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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对象濒临心跳停止状态。准备进行注入液态绯绯色金属的作业。」
在禁忌区域终极监狱特别实验管制室内,面对监视萤幕投映出来的少女身影,其中一名锻冶师开口向飒月报告。
监视萤幕所显示的人物,是被捆锁住的草剃树夕。她被接上许多条导管,另外更遭数十条闪闪发亮的锁链加身。
「嗯嗯嗯……今天的小树夕还真是顽强呢。」
人在阶梯型管制室中心地点附近的飒月一边凝视萤幕,一边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周遭则有精挑细选的锻冶师及药师团队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电脑,整间管制室俨然呈现出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状态。
「施打药物至今已超过30小时以上,药剂份量也已超过一般人致死量的百倍以上。是该认定毒素难以奏效……或者纯粹只是她在闹别扭呢……铁,你有什么想法?」
飒月一边伸手轻抵下颚,一边出声询问伫立在身旁待机的隼人。
隼人连看也不看飒月一眼,只定睛注视着监控萤幕。
「情况跟往常不太一样……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听说她日前曾跟草剃哮会面,有发生什么异常事态吗?」
「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得到的报告是说草剃同学情绪有点失控,树夕则始终表现出文静乖巧的模样喔。只要他来探视,她的精神及脉象都会变得出奇稳定,力量的活动程度也随之下降。坦白讲,由于花在她身上的经费非常可观,因此他能前来探视也对我们大有帮助啊。」
隼人静静地瞪视飒月。
「你不服吗?这项处置已经持续执行了长达5年。虽不认为你会高喊什么伦理道德观念的口号,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这种方法可以控制得了她,所以也无可奈何吧?」
「…………」
「我个人也对于必须一再杀死这名少女的决定感到痛心啊。可是若不这样做的话,她体内的异质成分就不肯显露出来。我们必须逼出潜藏在她体内的异质成分,一杀再杀直到斩草除根为止。不这么作的话,整个世界搞不好就会因此而宣告灭亡啊。」
飒月微睁双眼,对隼人露出一抹微笑。
「5年前,逮捕小树夕的功臣是你,相信你应该最清楚她的危险性究竟有多高才对吧?」
「…………我很了解。」
「放心吧。这种事情就快告一段落了。真是够了,Alchemist社能对她产生兴趣,着实对我们的工作大有帮助啊。短短两个月……他们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完成了我们倾尽全力投入研究的相关事宜,真不愧是伟大的链金术师们啊。」
飒月一边语带嘲讽地称赞Alchemist社,一边乐不可支地眺望着萤幕中的树夕。
「坦白讲,假如这世上当真存在着并非魔力生物的全能上帝,那我可真好奇祂为何会创造出这种生物呢。难道是企图驱逐骄傲自大的人类吗?真是够了。」
感慨良多地摇了摇头的飒月,却是表现出心口不一的开心神色。
同时,某名药师将耳麦挪至耳边,出声通知室内所有人。
《观测对象心跳停止,不久后即将再度觉醒。切换至第一种警戒态势,全体异端审问官,请假定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并采取对应行动。》
报告一出,原本忙得不可开交的研究人员们,全都一同停止动作。
飒月及隼人也默默凝视着萤幕。
树夕整个人颓然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测量仪器所显示出来的树夕脉象已完全停止。从脑部活动以至于其他生命迹象,均彻底宣告她已死亡的事实。
但变化却是随后接踵而来。
理应身亡的树夕,竟微微睁开了眼。
《……啊………啊……》
睁开的双眼空洞无神,口水不听使唤地沿着嘴角滴落。
飒月起身沿着楼梯走到管制室下方,伸手抓住麦克风。
「唷,小树夕早啊。睡醒的感觉如何呢?」
语调爽朗地道了声早安的飒月,脸上浮现出宛如笑面猫般的笑容。
被漆黑墙壁团团围绕住的树夕,受到扬声器传出的声音牵引而抬起头来。
两眼依旧空洞,无法对准焦距。双唇微微颤抖,唾液不断流出。
当事人并无法理解自己处于什么状况。只有一股心脏硬是被迫再度跳动的不适感回荡于体内。
「……啊——…………」
倾泄而出的声音不带任何一丝生气,俨然就跟小婴孩毫无意义的呻吟声一模一样。
在树夕心中,只有飘移不定的思绪,以及一股漠然的恐惧。
宽广。极其宽广。收纳灵魂的肉体实在『太过宽广』。
这股宽广的感觉彷佛对树夕造成威胁一般,不断催逼着她。
打开。
打开打开打开。
你跟这个容器不相称。这里对你而言太过宽广。
并不是声音,而是灵魂的住处发出了悲鸣。
这里很冷、这里太过宽广。所以打开吧,解放所有一切吧。
来自肉体的胁迫,使树夕的双眼流下一行泪水。
这股强迫观念,在死后必定会降临。
——草剃树夕——
她具备的力量极端特异。只要将力量释出体外,接触到的物质就会被变换成草剃树夕的一部分。而这样的侵蚀现象会无穷无尽地向外蔓延,研究团队预测一旦置之不理的话,甚至整个世界都有可能遭到吞噬。
这股连树夕本人都无法控制的力量,被称作不确定古代属性『鬼』。正如不确定一词所示,审问会尚无法将树夕的力量断定为魔力。因为相对于呈现粒子状的魔力,树夕的力量是由血肉所组成的物质。
换句话说,树夕的身体就是她所拥有的特异力量。
「……啊……呜……唔唔……」
树夕就是因为这股力量的缘故而无法丧命。
