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上,三只英雄与两名魔女猎人的战斗总算划下句点。
隼人等人坐镇的护送车,是收容了草剃树夕的作战总部。目前则收到了「作为诱饵车辆出发的所有护送车,如今全数遭到英雄袭击」的报告。
隼人以卡利古拉贯穿了魔导龙骑兵的头部之后,一脸若无其事地望向京夜。
「……呼……呼……该死的东西……!」
只见京夜一边以尼禄撑住身体,一边懊恼地狠踹倒卧在地的英雄残骸。
看样子他似乎经历了一场苦战,右肩装甲脱落,肩膀伤口血流不止。
「……怎么回事,你的伤势复原速度也太慢了吧。」
「…………罗嗦…………
「还是说连那点伤势都无法治愈吗?」
「都说你罗嗦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啊……!」
面对虚张声势地出书恫吓的京夜,隼人嗤之以鼻地回呛:
「夸下海口说要独自对付三只英雄,结果凄惨落魄成这副德性。可见你的实力也不过就只是这样而已。」
「……啧。」
尽管咂了下舌头,但无从反驳的京夜也只能闭口不语。
隼人戴上耳麦,对部下们发出通知。
「这边是铁,障碍已全数排除。敌方战力大幅凌驾于我们的预想之上。各位的状况如何?」
回应参差不齐。好像所有EXE成员几乎都还在战斗中,也有成员已经受伤。
三架运送机当中,只有一架遭到击坠。虽然多亏大野木彼方的奋战表现而争取到不少时间,但摔回地面受到重创的她,如今却因正处于自我疗伤阶段而无法动弹。
敌人是英雄。尽管在数个月前爆发学园袭击事件时,有留下被草剃哮击退的战斗资料,然而事实上,EXE毫无与英雄交手的实战经验。虽然收到魔导龙骑兵量产化成功的情报,可是Alchemist社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相关资料。在甚至不知机体性能优劣的状况下面对战斗,会陷入苦战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投入如此庞大的战力,就幻想教团的作风而言也是特例。这代表对他们来说,在挑起战争的这件事上,草剃树夕就是这么一个极其紧要的关键存在。再加上甚至连另一项足以发挥抑制力的黄昏型号,也已在审问会阵营的掌握之中。
草剃树夕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敌人手中。双方的势力均衡一旦崩溃,力量倾向幻想教团阵营的话,战争势必在所难免。
「……变更作战计划。以护卫嫌犯为最优先。我们接下来要先行前往目的地,等击退眼前敌人之后,还有余力追上的成员再赶来会合即可。」
隼人向部下宣布完变更计划的通知后,准备回到护送车上。
但隼人却停下了本来准备掉转的脚步。
他的视线则望向后方,也就是与护送车行进路线截然相反的方位。
京夜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远方,在道路的尽头——伫立着一道如同幽灵鬼魅般的人影。
一身不合时节的和服装扮,加上一头令人联想到歌舞伎演员的长发。紧闭的双眼可能是已盲吧,只见一道水平伤疤横亘于双眼之上。单手握住的细长拐杖像是在确认道路似地频频敲打地面。
男子嘴里叼着烟管,飘飘然地往隼人等人这边走了过来。
「……哦——哦——果然是在这边吗。毕竟跟其他地方的声音有所差异啊……真不愧是本大爷。」
男子以慢条斯理的语调,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说道。
隼人的本能猛然敲响警钟。
一股光是人在现场就足以切身体会到的压迫感。以及一股恐惧感——令人产生强烈错觉,彷佛置身漆黑洞窟中,眼前则有一头无形怪物正定晴凝视着自己。
那名男子,身为生物的质量大不相同。
「我是幻想教团的干部,名叫大蛇。请多指教啊,魔女猎人的小鬼们。」
「…………」
「搞什么鬼啊,最起码也该报上自己的名号,这样才算是成年人应有的礼貌——」
隼人不发一语,缓缓举起卡利古拉祭出一击。
夹带强大魔力,威力媲美战车炮的子弹迅速逼近男子。
然而子弹在即将击中男子的刹那,竟瞬间迸出火花飞往不知名的方向。轨道遭到改变的子弹击中大厦,轻轻松松地贯穿过去。
隼人见状再补上一枪,结果还是一样。在快要击中男子的瞬间又突然改变轨道。
……不知不觉当中,男子已将拐杖紧握于双手之中。
「……是杖剑吗?」
「喂喂喂,这样打招呼会不会太过分啊?都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对我开了两枪。面对身有残疾的人,这种举动未免也太危险了吧……只不过呢,这下子我也晓得你并非可以沟通的对手罗,嗯。」
自称大蛇的男子一边接着频频点头,一边缓缓迈步往前走。
听对方提起残疾一词,隼人差点发出嗤笑声。展现出那么精确的防御行动还自称身有残疾,简直可笑到极点。他那失去视力的双眼,对他而言反而已升华成有利条件。目睹单凭一把细长杖剑就能震开卡利古拉子弹的男子动作,隼人瞬间便已察觉到对方实力非同小可。
隼人出声吩咐京夜。
「你先带着护卫对象前往目的地。」
「……嗄?」
「那个人对你而言的负担太过沉重。」
双眼紧盯对手不放的隼人,语气凝重地下达命令。京夜虽表现出不太开心的态度,但他先瞥了男子一眼,再将视线移至隼人身上后,就边咂舌边率直地走向护送车。
「雾谷。」
隼人开口叫住背对自己的京夜。
「别作出失去理智的行为。这世上确实存在着杀不死的怪物。」
「…………」
「只管完成你份内的工作就好。」
隼人语带警告地对京夜如此说道。京夜瞬间停下脚步,却不发一语地搭上护送车。
他手握方向盘,使劲踩满油门。
护送车火速远离现场,隼人与大蛇展开对峙。
「真的没关系吗?本大爷很厉害的唷?你那打算独力对付本大爷的骨气固然值得称许,但本大爷已经摸透那款噬魔圣物的攻击模式,在本大爷的剑技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本大爷觉得,如果至少有两名噬魔圣物使者在场的话,那最起码就还有那么一点资格能充当本大爷的对手就是了。」
大蛇表现出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气焰嚣张地举起双手发出讪笑声。
在这当中,只见隼人默默从左腰枪套抽出一把银色单发式左轮手枪,动作灵巧地转动枪身。
枪身表面刻有『The Malleus Maleficarum Ⅱ“Maximilien”』这么一排文字。
「我同意,你很厉害。所以我打算速战速决。」
隼人伴随着这句声明,举起双手,将紧握着的两把手枪对准大蛇。
不同于樱花那款原本就是一组对枪的弗拉德,隼人的噬魔圣物是两款各自独立的存在。大蛇的轻松笑容瞬间僵化,冷汗沿着脸颊不断滴落。
「你、你居然是混合型的魔女猎人!?这未免也太过卑鄙了点吧!?」
「心怀永无止尽之愿望——」
「该死啊,结果反而是我抽到下下签吗!这种狠角色应该要由渣滓应付才对吧!」
「——召唤制裁魔女之铁槌。」
焦虑不安的男子,以及试图进入双重魔女猎人化状态的隼人。
为了不让隼人继续强化其装甲,大蛇有如受到焦躁感驱使似地纵身袭向隼人。
京夜驾驶护送车,疾远行驶于不见其他车辆的高速公路上。
京夜一边任由自窗外灌入的夜风吹乱头发,一边露出狞笑。如今,幻想教团及异端审问会之间,竟为了争夺一只异端而大打出手。
最优先驱除指定幻想生物,『百鬼夜行』。
又名草剃树夕。是个会释出俗称不确定古代属性『鬼』的神秘物质,持续无限进化的生命体。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具体表现出『混沌』意含的存在。若置之不理的话,将会永无止境地不断增殖,玩弄并吞噬所有人类的修罗化身。
而如今,京夜正开车运送着这只有如天方夜谭一般的怪物。
「呵……嘻嘻……」
自己正在运送很有可能毁灭世界的凶猛兵器。
「哈哈哈……呵哈哈哈哈……」
真是太过不切实际、太过不合情理。
太过——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京夜转动方向盘,使劲猛踩煞车。车身瞬间朝水平方向飘移,轮胎窜出自烟持续滑动。受到反作用力影响而导致单边轮胎腾空的护送车虽然差点翻车,不过最后还是伴随着一阵『轰隆』声响,重新稳住车身。
京夜将额头贴着方向盘,睁大凶光四射的双眼。
「不管怎么想……果然还是很奇怪啊……异端审问官护送异端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京夜开门跳下车,完成魔女猎人化之后,动手打开护送车的舱门。
「所谓的完成份内工作,应该就是指这么一回事才对吧?队长大人。」
只见一具巨大棺木出现在眼前。
京夜插入认证卡,输入紧急用的解锁密码,解除开关的锁闸。
一扇门扉在解除锁闸的同时缓缓浮现,白色蒸气倾泄而出。门扉自动开启,遭到手铐脚镀与皮带五花大绑的树夕身影跟着出现。
她在睡觉。那是连梦境都看不到的沉睡。无论是多凶恶的怪物,既然像这样注射安眠药就会陷入沉睡,那自然会令人相当怀疑她是否真的是头杀不死的怪物。
「那就来测试一下吧……看看你是否真的拥有不死之身……!」
疯狂大笑的京夜,用跟右手同化的炮口抵住树夕胸腔。
京夜无法原谅魔法。京夜无法原谅魔法师。京夜无法原谅幻想生物。
京夜无法原谅世上所有异端。
若非『魔导』这个非现实的概念存在,京夜就用不着失去这么多重视的人事物。不管他人如何评断,15试验小队都是京夜唯一的栖身之地。对京夜来说,队友是值得自己赌上所有一切的存在。
而吉水明——这位青梅竹马,是他生命当中唯一的救赎。
被如同废物般的双亲抚养、在彷佛垃圾堆的环境当中,像个垃圾一样长大的自己,是多亏有了明的引导才得以走上正轨。队友们则个个都是跟自己十分相似的无可救药之人,明明没有特别突出的能力,各方面技能表现也只是水准平平的平庸之辈,却是一群自尊心高到不像话的混帐东西。
尽管如此,他们仍携手合作,竭尽所能地熬了过来。为了让这支凡人集团也能获得认同,众人一同付出了努力。虽然有着容易起冲突的一面,但绝不会做出任何卑鄙龌龊的行径。
大家都心甘情愿地跟随着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队长。
京夜很高兴。内心也萌生出想要挺身守护他们的念头。
明明都已经有此想法,明明都已经这样下定决心。
异端却将这一切——!
