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之前,菈妮表示她要回裴力克里兹。
我不敢去追问原因,只能推测恐怕是和昨晚她表现出来的绝望有关吧。
我到饭店外为她送行,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
「你真的不来看『公开战』吗?」
菈妮低垂着头,微微地摇了摇头。
「……嗯,不看了,我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这样啊……」
平时的菈妮一定会想看东方的新型机铠启动时的模样,现在的她就连这份热忱都失去了吗?我望着她那令人怜悯的侧脸,却不敢草率开口说话。
菈妮像是顾虑我而故作开朗地说道:
「谢谢你,明明就是我突然偷袭你的,你还一路陪我到现在。」
「不会,那种小事,你别在意。」
对话就此中断,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菈妮似乎也忍受不了而步向城门。
「……那么,我走了。」
「嗯,那个,路上小心。」
她朝我挥了挥手,我也挥手回应她。看着那渐渐消失在朝雾另一侧的娇小身影,仿佛她真的会就此消失般令我感到不安——
「菈妮!」
我突然朝她喊道,菈妮停下脚步回过了头。就实际面来思考的话,她根本不可能会消失。我到底在做什么蠢事啊?
都已经叫住对方了,实在说不出「没事」这种话。总之,我试着寻找话题。
「呃……我之前托你制作的项链已经完成了吗?」
菈妮歉疚地垂下了三角耳。
「抱、抱歉,我还有其他订单,还没做好,我会加紧赶工的。」
「不,不用急,我会慢慢等的,等你做给我。」
菈妮停顿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嗯,谢谢。」
她再次迈开步伐。
她的背影少了刚才那种危险的氛围,这次我真的目送她离去。
〇
我回到房间又小睡了一会儿,吃完早餐后,开始更衣准备。
我们作为南方代表出赛,服装仪容要特别谨慎,必须比平时更加无懈可击才行。
我站在房间内附设的全身镜前,确认领带有没有歪掉,并仔细地检查上衣和裤子上有没有污渍或皱摺。睡乱的头发也梳理好了,裤子的拉链也有拉上,没问题。
「马基特,这样可以吗?」
克克露向我询问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有没有歪掉,我凝视着她白皙的颈部,点了点头。
「好,很完美。」
「嘻嘻嘻——完美——」
克克露开心地拉着裙摆,轻盈地旋转了一圈……该怎么说呢,她是不是受到蕾蒂西雅的影响了?
总之,服装仪容相当完美,我们马上步出了房间。
我们决定一起前往「公开战」的比赛会场,我们约好在一楼的大厅集合,但除了陛下和她的随从以外,其他人都还没到齐。
「早安。」
克克露也学我道了声「早安」并低下头,陛下将看完的报纸摺叠好后,朝着我们露出爽朗的笑容。
「早安,那我们就出发吧。」
「咦?蕾蒂西雅呢?」
「葛叶大人似乎有事委托她做,所以她没有办法来观看比赛了,亚礼跟艾瑟尔朵莉妲也一样。」
「有事?而且还是葛叶的委托,总觉得背后一定有问题……」
虽然我不晓得葛叶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少了蕾蒂西雅,对于战力来说是相当大的损失。如果不能使用〈城塞〉,就得更加留意克克露的状态,也就是说,战斗时要尽可能减少魔力的消耗。
我跟在陛下的身后,如此思索着。坐上马车后,陛下缓缓地窥探我的表情。
「马基特,在想事情吗?」
「——呜哇丄
好近,陛下的脸好近。我反射性地向后仰,真希望她能对保持距离感这件事多留意一点。
陛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疏失而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啊……抱歉,我的举动太草率了吗?」
「啊、没有,没那回事……只是,女王陛下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有点紧张。」
「请不要在意那种事,如果你能把我当成教导院的好同学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陛下带着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说道,虽然我很感激她的这份心意……当我感到不胜惶恐的同时,像陛下这样的美人轻易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举动对心脏太刺激了啊。
胸部的中央传来阵阵噗通噗通的声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陛下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情,还带着亲切的笑容问道。
「选手的休息室分成南北侧两边对吧?马基特的休息室是在哪一边呢?」
「咦?呃……」
糟糕,那应该是要事先问好的事吗?虽然到了现场再问大会负责人员就知道了也说不定,但没办法马上回答出来的自己有些丢人。
陛下看见我仓皇无措的模样后,马上翻开了手边的手册。
「等我一下,这上面应该有写……嗯,第一回合是在南侧呢。那就先前往南侧,麻烦你了。」
「是。」
马夫简短地回答过后,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就这样出了城门,绕到城镇的东边。
没脸见人的自己丧气地垂下了头。
「我真是没脸见人。」
「这点小事,不要太在意了。」
虽然陛下顾及我的心情如此说道,但还是太丢人了。至少在「公开战」上要让她看到我可靠的一面。
「公开战」的舞台位于城镇东边的平原,这是一块没有拿来做任何用途的宽广土地,但恐怕是因为这里离海岸很近,何时会被海啸侵袭谁也没把握吧。
舞台的西边架设着一座特别高的看台,这里是陛下她们观赛的贵宾席。从这里开始,是紧急搭盖的观众席,以圆形状向外延伸。北边和南边分别是选手的休息室,聚集了参赛者的帐篷后方,并列着各式各样的机铠,其中还有不具四肢的摇篮〈尤里真〉——不,是中央圣骸。
我们在帐篷前下车后,陛下站在马车门前,向我们行了一礼。
「那么,祝你们武运昌隆。」
「是,我们会全力以赴。」
「我们会加油的。」
我和克克露一起低头目送陛下离去。接下来……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对手吗?