纵使设法暂时致她于死地,她也必定会从死里复活。无论是掐住脖子使她断气也好、注射毒素腐蚀她的肉体也罢、或者用利器刺穿心脏、还是炸掉她的头颅、甚至是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炭——树夕都必定会复活。她的力量拒绝接受死亡。
审问会每个月持续定期杀害她的理由,就是为了让她释放积蓄于体内的力量。若不定期释出力量,树夕的灵魂将会遭到力量侵蚀,最后导致整个人完全失控。
唯有来自外部的力量试图致她于死地时,抗拒死亡的力量才会自她体内泉涌而出。再注入藉由高热熔解而成的抗魔素材——绯绯色金属液体,一鼓作气消灭掉这些溢出的力量。
身为哥哥的哮并不晓得这项事实。他所具备的认知,是审问会为了控制树夕体内的异端而进行着相关研究。因此他根本无从得知,树夕像这样无数次游走于死亡与复活之间的事实。
树夕本身则不想告诉哥哥事实。因为一旦开口,哥哥势必不会原谅审问会。他一定会再次变回过去的冲动个性,转而背叛审问会……最后落得惨遭杀害的下场。
因此树夕选择了忍受痛苦的道路。
「……哥……哥……」
即便口齿不清,树夕仍呼喊着哥哥,呼唤着唯一一位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之人。
怀着最大限度的憎恨,以及最大限度的爱情。
好想见哥哥一面、好想摸摸哥哥。只要有他在,树夕就有办法忍受这种痛苦,就承受得了这种比死还难熬的生活方式。
「哥……唔……哥……」
好希望哥哥陪伴在自己身旁。因为这里太过宽广,这里实在太过寒冷。她渴望触摸那个人温暖的指尖、渴望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不要紧,哥哥还会再来探望树夕。
因为对哥哥而言,树夕是唯一的——
此时,树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顶着一头晚霞色秀发的女性幻影。
「————」
哥哥的身影,出现在那名素未谋面的女性身旁。
两人手牵手,一同并肩迈步前行。
树夕虽试着对哥哥逐渐远去的身影伸出手,却因自己的手遭到捆锁而动弹不得。
「不要离……开……树夕。」
呼唤声徒劳无功,树夕的幻想毫不留情地悄然消逝。
在寂静之中,树夕的魂魄坠入孤独深渊。
在黑暗之中,环抱着她那孤单灵魂的,正是她本身的异端之力。
异端这样对她说——打开吧。
「………………………………………………………………………………………………………………」
于是树夕许了愿。
她许下想要出去、想要见哥哥一面的愿望。
而她的力量,则助她实现了这项心愿。
——一股难以抵抗的惊人力量,自树夕体内泉涌而出。
「缚狼锁碎裂!观测对象开始破坏铁处女装置!」
「快点注入绯绯色金属液!务必设法阻止她的行动!」
「……不行啊!排放量比往常高出太多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形!」
在禁忌区域终极监狱特别实验管制室内,充斥着警告灯的闪光与刺耳的警报声响。
许多锻冶师慌乱不堪地来回奔波,一眼便可看出事态非比寻常。
「——第二、第三隔墙开始遭到侵蚀!这是首度发生隔墙如此迅速遭到侵蚀的现象!」
「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厚达十公尺的隔墙变换成自己躯体的一部分了吗……!」
「会长,隔墙已经抵挡不住了!」
凤飒月伫立于管制室的监控萤幕前方。
他一边注视着萤幕所投映出来、造成这场混乱的源头,一边对部下们发号施令。
「投入两支龙骑兵小队。吩咐先遣部队负责牵制目标,后续部队则着手搭建简易隔墙。」
「那绝非我们所应付得了的对手……!这样作不就等于只是派他们白白送死而已吗!」
「毕竟不能让目标往上跑啊。只能说是必要的牺牲了。」
「我们不正是为了防范此时这种状况才建立这座地下设施吗!现在应该立刻打开所有隔墙,将目标打入地函之中才对!」
「不行唷。那家伙现在还不能死。况且我也并不认为区区岩浆就有办法彻底杀死那头怪物。总之无论如何都非得将她回收回来不可。」
飒月面露若无其事的表情,眼神冷冷地凝视着萤幕。
站在飒月背后,同样定睛注视着萤幕的铁隼人,则从怀中抽出噬魔圣物。飒月将视线转移至隼人身上,微微眯起双眼。
「铁啊,目前状况跟五年前相差非常大。她无疑成长了。」
「……我会在暴走状态平息之前杀光所有崩溃的部分。」
「你可能会死掉喔?」
「我不在乎。」
获得飒月首肯,确认完剩余弹药数量之后,隼人立刻掉转脚步。
「……会长。」
在门口一度停下脚步的隼人,就这么背对着飒月出声说道。
那是一阵即便在吵闹不堪的管制室当中,也显得格外响亮的沉重声调。
「假使您企图利用那头怪物,达成发挥抑制力以外的目的,我将毫不客气地采取断然态度。」
「……哦哦。」
「无论您有何想法,在您动用她的那一刻起,我就会认定您是异端。」
「…………」
「请您作好心理准备。」
宣告之后,隼人动身离开管制室。
迈步行走于由抗魔素材打造而成的单调走廊上。
在只有脚步声回荡于周围的状况下,隼人以无线电联络管制室。
「吩咐骑士团全数撤离。在我冲入禁区之后,把所有隔墙通通焊死。不准任何人进去,也别放任何人离开。」
《可、可是这样一来……》
「快!」
关掉无线电的同时,隼人已抵达第一扇隔墙。
一扇接一扇,在穿越了无数扇重重开启又关闭的隔墙之后,赫见异形自走廊尽头蜂涌而至。
那是一道宛如有生命的红色巨浪。巨浪带有并非液体状,而是近似肉块的质感。肌肉表面杂乱无章地布满了数量极其可观的嘴巴、眼睛、牙齿及角,宛如是把好几种生物丢进搅拌器里头混合而成的产物。
巨浪侵蚀隔墙的抗魔素材,将其转换成自身的肉块。
但它们却彷佛只惧怕隼人周边似地避开他,迳自朝后方呼啸而去。
隼人毫不畏惧异形巨浪并向前推进,与目标物正面对峙。
「——,————」
身为巨浪源头的那个存在,双手颓然低垂,只有脸庞向着天花板。喉咙虽然频频蠕动,然而倾泄而出的却只有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
