冷静了吧。她的狐狸耳朵垂了下来,显出怯战的模样。

  「伤脑筋啊,汝的本领比传闻中更高强。有点出乎意料。」

  然而在下个瞬间,我们领悟到一件事。

  「咱大概无法防水了。」

  那就是面对道只老狐狎,我们如同字面所示,不过是小孩子罢了。

  宛如烈日下蒸腾的热气般,黑色机铠的身影摇曳。在我开始思考敌人去向之前,撞击的声音就先响起。

  尾巴甩出的一击重重打中〈德莱戈〉的手臂,将长矛打飞。卡农学长为了防备追击而想拉开距离,而葛叶竟也放任他这么做。

  这简直就像在说「咱随时都能杀掉汝」一样。

  「咯咯,虽然刚才我勉强避开了驾驶舱,但难保下次也会一样顺利,毕竟人还是不能不服老啊。别让咱这个老人家太操劳啦,小鬼们。」

  「——!?」

  超越以往的沉重压力掐住了我的心脏,那道压力甚至让敌人背后的风景看起来扭曲变形。对方已经不是「强大的操铠士」这种等级。我们简直就象是面对着一个与祸兽同等——不对,完全是异类且未知的怪物。

  即便有卡农学长的力量,也只能到此为止吗?

  就在我快死心的时候——

  「请收手吧。」

  一道凛然的声音响彻战场。

  我们同时回头,看见了一具机铠。声音的主人并非操铠士 ,而是站在机铠肩上的少女——是陛下。

  令人惊讶的不是只有这点。除了另一边的肩膀上载着亚礼跟艾瑟尔之外,那具机铠的操铠士是——

  「蕾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卡农学长带着好像在战斗中也不曾展现出的凶恶态度询问蕾蒂西雅,而她则是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

  「哥哥突然冲出病房前来迎击,我才担心地追过来。这具机铠是跟没当班的人所借来,而陛下他们则是我在路上碰到的。」

  「蕾蒂,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这里是战场,你快退下。」

  「……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蕾蒂西雅不悦地皱起眉头反驳。另一方面,葛叶在直盯着陛下看后,又突然转变成亲戚大婶般的态度。

  「嗯……汝是欧莉维亚吗?哦——那时候的小丫头也已经变成体态丰盈的少女啦。咱都认不出你是以前那个哭喊『哥哥、哥哥』的小不点了。」

  「请、请不要把以前的事翻出来讲!而且都已经过了十一年,认不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对满脸通红地回嘴的陛下,葛叶忽然露出看起来有些寂寞的微笑。

  「十二年。嗯,从上次见面到现在——汝的哥哥的葬礼已经是这么久之前的事了啊。」

  哥哥?

  我转头看向陛下,只见她象是在忍耐住这个事实似地微咬唇瓣。假如他是在十二年前过世,我对此事的记忆想必也已模糊,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陛下有哥哥。

  不只陛下,蕾蒂西雅跟卡农学长也露出寂寞的表情垂下头。在这样的状况——

  「喂,老太婆,如果要找南方的碴,可别拿我们当理由。话说回来,现在正是好机会,我们要跟你断绝关系了。」

  亚礼表现出一副「干我什么事」的态度,朝葛叶竖起中指。艾瑟尔也在一旁朝她投去刚强的目光。

  葛叶看见两人这样的态度,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声,耸了耸机铠的肩膀。

  「这样啊。哎,这也会是一个好经验,玩够了就回来吧。」

  见葛叶悠然的样子,亚礼警戒般地皱起眉头。

  「让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咏士跟谣巫女离开,这么轻易放手没关系吗?」

  「咱不是说了吗?腻了就回来吧,咱会将汝等的房间保持原状。」

  带着若隐若现的虎牙,葛叶温和一笑。看到那个模样,似乎就连亚礼也感到不知所措。

  「……啧,你有病啊,死老太婆。」

  与咋舌的亚礼相同,我的内心也充满困惑。葛叶的从容态度——宛如不知如何管教耍赖孩子的母亲所露出的表情。

  或许这只不过是葛叶的其中一面,但是……只把她当成「沉迷研究的学者」来看待是不是太武断了呢?

