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三天后。
哮来到魔导学园泛用支援魔法主修班的教室,伫立在老师的旁边。
眼前有一大群正在上课的魔导学园学生……换言之就是菜鸟魔法师及魔女们,井然有序地坐在座位上。
大家都露出与其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有点茫然的表情注视着哮。
「嗯,跟各位介绍一下唷~这位是草剃哮同学~大家拍手欢迎他~」
像是受到和蔼可亲的女老师掌声牵引一般,学生们也跟着发出零星掌声。
看样子包含哮在内,似乎还有许多同学不太能够理解眼前的状况。
「各位要把他当成是新加入的同伴唷~也麻烦草剃同学简单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我叫草剃。请多指教。」
女老师温柔地把手搭在哮那因紧张而变得格外僵硬的肩头上。
「大家或许会暂时对你投以奇异的眼光,但你用不着担心啦~在最近,没有魔力的人入学也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班更是奉行绝不允许这类差别待遇的方针唷~」
「喔……」
趁着敷衍之际作完自我介绍后,女老师吩咐哮坐到教室最后面的位置,他便动身从学生们之间走了过去。有人露出好奇的眼光看他,也有人露出轻蔑的视线看他,班上同学们的反应大致上就分成这两派。
站在哮的立场,会认为有这么一大群魔法师与魔女齐聚一堂才是匪夷所思的异常光景,但外侧世界的常识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
因为对生活在内侧世界的他们而言,哮才是如假包换的异端份子。
(这还真是比想像中更令人感到浑身不自在啊……)
至于哮为何必须这样以魔导学园学生的身分作自我介绍,事情就得拉回他与鹅妈妈会谈时的场景。
大蛇虽丢出『让银檞之剑爱上你』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简言之似乎就是要他加深与拉碧丝之间的羁绊。
而若要再更进一步解读的话,就是哮与拉碧丝只要投靠幻想教团阵营,那么虽会受到各式各样的管制约束,但就能避免遭到处决的命运。
真理当场火冒三丈,说她跟哮等人要一起回队友们的身边。
哮当然也怀着相同的想法,不过……
『那么……假如我说我等已经找到拯救草剃树夕的方法……你是否就会回心转意呢?』
鹅妈妈这句话动摇了哮的意志。
『我不会要你立刻做出决定。我相信要抹除掉外侧世界花费哪年时光建立起来的固定观念绝非易事,因此我希望你能试着了解,我等魔女们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常生活。』
鹅妈妈如此表示,并安排哮至魔导学园上课。
希望他明白魔女是什么样的人物。希望他明白魔法是什么样的存在。
魔导世界并不如你所想像那般邪恶不堪——
——尽管不难推敲出背后隐藏着这样的意图……
(但结论就是我若不肯成为同伴,他们便不会透露解救树夕的方法……)
虽然很想说他们卑鄙下流,但鹅妈妈原本就是为了避免异端审问会将树夕当作兵器利用,才派遣大蛇前往抢夺。真要说的话,出手妨碍的反而是审问会及35试验小队。倘若当时审问会没有从中作梗的话,树夕甚至有可能早已重获新生。
如果采信鹅妈妈等人的说词及行动,那么断定他们对妹妹及队友们而言亦是「敌人」,未免就操之过急了。
(话虽如此,现在就要认定他们是伙伴也稍嫌过早。他们或许追求着和平的目标……不过至今也造成了许多牺牲。我一定得慎重判断她们究竟是敌是友不可……)
哮就座之后,转眼望向旁边。
只见旁边另外有张完全没有任何空隙,紧密贴合在一块的课桌椅,而拉碧丝就静静地坐在其上。
明明格外不搭调,但班上其他同学们却是毫不在意。仔细一看,教室里也有好几名装扮与拉碧丝同样格格不入的少年、少女,甚至是老人家端坐在其他同学身旁。他们似乎也跟拉碧丝一样,是魔导遗产之类的存在。
在这个地方,有人型魔导遗产相伴是很司空见惯的日常光景。
「…………」
哮看着拉碧丝的侧脸,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加深与拉碧丝之间的羁绊……让她爱上自己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哮就连这到底跟什么事情有所关联都还搞不太清楚,但总之若不采取行动就无法得到解救树夕的方法。
(……只不过,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自从两天前于异地重逢以来,拉碧丝始终无意面对哮。她展现出彷佛哮并不存在的举止态度。
在一起久了,因此自然就能明了。
自己遭到拉碧丝拒绝了。
(……为什么?)