即便是身经百战、见识过无数威胁的隼人,都不得不在对战眼前的存在时,作好战死的觉悟。虽说他心如止水、躯体也并未颤抖,然而如同针扎的剌痛感却是掠过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笼罩住现场的空气正在哭泣。大气本身发出了『好可怕』的无声悲鸣。
至少,目标物看起来像是个人。
至少,目标物看起来像是生物。
然而其存在的样式,只能以扭曲来加以形容。即便称作混沌也绝不为过。甚至只能认定目标物体内蕴含着这世上各式各样的憎恶,以及这世上各式各样的暴虐。
隼人面无表情,静静凝视着并未察觉他来到、始终侧头仰望着天花板的存在。
「上次对上你,已是整整5年前的往事了吗……」
隼人相当罕见地发出了带有一丝复杂情绪的嗓音。
大概并不期待能获得回应吧。隼人彷佛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同时弯指轻抵扳机。
「你可以埋怨我、惧怕我、憎恨我没关系。」
「————」
「我不会向你道歉。」
「————————」
「所以你也无须为了试图杀我而道歉。」
隼人闭上双眼,静静地咏唱咒文。
「心怀永无止尽之愿望……」(Summis desiderantes affectibus)
冠上暴君之名的噬魔圣物发出光芒,隼人脚下浮现出一个缠裹着漆黑雷电的魔法阵。
漆黑粒子缓缓覆盖住隼人的肉体。
「……召唤制裁魔女之铁槌。」(Malleus Maleficarum)
身裹漆黑战铠的隼人,与异形正面对峙。
眼前的巨浪本体,转头望向隼人。同时,肉块巨浪戛然停止动作,镶嵌于肉块表面的无数眼珠,纷纷转而直瞪隼人。
紧接着所有嘴巴一起张开,发出声音。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在哪?」
混沌笑了。看着隼人,笑了。
非人的混沌,露出宛如人类一般悲伤的表情,泪流满面地对着隼人笑了。
数小时后。
「唉——这战况可真惨烈啊。幸好这里是建造于地下,若是在地面上开打,那事态可就严重了。」
飒月一边摇摇晃晃地漫步于隔墙的残骸之上,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
终极监狱的现状可说是惨不忍睹。层层叠叠的隔墙全数崩坏,用抗魔素材打造的墙壁及测量仪器也通通报销。
走在宛如经历过一场重大灾害袭击的设施之中,飒月总算在瓦砾里头发现他要找的人物。
「喂~~铁啊,你还活着吗?」
由于对他这声呼唤毫无反应,飒月决定耐心等上几秒钟。
随后,巨大瓦砾笨重地摇动,缓缓被抬起。
头破血流的铁隼人自瓦砾堆底下现出身影。
应该是魔女猎人化了吧。隼人身穿一袭近未来造型的漆黑战铠。
只是战铠破烂不堪,他本人也伤痕累累。
「不愧是最强的魔女猎人,有够顽强啊。」
飒月乐不可支地送上掌声,却见隼人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直瞪飒月。
「……草剃树夕人在哪里?」
「哎呀——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啊。就连我也料想不到她居然会长出翅膀飞离此地呢。」
「非常抱歉,让她逃走了。」
隼人拨掉身上的瓦砾碎屑,声调低沉地向飒月赔罪。
「你在胡扯什么啊?做得很好。拜你的奋战不懈所赐,总算是压抑住她的失控情形了。在飞离此地时,她的神智好像几近完全恢复正常了喔。」
「…………」
「但若不能尽快发现她的行踪,这座城市……或者该说是这个世界就有危险了。即便是我,也无法放任那种存在于外面四处游荡。你也立刻动身追缉吧。」
「我了解了。」
「另外,我也已经吩咐雾谷同学前往追击,你便与他联手应对吧。以小树夕现在的状况来看,单靠你们两人应该就绰绰有余了吧?」
「……现在派雾谷参与实战仍嫌过早。他还无法完全驾驭噬魔圣物,独断专行的倾向也很强。」
「哎呀,我又没有打算让他参与战斗,你不用担心啦。况且别看他那样,他也拥有一身颇优秀的搜查功力喔?」
面对无意改变强硬姿态的飒月,隼人只好死心似地微眯双眼。
结束掉这个话题的飒月,高高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哎呀~不过话又说回来……」
「…………」
「……哈哈!该怎么办呢……这种惨状。看来我得找预算委员会商量一番罗。」
飒月面露格外神清气爽的表情,望向半毁的设施。
「总之不管怎样,接下来都预定要将她转移至Alchemist社的新设施去。这么宽敞的个人监狱,留着也没用。」
飒月像是思索着今后的方针一般,乐不可支地伸手抵着下巴。
学校的小队活动,基本上规定是在上午课程结束的同时就宣告开始,但也可自由利用周休假日进行。
今天是星期六,市区到处都充斥着逛街人潮。
再加上圣诞节将近,随处均可看见红色与绿色的装饰。
虽然依照规定,这类宗教习俗是受到禁止的,不过像基督教或佛教等自古以来便深植诸多人种民心的信仰,只要在不涉及魔术仪式、传教活动或推销的前提下,便能获得许可。
就算教会及寺院都减少了,也只是变得比魔女狩猎战争之前还少,并非全部遭到拆除。
活动与庆典也相同,打从战争前便存在的相关事物,如今也仍然深植于社会文化之中。
圣诞节及情人节也是其中一环。话虽如此,其实也只不过是旧日本的庸俗风气,原封不动地被传承下来罢了。
「……这边是凤,在预测目标会出现的地点待机中。所有成员回报现状。」
躲在大型家庭餐厅招牌后方的樱花,以暗藏于衣领的无线电对讲机向队友们发送通讯。樱花身上穿的不是学生制服,而是看似oL的女性用套装及御寒大衣。明明还是高中生的她,竟与这身女强人风格的装扮格外相衬。
现在巧试验小队所展开的是便衣搜查行动。也就是在不打草惊蛇的状况下接近目标,并随后跟踪。要是身穿对魔导学园制服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太高,因此除了樱花以外的队员们全都换上不同的装扮。