帐篷里,从像是经验老道且实力坚强的人到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年龄层相当广。
唯一的共通点是,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身为人类的我们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视线如针刺般聚集到我们身上,而且满满的异族让克克露整个人吓得躲到我的身后。
「马基特……有狗头人,有蜥蜴,还有鸟。」
「他们不会把你抓来吃的,别害怕。」
如果平时只看惯人类的话,确实是会对周遭的异形们感到害怕,但是因为被这个氛围吞噬而无法发挥出正常实力,更教人害怕。
先害怕的话就输了,就算是虚张声势也好,快摆出「这种氛围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啊。我如此对自己说道。
等待一会儿后,响起了烟火的巨响,这应该是赛事开始的信号吧。
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休息室里有人为了替自己的比赛做准备而开始瞑想,也有人我行我素地在吃东西。因为机会难得,我们决定加入观赛的行列。
第一回合的第一场比赛是重装型——类似南方的〈德莱戈〉的机铠之间的战斗,二架机铠的实力都强得不分轩轾,是一场非常适合作为开场赛的激战。
这些操铠士各个都是东方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但在看过葛叶或卡侬前辈的操作后,果然还是稍嫌不起眼。第二场、第三场比赛接连看下来,我的感想也是大同小异。演舞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看来似乎没有几个操铠士能补足他们与圣骸之间的差距。
当我分析敌人的战斗力时,身穿温莎军服的矮人开口唤道:
「呃……马基特·梅菲尔德殿下和克克露殿下,下一场比赛就轮到你们了,请到机体那边准备。」
「是。」
我们依照指示来到了圣骸旁,等待自己的比赛到来。克克露对此似乎不太服气,她坐立难安地戳了戳我的腰。
「马基特,还没好吗?我想要孕育孩子了。」
「再等一下,等这场比赛结束再说,光是等待也可能会消耗魔力。」
「唔——」
「再忍耐一下就好。」
克克露鼓起了腮帮子,我摸摸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也有一种方式,是先做了孕育孩子的流程后,暂时以不要孕育出圣骸的状态待机。不过这场比赛取得胜利的一方就是我们第二回合会碰到的对手,所以我想先研究他们的动作。
比较靠近我们的机铠占了上风,他似乎比较擅长反攻,先是用盾巧妙地挡下攻击后,再用长矛攻击对手,他以这样的战术一点一点地消磨了对方的力量。
那稳扎稳打的战术似乎奏效了,他直接取得胜利。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上场了。
「克克露。」
「嗯!」
她带着仿佛在说「等好久了」的态度,双手环绕着我的脖子并踮起脚尖。她闭着双眼抬起下巴,这是要我主动的意思吗?
算了,和之前被固定住头部后霸王硬上弓相比,绝对是由我主动要来得好多了,有种彼此之间心意相通的感觉。
我正面迎接克克露从门牙间滑进来的舌头,我们像是在搔弄彼此敏感的部位般,扭动、交缠。背脊窜起一阵快感,让我更用力地抱紧了克克露。
柔软而纤细的身体,一个不留意仿佛就会折断的触感让我不禁松开了手。
克克露趁着这个空档攻了进来,她逗弄着口内的触感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甜蜜的毒药,麻痹了我的身体,让我无从抵抗。
我勉强撑住自己的双脚,之后就任由克克露摆布,片刻过后,克克露离开了我的唇。
我们这样的行为进行了多久呢,我们出乎意料之外地沉迷于其中,当我们的唇离开彼此时,呼吸都相当紊乱。
还不够,还要更多,好想一直沉浸在这一刻。然而,我们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走向了圣骸。
「……走吧。」
「嗯。」
我们要来完成该做的事——为了让这一战将我们的未来连结在一起。
我们各自滑进自己的座位,手臂穿过座位两侧的机甲。我想像着那道银白的光辉,对我们的孩子祈祷道。
(交给你了……〈克洛克露瓦赫〉!)
我的呼唤仿佛为祂注入了生命,朽化的摇篮放射出翠绿色的光束,同时,魔素的光芒不断扩大。我的视野瞬间漆黑一片,接着从中央往两侧敞开。
取代巨人的位置映入眼帘的,是聚集在一起的魔素所形成的银白色四肢。肩膀及腰部等威风凛凛的突出部位像是夸耀着自己的武力,宛如位高权重的骑士铠甲般壮丽雄伟。
降落于大地的巨体,既是铠甲,同时也带着显然和人造物截然不同的生命力。南方的象征——之所以会让人联想到龙,是因为头部和躯干上有酷似龙鳞般的设计。我伸出拥有利爪的五根指头,一张一合以确认我和机体的同步性后,走向了舞台中央。
突然现身的身影让观众席喧嚣不已,这时,葛叶的声音响彻了整座会场。
「呃——各位观众,接下来向大家公开神秘操铠士的真实身分!」
这音量真是大得惊人,可能和葛叶递到嘴边的棒状物有关系吧,那也是运用魔力的新发明吗?