坦白讲,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他开始回溯过去的记忆。与京夜对战时,拉碧丝仍一如往常。
由此可以推敲,之后发生的事情恐怕就是原因所在吧。
(当时虽是拚了命……但我有对拉碧丝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尽管记忆模糊不清,他仍竭尽所能地回想,结果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仔细想想,我对她可说是一无所知啊……)
哮只拥有从别人那边打听来的相关情报。
却从未曾听她本人亲口描述关于自己的事情。以往他觉得两者之间只要维持着剑与剑客的关系就好。他认为这是正确且再理想不过的型态。
可是,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两人非得相互理解不可,哮漠然地如此心想。
哮想深入了解关于拉碧丝的事。他认为不该只把她当作一把剑,而是必须以伙伴的立场……以同为队友的身分与她建立关系才行。
如此一来,两人必能发挥出更胜于以往数倍之多的强大力量。
这是他在35试验小队,藉由与队友们相处的经验所学习到的教训。
「……我说拉碧丝啊。」
哮尽可能要求自己发出较为柔和的声音,同时伸手轻搭拉碧丝的肩头。
——唰唰唰唰唰……
却见拉碧丝拖着椅子从哮身边退开。
「……咕喔……
这出人意表的强烈打击迫使哮当场蹲下。他连作梦也料想不到,被自己的剑嫌弃竟会如此难受。
而目击了这幕情景的学生们,则彼此交头接耳地开始讲起悄悄话。
「……你有看到刚刚那一幕吗?那个新来的被自己的魔导遗产主动拉开距离了耶……」「会是订定契约的时间还不长吗?只不过那种拒绝的反应实在有够露骨的。」「偶尔就是会出现这种人啊~……对自己的魔导遗产进行性骚扰的家伙。尤其是欠缺魔导知识及素养的家伙最容易乱搞了。」「既然取了日本姓名,就代表他是外侧的旧日本地区出身罗?在内侧算是满罕见的呢。」「哼,欠缺魔力的人拥有魔导遗产就已经是个笑话了。」「别那样说啦。他那个乍看之下并非魔法触媒型的魔导遗产,若是刀剑类型的话,那么所重视的就是刀剑身手,而非魔法的实力吧。像我的偶像金丝雀也缺乏魔力,不过她的身手可是高强得很唷。」「话又说回来,那家伙还真是有趣呢,居然带了个跟自己身高差距那么大的魔导遗产。她八成是一把相当锋利的宝剑吧。」
众人各自随心所欲地针对哮开始进行分析。
不自在的感觉简直非同小可。
(真理会不会也总是面对着这种不悦的感受呢……)
身为对魔导学园内唯一一名魔女的真理,与身为魔导学国内唯一一名普通人的哮,处境可说是非常雷同。
——咚!
座位靠窗的真理,右手握拳狠狠击打桌面。
教室内瞬间鸦雀无声。
「——现在还在上课耶。」
真理露出凶狠眼神怒瞪班上同学,众人连忙从哮身上收回视线,转头面向自己的课桌。
「对啊~同学们。现在啊~老师正在教能够用来保护各位生命安全的防御魔法唷~学起来有益无害,大家要专心上课唷~」
老师慢条斯理地出声提醒之后,便正式开始上课。
至于上课内容嘛,坦白讲哮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时至中午,魔导学园进入午休时间。
就在哮精疲力竭地趴倒在桌面上的同时,真理也面带苦笑走了过来。
「哮,辛苦你啦。」
「嗯,你也一样。」
「你整个人有气无力呢……不过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就是了。」
轻抚似地拍拍哮的脑门之后,真理轻轻纵身坐到哮的桌面上。
「……真理,你被安排进入这班级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吧?」
「嗯。习惯归习惯,但坦白讲我到现在仍觉得困惑。毕竟以前想学习魔法都得偷偷来才行啊。」
「也是啦。我突然觉得自己有办法理解你在外侧世界的立场了。这种处境确实有相当不好受的地方呢。」
「……是喔。」
真理竖起手指轻搔脸颊,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对你而言,这地方待起来的感觉应该还不赖吧?起码比对魔导学园要好上许多才对。」
哮话一出口,却见真理不知为何竟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那是一张宛如表达出『别讲那种话啦』之意的神情。
真理动作僵硬地压低脸庞,双手紧紧抓住制服裙摆。
「还算可以吧。在这里身为魔女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可是该怎么说呢……待在这会有种现实感逐渐淡化,或者该说是危机意识慢慢消散的感觉……尽管仍然不太清楚究竟该如何是好,但我还是觉得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
「我的栖身之处……那个……是在外侧那边。」
只是我擅自如此认定就是了……真理小声补上这句话之后,表现出忸忸怩怩的神态。
哮当下立刻反省自己的发言。他没有恶意。就现状而言,哮及真理是处在既不属于魔导阵营、亦不属于对魔导阵营的游离状态。
但这里对真理来说却是最安全,且保证能获得像样待遇的地方。对真理来说,留在此地不正是最幸福的事情吗?纵使日后真的爆发战争,留在庇护所中过生活,安全性不是也比较高一些吗?