《呼呼……好棒喔,好一双美腿喔……麻烦再稍微蹲低一点好吗?性感的胸部,我想欣赏性感的胸部啊。》
「……杉波,认真执行任务啦。」
《又没关系,这是工作上的甜头嘛。我都特地准备服装,更不惜亲自出马守在这种鬼地方担任监视员了,我该收到的应该是感谢而不是责备喔。》
「……你应该有好好寻找目标行踪对吧?」
《放心啦。从这边看下去的视野还算宽阔啊。》
樱花一边将双眼眯成直线,一边转头望向对面大厦的中段楼层。
在擦窗用的吊篮上,只见头戴黄色安全帽及身穿作业服的斑鸠,正用望远镜对着自己直流口水。
看起来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樱花重新打起精神,再次挪动嘴角抵住衣领的通讯器。
「西园寺……跟另外那个跟来的。你们两个也都准备好了吧?」
《我自认自己毫无疑问是队伍的主力成员好吗!?》
真理那阵毫不停歇的尖锐嗓音,震得樱花的耳朵嗡嗡作响。
「别那样大吼大叫啦。会引起路过行人的疑心耶!」
《我说啊!为什么只有我跟小兔打扮成这种模样啊!?》
被她这么一说,樱花接着转动视线,望向站在智慧型手机门市前面的真理与小兔。
两人身穿圣诞女郎的服装站在店门口。
也就是俗称的迷你裙圣诞女郎。
「……没办法,我的眼神太过锐利,由杉波来扮的话又会变得如同酒家女一样。」
《你说谁是脱衣舞娘啊?》
「我又没那样讲。」
回呛了斑鸠的吐槽之后,耳边响起小兔直打寒颤的声音。
《好好好好冷啊啊啊啊……为什么裙摆短成这样啊……?》
小兔一边觉得冷到不行,一边发送面纸包给路过行人。
这袭圣诞女郎装不仅露出部位较多,而且小兔身上那套的尺寸又刻意做得比较小,导致胸部附近显得格外丰满紧绷。
因此路过的男性路人全都没有例外地收下小兔的面纸,而且在收下后又频频回头观望。
《…………》
真理见状,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摸完之后,再望向小兔的身体。
《……?二阶堂,你怎么啦?》
《——这就是……差距化的社会!》
真理双膝一弯,当场跪倒在地。
而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的斑鸠,则是兴高采烈地大叫。
《放心啦!你还是有被需要的!你手上的面纸确实减少了啊!》
《不是那种问题好吗——!我简直悲惨到极点好不好!》
《我敢保证!收下面纸的男人等晚上回到家之后,必定会边想着你边用掉那包面纸的!》
《呜哇——!别对我讲那么恶心的话啦!》
「教你们几个不要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你们听不懂吗!」
连樱花也忍不住大声咆哮,总算是让队友们安静下来了。
「真是够了……草剃,你有听到吗?你那边没问题吧?看你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动静的样子……」
喘了口气之后,樱花转头望向哮。
在发放面纸的真理与小兔背后——
站着一具看起来不知是熊还是食蚁兽的怪异布偶。
两名少女正忙着招揽客人的期间,布偶却是纹风不动地伫立在展示橱窗前方。樱花翻起自眼直瞪布偶装,随后小声说道:
「……草剃!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只见布偶装霍然一蹦,左顾右盼地环视着周遭。
接着大概是想起自己在哪里了吧,布偶装连忙对着樱花所在的方向竖起大拇指。
「本来应该是由你负责指挥部下行动,结果你自己却心不在焉是怎样?」
遭到这阵魄力十足的嗓音怒斥,布偶……哮显得十分过意不去地低头道歉。
樱花很受不了地摇了摇头。
这次她们要对付的是比较危险的目标。
对方是个把内含魔力的特定植物烘乾,再加工成粉末状四处兜售的毒品贩子。
天然魔导遗产的麻药,能把微量魔力导入体内,使人类产生某种快感,说穿了就是一种刻意诱使身体发生魔力障碍症状的危险物品。近来因交易活络化而逐渐形成严重问题。
根据流所提供的情报显示,这名毒贩是个在黑社会也颇具人脉的人物,平常不太会单独行动。虽不知会带多少人随行,可是若不机灵行动且集中火力缉捕的话,甚至有可能会造成人员伤亡。
就在樱花对于众人缺乏集中力的表现感到有点不安之际——
《——来了。正如情报显示,是一台黑色高档轿车。》
「!?确定没错吗?」
《嗯,虽说换了另一组车牌号码……呵呵,但那是最近才刚换掉的东西。大外行无论再怎么耍小技俩,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啊。》
收到斑鸠的报告之后,轿车随即停靠在樱花目光所及的位置。
樱花屏息以待,同时利用无线电通知真理、小兔及哮。
「由我先接近观察……你们三人提高警觉。绝不可引起对方的疑心。」
《了、了了了了解啦。》
《知道啦知道啦……》
布偶也竖起大拇指。
于是樱花也佯装成路人,慢慢走向轿车。
有人开门步下高级轿车。
人数为两人。
(两人……比原先预估的还少。)
樱花一边接近轿车,一边侧目窥视走下车的人物。
其中一人是这次行动锁定的毒贩。身穿一袭看得出其收入相当优渥的服装。
另一人则是看似部下的男子。此人则是有点像是随处可见的小混混。
但就在樱花即将行经轿车旁边之际,又见一人自车中现身。
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以缓慢的动作打开车门走下车。
他是个身高将近两公尺的高大男子。头戴礼帽、手持拐杖。
呈现出一副宛如魔术师般的装扮。
正当心想『这人还真奇怪』的樱花准备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
她发现高大男子的手腕上有个图案。
那是一幅血红色的蝴蝶刺青。
而在刺青的正中央,则刻有一个『D』字。
(……这是!)