「你们……从我手上夺走了一切……!」
他无法将这一切抛诸脑后。当胸口被贯穿,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地趴倒在地,意识朦胧地拾起头时所目睹的是……明灰飞烟灭的身影……无论是沉睡或清醒都无法抛开那一幕。当时,甚至连想伸出手臂都无能为力。就连想要发出怒吼也办不到。
被满腔悔恨逼得几近疯狂的京夜以左手捣住脸庞,任由全身上下的血管猛然发出脉动。
「要是像你们这种怪物并不存在于世界上的话……!」
由于过去束手无策,因此京夜现在发出怒吼。纵使明知为时已晚,依然要发出怒吼。诚愿有朝一日,这阵咆哮能够化作一首实现复仇大计的胜利之歌。
京夜大笑、大怒、接着陷入疯狂。
「唔……嗯……?」
被炮口抵住胸腔的树夕,微微睁开双眼。
并非安眠药的药效已退,而是百鬼夜行在主体濒临生死关头的场合必会自动觉醒。
「……啊……!」
面对用炮口抵住自己身体的京夜,树夕脸上顿时浮现惊恐的僵硬神色。
她露出一无所知的畏惧表情。
京夜见状,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哄笑。
「晚安啦,怪物……!」
——为了诱使鬼怪再度陷入沉眠,这阵炮声实在太过凶残。
「——拉碧丝!难道真的无法再提升速度了吗!」
《不可再继续强行加速,否则会导致战斗行动需用的魔力消耗殆尽。》
「没关系!总之全速推进就对了!」
哮运用转变成锁链的拉碧丝,如同蜘蛛一般疾速飞窜于大厦的夹缝之间。魔力粒子自装甲缝隙中不断溢出,助哮拉长跳跃距离。
现在无暇顾及体面问题。市区依旧混乱不堪。人们四处逃窜,防空洞入口处更是挤满了人潮。
整座城市彷佛畏惧着某种不知名的事物一般,遭到焦虑感所囚困。
《笔直前进——人在120公尺远的前方。》
「了解……!」
哮以锁链勾住最后一栋大厦,加足马力飞跃大厦顶端。
视野瞬间变得开阔,高速公路随之映入眼中。
哮转眼扫视公路各个角落,寻找护送车的踪影。
(——有了!)
他沿着大概是紧急煞车所造成的胎痕望过去,发现护送车停在路面上。
哮发动喷射推进气流,火速接近护送车。接着发出金属声响,踩碎柏油路面成功着地。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护送车附近不见任何人影。
既没有遭到敌人袭击的痕迹,看起来也不像是发生过车祸的样子。
但连同理应随车护送的审问官,以及司机,也全都不见踪影。
《车内有反应。》
「……嗯。」
哮怀着一抹不安,以手动方式打开护送车的舱门。
车内昏暗无光,双眼花了几秒钟时间才习惯环境。
看样子铁处女似乎早已被人打开。
哮战战竞竞地接近铁处女。
「……树夕?」
他出声呼唤。同时,脚下响起一阵啪答水声。
哮压低视线往下看。只见脚底下……脚底下布满大量鲜血。以哮双脚所踏之处为中心点,激起阵阵波纹。
哮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神色僵硬地拾起头来。
「————」
赫见原本是树夕的物体映入眼中。
心爱的妹妹确实就在前面。双手双脚宛如被钉上十字架似地固定住,遭到大量皮带及铁链捆绑,头顶被套上一个夸张的装置,而——胸腔部位却被凿出一个斗大伤口的妹妹……确实就在眼前。
伤口呈空洞状,可以直接看到身体另一侧的模样。首级与手脚则只剩下一层皮肤附着于躯干上。
面对鲜血涌流不止、生命持续流逝的光景,哮他——
「——骗人……」
拒绝接受。
「接受事实吧。」
背后传来一阵声音。哮并未回头察看。他双眼笔直凝视着树夕,完全没有要转头的意思。
只见京夜右手拄着护送车舱门,面露冷笑看着哮。
「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情吧?」
「————」
「如果你打一开始就动手,所有事情早就全部圆满落幕了。5年前也不会死那么多人,这家伙也用不着杀死任何人。根本没人会陷入不幸的下场。」
「————」
「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全都是你的错喔?就是因为你一直拖拖拉拉的,我才代替你搞定这件麻烦差事啊。」
「————」
「好好感谢我吧,哥哥。」
刹那间。两名魔人一边扭打,一边挟带如同炮弹般的凶猛劲势,自护送车内飞窜而出。
哮抓住京夜的头颅,把他压在下方。京夜则是扣住哮的颈项,双眼笔直瞪视着他。
哮一面发出刺耳声响猛然刨挖高速公路的柏油路面,一面运使全身倾泄出大量魔力,试图直接压爆京夜的头颅。展露出空前怒火的哮放声怒吼。
「京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草剃!!」
京夜举起右手的巨大炮口,对准企图捏碎自己头颅的哮头部。
在扳机被扣下的瞬间,哮同时自京夜身上跳开。
尽管炮声几乎是贴在耳朵旁边轰然响起,魔力霰弹却是全数落空。
哮在空中翻转一圈,宛如猎豹般轻灵着地。接着立刻猛蹴地面,再次疾速冲向京夜。
「——Buckshot!」
京夜一声令下,化作炮管的右手控制杆随即发出喀嚓声响。
霰弹应声发射。左右晃动的无数细小魔力碎片袭向哮的面门。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哮毫不畏惧。压低姿势的他扭转身子一跳,竟毅然冲入霰弹构成的枪林弹雨之中——霰弹与霰弹之间的微小缝隙。从这么远的距离开炮射击,霰弹当然会扩散成一片大范围的弹幕。哮则像是钻过那狭小缝隙似地灵巧闪避。
但对方当然不可能只发射一记霰弹就了事。第二发、第三发,相同的霰弹在眼前猛然炸开。
既然避无可避,哮最后决定放弃闪躲。
腹部与肩膀挨了霰弹,身体跟着晃动偏移。即便装甲脱落,身体受到霰弹攻击而摇晃,哮最后仍紧握长剑逼至京夜面前。面对霰弹攻击,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更有效的迎击手法。在各式各样枪械之中,扫魔刀拿这种款式最没辄。
就在京夜压低扬起的炮身,准备祭出第四发炮击之际,哮的剑刃总算构着京夜。
哮挥剑将炮管震往上方,绿色粒子随即朝天际飞散。
接着哮迅速欺近京夜,高举剑刀直劈而下。
巨大炮管与野太刀相互交击。深绿魔人与琉璃色装甲骑士,再度针锋相对。
哮以布满血丝的鲜红双眼直瞪京夜,露出獠牙大声怒吼。
「你明白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吗,京夜!」
「哈哈哈哈那还用说吗!当然就是宰了你妹啊!」
京夜笑了。彷佛极端享受这场生死对决一般。
「我啊!老早就看你这家伙很不顺眼了啦!无论被谁轻视、戏弄,始终都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打从那时开始,我就已经看穿你的狐狸尾巴了!一个明明满肚子怒火却不肯设法发泄的混帐东西,迟早有一天会像这样展现出真正的本性!我总算看见你的本性罗,草剃哮!」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随便你……!可是树夕她……!树夕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的复仇对象应该不是树夕吧!?」
「随便啦!我只是对异端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的事实感到很不爽罢了!我要杀光所有异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相互排斥的两款噬魔圣物,彼此边释出魔力边对周遭物质造成破坏。而京夜的噬魔圣物·尼禄的魔力量则是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京夜的眼球充血,甚至连颜面及装甲都浮现血管,频频发出脉动。
这种斗争本能并不单只是魔女猎人化所带来的效果。更何况在普通状态下,他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哮施展扫魔刀后的动作。
或许是某种身体强化魔法吧,只不过再怎么看都显得格外异常。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主人,这样就对了!你只管憎恨所有一切就好!我会为你实现所有心愿……我们一起报仇雪恨吧!霹哩啪啦霹哩啪啦地轰炸,穿越所有障碍直到燃烧殆尽为止吧!尼禄会负责帮主人实现全部的愿望唷!》
脑海中响起一阵尖锐嗓音。尼禄以吉水明的声调煽动京夜的情绪。
哮顿时恍然大悟。
「害京夜变成这样的元凶……就是你吗!」
《许愿的是主人唷?尼禄则是负责实现的许愿机!我的工作就是积极殷勤地随伺在侧煽动煽动再煽动地挑起主人的恨意!复仇正是我的奖赏啊!》
噬魔圣物『尼禄』会以复仇心为代价提升力量。尼禄为了从契约者身上获得激动情绪,必须避免契约者的复仇心志枯竭,可说是用尽了各式各样的残忍手段。
有时会重现已死的亲密队友声音、有时会重现未实现心愿便已亡逝的挚友怨念、有时会模仿生前总是陪伴在身旁的青梅竹马身影。
接着尼禄会宛如失去生命、被夺走光明未来之人们的亡灵一般,在京夜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站起来,去报仇吧。这样我们实在无法瞑目。我们好不甘心啊。呐,队长……我的京夜。赌上你的所有一切,替我报仇好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吉水!吉水……你的队友们绝不可能希望你这么做啊!」