他是基于上述考量才讲出方才那段话,不过看样子真理的心意似乎也跟哮一模一样。
「独自一人待在这的话,总觉得好像要被同化了。因为啊,我们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对吧?要是就这样惯于现状而安分生活下去……似乎有种恐怖的感觉。」
「…………」
「所以……哮你可以清醒过来,真的太好了。」
说完,真理稍微吸了一下鼻子。
哮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叠在拄着桌面的真理小手上。
「这里终究不是我们的栖身之处……抱歉,害你变得无依无靠。」
被带进一个颠覆过往所有常识的世界,绝不可能一点都不感到孤单。哮发自内心向真理赔罪,并试图让她感到安心。
真理则是满脸通红地任由视线四处飘移。
你不必道歉、不用放在心上——可能本来是想这样讲,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的真理,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点子,竟突然紧紧回握哮交叠在她手上的手掌。
「呃,那个——……啊,唔……这是因为我觉得太孤单的关系喔?想说希望可以稍微这样一下罢了……」
「?喔……没关系啊。」
大概是真的太过寂寞了吧——哮如此心想。
想归想……十指却互相交缠在一块。这分明是男女朋友才会用的握法。
就连脑筋迟钝的哮也不禁面红耳赤。但他又不能做出甩开手掌的狠心举动。就在两人手牵着手感到害臊之际——
「——中一?原来你们是对※中一情侣啊。」(编注:指刚上国中就交往的青涩情侣。)
匆见两名女同学在不知不觉间蹲在哮他们面前,从桌角边缘探出头来窥视他们。
真理吓得赶紧起身跳离桌面。
「怎怎怎、怎么回事啊你们!这只是手相……我只是在帮他看手相而已啦!」
真理虽连忙试图辩解,不过双人组的短发少女却露出苦笑神情说道。
「不不不,真理,就算想敷衍应该也找得到其他更合适的藉口才对吧……」
「好古典的行为?你是古典文学的登场人物吗!?」
紧接着又见不知道是否真是猫耳少女的女同学,兴致勃勃地对着哮及真理猛摇尾巴。两人针对真理与哮打情骂俏的举动,开始调侃神态羞涩的她。真理虽是满脸通红地极力反驳,却轻易地被双人组给打发掉。
看样子这两人似乎是在这一个月当中跟真理成了好朋友的样子。
真理原本就是个性和善的开朗少女。在对魔导学园虽因学生们的刻板印象影响,而受到差别待遇且交不到朋友,但在这里她完全没有遭受歧视的理由。
能交到朋友本就理所当然——哮如此心想。
「你叫草剃对吧?我叫伊妮雅·布拉克摩亚,属性为『钢』。出身地是这里,欧洲庇护所。魔导学园东侧的二年级学生,年纪大你一岁,请多指教罗。」
短发少女,伊妮雅面露和蔼可亲的笑容对哮伸出手掌。
哮与伊妮雅握手致意之后,一旁的猫耳少女也跟着笑咪咪地摆动尾巴。
「我叫阿兰妲·诺汀斯。属性为『雷』,出身地是规模最小的南非庇护所。现在是一年级,跟你们同班。如你所见,我是个混有1/4兽族血统的亚人,但我讲话绝不会在句尾加『喵』字,这点给我记清楚了。」
这名看起来就像只猫咪的少女·阿兰妲一边轻蹭鼻子,一边将尾巴弯成V字状靠近哮。略感困惑的哮虽也试图与她握手示意,谁知阿兰妲却突然「喵!」地发出尖叫声并迅速往后退开。
她的毛发呈现倒竖状态,似乎莫名地对哮产生戒心。连伊妮雅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看着哮。当哮感到不知所措之际,真理主动贴近哮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也犯过同样的错误,用前脚握手对猫人而言似乎是求爱行动的样子……而用手指头去勾尾巴才是一般打招呼的方式。」
「真的假的!原来亚人的存在是确有其事啊……」
哮首先对阿兰妲的兽耳及兽尾并非装饰品一事大感诧异。
她是亚人,又名半兽人,是有点像人类与幻想生物交配所生下的混血种族。纪录上留有过去曾在部分地区发现小规模猫人部落的资讯,但照理说应该跟精灵同样,在魔女狩猎战争中完全绝迹了才对。
而哮当然无从得知已被视为灭种的亚人常识。哮也同时再次深刻地体认到,原来被视为已绝种的种族,在这个地方是可以很理所当然地昂首阔步的事实。
阿兰妲面红耳赤,有点难为情地用前脚反覆磨蹭自己的脸颊。
「……草剃该不会也是外侧出身的吧?看你跟真理好像满亲密的样子呢。」
听伊妮雅提及外侧一词,哮不知是否该据实以告。
因为哮甚至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对外侧世界抱持着什么样的认知。
「哮是跟我一起来到内侧的。我们的家长关系不错……后来在差点被卷入审问会的纷争时得到保护,爸妈说留在外面太过危险,就把我们送进内侧了。」
真理一讲出这段几乎是即兴创作的解释,伊妮雅及阿兰妲似乎都露出可以理解的神情。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你不晓得这里的常识罗。我们虽不太清楚外侧的事情,但听说魔女被视为对社会有害的存在对吧?单凭想像就觉得那是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啊。」
「刚才虽因突然被告白而吓了一大跳,不过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原谅系吧。欢迎光临,普通人。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开口询问没关系。」
阿兰姐得意洋洋地摆起前辈架子如此说道。
见一旁的真理耸了耸肩头,哮便决定照做了。