樱花对那个刺青图案有印象。
过去她隶属于EXE的时期,曾经捣毁一个名叫『红蝶虫笼』的组织。那是一个专门买卖身怀魔力之人的人口贩卖集团。他们曾以培养为名,强迫抓来的魔女与魔法师交媾,试图量产天生具备魔力的孩子,是一群作风相当狠毒的份子。
而该组织成员的身分证明,就是那个红蝶刺青图案。
樱花连作梦也料想不到——该组织的幸存成员,居然会与毒品贩子连成一气。
毒贩一走下车便叼起雪茄,示意部下点火。头戴礼帽的男子则是面带淡淡冷笑,静静伫立在一旁,与毒贩聊了起来。
樱花从他们面前擦身而过之后,小声发出通讯。
「众人提高警觉。头戴礼帽的男子是B级危险指定的魔法师。」
《什么!?》
《……你晓得对方的来历吗?》
小兔大吃一惊,真理则是冷静地询问。
「这个人绰号『哈梅尔奇术师』,是『红蝶虫笼』的进货商。肯定错不了,其刺青图案上附有一个D字。尽管身为魔法师的实力没什么大不了,但他却会采取应用近代化武器的奇特战法。」
《……『红蝶虫笼』,是那群下三滥的贼窝啊……》
「你知道吗?」
《那还用说。》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曾经跟他们共事过吧?」
《……我晓得你大概没有恶意,但即便是我,听到刚刚这句话也会发飒喔?》
「……抱歉。」
《我以前只承包过破坏设施之类的工作,而且是为了打响幻想教团的名号才被迫承接的……尽管改变不了为非作歹的事实,但我自认从未跨越那道最后底线喔。》
耳闻真理发出略感沮丧的声音,樱花连忙再补上一句「是我不好」。
听见樱花道歉的真理立刻重新打起精神。
《既然毒贩跟那个集团的份子连成一气,那我也不会放过他们。我就是为了制裁那种败类,才选择投靠审问会阵营啊。》
「我的意见与你相同。危险性虽高,但我也不愿意就这样撤退。」
《哎唷,难得我们有共识呢?既然如此,那就快点解除缚狼锁的限制吧。》
「…………」
《如此一来我就愿意原谅你刚才的失言喔?》
「……啧,好啦好啦。照原订计划执行作战。首先设法查明目标的根据地。万一发生战斗的话,你再以防御魔法提供援护。比起小队成员,记得优先保护一般民众。」
《了解~♪》
我早就想讲讲这句台词罗~真理如此说道。
樱花叹了口大气。
「没问题吧,草剃?」
樱花出声询问,只见穿着布偶装的哮夸张地挥舞着手脚,还有模有样地打起影子拳。
似乎是表达出『跟他们拚了』的意思。
樱花默默沿着道路右转。当她右转之后,随即闪身躲在大楼阴影处窥视目标的动静。
可能是抽完雪茄烟了吧,目标开始行动了。
(三位,全看你们的了。)
樱花一边暗自送出激励念头,一边紧紧握住双拳。
当樱花躲在大楼阴影处监视目标之际,对两位圣诞女郎跟身穿布偶装的人来说,紧张感已经窜到最高点。
目标正逐渐接近他们。
三人的任务,是巧妙地在目标身上装上发信器。一旦试图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逮捕嫌犯,很有可能会不慎波及一般民众,因此他们打算暗中给目标装上发信器,好让嫌犯带领小队前往根据地。
依照学生会长的情报指出,其他小队也曾数度追缉过这名被锁定的毒贩,但每次都必定会在半途跟丢,最后终究无法查出其根据地的确切位置。
虽不知是利用魔导遗产或魔法,但总之对方一定是利用某种方式达成高度的扰乱效果。
既是如此,虽然传统了点,但要查明根据地位置,还是这种手法最为有效。
——行动开始——
穿着布偶装的哮开始发送免费气球给小孩子们。
由于附近有一间大型玩具量贩店,因此碰巧行经的三名孩童立刻快步冲向哮。
「哇——是食蚁熊耶——!啊哈哈,好讨人厌的长相啊——!」
「各位,这边有只食蚁熊喔——!」
「哇——!快踹飞它!快踹翻它!」
冷不防被踹的同时,哮夸张地表现出足以妨碍通行的过度反应。现场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行人的视线纷纷投向哮。而目标物也跟着转而望向哮。
本以为已成功转移目标的注意力,谁知唯独礼帽男子的目光没被哮拉走。这样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发信器安装在目标身上。
于是小队接着祭出B计划。
「小兔,换你上。」
「我、我吗?」
「你比较受男性欢迎,快上啦。」
真理一边笑咪咪地发送面纸给行人,一边不经意地摆腰推了小兔一把。
小兔避无可避地被推至毒贩面前。
「……呃,那个。」
「啥?」
小兔接近身为目标的毒贩。
毒贩从哮身上移开视线,转而望向小兔。
「呃,呃,现、现在正、促、促销中……唔唔。」
「……啥?」
「咿——!」
被毒贩狠狠一瞪,小兔整个人顿时僵掉。
她所克服的是在战场上的恐慌症,但在面对这类伴随着另一种紧张感的办案现场时,她的老毛病还是一样会发作。
人选错误。
可是小兔还有其他武器。
《——就是现在!快夹起来!》
小兔耳边响起了斑鸠的声音。
小兔双眼一闭,向毒贩伸直双手递出面纸。
被双臂夹住的小兔胸部,自然紧紧往中间靠拢。
这是一记对男性而言绝对无从闪躲的攻击。
毒贩看到了——小兔那对出奇丰满的双峰。
「这个……请您收下!」
小兔带着宛如给情书般的气势,满脸通红地递出面纸。
——这下子搞定了!