「他们的名字是马基特·梅菲尔德和克克露!而他们的真实身分是南方圣骸的驾驶员!这次为了炒热『公开战』的气氛,特别加入战局!」
与圣骸同步化后,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观众席的吵杂声也跟着传进了耳里,内容大部分是「为什么南方的人在这」或是「使用圣骸未免太卑鄙了」等等,虽然我事先就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了,但这还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敌方地盘啊。
我丝毫不期待会有人为我们声援,既然如此,我就以反派角色的身分来炒热气氛吧,这想必也是葛叶的目的吧。
我个人是保持着如此气概,但我的搭档不见得会这么想。我担心克克露会不会被这样的氛围给吞噬,于是向她说道:
「克克露,你不要太在意喔。」
「嗯?我完全没事呀?」
克克露的幻影出现在我的膝盖上,她抬头仰望着我。
「因为,透过圣骸就会感应到马基特完全不在意呀。」
「……啊,对耶!」
克克露认为我很可靠的这件事让我安心了不少,循环流转的情感鼓舞着我。
看见从对面的休息室里走出了一架机铠,我开始紧张了起来。第一回合的对手是酷似〈米斯洛特〉的高机动性机铠,手上没有装备盾牌,取而代之的是他拿着一把不用双手就挥不动的长大战斧。
无视防御度的一击必杀——是这个意思吗?总之,要留意的是他能触及的范围广度,而问题就是该如何钻到他的胸前。
对面的操铠士——看起来像是个鲁莽而虎背熊腰的矮人,他神色不悦地问道:
「喂,你的武器呢?」
「抱歉,我这样就好了。」
我将手伸向前,摆好架势。话一说完,对手的额头就浮现了表达愤怒的青筋。
「你这是在瞧不起我是吧……!」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会全力应战。」
话虽如此,就算对方觉得我在侮辱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有我的苦衷,这是利己主义啊。
赤手空拳应战的用意,在于可以展现出「我拥有就算不使用武器也打得赢的力量」,这是其中一个理由。此外,〈克洛克露瓦赫〉有个问题,祂没办法时时刻刻都拿着武器,就算我们拥有能将祸兽的攻击转化为己方资源的「梅比斯系统」,但我不打算一开始就消耗克克露的魔力,而是将她作为王牌保存到最后一刻。
这场比赛就是试金石,赤手空拳可以战斗到什么程度?我在故乡跟「师范」学到的技术在实际战斗中派不派得上用场呢?这是我在这个「公开战」中,想尝试的另一件事。
「接下来,第一回合,第六场比赛,各就各位——」
号令是从看台上发布的,在休息室的时候听得不是很清楚,原来裁判是在那种地方吗?现在可不是四处张望的时候,我马上把意识移回眼前的机铠上。
「开始!」
号令下达的同时,敌方的机铠瞬间冲了过来。
附着在战斧前端的尖刺敏锐地瞄准了我方的驾驶舱,我合起双手,轻松应对。
然而,下一秒我就觉得自己搞砸了。我什么也没想就反射性地回避掉攻击,就卡侬前辈来说,这样的行为是会扣分的吧。我明明就受教过,还真是丢脸。
不过,我又想起了「师范」曾经说过跟卡侬前辈完全相反的话。
练习时,每当我被抛出去后,总是会询问变强的秘诀,而「师范」如此说道:
『相信直觉,不要对自己期望的理想存有怀疑,如此一来……自然会有结果。』
没有哪一方才是正确的。
在两边的累积下,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那就试试看吧,要来了——如我直觉所预测的,我配合对方的战斧挥向横面的时机,纵身一跳,将对方挥出的刀刃当作垫脚石,用力一蹬。
「什么——」
我这宛如小丑般的把戏让敌方的操铠士睁大了双眼。不过,抱歉啦,我只决定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就这样——通往决赛!
落地。厚重的金属重摔到地面上撞出一个大洞,剧烈音量响彻云霄。
我从原本蹲着的姿势用力蹬踩地面,飞跃而起,将拳头用力挥向对方的肩膀,机铠的手臂瞬间飞了出去。再来是对角线——我瞄准了另一边的膝盖,使出下旋踢。
这还真是令人满意的手感。同时,敌方机铠的膝盖开始破碎,失去了平衡,裁判立刻宣布:
「胜负揭晓!胜者,马基特·梅菲尔德和克克露!」
〇
之后,我们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挺进了决赛。
只要再拿下一场胜利,元帅就会认可我是南方咏士。
休息室里只剩下我和克克露,当我们正在为决赛做准备,提升集中力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
「大获全胜呢。」
侍从跟随在旁的陛下出现在眼前,我应该可以认为她是来激励我的吧?