「你没资格评论我的同伴!」
京夜开始用炮管将哮的剑刃推回去。
京夜的力量果然远远凌驾于哮之上。
「你别搞错了。我很清楚这家伙并不是明……!我就是在明白这点的基础上接受了她!」
「……!」
「并不是这家伙或理事长在利用我!——是我反过来在利用他们!」
京夜震开哮的剑刃,炮口对准他的躯体部位。
哮在炮管即将喷火的刹那抽身跃向右上方。
唰——脚尖被霰弹削掉。远离高速公路的哮,双脚猛然踏上旁边大厦的外墙。紧接着在开始坠落之前——哮沿着外墙迈步奔驰。
「炮管伸长——Fragshot!」
京夜一声令下,右手炮管随着尖锐声响改变外形,化作筒状的长管炮身,祭出轰然一击。
这一击并非霰弹——而是榴弹。
《宿主,请继续往前奔跑。》
听见察觉危险的拉碧丝发出警告,哮更卖力沿着外墙奔驰。
京夜发射的榴弹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在击中大厦的瞬间,竟如同烧夷弹一般引发魔力爆炸。而且不单只有一发,京夜更是精准地预测到哮移动的位置展开一连串炮击。
「唔——喔喔喔!」
尽管受到爆风袭击,哮仍持续沿着大厦外墙奔跑。墙壁碎裂、玻璃飞散、绿色爆风烧焦了哮的装甲及皮肤。
哮没能及时赶至大厦末端,最后遭到爆炎及瓦砾堆吞没。
「哈!我就等你摔下来时再给你致命一击……!」
京夜一边瞄准窜出阵阵浓烟的大楼中间地带,一边再度拉下右臂控制杆。
「Slugshot!」
装填声响起之后,京夜以左手按住右臂。
接着等待。等待哮遭到浓烟与绿色烈焰纹身,体无完肤地从大厦顶端坠落的身影。
然而——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眼前出现的,并非坠落,而是主动往他那边一跃而下的哮。
劈开烟尘、划破爆炎,琉璃色装甲骑士高举大型巨剑,朝向京夜直扑而去。
料想不到的京夜微微调高准星,试图狙击哮。
两发。体积跟人头差不多大的魔弹,夹带剧烈旋转袭向哮。
「什么——!」
然而大吃一惊的却是京夜。发射的两发炮弹,都在击中哮的前夕被砍成两半。明明是超高密度的魔弹竟被轻易一刀两断的事实,令京夜感到难以置信。
哮的最高速度。扫魔刀的极限。即便置身半空中,纵使牺牲手臂所有肌肉神经,哮仍全力挥舞巨剑挡下炮弹。
因过度使用脑部而导致哮的右眼视界宣告失灵,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FM喷射推进气流,火力全开。》
背部伴随着拉碧丝的命令喷出大量魔力,哮的身影急速逼近京夜。
京夜动弹不得。他跟不上哮目前的速度。
由于炮管变长的缘故,京夜慢了一拍才挪动炮口对准哮。
(——接招吧!)
哮欺进怀中。自己早已开始进行挥剑劈砍的步骤。
虽无意致他于死地——但起码也要砍下他一只手臂!
「草剃诸刃流——」
哮祭出了浑身解数,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发动自己拥有的所有剑技当中,唯独在扫魔刀效能全开时才可使用的必杀绝技。并怀着——为了树夕,此时此刻绝不能落败的执念。
然而不愿认输的顽强执念——京夜也绝不逊色。
霹哩霹哩霹哩霹哩……!
布满京夜全身上下的血管,猛然膨胀至濒临破裂的边缘。
本应追赶不上的速度,音速的世界。
在这种状态底下,京夜的身体有了反应。
「Sword of——」
太阳穴的血管破裂、任由眼球被鲜血抹红的京夜举起炮口对准哮。
原先过长的炮管自根部瞬间分解,修剪成极短的型态。炮口指向哮的腹部。双方均已无从收手。两人同时祭出怀着两败俱伤之觉悟的——
「——八岐大蛇!」
「——Buckshot!」
——必杀一击。
在哮的腹部前方,冒出一团凝聚至极限的高浓度魔力。
哮也使尽浑身解数,猛然挥剑劈落。
刹那间——哮紧握于手中的长剑突然凭空消失。
完全无暇感到错愕,凶猛魔力已在哮的腹部猛然引爆。
爆音响彻云霄,哮的身体因腹部遭受剧烈冲击而再次被轰向大厦。
肋骨粉碎、内脏被骨头刺穿的哮口吐鲜血。
整个人被钉在大厦外墙的哮,忍不住发出痛苦呻吟声。
但伤势并未如同原先预期的那般严重。挨了威力那么强大的轰炸,照理说连接头部与下半身的躯体应该早已四分五裂才对。
「……拉碧丝……你……」
《我把维持宿主生命视为最优先考量,因此将构筑刀身的魔力转移至腹部装甲。请原谅我。》
「……唔……」
《若任由宿主发动攻击,则宿主一定会落败。》
拉碧丝语气平淡地陈述。用不着她说,哮也心知肚明。尽管如此,无法饶恕的愤怒情绪仍凌驾于理智之上。自己方才确实太过冲动。只要保持冷静,照理说应该还能与他周旋一段时间才对。
但京夜竟将树夕给——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拉碧丝,树夕的状况怎么样……!?」
《宿主,请优先处理雾谷京夜及尼禄。先集中精神面对眼前的威胁。》
「……啧,明明没多余的时间跟他们耗了……」
《请放心。我们虽然受了重创——但对方伤势应该更加严重。》
哮瞬间搞不清楚拉碧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哮至今都还没砍中京夜任何一剑,但对方伤势却比自己还要严重?
哮定睛确认京夜的状况,赫见难以置信的光景。
他看到京夜以右臂炮管撑住身子,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模样。
「咕…………咳咳……呜、呕……!」
京夜吐出大量鲜血。不仅如此,他全身更是鲜血淋漓。
乍看起来,他全身上下的血管及肌肉彷佛通通爆裂一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哮轻声嘀咕一番,拉碧丝随即以冷淡语气回答他的疑问。
《尼禄的魔力属性是『毒』。其固有魔法就如同噬魔圣物的惯例一般,能藉由毒素去除掉魔女体内的魔力,效果可说是非常强大。但宿主并非魔女,而且只要是魔法就对我及宿主毫无意义可言。因此——》
紧接着,拉碧丝表现出略带蔑视的态度对京夜撂下狠话。
《尼禄大概是为了让他与宿主能够与我们势均力敌地展开战斗,而把另一种不同性质的『毒素』注入契约者体内,暂时提升了其身体机能及反射神经的敏锐度吧。》
京夜痛苦挣扎的模样确实非比寻常。颜面惨白、双眼充血、呼吸紊乱。在战斗中的表现,也有如吸食毒品的瘾君子一般。
《纵使转化成药物,毒素仍旧是毒素。持续使用就会变成如宿主所见的那样。跟宿主的技能完全无法相比,终究只是临阵磨枪罢了。》
哮陷入沉默。
临阵磨枪……或许真是那样,但他怎么样也无法取笑京夜的执着。因为京夜如今仍屹立不倒。依旧站立瞪视着自己,嘴角浮现笑意,炮口再次——再一次地对准自己。
「——三重炮管阵列……!」
炮管改变型态、巨大化。京夜的脚跟长出利爪,将他的立足点固定在柏油路面上。炮口更是由一分裂为三,开始加速旋转。
如同转化成一座炮塔的京夜身影就这么映入眼中。
「……战斗……还没……结束啦………!」
面对京夜的气魄,哮轻轻吸了口气,屏住呼吸。
哮很同情京夜,能够理解他的感受。对他懊悔不已的心情也能产生共鸣。
然而哮无法认同京夜的想法。就因为自己重视的人事物被夺走,便转而憎恨所有异端,那样未免也太过自私任性。
哮全力否定京夜的所作所为。
「拉碧丝,该结束这一战了。」
依旧身陷墙内的哮,呼唤拉碧丝变出剑身之后,反手握住剑柄,并用剑尖刺穿大厦外墙。
《是。但是魔力残余量已经所剩不多。》
「只要一次就好,有办法让剑身巨大化吗?」
《?……若是这种程度倒还不成问题。》
「……配合我的出手时机。机会只有一次而已。」
哮为了避免被京夜发现,就这么嵌附于墙上眯起双眼。京夜以炮管凝聚魔力。绽放出绿色光辉的粒子渐渐化作暴力结晶,眼看就快要冲出炮口。
准星锁定哮,目的当然是为了将他的身体轰成碎片。
哮则在这致命一击即将发射的瞬间放声大吼。
「——就是现在!」
伴随着这一声令下,刺入大厦的野太刀彷佛爆炸似地急速巨大化。
长度足足达三十公尺。刀身一路贯穿大厦内部,直达另一侧。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又更进一步倾注浑身解数挥动大剑——剖开整座大厦。
原本就因遭到京夜魔榴弹轰炸而摇摇欲坠的大厦颓然倾斜。大剑啪叽啪叽地砍倒大厦梁柱,最后终于将巨大高楼拦腰砍成两半。
中间楼层以上彻底失去支撑力的大厦——
理所当然地——自京夜的头顶正上方轰然倒落。
「!?——该死!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动炮击的京夜,只能从哮身上移开准星,将炮口转向正上方。
对着朝向自己直扑而来的超重量级瓦砾堆,祭出卯足全力的一击。
三连发的炮弹漂亮地将大厦残骸轰成碎片。
然而就算把残骸再轰成残骸,碎片也不会就此凭空消失。
京夜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被大量瓦砾堆压垮。
「呼……呼……」
哮发动魔力喷射推进气流,缓缓地降落至原先是高速公路的地方。
道路一片狼籍,被倒塌大厦压垮的地方全都凹陷了。
尽管勉勉强强还保有原形,不过却也已经濒临全毁边缘。
「总算结束了。我得赶紧找回树夕才行……拉碧丝,你知道护送车的位置吗!?」
就在哮连忙询问拉碧丝的瞬间——
——喀隆!