任谁都如此认定,谁知道——
毒贩竟然不屑地「哼」了一声,迳自从小兔身旁走过。
《杉波!根本行不通嘛!》
《……这怎么可能。》
樱花与斑鸠心生战栗。再这样下去,就只能看着毒贩离开现场了。
本以为事已至此只好改采强硬手段,不料斑鸠竟在此时对着无线电大喊。
《等等……二阶堂!接着换你上!》
「什么啊!小兔都没辄了,你还要我用相同手段啊?」
《废话少说,假如我的直觉没错,这次应该能成功才对!》
在斑鸠的拚命说服之下,真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
将心态切换成自暴自弃模式的真理,主动来到毒贩面前。
她露出没有破绽的做作笑脸,递出面纸。
「我们是BU~~门市目前正在举办促销活动唷。若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真理展现出令人不禁怀疑她是否曾有打工经验的自然动作展开攻势。
就跟小兔出马时一样,她刻意挤了一下胸部(却也挤不出什么料)。
真理内心其实也早已看开,觉得对方八成不可能收下,谁知道——
毒贩交互看了真理的胸口及脸蛋一眼之后……
「……嗯,谢啦。」
居然收下了面纸。
「非常感谢~~♪(为什么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目标是贫乳派!而且是极重度的贫乳派!》
「……唔,我、我们是BU~~♪(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啊啊啊啊!)」
尽管脸部肌肉僵硬,真理仍力保笑容发送面纸给路过行人。
作战成功了。暗藏于面纸内的发信器,应该会引导小队查明毒贩根据地位置才对。再来只要持续追踪信号,作好万全准备再攻进根据地就好。
樱花从大楼阴影处现身,开始追踪毒贩等人。
毒贩从真理手上接过面纸走了几步之后,礼帽男子突然停下脚步,抓住毒贩的肩膀。
「——唔!」
樱花神色为之一僵。礼帽男子在毒贩耳边讲了几句悄悄话,毒贩随即拿出真理所赠送的面纸包,交到他手上。
「不妙!」
樱花迈开脚步,边闪躲人潮边快步疾驰。
礼帽男子扭曲嘴角,一把丢开面纸,猛然朝向背后转身。
手中——握着一把事先藏在怀里的半自动机关枪。
「二阶堂真理!草剃!」
一听见樱花放声大喊,哮率先采取行动。他就这么穿着布偶装挡在真理及小兔面前,张开双臂试图保护两人。
真理也立刻察觉事态有异,连忙摊平手掌击打地面。
随后,礼帽男子扣下机关枪的扳机。
枪声接连响起。
「——啧,《极光界》!」
真理的魔法慢了半拍才发动。
整个空间宛如包裹住哮及行人一般,呈现出彩虹色的扭曲现象。半自动机关枪击发的枪弹,在接触到彩虹色空间的同时,便彷佛射入水中似地骤然减速。
行人及哮等人的动作,也很明显地变成了慢动作状态。
在彩虹色空间及通常空间之间,产生了极其明显的时间差异。
真理随即解除魔法,吐出一口大气。
同时,附近的人们也因时间流速的变化而失去平衡,纷纷跌倒。
「唔……哮,你没事吧!?」
真理还来不及发问,哮已抢先对她竖起大拇指。
「两位干得好!」
樱花赶抵现场,抽出手枪瞄准礼帽男子。
礼帽男子瞥了樱花一眼,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他策动了什么技俩吗……!?)
立刻作出判断的樱花,低头察看哮脚边那些掉落在地面上的枪弹。
子弹是……木制的?
不料这些木制子弹竟急远膨胀,冒出看似人类双眼及口腔的部位,转变成如同植物球根般的外形。
樱花知道那是什么。
「这!!——所有人立刻捣住耳朵!」
樱花连忙放声大喊,并以双手捣住耳朵。
瞬间,变形的大量球根竟全部露出彷佛瞠目结舌般的表情,发出惊心动魄的凄厉悲鸣。
《发狂块根。》
这是一种低级魔法生物。据传一旦被拔出就会发出尖叫声,并会对听见其临死哀嚎之人的精神造成强烈负担,听久了将变成废人,甚至当场惨死。
礼帽男子以身为吸魔素材的木制子弹作为触媒,发动了召唤魔法。
单一个体并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然而他击发的子弹数量颇为可观。
以现场子弹数量计算,大概一分钟内就会造成行人伤亡。
礼帽男子推着毒贩的背部,连袂逃进小巷弄之中。
在大马路化作人间炼狱的状态下,樱花发出几乎快喊破喉咙的了亮嗓音对着耳麦大叫。
「我们留下处理这些东西!草剃你快追!」
樱花如此一喊,哮马上脱掉身上的布偶装——
「——收到!!」
他精神饱满地作出回应,同时边塞着耳朵边追赶逃进小巷弄的三人组。
冲进小巷弄的哮,快步疾驰于明明还是大白天,却显得特别阴暗的空间。
(奇怪,也太昏暗了吧。)
判断事态显然反常的哮,放慢速度抽刀出鞘,慎重地缓步前进。
这种阴暗的程度过于异常。自己肯定是不小心闯进礼帽男子所设下的结界之中了吧。
「各位,听得到吗?」
《————》
即便试着对耳麦讲话,也只能听到一阵剧烈的杂讯声,最后甚至失去任何声响。
看样子这个结界似乎也具备瘫痪通讯器材的性能。
认识到已经一脚踏进敌人领域的哮,随即切换成临战态势。
哮聚精会神,慎重地沿着小巷道推进。只有从蜿蜒于墙上之水管所滴落的水珠声,以及自己的鞋声回荡在耳边。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当中,其他声音全都遭到抹杀了。
身陷不断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之错觉的哮,更进一步提升自己的神经敏锐度。
他发动扫魔刀。并非提升视觉,而是强化听觉及触觉,设法辨别敌人的位置。哮开始感应常人大概无法听见的声音,以及微弱的空气流动。
最后,他终于成功捕捉到某种声音。
(这是……枪声与……悲鸣吗?)