我留意着不让集中力中断并回应道:
「不,还不能松懈。决赛的对手……我也看过他至今为止的比赛,是个很棘手的对手。」对方恐怕也是葛叶的其中一名养子,他和亚礼一样接受过各式各样的实验,结果就是他身为人类的枷锁被解开了——也就是在这个大赛当中,唯一驾驶着打破——『机铠只能采取人体活动范围内的行动』——这个常识的,异形机体的操铠士。
宣传手册里记载的各界评价中,他也被列为最具冠军相的选手,甚至连葛叶也在评语中特别提及这名操铠士,他和目前为止碰到的对战者不同,是个不能低估的对手。
明知如此,我还是告诉她:
「不过,我们会赢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陛下稀奇地带着调皮笑脸,像是要恶作剧的孩子般轻声低语道:
「马基特,去赢得比赛吧。我总是被葛叶大人耍得团团转,今天一天让我们威风一下也不会有报应的。」
「——遵命。」
我试着用严肃的神情回答,但总是有些别扭,让我忍不住抬起头向她确认。
「操铠士大概像是这种感觉吗?」
陛下抱着胳膊,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并歪过头。
「唔……是那样没错,但马基特好像不太适合呢。」
「这样啊……」
我只是试着模仿了在戏剧里看见的模样,但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协调。
反正乡下人就应该做出适合乡下人的举止吧……当我如此烦恼时,陛下带着一如往常的亲切笑容说道:
「我觉得马基特只要像马基特自己就好了哦,至少我希望在服侍我的时候,你用的不是模仿来的话,而是自己的话。」
陛下的这番话,让我改变想法,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以后就那么做吧。」
「呵呵,请多多指教啰。」
当我们如此交谈时,工作人员前来通知我们。
「决赛即将开始,准备好了吗?」
「嗯,没问题,克克露。」
「嗯。」
我催促着克克露迈开步伐,再一次向陛下点头致意。
「我们出发了。」
「啊,好,我也得赶快回到位子上才行!」
陛下小跑步地匆匆离开帐篷。接下来……这次终于是最后了。
我和克克露接吻,孕育出圣骸,圣骸看起来没有像是会失去四肢的不协调感,看来剩下的力量还足够在这场决赛中全力以赴。
当我们踏入竞技场时,反方向也同样地走出了一台机铠。由于是决赛的关系,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对我们的谩骂叫嚣和给对手的声援掺杂在一起。
对方的机铠说了声「请多多指教」并微微低下了头,驾驶员是一名看起来和我们年纪相仿的犬人族少女,头上垂着一对黑白斑点的狗耳朵,我也向她回礼。
真有礼貌,应该是个好人吧。我不禁这么想。然而,战场上是毫不留情的,无论结果是成是败,这都是最后一场比赛了——裁判从一旁发布号令。
「接下来将进行的是决赛!各就各位——」
全心全力,我们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开始!」
在开始的号令下达的同时,我摆好了架势。至今为止,都是我先承受对方的攻击以后,再反攻夺回主导权,这次也——
在那之前,眼前的对手已经被打飞了。
「……嗄?」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我瞬间无法反应。取代被打飞的机体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相同的异形机体。
问题是那个操铠士。看见突然闯进比赛会场的机铠驾驶舱里坐着的人,便一目了然。
虽然脸部用狐狸面具遮掩,但却是同样的狐狸耳朵及尾巴,还有那像是布料较薄的浴袍的奇特服饰,综合以上要素能够让人联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葛叶?」
神秘的闯入者故意歪着头。
「咦?汝是不是认错人啦?咱只是个路过的操铠士……人称狐狸假面!」
「这家伙根本完全没有要隐藏真实身分的意思吧!」
观众席上也陆陆续续冒出了「葛叶大人加油!」或「葛叶大人打败他!」的声援。葛叶你也不要向他们挥手啊!你现在不是狐狸假面吗?
她之所以在赛前那样故弄玄虚是因为这个吗……如果葛叶亲自出马,我能够赢得胜利的机率确实会大幅降低。
「喂,裁判!这样闯入比赛是合理的吗?」
虽然我这应该是毫无意义的挣扎,但还是姑且确认了一下,裁判带着像是将错就错的口吻说道:
「想反抗葛叶大人的任性是不明智的想法,请你放弃吧。」
我想也是,我也没有太期待葛叶会这样就失去资格让我不战而胜。
看见我叹了一口气后,葛叶露出虎牙,扬起了暴虐的笑容。
「汝做好觉悟了吗?」
「有趣……这真是个好机会,就让我一雪前耻吧!」
我的回答似乎让观众席的反应起了一点变化。
「真有胆识啊,南方的小鬼!」
「就算是逞强也很了不起啊!」
「你就尽全力应战吧!」
看来他们似乎相当笃定葛叶会获胜,大多是同情的声浪。就算是调侃也好……比起谩骂叫嚣,果然还是声援令人心情愉悦。
正合我意。当我的这份心情变得更加强烈的同时,裁判再度发布了号令。
「那么,重新来过的决赛……开始!」
一瞬间,异形的机体消失在眼前,但我的眼睛有追踪到她的身影。
(右边——)
为了错开那宛如蛇腹的手臂的轨道,我用手掌打飞敌人的棍棒,但接着从左边挥来的棍棒让我找不到时间点反击,我无可奈何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真灵敏。目前为止交手过的操铠士们实力都不弱,但她的攻击却是比任何人都猛烈。不过,我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老实被玩弄了。
这一点也得到了葛叶的认可。
「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汝进步了嘛,咱太小看汝了。」
「真不凑巧,我可是有很多练习的机会呢。」
「这样的话……这招如何!?」
敌方的蛇腹手臂从侧边大幅度地横扫而来,她连延展的长度都经过计算,可以勉勉强强碰到的一击。因此,只要我后退一步,她就会攻击落空。
当她扑了个空时,机体就会破绽百出,原本是个大好时机,但却有不规律的东西阻挡了我。
(什么东西?)
因为这样,我的步伐踩得较浅,下一秒,葛叶的机体一个翻腾,用里拳的概念挥动棍棒。
「——喝!」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脚步,闪躲开来。多么狡猾的动作啊,各种超乎常理之外的行动,真的是非常棘手。
就算如此,也不能老是不出手攻击。要打持久战的话,对我们比较不利。既然如此——
(一鼓作气进攻!)
就算移动的轨道再怎么不规则,反正手臂只有两只。而且,为了要能灵活挥舞,手臂收回来时会耗费一点时间,既然这样,自然而然地就省事了不少。
我已经做好可能会遭受到一次攻击的觉悟,先让对方占上风,再一举进攻!
我往地面一蹬,踩着兼具硬度和重量的脚步声,步步朝向葛叶的机铠逼近,葛叶也气宇轩昂地准备迎战。
锐利的刺击笔直地逼近驾驶舱,我反射性地想要闪避,但对葛叶来说却不管用,她仿佛摸透了我的动向,从另一侧挥动手臂。
我要挡下这个攻击吗?不,在那个空档葛叶就会收回挥出的手臂,发动下一次的攻击。这个时候应该要——
(跳!)