倒在眼前的大厦残骸,被一股力量猛然抬起。
而出现在残骸正下方的,则是京夜鲜血淋漓地抬高瓦砾的身影。
「草……剃……!」
右手完全扭曲变形,左手也因血管破裂及肌肉纤维迸裂而伤痕累累。
难以测度的执念化身就近在眼前。京夜将瓦砾抛向一旁,再次与哮展开对峙。
「京夜……!住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掉啊!」
「少、罗嗉……!要是连舍命的觉悟都没有,哪有办法……干出这种事情……!」
京夜有气无力地抬起扭曲变形的炮管指向哮。
但想也知道无法凝聚魔力,摇摇晃晃的炮管再次颓落。
《……奇怪。尼禄的疗伤能力在噬魔圣物当中应该也算是名列前矛才对。毒素造成的体能损耗先不谈,这种程度的外伤应该难不倒她的……》
拉碧丝难得心生疑惑,此时只闻脑中响起另一阵魔力共振的声音。
《还不是因为主人他啊~~……所以我就说嘛。别管那个复制冒牌货,把治疗性能用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嘛。》
尼禄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挑衅京夜一样。
难道京夜他并未具备本来应该拥有的自我疗伤机能吗?
「给我闭嘴……你这把烂枪!都没办法好好应战了,还在那边讲什么屁话!」
《因为那是你订契约的条件,所以人家也答应你了喔?而且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余力能够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啊?更何况事到如今,就算再延长寿命也没用没用的啦。该说是毫无意义吗,这可不是个让你这样乱搞就可以报得了仇的单纯世界喔?》
「教你闭嘴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京夜怒骂自己专用枪械的姿态,看起来甚至有种彷佛极力试图隐瞒某种秘密的感觉。
京夜早已遍体鳞伤。判断他再也无法构成威胁的哮,迈步缓缓走向他。
京夜虽再次高举手臂试图袭击哮,却是连站都站不稳。
尼禄方才所说「那个复制冒牌货」这句话……
以及「延长寿命」这个字眼,令哮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难不成,你把自己的治疗能力移转给吉水……」
尼禄的使用代价是复仇心。而假如京夜提出作为订定契约的条件,是延长复制人·吉水明的寿命;倘若他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视所有异端为复仇对象……是为了让尼禄继续延长吉水寿命之诱饵的话……
京夜看见哮脸上的表情,顿时怒不可遏地咬牙切齿。
「闭嘴……少在那边擅自、揣测……我是为了复仇而自我牺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停手吧。若再继续跟那个噬魔圣物维持契约状态,你的身体肯定吃不消……我很明白你想救吉水。不过——」
「——啧,给我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任凭满腔怒火摆布的京夜猛然甩动手臂。哮连忙摆出防御姿势准备抵挡,谁知——
一记状似红色光柱的枪弹突然自水平方向窜出,笔直贯穿了京夜的手臂。
瞬间,现场响起一阵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音,京夜的魔女猎人化状态遭到强制解除。
「……什……么……!?」
身体失去支撑力的京夜顿时倒退数步。
对哮而言,这根光柱相当眼熟。他也不可能忘记。因为前阵子,哮也挨过相同的攻击。
能够贯穿对方魔法,强制加以解除的噬魔圣物。
使用者只有一个可能。
「——凤!」
「抱歉,我来迟了。」
哮一呼叫她的名字,樱花随即从瓦砾堆上纵身跃至他身旁。
「人在大厦顶楼的西园寺也锁定了那家伙……已经没事了。」
樱花伸手轻搭哮的肩膀,接着立刻举起弗拉德的枪口对准京夜。
体无完肤的京夜,却仍游刃有余地露出笑容。
「……呵、呵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家伙,个个都瞎了眼……」
京夜边口吐鲜血边出声咒骂。
「你们一定会后悔……没有在此杀死这家伙……将会对全人类造成多严重的损害……走着瞧吧,你们这群一无所知的傀儡……!」
京夜一边说出莫名其妙的台词,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后倒退。但在他后方却只有一片扭曲变形的车道护栏。由于整条高速道路蜿蜒于市区半空中,因此护栏后方空无一物。
京夜的腰撞中护栏,整个人就这么大大地往后仰。
「京夜!」
哮连忙伸手抢救。京夜却对哮竖起中指,拒绝他的救援。
「事情还没完……我一定,会杀了你……!等着感受绝望吧,草剃……!」
京夜丢下狠话,就此往地上坠落。数秒钟之后,一阵空虚的水声响起。
「……下面是河川。一般而言一定没救……但换作契约者的话,噬魔圣物大概也会强行保住他的性命吧。」
语毕,樱花将弗拉德收回腰际的枪套。哮则怀着难以释怀的心情,凝视着京夜方才所站的位置。即便遭到复仇的噬魔圣物所控制,但只要一想到他或许也是为了守护某些事物而以他的方式奋战不懈,便怎么样也不忍心再责怪他。
想到这里,哮用力摇了摇头。
当下还有其他该优先处理的事情。自己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啊。
「你还是赶快去确认妹妹是否平安无事比较好。其他EXE队员仍在与敌人交战的可能性很高。我们可趁这个机会带她回学园。」
「…………」
「……?怎么了吗?」
樱花出声询问毫无反应的哮。只见哮紧握双拳说道:
「凤……你不能跟过来。我会设法带回树夕。」
「别说傻话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这也是你曾讲过的话喔。」
「…………」
「……就算被你拒绝,我依然会跟过去就是了。」
樱花不太开心地挺起胸膛说道。
哮紧握着拉碧丝的剑柄,对樱花投出一道锐利视线。
「…………好吧。但你得先作好心理准备。树夕她或许已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树夕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总而言之,我希望你别对她出手。一切交给我处理。」
只讲完这段话,哮便举步跨越瓦砾堆,往收容树夕的护送车走去。樱花也怀着一抹不安之情随后跟上。
大厦顶楼。定睛窥视狙击镜的小兔,一边监视哮与樱花的周遭动静,一边等待下一步的动作。
《小兔,你听得到吗?》
「我听得很清楚。周遭没有任何敌人踪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道路变得残破不堪。这些……全都是草剃你造成的吗……?」
《……那不重要。先仔细听我说。》
小兔侧耳聆听哮这阵格外凝重的嗓音。
《你绝对不可以靠近我所在的这个地带。》
「为什么?」
《不为什么。麻烦你顺便通知杉波及真理一声。然后请你带着她们两个……尽快逃离这里。》
「要我们逃……」
《希望你把这当作是队长命令。拜托了,尽可能逃得愈远愈好。》
面对哮的殷切恳求,小兔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哮平常相当难得动用所谓的队长权限。可见事态一定非常严重吧。
就在小兔烦恼该不该答应时,有个东西突然窜进视野一角。
「——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小兔忍不住重新紧盯狙击镜,同时发出惊呼声。
她看见高速公路右端,在因为大厦倒塌而倾斜的道路中央的护送车中,有一大团又丑又扁——显得稀奇古怪的诡异物体自车内不断溢出。其样态,简直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色花朵一般
「草剃……?请回答我!草剃!」
就算小兔用如同惊呼般的语气试图发送通讯给哮,但他却早已关掉无线电的开关。
经由小兔转速,得知哮命令她们逃亡的真理,立刻从斑鸠驾驶的车辆副驾驶座跳下车。
「二阶堂,你要去哪里?」
斑鸠对着真理的背影喊话。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找哮啊!」
真理只转动头部对着斑鸠大吼。斑鸠则为了阻止她而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我们什么事都办不到。草剃说得没错,我们应该远离这里才对。」
「……我真是看走眼了,杉波!亏我还一直以为你不管再怎么说,都是最会替哮设想的人,结果你居然……!」
「你误解我的话了。我的意思是说接下来应该全部交给他处理——」
话才刚说到一半,真理已不顾一切地迳自往前冲。
斑鸠见状叹了口大气。
「站住。二阶堂,你打算怎么前往高速公路?」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抄最短路径啊。现在可是分秒必争耶!」