「感激不尽。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东侧是什么意思啊?」
心想若开口询问过于深入的问题会敢人疑窦,哮便从伊妮雅方才讲过的话中抽出关键字提问。
「你是真的连这种事情都不晓得就入学了吗……太猛了。」
「抱、抱歉。」
哮一道歉,伊妮雅随即笑着说了声『没关系』。看样子她似乎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所谓的东侧呢,就如字面所述一般,是指位于庇护所东边的学园设施啦。反过来说,位在西边的设施就称作西侧。所有魔导学园大致上都有两名理事长,与其说是派系,倒不如说是采用的教育方针都不太一样。东侧以『和谐』为方针,主要传授防御,以及能在医疗及产业方面发挥作用的魔法。环保及圣域研究等学术领域也格外盛行。」
「相对地,西侧则是奉行『纯血』方针。你可以把他们想作是间军校就好。主要教导的是能在战略及军事行动中派上用场的魔法。」
「就算搞错也千万别接近西侧喔。那边的理事长所奉行的纯血主义,绝对容不下像阿兰姐这样的混血儿,换成缺乏魔力的人可不仅只是遭受歧视就没事了。没人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一定要特别注意喔。」
「嗯。你可以把东侧及西侧看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只可惜西侧占有压倒性的广大腹地,人口也很多。尽管双方零星冲突不断,但基本上东侧这边毫无胜算可书,因此不建议你跟对方产生必败无疑的冲突。」
「或许是魔女狩猎战争留下来的伤痕吧……他们终究还是对缺乏魔力的人怀恨在心啊。坦白讲,我们是战后出生的世代,始终不太能够明白啊。此外也有可能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才造成这么大的落差就是了。」
「是教育方针不同的关系。最近类似东侧的教育方针虽已逐渐定型,不过大多数还是比较偏向西侧。就连战争即将再度引爆的风声,八成也不会仅止于谣言而已吧。」
「嗯。特别是由于最近还有这类时事推波助澜,所以你们绝对不可轻易靠近西侧喔。」
听完伊妮雅的忠告,哮带着明了之意点了点头。
阿兰妲则是一脸受不了地对当前局势摇了摇头。
「个人对这种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啊。就算一辈子留在庇护所内过生活也没差,跟外侧世界之间的问题更是令人完全不想有所牵扯啊。」
「我是认为如果能与外侧世界的人握手言和就好了。就算继续纠结于哪年前那场战争所结下的恩怨也没什么意思啊。像现在我也能很正常地跟草剃聊天啦。」
听完两人神情严肃地交互说明完现状之后,哮大致上开始理解到内侧世界的实际情形。说穿了就像是对魔导学园的审问会及伦理委员会……也就是近似保守派及反体制派的关系吧。
这个学园庇护所的人口大约50万左右,不过其他庇护所似乎有更多魔女及魔法师居住在其中。而伊妮雅等人则说他们绝大多数都抱持着与西侧相同的理念。
鹅妈妈管理的东侧。
以及纯血派管理的西侧。
倘若相信鹅妈妈的说词,那么俗称元老院的这个统治内侧世界的集团,显然是站在较为倾向西侧的立场。
(……也就是说内侧跟外侧其实都大同小异吗……)
即便如此,这里的歧视观念仍远比对魔导学园来得淡薄许多。虽说呈现出东西两极化的状态,不过东侧的人们明知哮是缺乏魔力的外侧世界访客,却还是很爽快地接纳了他。起码在对魔导学园就只有虾兵蟹将小队及一小部分的人愿意接纳真理。
外侧的人对内侧几乎形同一无所知。尽管流传着还有魔女阵营幸存者潜伏于圣域内部的风声,但绝大多数的一般人根本就不相信有这回事。大概是由于审问会彻底执行了管制情报及洗脑教育等措施所造成的结果吧。
而内侧的人虽然也晓得外侧世界的存在,不过对于实际情形的认知似乎还是稍嫌薄弱。倘若获知异端审问会对付魔女们的恶毒行径,相信伊妮雅及阿兰妲两人也绝无法保持如此冷静的态度才对。
「……像我这样缺乏魔力的人果然还是很稀奇吗?」
哮开口询问两人。
「嗯,虽然少见,但在东侧要找还是找得到啦。喏,你看那边。」
哮望向阿兰妲伸手所指的方位。
只见一名背贴学生们所使用的置物柜,定睛瞪视着他们的蓝发少女身影映入眼中。
(……金丝雀。)
看见那头过于眼熟的湛蓝秀发,哮不禁感到有点错愕。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好歹算是个俘虏,受人跟监也很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她却露出了充满怨恨的视线。看样子她似乎还对上个月那一战,以及自己摆出师兄架子等事怀恨在心。就她穿着魔导学园制服,而非平常那套紧身衣的装扮来看,就代表她大概也是这间学园的学生吧。
伊妮雅对金丝雀招了招手。
「喂,金丝雀。别板着一张臭脸杵在那边,过来这边啦。」
「…………哼。」
就算听见有人叫她,金丝雀仍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无动于衷地维持着交抱双臂的姿势。
「她叫金丝雀。她的耳朵很长对吧?因为她是半木精灵啦。」
「半木精灵……?」
「嗯。木精灵虽然缺乏魔力,身体能力却远远凌驾于一般人之上。似乎是基于保护的目的,而安排她在东侧过生活的样子。」
「…………」
「虽说跟我一样同属亚人……但她是濒临绝种的种族。据传好像是由战争幸存的木精灵所生下的最后一人,详情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听完阿兰妲的说词,哮脑海里的记忆开始隐隐躁动起来。