若是过去曾经冲破安置室天花板的〈克洛克露瓦赫〉所拥有的惊人跳跃力,肯定办得到。我将力量集中在双脚上,像是装了弹簧般,纵身一跳。
不出所料,葛叶机铠的棍棒掠过脚底,而我要落地的方向是——葛叶机铠的正后方。
「得手了!」
当我如此坚信的瞬间,正下方有个莫名的东西以飞快的速度朝我袭来。
「——唔!」
我立即在空中踏了一步,改变轨道。落地的同时,我望向了那可耻的东西,竟然是葛叶机铠的尾巴。
「竟然有这种东西啊。」
「咯咯,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南方的小鬼头。」
葛叶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我们的行动,难道她打算打持久战吗?
别急。我不断这么告诉自己,但也不能一直这样跟她大眼瞪小眼。虽然我们有刻意保存余力,但克克露的魔力只会不断地被消耗。
好——这是这个「公开战」的成果验收了,我要一边思考一边做出反应——我也已经开始习惯能够思考的同时凭感觉行动了。
预测对手的攻击再即兴应对,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做得到,所以……无所畏惧地进攻吧!我带着这样的决心,踏出步伐。
这时,地面开始摇晃。
「——!?」
我失去了平衡,收回准备攻击的手,站稳脚步。然而,摇晃仍然持续着,很显然地这不只是单纯的地鸣。
这是——地震!?也就是说!
如我料想的,地面冲出了巨大的身体,轮廓酷似鱼的祸兽张开大口朝着我飞扑而来。
我改变重心正要向前猛冲时,祸兽再一次潜入地底下。可恶,竟然这样偷偷摸摸地……!在我感到不耐烦的同时,观众席扬起了尖叫声。对了,得先让他们避难才行。
我一边对地底下的祸兽保持警戒,回头望向了观众席,竟看见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不只一只……!?又是一大群吗?」
从北方的天空,各式各样的祸兽蜂拥而至。现在这种局面可没有闲情逸致继续比赛啊。所幸现场有「公开战」的参赛者和〈守护龙牙团〉在,大家团结一致正面迎击的话,一定——
当我这么想时,最应该打头阵的家伙却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来了吗!」
葛叶说话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她早就预料到祸兽会来袭般,但她却是拔腿狂奔,想要尽早脱离这个战场。
「南方的小鬼!祸兽就交给汝了!」
「啊!?什么叫『交给你了』,你要去哪啊!?」
「咱没时间说明了!不用担心战力的问题!咱已经做好事前准备工作了……唔,这边吗?」
葛叶像是在探测什么似地,动了动她的狐狸耳朵后,便不知去向……可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吗?
「克克露,接下来还是要借用你的力量……你的状况还好吗?」
膝盖上方的克克露幻影可靠地点了点头。
「嗯,因为马基特帮我节省下很多力量,所以没问题。」
「好,那就拜托你了!」
我对她如此说道,并试着掌握现在的情况。祸兽的数量不只是十几、二十几只,狂风暴雨、天降冰雹,四周景象宛如天地变异。
和之前的祸兽集团相比根本无法比拟,虽然不知道祸兽的确切数量,但恐怕是将残余的战斗力都集结起来了吧。
同时,有件事令我相当在意——是谁将祸兽驱使到这里来的?
值得庆幸的是,我不需要思考这么多,只要专注在打倒祸兽上就好了。明知如此,我的内心却依然骚乱不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菈妮把玩着在王城遗迹的隐藏房间里找到的银制品,坐在喀哒喀哒地摇晃着的马车上。似乎没有其他人会在「公开战」这天远离会场,户外宛如空城,这对不想见到任何人的菈妮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事,让她可以埋首于手中的银制品。
她手中的银制品像是益智玩具一样,以各式各样的零件组合而成,正好可以让她忘却烦恼。虽然她反覆尝试想要将它拆解,但似乎是个相当难缠的构造。
制作出这个东西的人好像是个技术卓越的银匠,就算她想用蛮力拆解,东西依旧一动也不动,看来只有在正确的角度上使力才能够解开。
菈妮同样是继承了矮人的血统,还以银匠的身分在摆摊,她也有她的执着。她从银制品的制作角度反推算回去,反覆尝试寻找出那个特定角度。
「唔……嗯……」
她感到不耐烦,一度想用她的怪力强行分解,但还是作罢。要是因为她的怪力而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那就会永远无法解开了。冷静点,她不断地如此告诉自己,再次挑战。
(把这个地方像这样……)
热衷于手中银制品的菈妮同时也在思考着其他事——这样好像在跟制作出银制品的银匠对话。
原来还有这样的风格啊。菈妮一边赞叹,专心致志地拆解银制品,她渐渐摸索出头绪——
「解开了……啊、哇!」
解开银制品的瞬间,零件七零八落,菈妮慌慌张张地将散落在膝盖上和脚边的零件拾起,突然她发现了——
银制品的内侧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文字。
「——」
菈妮无心地将零件收集好后,发现每段文字的开头都标记着数字,她试着将它们依照数字顺序排列。
拼凑起来的文章是以这一句话作为开头。
『致我亲爱的女儿』
依照这个银制品当初所摆放的位置看来,这篇文章的发件人是谁,不言而喻。
这是菈妮的父亲所留下的遗书。
菈妮睁大了双眼,开始阅读刻着下一个数字的零件上所记载的文字。
『你有机会收到这个东西吗?就算收到了,又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呢?』
『希望看见这个东西时你已经平安地成长茁壮,希望你现在活着的世界是一个和背叛、歧视无缘的世界。』
『我觉得对你很抱歉。扎兹是个沉默寡言、手巧嘴拙的男人,但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若有烦恼就依赖他吧。』
『虽然我人生的终局是这种下场,但我从来不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有错,我对于改变这个国家——不,改变这个世界不曾抱有一丝怀疑。』
『若说我还有什么留恋的话,就是未能完成这件事。菈妮,我不愿让你重蹈覆辙,和我走上同一条路。』
然后,是最后一块零件,这篇讯息就以这句话做为终结。
『我祈祷着,你能创造出你理想中的世界。』
菈妮察觉到,零散的银制品各自连结在一起后,会拼凑成一个形状。
那就是东方国度的象征——新月造型的发饰。