「是没错啦,但你要用走的吗?」
「…………」
「就算真让你抄最短路径赶到高速公路,那条公路可是蜿蜒在半空中耶。你若不从入口进去,就无法抵达草剃身边唷?」
「…………」
「然后呢,你要徒步前往公路入口处对吧?我不再阻止你了,赶快去啊?」
此处距高速公路入口处约有5公里远。
只见真理霍然转身,不发一语地快步往回走,再次坐回车子的副驾驶座。
她面露不悦神情,用手顶着车窗撑住脸颊,迳自将头撇向一旁。
「………」
「………」
「………」
「……~~~~!快点开车啦!」
面红耳赤的真理高举双手猛拍仪表板。
斑鸠则是一脸莫可奈何地发动引擎。
「……就算我们现在赶过去,我想也只会变成他的负担罢了。总觉得他会因为在意我们,而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
像是眺望着远处似地如此说道的斑鸠,挪脚贴住油门。
真理侧目瞥了斑鸠一眼,交抱双臂哼了一声。
「我们才不会变成负担呢。会变成负担才怪!」
斑鸠感到有点吃惊地望向真理。
「就算哮要我走开,我也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帮他背负他的重担……就像他先前对待我的方式一样。」
「…………」
「我绝不会再让那家伙背负更多的东西了。这次轮到我来负起哮的重担。让他……能够好好作出合乎自己心意的选择。」
真理气呼呼地将嘴唇紧抿成一条横线。
斑鸠则是轻晃一头秀发,定睛凝视在身旁虚张声势的真理。
「……所谓的恍然大悟,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吗?我本来还以为二阶堂的角色形象,是更像女主角那种类型的人,原来你是那种爱逞英雄的类型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受到草剃的影响吗……真伤脑筋呢。」
就在真理不太服气地瞥了斑鸠一眼的瞬间,她突然大吃一惊。
斑鸠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但当真理眨眼之际,她早已变回往常那个一脸慵懒的斑鸠。
「就算死了我也不管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连我也不知道啊。」
「不管会遇到什么事情,你真以为我会改变主意吗?我先说啊,无论你们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都把大家当作——」
「是是是,同伴同伴。你也是35试验小队的成员唷~~恭喜你啦,劣等生~~」
「你这句话听起来很令人火大耶!?」
无视大发脾气的真理,斑鸠使劲猛踩油门。
为了帮助同伴,两人赶赴战场。
草剃树夕——百鬼夜行只有在主体濒临死亡危机时,才会呈现活性化迹象。
她的状态与崩坏症候群十分类似。如同体内幻器毁损而导致魔力溢出体外一般,树夕的力量也会因置之不理而失去控制,自然而然地排出体外。
小时候的威胁性并不大。哮的父亲利用抗魔素材打造而成的箱型小屋,藉由背负钜额贷款反覆修补的方式,尚且还有办法关住她。
但这种方法却也伴随着树夕的成长而面临极限。
审问会的设施也相同,渐渐再也压抑不住她的力量。
一旦引发失控暴走的症状,鬼怪的躯体就会持续实现树夕的愿望。
树夕憎恨这个世界。打从心底憎恨这个伤害自己、囚禁自己、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存在的世界。
正因这样,鬼怪的力量才会迳自实现她的心愿。
「……树夕……」
双脚着地的哮,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骇人光景。
他并不惊讶。虽然并非司空见惯,但他早已作好心理准备。躯体被轰出一个大洞之类的伤势根本就杀不死树夕,这是哮打从一开始就清楚的事实。
周遭一带已遭侵蚀。树夕的身体既被称作是鬼怪细胞结晶,又被称作是特殊魔力属性的集合体。只要一经解放,鬼怪的力量不吞噬所有一切、不侵犯所有一切便势不罢休。
在彻底蹂躏大地、空气,以及具备生命的世上万物之前,绝不会自行罢手。
高速公路的路面、车道护栏、电线杆,这些全都变成了树夕的一部分。只见护送车的后方货柜宛如爆开似地从中央扭曲变形,因遭到侵蚀而染上一层鲜红色彩,简直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而树夕,就在这朵花的中心部位。
「凤,麻烦你留在这里把风。」
「……不、不行。我不能让你单独过去。」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樱花,也被眼前光景吓得不寒而栗。
可想而知。因为这大概是她头一次目击到如此异质的存在。
「放心吧。我一个人去比较安全。我去跟树夕交谈……要是树夕的力量再继续失控暴冲的话,麻烦你尽可能设法镇压住她体外那些属于鬼怪之类的部位就好。」
「…………」
「千万别触摸红色物质。只要稍一触及……就会遭到吞噬。当你判断情势不妙时……尽可能逃得愈远愈好。」
「可是……!」
「这是队长命令。」
语毕,哮连看也不看樱花一眼,迳自举步前进。
像是藏匿在如同花朵般盛开的护送车中央一般,全身都被束缚住的树夕,面露痛苦神情伫立于其中。安装在她头上的拘束器具则因漏电而频频绽放闪光。
那是汇聚各项尖端科技打造而成的树夕专用缚狼锁。尽管勉勉强强压抑着肉体的变异,但被破坏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哮转变为魔女猎人化状态,加快脚步赶到树夕身旁。
「树夕……是哥哥喔……」
为免造成刺激,哮伸手轻抚树夕的脸颊。
在树夕脚下,只见鬼怪结晶如同长裙一般扩展开来,额头则冒出一根绽放着诡谲光彩的红角。就跟五年前的姿态一模一样。
事态演变到这种地步,就算注射安眠药也已无法使她沉睡。
唯一的可能性,只剩下由哮出面与她交谈。
先前飒月曾经说过,藏身树夕体内的鬼怪,只有哮陪伴在她身旁时才会呈现出稳定迹象。虽然他也强调过这绝对称不上压制……但只要能够这样互相接触,或许……就有办法使树夕的力量归于平静也说不定。
痛苦挣扎的树夕睁开双眼。
染成红色的双眼绽放出如同红宝石般的光辉,笔直看着哮。
「哥哥……」
妹妹看见哥哥来到,顿时虚弱地掉下眼泪。
「对不起……树夕,好像已经不行了。」
「……没这回事。有我在这里,一切都没事了。」
树夕却摇摇头否定了哮的说词。
「树夕晓得……就算有哥哥陪伴在身旁……也已经阻止不了了。」
「……唔,树夕……看着我的眼睛。喏,看哥哥这边。」
哮以双手轻轻托住树夕的脸颊,与她正面对视。
哮一边噙着眼泪,一边拚命挤出笑容。
「我绝对会守护你到底。所以……你不必再憎恨下去了。」
「…………」
「我一定会在这世上打造出你的容身之地。我会全力改变这个世界,好让你再也不用憎恨任何东西。」
这番话完全没有根据。然而若是为了阻止树夕,现在的哮必将毫不迟疑地改变这个世界。他一直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拯救树夕。他认识了许多人、努力学习、赢得人心……为了让自己成为树夕眼中最棒的哥哥而不断向前迈进。
虽然有点为时已晚,不过哮也结交到同伴了。
结交了一群能够一起背负相同重担的同伴。
所以,天底下绝对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我一定会解救你——哮毫不保留地把这份心意倾吐给树夕听。
「………………」
然而树夕却垂下视线,难过地掉下眼泪。
「……住手……不要显示给哥哥看…………」
树夕像是受到痛苦折磨似地发出呻吟声。
哮完全没有察觉到她这番话的矛头并非指向他,而是针对她自己本身的力量。
不知不觉之间,鬼怪结晶已悄然包围住哮的脚边。
「住手……不要让哥哥……看到那么污秽的回忆……!」
异形伴随着树夕的哀叹声急速膨胀,吞没了哮的躯体。
连抵抗都办不到的哮,在异形之中闱上双眼。
但是说也奇怪——
吞没自己的异形竟不带一丝杀意。也没有企图侵蚀他的意思。
从相互接触的部位,传来了某种感受。一开始是悲伤,紧接着是难以承受的剧痛。
最后流入哮脑海中的——则是一段段的记忆。
***
过去的记忆。在箱子里头的记忆。树夕的记忆。
出现在眼前的,是心痛不已的父亲身影。
父亲边道歉边高举利刃,一剑砍下这段记忆的主人……也就是树夕的头颅。
鬼怪之力使树夕的身体瞬间死而复生,转眼袭向父亲。
『草剃诸刃流·天之邪鬼。』
父亲则运便草剃家代代相传的宝剑与剑术,屠戮鬼怪之力。
尽管遍体鳞伤、纵使濒临死亡,父亲仍是泪流满面,一次又一次地斩杀树夕。
这样的战斗由黑夜持续到黎明,然后一再反覆上演到树夕杀死父亲的那一天为止。
场景转换。第二段流入哮脑海当中的,是树夕身处审问会设施之中的记忆。
她全身遭到五花大绑,泪眼汪汪地环视着周遭。
——这里,是什么地方……?人家好害怕……
树夕的情绪不断流入哮的心海。她看见的是附挂于天花板上,形似监视器的装置。但跟一般监视器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些装置底下还加装了类似枪管的物体。
——不要!我不想死!