  「好啦,欧莉维亚,咱也不能空手而返。能麻烦汝至少把东方圣骸还回来吗?」

  就在我要改变对葛叶的评价时,陛下的表情却依旧严肃。

  「葛叶大人,您打算靠着这个圣骸,继续重复进行施加于亚礼他们身上的行为吗?」

  这个事实无可掩饰。葛叶自己大概也承认这件事,并没有不干不脆地否定。

  「对,这是咱的天职,没有办法停止。」

  「那么,我不能交给您。」

  对着毅然回覆的陛下,葛叶露出骇人的笑容。

  「——哦?汝是想挑起事端吗,小丫头?」

  我不禁颤抖,起了鸡皮疙瘩。在这个阶段,我才终于发现一件事:

  葛叶的笑容绝不是单纯意味着善意,这跟野兽露出獠牙威吓敌人具有同样的意义。

  年岁的差异造成的压迫感轻易将我吞噬,然而陛下可不能像我一样。

  「是的,看来我也将不得不使出最糟的手段。」

  和平持续了六百年,陛下不可能不了解这个价值,因为她长久以来一直看着身为王族的祖先是如何费尽心思,避免与他国发生争端。在此前提下,陛下出示了与东方敌对的选项。

  这终究是他国的事。无论葛叶要做什么样的研究,陛下就算依循不干涉内政的原则视而不见,也没有人有权力责备她。

  即便如此……陛下还是下定决心要阻止葛叶的暴行。

  葛叶正面接下陛下锐利的视线。这个状态持续了半晌,葛叶突然一下子转而变得友善。

  「……咯咯。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咱只是捉弄你一下。不过欧莉维亚啊?咱可是千里迢迢跑到南方来管闲事,如果听汝所言就此作罢,不觉得咱会颜面无光吗?」

  陛下皱起眉头,显现出更浓厚的警戒之色并问道:

  「您想要什么?」

  「毋须如此紧张,这可是个悠哉到不像咱风格的绝妙主意。因为实在太过优秀,甚至让咱不想采取这个方案。」

  「能让我听听看您所谓的绝妙主意是什么吗?」

  「嗯,咳咳。汝听好——」

  清了清嗓子后,葛叶郑重开口:

  「就用交换学生这个制度如何?」

  感觉到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

  ——竟然来这招。看到我们因出乎意料的提案而无法做出反应,葛叶马上接着说下去:「咱常常在想,是不是该更积极与他国交流,而咱认为该由自己来创造先例。这可以做为 交换肩负未来之人才的桥梁,不是个绝妙的点子吗?」

  「不只是这样吧?您应该还有其他意图。」

  面对回应得滴水不漏的陛下,葛叶扬起视线露出宛如撒娇孩子的神情。

  「咱希望至少对南方送来的人才拥有指定权。给我方这点程度的优惠也无妨吧?」

  她在耍小花招,还是个太过显而易懂的小花招。陛下不知道是否也觉得遭到戏弄,回答中带着叹息。

  「……请您说说看,您想得到谁?」

  葛叶的脸上泛起像狐狸般更加老奸巨猾的奸笑。她转动脖子,所有人都追着她的视线。在那前方的是——

  「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咱想要的是汝。」

  一般人应该都会在这份压力下畏缩吧,然而蕾蒂西雅动也不动。

  「请恕我拒绝。」

  她毫无动摇。那对没有一丝污点的钴蓝色眼眸,正面迎向改变历史的伟人目光。

  「身为亚布瑟鲁特家的子女——身为南方操铠士是我的骄傲喔。我怎么可能亲手舍弃。」

  那是她的骄傲,继承洁净无暇的盾之纹章者铁壁般的意志。

  但是葛叶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

  「真是言不由衷。最清楚这点的不是别人,明明就是汝自己。」

  「——!」

  听到葛叶彷佛看透一切的话语,蕾蒂西雅内心一阵动摇。虽然我觉得葛叶只是在套话,但我的心里却留下了 一个疙瘩。

  为什么她会因这种话动摇——

  蕾蒂西雅象是想装出强硬态度般地厉声说道:

  「请……请住嘴。就算您是贤人,这么说也太没分寸了。」

  「是吗?哎,被拒绝了也没办法,此时咱就干脆地离开吧。」

  葛叶的机体再度大幅跳跃,拉开了距离。

  「「别想逃!」」

  我跟卡农学长同时攻击。但是在拳头\长矛即将碰到对方的前一刻,黑色机铠以爆发性的输出功率急驰而去。

  转眼已位在遥远的另一方。一拉开到我心知已经攻击不到的距离,葛叶就继续说:

  「但是蕾蒂西雅啊,汝的心意不会得到回报,汝应该尚未愚昧到不明白这点吧?哎,若想法改变,咱随时都欢迎汝到东方来。」

  留下这句话后,葛叶的机体瞬间远离。但是圣骸的状况却——

  「——!?」

  就在我想追上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体不太对劲。这是——

  「抱歉,马基特。」

  克克露语带愧疚地对我说。圣骸消耗的魔力似乎相当庞大,无法长时间驾驶。继续下去会导致克克露的生命陷入危险,我不得不放弃追击。

  在我如此判断的同时,陛下也带着严肃的表情叹息。

  「马基特,深入追击很危险,现在也只能让她逃掉了。」

  「我明白了。」

  我真没用,真不甘心。种种感情盈满我的胸膛。然而在此之中,有件更令我介意的事。是我看错了吗——葛叶最后向蕾蒂西雅露出的笑容,看起来好像充满施舍般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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