「——呜。」
满溢出来的情感让她发不出声音来,眼眶一阵温热,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只是文字,这个银制品本身就是父亲的情感,而她之所以能察觉到,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亲子的连结吗——虽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解释,但她确实感受到父亲为自己制作的这个银制品中所蕴含的情感。
即使分散了也能以新的形式连结彼此,这就是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吧。
满溢出来的各种思绪当中,最后浮现的是葛叶的问题:
『汝等期望着什么?』
现在的话,她就回答得出这个问题了。
「不好意思!我要下车!」
她突然扯开嗓门大喊,就算马车不停,她也做好了要跳车的觉悟。
然而,马车却出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行动。马车渐渐减速,正以为要停下来的瞬间——却突然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咦?呃、那个……」
菈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而陷入了慌乱。然而,马夫头也没回地凝视着前方如此说道:「要折返对吧?看您的表情就知道了。」
马夫仿佛看透一切的神情,让菈妮只能开口问道:
「为、为什么?」
「因为那只魔眼呀……和我当年刺杀的人拥有同样光辉的那种眼眸,我怎么可能会弄错呢。」
「——唔。」
巨大的冲击让菈妮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禁让人认为是神的恶作剧般的邂逅,让她的思路陷入冻结。
马夫一边拉着缰绳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的我,认为刺杀你的父亲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事成之后,我才第一次察觉自己采取的行动是错的,于是我逃跑了……一直以来,我都是过着照顾马匹的生活。」
多么讽刺啊。同时,菈妮也认为——这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遇见注定要相会的人,是为了清算彼此的过去,世上就是有这样的邂逅。
「我并不觉得这样能够作为那个时候的补偿,尽管如此,只要一次就好,就算只是现在这个瞬间也好……我想要帮上你的忙,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公主。」
公主。不习惯的称呼让菈妮感到背部一阵搔痒。
即使如此,现在她也只能回应男子的期望。
「好!我们出发吧!」
「遵命!」
马车随着鞭子甩动的声音开始加速,菈妮坐在剧烈摇晃的马车中,独自思索着。
关于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〇
「可恶……没完没了啊。」
我忍不住发了牢骚。如此这般,我们和祸兽的战斗进入了长期战。
他们接二连三地出现,真的很缠人。尤其是会潜入地底下的地震祸兽特别棘手,除了主动发动攻击以外的时间,它一直潜伏在地底下,让我们完全没有机会出手。
「公开战」的参赛者、温莎的军方、〈守护龙牙团〉全员出面迎战,但数量上还是祸兽占有优势。会场在狂风及冰雹的交织下,仿佛重现了〈审判之兽〉残暴不仁的时代。
由于祸兽的数量太多,也没有办法尽情地使用可以将敌人的攻击转变为己方武器的「梅比斯系统」,如果把敌人也一并变成武器的话,克克露的体力会无法负荷的。
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办法击退祸兽吗?
我的心里萌生了不安的念头,一只酷似猛禽的祸兽像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带着他的长嘴朝我们猛冲而来。
「糟了——」
我打算改变身体重心闪过——但来不及!
我放弃闪避转换为防御状态,交错着手臂准备面对冲击。
然而,下一个瞬间,〈德莱戈〉从一旁冲了进来,用长枪贯穿了祸兽。
〈德莱戈〉像是要挥散掉祸兽分解后残留下来的粒子般挥了挥长枪,而这架机铠的操铠士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带着优雅的口吻问道:
「梅菲尔德,你没事吧?」
「卡侬前辈!」
接着,肩上印有和前辈相同组徽的机铠介入了我们之间,前辈挡在〈克洛克露瓦赫〉的面前,对着我说道:
「如果状况不好的话,就退下吧。要是失去了你们,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虽然我们也想那么做啦……」
祸兽不断地增加,而我们只是一直受到损耗。我们被原本在六对一的情况下才能打成不相上下的对手以数量压抑,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真亏我们可以在战线上撑到这一刻。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撤退的话,会让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战线崩盘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我们就不应该退——
虽然我还有心想要继续战斗,但事实上圣骸已经无法再维持形体,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回魔素。
「克克露!」
我呼唤道,克克露的幻影在我的膝盖上方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还可以,只要再一下子就好。」
「——唔。」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克克露铁定只会一直重复「再一下子就好」,正因为我们是心心相系至今的搭档,所以我很明白。
到此为止了吗——正当我变得有些消极的时候。
「《暗幕已垂落,逃窜吧,恐惧吧,在漆黑的獠牙面前战栗吧。》」
似曾相识的歌谣乘着风而来,下个瞬间——
「击穿吧——『暗夜之狩』!」
从远方飞来的魔弹在祸兽群中形成了风穴。
这么一发魔弹扎扎实实地打倒了不只一、两只的祸兽。肯定不会错的,这个术式!