在发出尖叫声的同时,装置也跟着发射子弹。
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袭来,意识瞬间中断。
场景转换。一睁开双眼,这次又赫见一面近在眼前的巨墙。
——……我不要……救命啊……
墙壁缓缓降下。
树夕一边被不断逼近的恐惧感吓得痛哭失声,一边慢慢遭到巨墙压扁。
场景转换。一睁开双眼,天花板的洒水器随即喷出溶解皮肤的硫酸雨。
——……救……救树夕……哥……哥……
置身在无尽痛楚当中的树夕,不断呼唤着哥哥。
场景转换。一睁开双眼,墙上的洞开始放水。
场景转换。一睁开双眼,全身惨遭烈焰吞噬。
场景转换。一睁开双眼,数枚锯刀的尖锐锯齿反覆割裂躯体。
场景转换。一睁开双眼,只见身上布满管子,所有血液全被抽乾。
场景转换。场景转换。场景转换。
场景转换。场景转换。
场景转换。
树夕睁开双眼。在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深邃黑暗当中,暗自许下一个心愿。
那是自从在遭到父亲杀害的时期开始,便一直深藏于心灵角落的愿望。
然而,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树夕对那个愿望敞开心胸。
——这种世界,干脆灭亡算了。
久而久之,树夕的力量逐渐开始试图替她实现这个心愿。
但每次当她真心想要实现心愿时,哥哥的脸庞总是会掠过脑海。
哥哥的笑容与言词,反覆掠过脑海。
『我一定会保护你。』『我一定会救你。』『我一定会设法让你享受平凡的生活。』『我一定会亲手改变这个世界。』
树夕始终相信这些不知听过多少次的说词。
一而再、再而三地深信不疑,并持续耐心等候。
哥哥不肯前来解救她。自己曾一度希望死在哥哥手上。但自从被带进审问会,得知有办法压抑住自己的力量之后,她燃起了一线希望,结果却是换来比起被父亲不断杀害的那段日子更加惨绝人寰的待遇。于是,愿望的结论再次绕回原点。
——……杀了我吧。我希望哥哥能够杀了我。
她所推导出来的答案,就只有由哥哥亲手赐予的死亡。
为了实现这项心愿,鬼怪之力带领树夕展翅向外飞翔。
***
「……啊……啊……啊啊……」
裹住身体的红色肉块悄然退开,哮神情愕然、眼神游移不定。
「……啊……啊啊……」
眼泪不断夺眶而出。
流入哮脑海的树夕记忆,可说是完全超越了哮的想像。
自己有资格哭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毫不知情这四个字,完全不能拿来当作推诿的藉口。这原本就是他应该更早知道才对的事情。
他应该更用心思考所谓『压抑树夕的力量』指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对。鬼怪之力酷似崩坏症候群,一旦累积到达极限,就会不顾当事人的意志排出体外,必须定期向外排放力量才行。但树夕却无法凭自己的意志排放力量。
那么,该如何是好?
只要赐死树夕就行了。
要排放鬼怪之力,这是最直截了当的作法。
(这明明就是……稍微思考一下……便能知道的事……我却!)
哮对以往一无所知地度过这段时光的自己感到绝望。
什么叫作不管多少次都会去探视她,什么叫作绝对会设法守护她。
我算什么家人?我算什么哥哥?我根本没资格讲那种话。
描述自己的学园生活给她听,却丝毫不知树夕究竟饱尝了多少痛苦折磨,还恰然自得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双手抱头,屈膝跪地发出惨叫。
而颈项低垂的树夕则缓缓拾起头来。神情憔悴的树夕,虚弱不堪地露出微笑。
「树夕……啊,已经努力过了唷……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唷……?」
任由眼泪夺眶而出的树夕,对自责不已的哮如此说道。
「所以……已经……可以了吧……?」
听见她的愿望,哮收起怨叹声。
用不着她说出口,哮也明白她的心愿为何。他抬起被眼泪沾湿的脸庞。
「……Alchemist社……!」
哮伸出手掌。怀着从以前亏欠她至今的赎罪感。
怀着没能救她脱离痛苦的愧疚之情。
他伸手探向树夕的脸颊。
「目标锁定——雷瓦汀,部分解放。」
此时的哮,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去注意到来自上空的奇袭者。
自正上方边翻转边现身的奇袭者,对准哮的头部祭出凶猛的一击之后,伴随轰然声响降落地面。挨了这一击的哮整个人飞了出去,一头撞进的公尺外的高速公路瓦砾堆中。
奇袭者。头戴全罩式安全帽、搭配一袭紧身皮衣装扮的少女,在着地的同时确认哮已被震飞出去之后,便把只用一手握住的巨大双手剑收回背上的剑鞘。
「草剃——!」
听见哮惨叫而茫然若失的樱花,目睹敌人现身,便一个弹跳飞奔过去。
她立刻抽出手枪对准少女。
少女也摆出再次握住剑柄的应战姿势。
「你……!」
「……这家伙也是噬魔圣物。大蛇,原谅我。捕获对象出现失控徵兆。为了省略战斗过程,我要再次拔出雷瓦汀。」
「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晓不晓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面对勃然大怒地弯曲手指扣住扳机的樱花,少女微微侧头作出回应。
「我知道。你会死。我,任务完成。」
「……觉悟吧,幻想教团!」
樱花杀意陡然窜升,眼看两人即将正式开战。
瞬间。先前一直保持静止状态的异形,突然开始躁动起来。
樱花与少女也察觉到异变,分别转移目光望向树夕。
只见树夕神情茫然地抱着头,彷佛近在眼前的幸福突然凭空消失一般。
「哥……哥哥?你在哪里?哥哥?」
像是因为感到心寒及孤单而颤抖一般,树夕的两排牙齿不断交击。
「死掉了……哥哥……撇下树夕……擅自、死掉了……」
大概是误以为哥哥已经丧命了吧,猛然摇头的树夕泪洒现场。
察觉危险的樱花则试图出声安抚树夕。
然而——
「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时已晚,鬼怪自树夕的体内——泉涌而出。
头上那组抑制力量的缚狼锁疯狂漏电,窜出白烟应声碎裂。
草剃树夕的力量完全获得释放。满溢而出的鬼怪结晶如同滔天巨浪一般流向高速公路,无穷无尽地扩散开来。
「——啧,来不及了吗!」
「怎么会这样……!」
身穿紧身皮衣的少女当场纵身往后一跳,拉开与树夕之间的距离。
樱花虽然竭尽所能地想要设法阻止树夕,但她却立刻领悟到自己的说词根本无法打动她。
神秘少女也已消失不见。不甘心地紧咬嘴唇的樱花,也只能连忙从树夕身边撤离。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树夕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蠢动的异形与叫声产生连锁反应,黏附于肉块表面的无数嘴巴随之发出相同的尖叫声。
永无止境的痛哭声,即将伴随着鬼怪结晶笼罩住整座城市。
异形急速涌入市区。急忙往防空洞移动的人群完全来不及发出惨叫,就遭到自背后逼近的红色巨浪吞噬。
火速赶抵现场的龙骑兵与骑士团团员虽然立刻展开迎击,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面对冷酷无情地直逼而来的异形浪潮,他们完全束手无策。
巨浪逐渐吞没人潮、建筑物、地面,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物质。
整座城市,就这么渐渐沦为树夕的一部分。
从树夕身旁撤退的樱花,轻盈地在瓦砾堆上跳跃,连忙赶往哮的身边。
流出的异形在转眼之间迅速扩散,一下子就淹没了立足点。
非但如此,异形竟然还为了吞噬樱花,而化成触手再三发动袭击。
「啧!」
尽管运用弗拉德的射击展开反制,顶多也只能杀死一小部分的异形。
樱花惊险万分地持续闪避变成尖锐针状直刺而来的异形。
「草剃!」
她的视线确认到哮的身影。只见哮依旧深陷大厦瓦砾堆中,整个人昏迷不醒。
而在他身边,当然也有异形开始聚集。
「可、可恶!」
樱花集中精神,以血液为代价号令弗拉德发动固有魔法。
脚下出现红色魔法阵,樱花高声喊出魔法之名。
「《串刺公爵的余兴》!」
右手枪口指天,左手枪口对地同时开枪。
只见巨大光柱伴随独特枪响从天而降,地面上则猛然窜出无数光柱。团团包围住自己与哮的异形大军,纷纷发出悲鸣声烟消雾散。
这种程度的攻击只是权宜之计。樱花沿着自己开出的血路往前跑,来到哮的身边。
「草剃!你没事吧!?」