关于精灵的那起事件,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看来在内侧世界这边,似乎也存在着精灵早已灭绝的相同事实。
(……不会吧……)
即便搬出过去听说的事情相互对照,首先年龄就完全不符。更何况他听说的内容是已经遭到处分,如今却出现在幻想教团……出现在魔导学园的事态本身就有问题了。
关于斑鸠提过的精灵失败作一事,哮手上拥有的情报并不多。这是因为一方面斑鸠讨厌有人追问此事,而哮本身也尽可能避免主动深入去追究这类个人隐私的问题。
但仍改变不了他对此感到耿耿于怀的事实。就在哮起身离开座位,准备找金丝雀问个清楚时,伊妮雅突然再次出声对他说道:
「话说草剃啊……你的魔导遗产跑哪去啦?」
伊妮雅冷不防地丢出这个问题。
「你原本带了个琉璃色的小女孩没错吧?我原本也想问你有关那名小女孩的事……不过自从下课后就再也没见到她了。你这样撇下自己的魔导遗产不管,真的没关系吗?」
「哦哦,我也正觉得纳闷呢。你是如何取得那项魔导遗产的啊?是你们家代代相传一吗?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匪夷所思的异质魔力呢。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相当热衷于魔导遗产的研究……喵?」
话说到一半,阿兰妲及伊妮雅发现哮脸上血色全失。
哮脸色铁青地看着真理。
真理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喔!?」的表情。
接着哮又转头望向背后的金丝雀。
「……啊、啊哇哇哇……」
连金丝雀也跟哮同样脸色惨白。
五分钟后。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你明明是契约者、明明是契约者!为什么没顾好她啊!?」
金丝雀、哮及真理等三人一同在魔导学园中全力奔驰,拚命到处寻找拉碧丝的行踪。
「实在非常惭愧……!由于太过习惯她平常总是若隐若现的状况,导致我完全没注意到她突然消失了啊!」
「我不想听藉口!知耻一点啦、知耻!」
遭到紧跟在右边的金丝雀破口大骂,哮整个人似乎变得愈来愈渺小。
而跟在左边的真理则对金丝雀展开反击。
「小金丝雀你也没资格说别人吧!明明身为监视人员的你为什么移开视线啊!」
「罗、罗嗦!真理还不是同样受到鹅妈妈委托监视哮的行动!一样啦!跟我是同类!」
「我又没有服从你们指示的义务!为什么我非得监视身为伙伴的哮不可啊!」
「哮才不是!银榭……银楔……银、够了——!」
口齿不清、话愈讲愈结巴的金丝雀,猛抓着头发拔腿狂奔。
即便显得格外醒目,三人仍毫不在意地边闪避学生边四处搜寻拉碧丝的下落。在真理脚程开始变慢,三人间距开始拉大之际,眼中匆见一名从走廊前方迎面走来的和服男子。
「哦哦,怎么啦,你们在做什么啊?」
是大蛇。只见大蛇一边大口享用右手上的红豆面包,一边用左手拿着牛奶瓶走在走廊上。
带头的哮停下脚步,在大蛇的面前手拄膝盖喘着大气。
「师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还用说吗?因为本大爷是这里的教员啊。」
「什么?」
「本大爷担任基础体能的课程。哎,都是鹅妈妈说什么既然设籍于学园就该好好工作,罗哩叭唆地唠叨个不停……」
由诸刃流宗师负责教授的基础体能课程,绝对不可能仅止于基础的程度。
「倒是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啊?一副慌张的模样。」
「其实……是拉碧丝失踪了。」
哮怀着挨揍的觉悟讲出自己的失态。
谁知大蛇却只是有点儍眼地继续啃着红豆面包。
「哦,是喔。那你好好加油吧。」
「……什么啊……?」
「除非契约者加以运用,否则魔导遗产基本上并不会造成危害。而你又戴着项圈,所以没什么好紧张的吧。」
「师父不陪我们一起找吗!?」
「?那是你的剑没错吧,为什么本大爷非得自讨苦吃不可啊?况且本大爷接下来还得准备上课,所以才不做这种事呢~」
………哪来的『不做这种事~』啊。
哮虽是气得额冒青筋,却仍硬是把心声吞回肚子里去。
「大蛇!所以金丝雀才反对嘛!要这家伙驾驭银檞之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金丝雀迅速地自两人身旁擦身而过。
「呼、呼……呼……你也跑太快了吧……!」
紧接着,真理也慢吞吞地随后追上。
「哦——哦——活力充沛很好很好。年轻真是美好啊,」
面对这极端若无其事的口气,哮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他完全忘记草剃大蛇基本上是个没用的成年人的这个要命事实。
哮放弃要大蛇帮忙的念头,再次拔腿飞奔而出。
「——给我等一下。」
「呜!」
谁知却立刻被大蛇伸手抓住后衣领,便衣服勒住哮的脖子。
「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给你个建议。你那把爱剑以前曾经发生过需要劳动你四处寻找的情形吗?」
「……咦?」
「过去不都是会回应你的呼召,迳自出现在你身边吗?换句话说,这代表她总是瞬间就能掌握到你的确切位置。既是这样,那反过来也不足为奇吧?」
大蛇一边喝牛奶,一边面对着哮。
脸上挂着一张与其说是推敲心思,不如说是感到儍眼的表情。
「看样子到目前为止,似乎是剑的爱情略胜一筹。难怪你会遭到单方面的侵蚀。」
「…………」
「尽管打死我也不会说出要你相信他们之类的话,但连自己挑选的武器都驾驭不了,还算什么剑士啊。」
语毕,大蛇以拳头轻轻敲了哮的额头一下,松开衣领迈步前行。
「要知耻啊~」