「亚礼!艾瑟尔!」
黑色圣骸一个跳跃,站到了我们身旁。亚礼拔起林立在脚边的猎枪嘶吼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啊,南方的家伙!」
「比起这件事,那架圣骸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猎犬〉会在这里?」
「老太婆委托我们的啊,她要我们去回收你们在王城遗迹里找到的〈卢瓦〉。」
「就是那样。来吧,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猎犬·卢瓦〉初次亮相呀!」
亚礼接二连三地拔起脚边的枪,冷漠地打倒祸兽,他的态度从容得让人难以打断他。
「真是的,尽是一堆不能吃的猎物,作为猎人还真是提不起劲啊。」
「不过,驱逐害兽也是猎人的工作呀!」
「啊……说得没错,蠢狗!想不到你偶尔也会吐出人话嘛!」
「我才不是狗!」
祸兽们宛如玻璃制品般轻易地化为碎屑,眼前这一幕的精彩程度只能用一句话表达。
「好厉害啊……」
真亏我们能赢过这些家伙。我更加为此感到吃惊。
「一只一只解决太麻烦了,蠢狗!一鼓作气消灭他们吧!」
「所!以!说!啊……不对,现在不是纠正的时候了,要上啰!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启动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猎犬·卢瓦〉脚边的黑影集中到了手中,黑影缓缓地化为一把漆黑的弓。
「《苦于饥饿的猎犬啊!以漆黑的下颚尽情饱餐一顿吧!》」
亚礼将手中拉满弦的箭发射出去。
「吞噬殆尽吧!『幻影撕裂者』!」
——轰!
发射出去的箭形成露出獠牙的漆黑猎犬,随着撕裂天空的声音咬碎了射程内的所有祸兽,它的威力惊人得让我不知所措。
「喂、喂,那应该不会把同一阵线的人也卷了进去吧?」
「怎么可能做出误射那种丢人的事啊,这下视野似乎好一点了呢。」
「亚礼,视野似乎会变得更好哦。」
「啊?」
他如此反问的同时,战场的另一端,大量的祸兽化为微光粒子,飘散而去。斩断他们的是一把外观一节一节,酷似蛇腹般的异形剑。
将刀刃回收的源头是以前曾经与之战斗过的东方新型机,而坐在驾驶舱里的是——
「蕾蒂西雅!」
「看来我是赶上了呢!葛叶大人的研究所离这里有点远,害我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呢!」
蕾蒂西雅再次挥动多节剑,一口气将祸兽们斩成两段,亚礼则是用魔弹打倒敌人,催促着我。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谣巫女的状况已经不太妙了吧?你们就在后面看着我们活跃的样子吧。」
过去曾彼此战斗的圣骸和机铠,如今却是同一阵线的伙伴。
如此值得信赖的他们,终于让我选择了撤退这个选项。
「抱歉,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我警戒着祸兽,慢慢退出战线,与战场拉开距离。在四肢的形成岌岌可危之际,我解除了与圣骸的同步化。
我将手臂抽出机甲后,对着位于前方驾驶舱的克克露说道:
「克克露,你还好吗?」
「……嗯,勉强还行。」
克克露逞强地露出笑容。我感到安心,为她坚强的意志深受感动,我冲动地抱紧了克克露。
「你很努力了。」
「嗯,要夸奖我喔。」
「嗯,我会的,我会用力地夸奖你的。」
我搓揉着克克露的发丝,虽然我不是葛叶,但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谢谢你还活着」。现在不是为克克露的平安感到高兴的时候,虽然我们从前线撤退了,但还没有完全远离会遭到祸兽伤害波及的范围。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避难才行。
雨水遮蔽了视线,我犹豫着该往什么方向前进而环视四周时,豪雨的另一侧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台马车正朝着自己行驶而来,虽然人类的眼睛无法看见祸兽的样貌,但四周的情况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有事情发生了,明知如此,还来这里做什么?
在马车完全停下以前,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那道人影朝着自己拉开了嗓门。
「——马基特!」
矮人最具特征的三角耳,另一个特征——眼睛上方的浏海现在以银色的发饰夹了起来,不会有错的。
「菈妮!?你为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菈妮会回到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我找到我的答案了。」
如我料想的,菈妮带着没有任何迷惘的眼眸如此说道。克克露也像是在声援她一般,推了她一把。
「去吧,去做菈妮你想做的事。」
「嗯……要稍微借一下克克露你的位置呢。」
菈妮如此告诉克克露,将她送上马车后,对着马夫说道:
「不好意思,请把这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
「我明白了。」
马夫点了点头,马车开始奔驰。确保克克露的安全之后——
「那么,马基特。」
「嗯。」
我们只要做该做的事就好。我和菈妮抱持着同样的想法,贴近彼此的身体。
雨水打在我们的身上,菈妮像是要为我拭去雨水般贴上了我的唇。我们的身体逐渐变冷,唯有交叠的那处是炽热的。
狂风呼啸的声音愈来愈远,事到如今,我们已不需要花时间互相了解,虽然接触到彼此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间。
即使如此,我仍很有把握。这次一定会孕育成功。
我们轻轻地离开彼此的唇,不需要任何言语的交集,我们各自滑进自己的座位。
在这之前,上次我忘了告诉蕾蒂西雅的事,这次一定要好好告诉菈妮。
「菈妮,听说第一次好像会痛,你要注意一点。」
「咦?是、是那样的吗?嗯、嗯……」
听见「会痛」两个字,一瞬间似乎看见菈妮露出了有些害怕的神色,但她仍带着做好觉悟的嗓音说道:
「没关系,我会忍住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眼前的人既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畏畏缩缩的菈妮,也不是菈妮「小姐」,而是意志坚定而坚强的菈妮,她如此答道:
「细节之后再聊吧,现在得先想办法解决『那个』才行。」
菈妮的视线停在虽然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祸兽身上。我也深有同感。
「……说得也是呢。那么,我们走吧。」
我闭上双眼,想像着未曾见过的圣骸,将双手穿过两侧的机甲。
「——咿。」
一阵痛楚贯穿全身。幸亏自己已经做好了觉悟,并没有像第一次时那样手足无措。比起这个,我感觉到了,这种手感是——
如我预料的,魔素集结到了朽化的摇篮四周。虽然像〈城塞〉一样强壮,但却没有那么坚固,仿佛是将〈城塞〉的防御力转换为攻击力般,身体相当结实,手上则出现了一根宽大的铁锤。
这就是菈妮的圣骸,祂的美丽让我望得出神,一如往常地,我的膝盖上方出现了菈妮的幻像。
「咦?咦?」
菈妮似乎对这个感觉感到不知所指,不过那样的想法因为孕育出圣骸的事实,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成功了……孕育成功了,马基特!」
「是啊!太好了呢,菈妮丨」
就像是自己的事一样,我也为菈妮感到高兴,但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这股喜悦之中,脚边传来令人站不稳的这股摇晃让我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很棘手啊,一直潜伏在地底下,不让我们有机会攻击它。」
「地底下……」
菈妮像是陷入沉思般沉默不语,下一秒,她轻声呢喃道。
「应该有办法。」
能够打破这个情况的可能性,那也就是——
「是你的〈法〉吗?」
「嗯……马基特,你把铁锤像拿长枪那样举起来再刺进地面。」
「这样吗?」
我照着菈妮所说的,不是挥舞手中的铁锤,而是用像刺击般的握法,一鼓作气地插向地面。这时,响起了菈妮的歌谣。
「《汝亦千变,汝亦万化,思念聚集,伴随着炽热,在此唤醒全新的力量。》」
大气之中的魔素都集中到了铁锤上,旋即变化成其他形状。
「创造吧——『手制武器』!」
伴随着菈妮的咏唱而变化完成的,是外观像长枪,但上方刻划着螺旋状凹槽的武器,前端接触到地面的同时,便开始高速旋转,贯穿地面。
这样的构想让我兴奋得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是什么好厉害啊啊啊啊!」
「嘿嘿嘿……其实看见了蕾蒂西雅的发型后,我就一直在想,长枪能不能运用高速旋转来提升贯穿力。」
「我没有想要听到关于灵感来源这么细部的资讯啊。」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那个卷卷的发型。长枪和我的感想形成反比,一鼓作气地钻向地底下。
旋即,前端碰到了和地面不同的触感,于是我更加用力地刺击。
我感受到一股宛如打破玻璃般坚硬触感的同时,祸兽回归魔素的光芒从地面涌了出来。扎实的手感,更重要的是魔素的光芒让我们知道祸兽已经被击倒了。
「好!这下就解决掉一个麻烦的东西了!」
「不过,数量还有好多呢。」
如菈妮所说,我们只不过是打倒了一只较为麻烦的祸兽罢了,真希望有个能够有效率地降低数量的方法——
当我如此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
「菈妮,你的术式就是自由创造出武器吗?」
「唔、嗯,好像是那样。」
「那你也能仿造亚礼那样的武器吗?」
菈妮凝视着正在打倒祸兽的亚礼好一会儿后,回答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每发动一次攻击就要换一把枪还满没有效率的呢,最好可以连射,威力更强——应该像这样吧?」
两手出现了和亚礼相同的猎枪——下一秒,猎枪和手臂结合在一起,变成类似大炮的武器。
「还没有结束呢……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接着,双肩、腰部——不只这样,甚至空中也是。不是像〈猎犬〉那样从地面上林立出枪枝,而是我们化为枪身——不,是化为炮台。
「《熔炉已被点燃,献上铁火的镇魂曲,重叠的锻造声将化为吾等工房的贽见礼——」
总共有十四支,圣骸化为了武力的聚合体,菈妮将术式的名字喊了出来。
「燃烧的意志降临于此!》『钢铁工厂』!」
宛如圣骸自身化为炮台。为了保持平衡,我自然而然地弯下腰,举起手臂让炮口能够对准前方。
圣骸的视野里出现了无数的十字,我不必做任何事,十字就会自动地和眼前的祸兽重叠。
「马基特,这个就是我,我就是这个东西,我将情感寄托于圣骸……我想要创造,用这个力量创造出更多新的东西,创造出不受祸兽威胁的世界。」
她的这番话让我明白了有关菈妮的本质——〈原初之法〉。
「『创造』就是你想要做的事,对吧?」
菈妮说自己想要创造圣骸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为了要成就什么而创造,以源自根本的冲动去创造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就某种层面来说,这很像菈妮的作风,恐怕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答案,想必菈妮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吧,从她的眼神中已经看不到绝望的神色。
「你愿意协助我吗?」
「当然!」
像是在呼应我的喊叫般,并列的炮口亮起了光芒。在这个时候,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曾听过的童话故事。
有一种住在矿山里的妖精,和矮人也相当有渊源,他们会用敲击地面的声音来引导矿夫,他们的形象总是被塑造成扛着铁锤的模样。
这架圣骸也是一样。祂沉重一击的声音,将会把这个世界导向新的形态。这一发炮击,将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发。
我将情感寄予孩子身上,喊出祂的名字。
「打爆它们吧!〈沉重敲击者〉!」
像是在回应我的呼喊般,炮台放射出来的光芒在空中奔驰着。斩断灾难的光之一击,让战况倒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