毫无反应。哮半睁的双眼空洞无神,瞳孔濒临扩散边缘。
头部有出血症状。就连在魔女猎人化状态下都受到了这么严重的伤,可见他方才必然挨了相当猛烈的一击。虽说银檞之剑八成正在进行治疗,可是头部受创的状况就比较花时间。纵使是噬魔圣物也无法治愈脑部的创伤。
樱花一边责备没有注意到奇袭的自己,一边抬起哮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肩膀。
就在决定撤退的樱花抬起头时……她目睹了绝望。
「怎么……会……」
城市……所有事物逐渐转变成红色肉泥的光景在眼前扩展开来。
林立的高楼大厦群如同没入沼泽一般,一边倾斜一边咕噜咕噜地被红色肉泥淹没,车辆、电线杆,所有东西也都同样遭到异形吞没。
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样。
面对无从抵御的强大威胁,樱花咬紧牙关,一手抽出弗拉德准备应战。
刹那间,沿着地面攀爬的异形拔地而起,彷佛巨浪般扑向樱花。
樱花并未放弃。为了保护哮的她决心设法抵抗到最后一刻。
「凤——!」
背后传来一阵呼喊自己姓名的声音。
枪声,以及剧烈的破风声接连响起。自后方发射的五颗子弹,震退了企图袭来的异形浪潮,在干钧一发之际化解了樱花的致命危机。
一辆汽车伴随着紧急煞车,猛然停在樱花面前。
车子如同阻挡异形浪潮一般停靠在樱花面前,真理、斑鸠及将身子探出天窗展开狙击的小兔随即飞快地跳下车。
三人像是保护樱花及哮似地将她们两人团团包围起来。
「你们——为什么跑来这里啊旦个是要你们快点逃了吗!」
「罗嗉啊因为我们闲得发慌啦!」
大概是懒得跟樱花争论的小兔丢下这句话之后,立刻以反物质狙击步枪赏了异形一枪。
「要我们见死不救才是强人所难吧!?明明你们都已经身陷险境了,就少在那边大放阙词好不好!」
真理双手拄地,发动魔法。
「《极光盾》!」
一个包围住同伴的魔法阵应声浮现,设下一层宛如防护罩的薄膜覆盖住所有人。
樱花同时吐出一口夹带焦躁之情的叹息,将哮放回地面上。
接着与同伴们一样举起手枪开始射击。
「……想不到居然连杉波也来了。我本以为你是个更冷静一点的人呢。」
「请不要擅自推敲我的个性好吗?我也没那么成熟稳重啊。」
「你就算来了也帮不上忙吧?」
「负责开车?」
「车子早就被吃掉了好吗!这样我们根本逃不掉嘛!」
「后方道路也已经被这怪物吞没……就算有车也无路可逃,天大的危机啊。」
尽管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但目睹异形的斑鸠仍不禁压低视线。
「……这就是妹妹的力量。虽然已经听说过,但我完全想像不到居然会这么凶猛啊。」
「你果然早就从哮口中得知这件事了吗……」
「哎呀,在这种节骨眼还吃醋吗?你可真从容嘛?」
「别说笑了。如果还知道其他事情的话,希望你赶快告诉我。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那孩子不可……!」
樱花一边运用弗拉德开枪迎击,一边等待着斑鸠的回答。
斑鸠眺望着树夕在异形中心部位大声哭喊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
「……要想压制住她,只能拚命屠杀从她身上溢出的力量,直到那孩子的暴走归于平息为止。具备不死特性的似乎只有本体,因此溢出体外的部分都还杀得死。」
「……只能持续这样做吗?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行啊?」
「不晓得。或许只需数小时,或许需要好几天……搞不好会持续到全世界灭亡为止。」
无视于瞠目结舌的樱花,斑鸠静静阖上双眼。
「装置有反应对吧……这些涌出的物质呈现出了跟魔力一模一样的反应。初步观察起来,它们接触且侵蚀的物体似乎都会被转换成相同物质。」
「……换句话说……」
「意思就是侵蚀多少便会增加多少,很难使其完全枯竭。若想暂时掏空那孩子体内的力量,就必须比侵蚀速度更快杀光所有外流力量才行。」
状况可说是极端绝望。
「虽说幸好抗魔素材能减缓侵蚀速度,但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尽管市区设有防护墙,但不晓得究竟能支撑多久……一日遭到突破,那股力量就极有可能扩散至全世界各地。」
「…………」
「就算要杀死她本人也办不到……只要那孩子不希望死在别人手上,体内力量便会持续抗拒死亡。唯一有可能致她于死地的……」
听完斑鸠这番话,樱花转头望向哮。
银檞之剑大概早已治好他的伤势了吧。如今他彷佛陷入沉眠似地紧闭双眼。
「——啧,尽可能歼灭外流力量!只要EXE的援军抵达现场,应该就还有办法制止她才对!」
樱花打消掠过脑海的想法,朝向异形接连发射弗拉德的光柱。
小兔也以狙击步枪展开枪击,真理则专心负责防御。
再这样下去终究会被逼入绝境,她们几个全都很清楚这一点。
有一道人影伫立在遥远的远方大厦屋顶,静静眺望着高速公路。
任由夜风吹拂一头耀眼白发的凤飒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雾谷同学也真是个很爱搞笑的人呢。明明都已经再三交代说她是个危险人物,却还企图杀她,无差别的报复行为,这种复仇心态还真是不可取啊。但我并不讨厌就是了。」
堪称是元凶的男子,一边以手抵住下巴,一边眺望着逐渐被红色肉泥淹没的街景。
可能是有其他同行者吧,只见一道踏响脚步声的人影自他背后慢慢接近。
对方是一名身穿极其矛盾的黑色实验袍,个子颇为高挑的女性。
轻轻摆动一头浊灰色秀发的她,脸上绽放出洋溢着好奇心的灿烂笑容。
听见脚步声的飒月叹了口大气,头也不回地迳自向她招手。
「……结果发展成如你所愿的局面罗。Alchemist社董事长,杉波朱雀小姐。」
被他这么一叫,名唤朱雀的女性随即兴奋雀跃地快步走到飒月身旁。
甚至还有点用力过猛地用护栏顶住腹部,向前探出身子。
如同小孩子一般双眼发亮的朱雀,因为吞噬城市的红色肉泥而感到欣喜若狂。
「——啊哈♪好厉害——好厉害唷!那是什么东西啊,这种生物存在于世界上真的没关系吗!?棒极了!」
只见激动的朱雀一边扭动身体,一边面泛潮红。
「那东西真是不错啊!凤会长!有没有办法复制啊!?」
飒月露出看着凡夫俗子般的轻蔑目光瞥了她一眼之后,才装腔作势地对着市区惨状摇了摇头。
「不可能。就算采集遗传基因创造出复制品,也无法继承其特性。毕竟那是古代阴阳师所施行的亘古不灭之诅咒。科学或链金术都无计可施。」
「是这样子的吗?好可惜唷——要是能复制出一大堆的话,感觉明明就可以玩很久呢。」
「我这边可是损失惨重耶。为了满足隐藏在你那句『人家好想看看草剃树夕的威力』之中的好奇心,害我牺牲掉整整一个区块啊。连后续的湮灭工作也很棘手呢。」
「哎呀呀,这是您自己赌输所应负的责任吧?安排那名绿色少年担任百鬼夜行的护卫,测试他是否会作出鬼迷心窍的行动……答应这项提案的可是您喔。」
发出轻笑声扭腰的朱雀,对飒月投射出如同猫咪般的目光。
不怎么感兴趣的飒月嗤之以鼻地说道:
「我方将草剃树夕的所有研究权利全数转让给贵公司,但相对地也麻烦贵公司立刻停止提供及贩卖技术给幻想教团的行为,成为异端审问会专属企业。请务必遵守约定喔。」
「这是当然的。我朱雀,今后将全心全意竭尽所能地为您牺牲奉献啊♪」
尽管朱雀一手绕至腰部后方,摆出可爱的敬礼姿势,但由于感觉太过可疑,导致飒月始终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
「我们也会协助处理这次的善后工作。只要使用最新型的兵器,想除尽这个区块的侵蚀物质应该是不成问题才对。我方已经做好准备,请会长放心唷♪」
「……不,善后工作或许无需贵公司提供援助也说不定。」
「您的意思是?」
朱雀再次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探出身子伸长颈项窥视飒月。
飒月则一边推开朱雀的额头,一边撩高修长的白发。
「假使进展顺利的话,你就有机会见识到唷……尽管比起原先预定来得快上许多,但这种状况其实并不坏。再来的问题就是究竟会倾向哪一方。」
「?您在说什么啊?」
「我方的最终兵器罗。」
飒月面露灿烂笑容,重新转头望向朱雀。
「社长,你敢再跟我赌一次吗?」
这次换成他主动出声要求与对方打赌。
朱雀收起先前的轻视态度,上下打量飒月的表情。
双眼微睁,如同笑面猫一般的笑容。朱雀相当清楚,脸上浮现出这张笑容时的飒月比任何事物都还要来得可怕。
「草剃哮究竟会不会杀了她妹妹呢……我们来打个赌吧。」
就在他那与月弯叠合的嘴角扬起更加扭曲的笑容之际,市区也同时爆发大规模的停电。