大蛇挥了挥手,迳自离开现场。
哮无法对他的背影作出任何反驳。无论是魔导遗产也好、是神器也罢,都改变不了拉碧丝是一把剑的事实。
真的是连一点反驳的余地也没有。
「……那个人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哮乖乖对大蛇的背影鞠躬致谢,接着顺从自己的心灵引导,动身前往拉碧丝的身边。
哮不慌不忙地汲取着那股将他跟拉碧丝串连在一起,在心海深处冒出袅袅轻烟的羁绊,并登上楼梯。尽管并不确定她就在接下来准备前往的那个地方,不过哮却能比以前更为明确地感受到拉碧丝的存在。
想必是透过重订契约,而强化了双方之间的联系所致吧。
来到楼梯最顶端的哮,伸手推开厚重的铁制门扉。
微风轻拂脸颊,哮自然而然地抬头仰望天际。藉由防护结界过滤掉紫外线的和煦阳光,照得哮不禁微眯双眼。
天空虽狭窄,却呈现出在外侧绝对无缘目睹的色彩。由魔力构筑而成的防护壁,因日光漫射而绽放出淡淡的七彩光芒。而在那层防护膜的内侧,则有许多只三尾鸟集结成群恣意翱翔。
飘浮于半空中的建筑物及设施用地,纵使被乱无章法地随意配置也不会发生冲突。
尽管建筑物多到数不清、机械装置到处都是,但在地表及建筑物屋顶却也能看见苍翠茂盛的植物。由于魔力多半对自然物无害,绿色植被自是生机盎然。
虽说在清醒过来的那天晚上见到这一幕时,内心受到了极大冲击,不过换成在白天重新一看,才发现这是如梦似幻般的美丽光景。他一直以为既然被称作魔女们的国度,那就必定是个充斥着肃杀气氛的可怕地带,谁知根本就没这回事。现在他有种宛如置身于画册之中的感觉。
哮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回前方。
他看见一道琉璃色的背影,静静地坐在没有护栏的校舍屋顶边缘。
拉碧丝任由微风吹拂发丝,将她那本就娇巧的背影缩成更小一团,孤伶伶地坐在前方。在她身旁则可看见一只装满苹果的纸袋。
在静悄悄的屋顶,只听得见拉碧丝啃着苹果的细小声音。
虽与眼前的美丽风景十分搭调,但她的背影看起来却显得格外落寞。
哮默默走到拉碧丝旁边,立刻弯腰坐下。
「唷。自己吃午饭吗?要到其他地方的话,起码也通知我一下嘛。」
「…………」
「哦哦,这里超级无敌高耶。跟其他学生不同的我没有飞行能力,感觉满可怕的呢。」
「…………」
「…………你、你在吃苹果啊?数量可真多呢。也给我一颗——」
抽……沙沙沙沙沙。
哮一伸手要拿苹果,拉碧丝随即抱起纸袋拉开与哮之间的距离。
手臂停在半空中的哮内心大受打击,几乎就快掉下泪来。
拉碧丝则只是边凝视远处边咔哩咔哩地啃着苹果。
哮只能整个人缩成一团,重重地叹了一口大气。
「……喂,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理由了吧。」
「(咔哩咔哩咀嚼咀嚼)」
「尽管我也很明白自己神经大条……但我对你做过什么事吗?当时的事情,我到现在还记不太清楚啊。」
「(咔哩咔哩咀嚼咀嚼)」
「我想问的事情多到数不清,而要是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好好向你道个歉。起码出个声给我听听嘛。」
「(咔哩咔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咕噜)」
「……………………不要连芯都吃下肚啦。」
拉碧丝已经拿出另一颗新苹果,根本不肯理睬哮。
哮竖指轻搔脸颊,在双方之间保有一段距离的状况下对拉碧丝露出苦笑。
「只要吃饱,忧郁的心情也会随之消失……吗。」
当他仰望天空讲出这句话之后,拉碧丝瞬间停止吃苹果的动作。
「我记得这是你上一个宿主曾经讲过的话对吧?真是至理名言啊。」
拉碧丝没有回应。她将苹果从嘴边移开,小心翼翼地用双手裹着捧在肚子附近,双眼眺望着远方。
「不过,这就代表我果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
「……我对你造成了伤害……没错吧?」
哮侧目瞥了拉碧丝一眼。
拉碧丝没有转眼望向哮,只是缓缓地张开嘴唇说道:
「伤害……我并未发现刀锋有变钝的情形,请你不需担心。」
虽是睽违许久才再次听见拉碧丝说话的声音,但却还是一样毫无抑扬顿挫。
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声调里蕴含着一股闹别扭般的情绪。
人类与魔导遗产的思考回路大相迳庭。人类会感到受伤的事情,与魔导遗产会感到受伤的事情并不一致。有时它们也会采取令人难以理解的言行举止。
哮跟拉碧丝相处在一起,自然并不是从未对她的态度产生疑问。
过去他都没有更进一步深入追究,是由于哮先前未曾想过要跟她建立剑与剑客以上的关系,而拉碧丝大概也一样吧。
然而只要尝试看看,相信双方应该就能相互理解才对。
因为现在他已比过去更能明确地感受到拉碧丝的心思。
「倘若你是在询问我是否被迫承担了过重的精神压力,那也请不需担心。我是魔导遗产,并不会像人类那样受到心灵创伤。」
「没这回事吧。我倒觉得你的自尊心满高的,而且也曾吃过醋不是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跟其他人一样,你也满倔强的吧?」
「我认为已无更进一步互相干涉的必要。反正你早已不是我的宿主了。」
不是宿主——听她这么一说,哮顿时皱起眉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你放弃了我,这就代表了一切。」
「放弃你……我哪有做那种——」
话说到一半,一段记忆伴随着杂讯流入哮的脑海当中。
就在准备与树夕一同自尽的瞬间,哮确确实实地放开了拉碧丝。