尽管很细微,但他仍听见男子们的悲鸣及求饶声。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哮还是快步赶往传出声音的方位。
(?这面墙壁……)
声音在行进间戛然中断,不过旁边这面平淡无奇的墙壁却令哮感到不太对劲。
他试着挥刀劈断墙壁,只见空间随之扭曲,一条通道凭空出现。
哮再沿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进——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却听见一阵发自内心感到恐惧的男子嗓音传入耳中。
「你是魔女吗……!?还是我的同类!?等、等等……不对……莫名其妙……你到底是什么啊……!?」
往后倒退的沙沙声。
以及彷佛某种物体走路所发出的嚏嚏声响。
那阵讲话声,八成是出自那名礼帽男子口中。
他遇见某种不明物体,心生畏惧了吗?
面对可能出现的全新威胁,哮的心跳远度骤然加快。
「住手!求求你别靠近我!咿——不要过来!」
惊恐的求饶声。而在这段期间,仍旧可以听见嚏嚏的脚步声。
「怪、怪物!这种怪物,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绝不会认同像你这样的存在!一旦承认的话,我……我,啊、啊啊,神啊——」
——声音完全中断。
寂静持续笼罩现场,在哮快被这股强烈压迫感压得要忍不住发出悲鸣之际——
………哒哒………
不明物体再度展开行动。哮深深吐出一口大气,将刀刃斜举至身前。
事态不妙,这家伙很危险。哮的第六感频频发出警报。
哒哒、哒哒……不明物体缓缓逼近。
就在哮的紧张情绪达到最高点,摆出突刺架势的那一刹那。
充满威胁的黑影现出了真面目。
不明物体像是拖着双脚一样,缓缓自黑暗中出现在哮面前,定睛看着他。
「…………哥、哥?」
哮哑口无言。
自己感受到威胁的对象。
自己准备放手一搏的对象。
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妹妹。
「……树夕……?」
无法好好厘清现状的哮,就这么神情呆滞地斜举刀刃杵在原地不动。
为何树夕会出现在这?为何自己会在这种场面与树夕重逢?
为何自己……竟举起刀刃对着树夕?
这种状况,简直……
简直就跟五年前的——
「太好了……树夕追寻着……心跳声而来,终于顺利……见到哥哥了……」
树夕面露虚弱笑容,哒地一声向前跨出一步。
哮竟反射性地往后倒退。
目睹哥哥的反应,树夕虚弱地伸出手臂之后,悲伤地笑着说道:
「对不起……哥……」
「唔……!」
「树夕……又犯下、相同的错误了……」
其中一只眼睛流下一丝鲜红血泪之后,树夕的身体颓然瘫倒。
哮蹬地跑了过去。
「树夕……!树夕!」
他一把抱住妹妹的身体,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树夕全身一丝不挂。平常总是戴在头上的耳机式缚狼锁也不见踪影。
呈现出完全摆脱控制的姿态。
在哮怀抱中的树夕,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感到安稳的微笑神情。
「你……怎么会……!」
「……因为……树夕好想……见你。」
「…………!」
「………一直……很希望…………能够这样……触摸哥哥。」
树夕幸福地伸手轻触哮的脸颊,接着彷佛陷入沉睡似地失去了意识。
小巷内空无一物。
既无尸体、亦无肉屑,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血痕及毛发。
只剩下一顶破破烂烂的礼帽掉落在地面。
发生了什么事自是显而易见。毒贩与其部下,及戴礼帽的魔法师·『哈梅尔奇术师』……全都被树夕消灭了。
懊悔不已地咬紧牙关的哮,脱下外套裹住树夕的身体。
「——草剃。」
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牵引着哮睁大双眼抬头察看。
「……那名少女……是谁……?」
露出愕然神情的樱花出现在面前。
她站在巷道转角处,微微举起手枪,定睛窥视着这边的情形。
(——该怎么办?)
樱花会如何解读眼前的情景呢?
树夕是SS级危险指定,甚至还犯下了逃狱的滔天大罪。照理来说就算遭到当场射杀也不足为奇。
但事实上那并不是问题。不希望妹妹被杀的想法固然是事实,但首先有个大前提,那就是光靠区区枪械根本无法杀死树夕。
反而该说恰恰相反。
队友杀害树夕的举动,反而会造成队友身陷险境。
哮下意识地拿起刀刃。
哮竟在连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状况下——挪动刀尖指向樱花。
「……草剃……」
樱花脸上浮现出困惑神色。
「哮没事吗?他不要紧吧?魔法师怎么了呢?」
「嘘——不要叫那么大声啦。要是还有敌人在里面,那该怎么办啊?」
「凤,你在搞什么鬼?有看到草剃对吧?快点前进啦。」
看样子小队全体成员似乎都在樱花的背后待机。
众人都很担心哮的安危。
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导致哮的刀尖发出了喀哒喀哒的颤抖声响。
哮之所以紧握刀刃,并不单只是为了阻止妹妹遭到小队成员杀害。
同时也是为了保护队友们免于树夕的毒手。
别过来。拜托不要过来。千万不可以靠近。
哮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变形。樱花则是完全无法理解哮目前究竟处在何种状态。
然而……
「…………你们几个。」
樱花静静地、慎重地开口说道。
「留在原地待机。绝对不可以过来。」
如此提醒队友之后,樱花将手枪收回枪套。
接着站在通道正中央,再次开口叮嘱队友。
「听清楚了,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待在原地就好。」
「为、为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打算独占所有功劳吗!?还是想要独占草剃呢!?」
「…………」
「拜托,算我求你们了。」
樱花发出既冷静又恳切的嗓音说道。或许是至少已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了吧,队友们顿时沉默不语。
樱花并未转头察看队友,而是目不转睛地笔直凝视着哮,缓缓迈步走向他。