小兔与樱花背靠着背,边互相掩护边对结界外侧发动一连串扫射攻击。
「我子弹全用光了!凤,你的手枪借我用!」
「我两手都没空!你直接从枪套拿吧!」
「了解!」
小兔依言抽出挂在樱花腰际的两把手枪,立刻转身再次展开射击。尽管手枪只能发挥出短暂制止异形动作的威力,可是只要樱花趁异形物质停顿时再用弗拉德补上一枪,便能将其震退。
两人的合作无懈可击,但除了子弹所剩无几之外,弗拉德的光柱威力显然也变弱了。
樱花的呼吸紊乱,脸色苍白。她体内血液极端不足。使用固有魔法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负担。
再加上……
「…………唔唔!」
真理的防御结界范围也逐渐缩小。
由于受到缚狼锁的限制,造成她无法使出全力。她虽为了尽可能提升魔力的循环效率而反覆构筑术式,但每当异形企图破坏结界之际,就会连带打乱术式构造。可以确定的是那绝非单纯攻击,异形身上必然附带着某种特殊作用。甚至连魔力都有可能遭到侵蚀。
「不行了……我已经无法继续维持结界……!哮……拜托你快点醒来啊……!」
真理一直呼唤着哮。
无论是想逃命或采取其他行动,都需要哮的力量。原本发誓不会成为负担,结果却仍不得不依靠哮的事实,令真理感到自己实在很没用。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将命丧此地。
「讨厌啦!要不是受制于这个项圈,我明明单靠自己的力量也有办法保护大家啊……!」
噙着泪水的真理急得忍不住破口大骂。
异形步步进逼。樱花与小兔的迎击渐屈下风。硬化成尖锐形态的部分异形物质一次又一次地刺向结界。
而异形每接触一次,结界的魔力便伴随剌耳声响遭到剥夺。
「……可、恶啊……!」
虽是竭尽所能地试图撑住,却已被逼至极限。
敌人突破结界。心想再也无能为力的真理为了保护队友们,不惜怀着自爆的决心准备动用攻击魔法。
迫在眉睫之际,原本忙着治疗哮伤势的斑鸠突然弯腰蹲下,拿出一颗看似某种白色矿石的物体丢进嘴里吞下肚。
「输入转化素材,预想变异形状,障壁。强制改写程序完成——实行。」
斑鸠连珠炮似地念完一段类似咒语的字句后,举掌拍击地面。
只见地表的柏油路面突然隆起,颜色由黑转白。接着彷佛守护队友们似地改变形状,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迎面袭来的异形触手。
斑鸠以外的三人均大吃一惊,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水晶?魔、魔法?但我没听说过有魔法能把柏油路面转变成水晶……」
小兔及真理都一脸茫然地凝视着包围住一行人的白色透明障壁。
樱花也皱起眉头望向斑鸠。
「……麻烦别挑这个时间点追问。等摆脱危机之后,我再一五一十说明给你们听。」
听见斑鸠的承诺,樱花便将疑问吞回肚子里。
斑鸠伸手轻敲自己构筑出来的障壁。
「如你们所料,这是自水晶。虽是抗魔效果最为强大的矿石……但这股力量并不完整。当中混杂了太多杂质,并无法发挥出等同于原石的抗魔效果。」
「…………大概能支撑多久?」
「……再怎么乐观估计,顶多也只有5分钟左右吧……在那之前必须决定该怎么办才行。」
斑鸠话一出口,众人皆沉默不语。
虽然低头苦思解决方案,但是当下既无路可逃,也没有多余子弹可以继续应战。
哮昏迷不醒。根据斑鸠的诊断,他的脑部受创极为严重,完全不晓得何时才会清醒过来。银檞之剑也只是被哮紧握在手中,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
樱花举头望天,苦恼地眯起双眼。
状况可说是毫无指望。再这样下去,她们一行人都将遭到树夕吞噬。也无法再期待EXE的援军。他们甚至很有可能已被异形吞噬而全军覆没。
置身在这个宛如于远洋发生海难一般遭到孤立的小小空间,樱花无奈地咬紧牙关。
目前只有一种方法可以突破现状。
就是哮……动手杀死树夕。
哥哥杀死妹妹。这是能让大家通通得救的唯一手段。
「…………只有这件事…………」
樱花以嘶哑的嗓音对着天际发出低吟。
此时掠过她脑海的,是自己过去的心灵创伤。就算不想杀,也被人强迫痛下杀手……根本不想亿起的绝望。在杀死妹妹的那一瞬间,一股空虚感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
妹妹的体温余韵,紧紧黏附在沾染鲜血的双手之上。
只留下了「父母亲交托她务必好好守住的生命,却被自己亲手夺走」的这个残酷事实。
家族遇害的那一天,是非常和平的日子。她一如往常地待在客厅,一如往常地看着电视,同时与家人敲定明天要出外野餐。第一次……那本来应该是她头一次跟父母亲及妹妹外出踏青才对。
待在家人尸体旁边的她,看见了当时一家团圆的和乐幻影。
当她心想『我觉得那边比较好。而朝向幻想伸长手臂,谁知幻影却突然凭空消失。
只剩现实呈现在眼前。漂亮的客厅化作一片血海,心爱的家人们则是尸骨已寒。
就算呼叫父母亲,他们也不再如同往常一般对她展露笑容。
就算呼唤妹妹的名字,也听不见她回喊姊姊的声音。
就算等到所有一切都划下旬点、旭日再次东升,等了许久也都没能从这场恶梦当中清醒过来。
——难道真要让哮也尝到这种痛彻心扉的滋味吗?
——难道真要让他因为事关同伴及其他无数人命的理由,而亲手杀害心爱的妹妹吗?
——真要让拯救自己脱离绝望深渊的恩人承受这一切吗?
「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
樱花屈膝蹴地,纵身跳上斑鸠构筑的障壁上方。
「凤!?你这是做什么啊!?」
「你打算干嘛……!?」
樱花维持着背对真理与小兔的姿势,出声回答她们两人的疑问。
「由我负责在援军抵达之前,尽可能地扫荡异形。如此一来,事情就能圆满落幕。」
听完樱花的说词,觉得她太过乱来的真理正准备开口制止。
但她突然想起樱花还剩下最后一股力量,顿时倒抽了一口大气。
「二阶堂真理。」
樱花对真理说道。
「她们两个人,以及草剃就拜托你了。」
这个要求令真理不禁睁大双眼:心乱如麻到完全无法从容回答的地步。
樱花静静举起双枪交错于胸前。
「……弗拉德,你有听到吗?」
她开口呼唤自己拥有的魔导产物。
《……暂定之主,怎么了吗。》
如同往常一般,一阵威严嗓音作出回应。
这是不晓得反覆过多少次的交谈。她告诫自己只与弗拉德进行必要的最小限度问答,始终不肯接纳地将它晾在一旁。
但那也只到今天为止,如此下定决心的樱花昂首说道。
「——与我订定契约吧。」
耳边传来同伴们倒抽一口大气的声音。
《……哦,真的无妨吗?》
「…………没关系。」
《汝先前是为了复仇才与余建立暂定契约没错吧?汝不是曾说在报仇雪恨之前,绝不会接纳余吗?》
弗拉德语带挑衅地发出讪笑声,樱花却只是静静阖上双眼。
「无所谓了。我意识到——自己就是该在此时此刻动用这股力量。」
《…………》
「我并不打算放弃为了洗刷家人憾恨及绝望而战的意念。」
樱花霍然睁开亮起蓝色火光的双眼。
「但是——既然愿意陪伴我一同活在当下的人们正处于致命的危机当中,那我便要赌上一切全力奋战!就算必须接纳你也无所谓!」
解开交错姿势的樱花大大张开双臂。
听完樱花的说词,弗拉德不苟言笑地作出回应。
《倘若汝企图为了复仇这等索然无趣之余兴而与余订定契约的话,余或许早已一滴不剩地吸光汝体内所有血肉……好个崇高的志气。着实令人激赏。》
弗拉德以高昂的语调宣告。
《好,订定契约吧!余将所有一切交托给汝。代价便是让余尽情乐在其中!》
弗拉德的枪身绽放光芒,樱花脚下随之浮现出鲜红色魔法阵。
「心怀永无止尽之愿望——」
以往不知咏唱过多少次的言灵,此次夹带更为威猛的力量撼动大气。
「召唤制裁魔女之铁槌。」
瞬间,如同血花般赤红的魔力粒子覆盖住樱花的身体。
倒竖的秀发彷佛夕阳,缠裹的装甲状似血潮。
化身完成体的凤樱花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红莲公主。》
配得上此一称号的赤色魔人君临人间。
弗拉德并非呈现出手枪的型态,而是直接与樱花的双臂融合,化作一对自上臂部位延伸而出,由魔力构筑的巨大光柱。而在裹住全身的装甲外面,更覆盖着一件鲜红色的披风。
其外观令人不禁联想到——在传说中登场的吸血鬼之王。
樱花翻动披风,双手交错于胸前。
「同伴、哮,以及他妹妹……全都由我负责守护!」
从上臂突出的光柱猛然滑退至手肘关节附近,喷出大量蒸气。
在疯狂飞窜的浓烈蒸气之中,樱花转动发出苍蓝光芒的双眼,笔直望向异形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