那是他下定决心反抗一切,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最后只好放弃了杀害树夕这个选项的结果。
「你回想起来了吗?」
「不不,我那并不是放弃你……」
「对我而言并无不同。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并不适合成为助你实现心愿的器具,事情就只是这么简单罢了。」
她像是表达出『我跟你再也无话可说』的意思一般,开始啃食新的苹果。
换言之,拉碧丝把哮的举动解读为撇弃她而闹起别扭。
先前也曾有过相同的念头,哮再次觉得她果然有很可爱的一面。
同时也对她不肯称自己为宿主一事感到落寞。
「……可是,我跟你的契约并未失效啊。毕竟我现在都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我是魔导遗产,只身所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极其脆弱,甚至可说毫无战斗力可言。现在我处于被幻想教团擒住的状态,立刻解除契约并非上策。」
「…………」
「仅止于此罢了。」
这就是所谓的不屑一顾。
纵使没有那个意思,但当时放开剑柄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哮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抱歉。」
「我应该已清楚表达出你不需道歉的意思才对。」
「不,都是我的错。我擅自把愿望强加在你身上,却又擅自放弃了心愿。我的优柔寡断让你失望,这是个无从辩解的事实。」
哮开口表达出由衷的歉意,并往拉碧丝那边探出身子。
「但拜托你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为何?你应该已经不再需要我才对啊。」
「错了,就是因为需要你才会这样讲。」
「是为了自保吗?或者是为了草剃树夕小姐的缘故呢?」
「不只是这些原因。无论是身为剑客或者身为人类,我都不想放弃你。」
「……身为一个人?」
「嗯,我也希望把你当成同伴看待。」
虽是真心话,拉碧丝却微微侧头面露疑惑神情。
「我应该说过我只是个魔导遗产才对吧。」
「我晓得。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作为一个人,并不愿意跟你分开。」
「我无法理解你这段话的意义。」
「没这回事。」
「…………」
「身为你的搭挡……我想了解有关你的事。」
哮一脸正经地表达出自己的心声。
自从来到魔导学园之后,拉碧丝总算头一次正眼望向哮。
琉璃色发丝受到微风吹拂而轻摆。
「知道了又怎样?我不认为这是什么有意义的行为。」
「当然有意义。这是我为了陪伴在你身边所不可或缺的事情啊。」
「……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能回答你的疑问。我已脱离审问会的管理,发言也不再受到任何限制。」
一如往常的扑克睑。
但看在哮的眼中,她的身影却显露出哀伤之情。
宛如置身在某个极其遥远的场所,形单影只地伫立于一个已经灭亡之虚空世界般——如此的一种景象,浮现在哮的脑海当中。哮差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试图提醒她还有自己陪伴在身旁的事实。
哮压下这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决定先询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听说你是异世界的产物,这是真的吗?」
首先他劈头就提出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想不到拉碧丝竟不加思索地开口回答。
「是的,这是事实。我是在异世界识别编号1023——也就是在这个世界中,被称作北欧神话世界的异次元里,所被制造出来的。我是你们称作神只的生物所使用的神器,这点应该不会有错。」
虽是先前就听闻过的事,但若要说一点都不感到惊讶,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有办法存在于这个世界?纵使是经由召唤魔法被召唤过来,倘若缺少魔力供给的话,照理说应该就无法实体化才对啊。」
「理由不得而知。我具备的北欧神话世界相关情报有所毁损。同时,可以称作我独立人格的产物,也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形成……若要更进一步详细说明的话,我的人格是在魔女狩猎战争终结之后才诞生。」
「…………」
哮倒抽了一口气,拉碧丝则语气平淡地继续回答。
「北欧神话世界已不存在于世的机率高达98%。是基于某种不明因素而灭亡。由目前召唤师已不可能再与北欧神话世界取得联系的现状看来,这应该是个可信度极高的假设。」
神话世界的灭亡……这是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事情。
但拉碧丝并未说谎。在双方羁绊变强的现在,哮立刻就能明白这些事情。
「……就连你导致这个世界濒临灭亡边缘……你引发了无形灾害的说法,也是真的确有其事吗?」
「严格说来并不是。无形灾害不是由我单独引发,这是因为与另一把黄昏型号——也就是神器互相交击所引爆的灾害。」
「另一把神器?」
「名叫※雷瓦汀,是与我拥有相同力量的弑神魔剑。尽管原有功能大多已经失灵,不过可确认目前该款神器落在幻想教团手中。」(编注:又名胜利之剑,为北欧神话中的神只弗雷的配剑。)