哮则是一手紧紧抱着树夕,同时呈现单膝跪地姿势举刀指着樱花。
光是看着哮的眼神,便能看出他很显然不对劲。
刀尖的状态更与所谓的剑豪相去甚远,软弱无力地颤抖不止。
「别过来……千万……不可以靠近……」
哮发出宛如冻僵般的声音,试图制止樱花的行动。
然而樱花却未停下脚步。她缓缓接近,最后伫立在他面前。
在紧迫气氛持续发酵的状况下,樱花为了避免对哮造成刺激,静静地伸手抓住刀身。
只要稍一闪神,哮很有可能就会失手砍断樱花的手指。
樱花单膝跪地,挪动抓在手上的刀身抵住自己的颈项。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唔!」
「而这名女孩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一无所知。」
樱花彷佛试图安抚哮的情绪似地开口说道。
「但是,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讲出两件事。」
「…………」
「第一,就是你正饱受煎熬。」
哮的肩膀猛然一震。
「至于第二件事……」
樱花加强了握住刀身的手部力道。
樱花的鲜血沿着刀身流下,一路直达哮的手上。
「就是我并非你的敌人。」
樱花露出温柔的微笑。哮手指颤抖的症状略微缓和了下来。
「你以前拯救过我。所以我希望这次能换我救你。」
「…………!」
「所以请你……交给我处理,收起你的刀刃好吗?我保证绝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决定。」
在这既坚定又温柔的声音劝说之下,哮终于放开了手中的刀刃。
刀身掉落地面,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樱花确认哮放开刀刃之后,随即伸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
「我……究竟做了什么啊……」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话说回来,这名女孩是……?」
樱花窥视着陷入沉眠的树夕脸庞。
哮用力咬了咬下嘴唇,下定决心开口坦白。
「……这女孩……是我妹,名叫树夕……草剃树夕。」
「…………」
「她身为SS级危险指定……一定是……从终极监狱里逃了出来……」
「…………」
「……只为了……与我见面……」
壁吾乱无章法,只讲出该透露的讯息。
哮很害怕。不知樱花会作何反应的疑虑令他极度害怕。
相信身为异端审问官的樱花,最终绝对会做出无法对危险指定对象置之不理的判断吧。即便换成哮,在冷静下来之后也会归纳出相同的结论。
他至少还明白那样才是最好的决定。
「……原来如此。果然像你说的,是个可爱的女孩呢。」
「…………咦?」
「但长得还真不像耶。难道所谓的兄妹,会因男女性别不同而产生这么大的差异吗?」
这几句出人意表的话,令哮不禁抬起头来。
仔细一看,樱花面带微笑神情,彷佛轻抚似地拨开覆盖在树夕睡脸上面的头发。
樱花边苦笑边看着哮。
「我不是说过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决定吗?交给我吧。」
樱花起身背对哮。
「带着她跟我走。」
「……你打算怎么做?」
「相信我就对了。」
哮依照吩咐抱起树夕,紧跟在樱花背后。
樱花沿着巷道的T字路口往右转,与其他小队成员会合。哮也随后跟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啦!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偷偷摸摸什么——那女孩是谁啊!?」
「裸、裸女!?为什么她没穿衣服啊!?」
「…………」
各自表现出不同反应的三名队员,视线全都集中到树夕身上。
哮虽试图努力挤出表情,结果却只能让脸上浮现出一张僵硬的苦笑神情。
「……她是……我妹。」
他只讲完女孩是自己亲妹妹的事实之后,便沉默不语。
小兔及真理原本差点发出「咦咦咦咦咦!?」的惊讶叫声,可是见到哮的反应便连忙闭上嘴巴。
斑鸠则只是担心地凝视着哮,什么话也没说。
樱花依序看了在场所有成员一眼之后,闭上双眼说道。
「现在呢,麻烦各位暂且听我指挥。二阶堂真理,我想请你帮个忙。」
「……喵?」
「这个小巷道的结界还没失效吧?」
被樱花这么一问,真理才像回过神似地连忙回答。
「咦,啊,嗯。我猜八成是使用魔导遗产营造出来的吧。由于几乎没有任何魔力外泄的迹象,难怪连异端审问官也找不到……这是个还满巧妙的结界。」
怎么了吗?——真理开口询问。
「那麻烦你继续调查毒贩的根据地。我想应该是在这附近才对。」
「为、为什么?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况且我总觉得现在并不是做这种事情的场合。」
「总之拜托你照做就对了。我们得带着这孩子,暂时在毒贩根据地躲藏一段时间。」
包含哮在内的全体队员均为之一愣。
樱花双手叉腰,板起脸孔说道。
「等一下我再说明。快点行动!任务还没结束喔!」
宛如教官一般发号施令的樱花,推着哮以外的成员背部展开行动。
众人跟在追寻魔力反应的真理背后,一同迈步前进。
哮则怀着感激与不安的心情,与樱花并肩而行。
樱花一边侧目俯视着被哮抱在怀中的树夕,一边小声嘀咕着说道:
「草剃,她很危险吗?」
「…………嗯。恐怕远远超过你所能想像的范围。」
「……她有可能对其他同伴造成危害吗?」
被她露出的严肃眼神这么一问,哮深深阖上双眼之后,斩钉截铁地如此回答。
「放心吧。只要有我守在身旁,她就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我也不会让她那样做。万一到了紧要关头时,我会亲手阻止她的。」
哮讲到这,樱花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
「真要说起来,你该讲的不是阻止,而是守护。哥哥本来就是妹妹的守护者对吧。」
樱花没有再继续多说些什么,迳自走到哮的前头。
哮则重新抱好树夕,凝视着她的睡相。
像这样看着妹妹的睡相,对哮而言也是头一次。
苦涩感与欣慰感同时涌上心头,哮……
「……谢谢。」
小声地向樱花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