「……换句话说,是审问会与幻想教团在魔女狩猎战争时分别使用你与雷瓦汀,才引爆了那场致命灾害吗?」
「两名神器的使用者执行了神只杀手化术式,因为我的魔力属性『黄昏』与雷瓦汀的魔力属性『破灭』反覆冲突交击下,衍生出『虚无』属性的魔力,进而覆盖住全世界。」
这是一段毫无现实感的故事。
审问会与幻想教团彼此都拥有视作终极兵器的神器。而被逼入绝境的幻想教团使用雷瓦汀,审问会也祭出银檞之剑作为对抗手段。最后就因为双方均动用大规模毁灭性武器,而导致世界宣告灭亡。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真相。
「结果是哪一方赢了?」
「我方虽成功使得雷瓦汀陷入半毁状态,并让对方的契约者身受重伤,但若单看结果的话,应该算是两败俱伤。」
「那你的前宿主怎么样了呢?」
「…………」
「…………?」
「因神只杀手化术式暴冲失控的缘故,不幸身亡了。」
哮并未漏掉夹杂于拉碧丝讲话声中的短暂停顿。
神只杀手化术式的详情固然很重要,但他就是很在意方才的那片刻停顿。
「那名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我还满感兴趣的。先前与你携手作战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既然有办法驾驭你,那就代表他应该是个实力相当了得的人物才对吧?」
「剑术实力远不及你,但确实是一名高手。」
「叫什么名字?」
哮一提问,只见拉碧丝转动她那有如玻璃弹珠般的晶莹双眼望向哮。
「草剃命。与你系出同族,换言之就是草剃家的女性。」
那瞬间,以为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的震撼,吓得他当场说不出话。
草剃命。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既然此人是女性的话……
「你说她是女性对吧?刚刚,很明确地!」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没错。」
「那她的状态应该也跟树夕一模一样才对!」
「不,并非完全相同。她虽然也饱受自身力量的折磨,却并未时常陷入失控状态。」
哮毫不客气地逼近拉碧丝,使劲扣住她的肩头。
既是150年前,那换算起来大约就m4代以前的草剃家先人。
尽管『百鬼夜行』的力量可能还不像现在这般强大,但要单靠自己压制住那股力量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草剃一族向来奉行只要生下女孩就立刻斩杀的习俗,因此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否则根本不可能保住性命。
「告诉我有关那个人的事!或许我能从中找到解救树夕的线索也说不定!」
哮表现出相当急迫的神态逼问拉碧丝。
但就在此时,屋顶铁门猛然被人打开。
只见呼吸急促的金丝雀出现在门口。
「呼、呼……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就只是跟拉碧丝谈话……」
「不去找人还躲在这边吃什么苹果啊——!」
金丝雀往哮这边直冲过来。
「等等等等一下!我不仅有找而且也已经找到——什么啊啊……?」
本来想让她亲自确认拉碧丝的身影,谁知刚才明明还紧抓着她的肩头,但她却已凭空消失,只剩装满苹果的纸袋摆在原地。
「骗人的吧!?等等,她直到方才为止真的就在这里——」
「接招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丝雀祭出一记加上助跑的飞踢。
被她一脚踹中搞不好会死人,因此哮下腰避开这一踢。
「啊。」
谁知这一闪,竟导致金丝雀就这么顺势飞出屋顶。
从高度起码有50公尺左右的屋顶一跃而下。
哮虽连忙抓住金丝雀的手臂,却抵消不掉强烈冲劲,造成他也跟着一并摔下楼。
「完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哭丧着脸,就这样维持着与金丝雀交缠在一起的姿势,往地面急速下坠。
坦白讲,他连作梦都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如此无聊透顶的情境下死去。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改掉优柔寡断的坏毛病,却居然因为木精灵的一记飞踢,而导致自己的人生准备提前谢幕。
心想最起码也得设法让金丝雀获救的哮抱着她翻转身体,试图调整成自己身体在下方充当缓冲垫的姿势。
「!?别乱摸胸部啦死秃头!」
「现在不是讲那种话的时候——啦喔呜!」
金丝雀的肘击猛然轰向哮的心窝。为何在这种状况下还得被骂成秃头,并硬吞这记形同杂耍表演般的攻击不可啊。轻声嘟嚷一声「我受够了」的哮,忍不住潸然泪下。
谁知接下来却换成金丝雀一把抓住哮的胸口衣领。
金丝雀在下坠途中一手扣住校舍窗框,轻轻松松地垂挂在窗户旁边。尽管哮的脖子受到反作用力冲击而发出啪叽声响,不过却也没再继续下坠,两人都平安获救了。
木精灵虽是身轻如燕又具有怪力,但也太过夸张了点。
金丝雀定睛怒瞪垂挂在半空中,口吐白沫的哮。
「我要向鹅妈妈告状……绝对要让你再也无法自由行动,给我觉悟吧……!」
之后,金丝雀抓起哮的身体使劲往上甩,硬生生地把他丢进校舍内。
在上演完这场简直粗暴过头的抢救戏码之后,哮就这么在遭到学园内的学生们投以好奇目光注视下,丢脸地倒在布满窗户玻璃碎片的地板上,泪流满面地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