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逆袭的红莲 第四章 复仇鬼

  幻想教团『纯血之徒』第二魔导中队副队长——密姆拉丝·瓦伦泰,面带愁容来到中队指挥所。

  虽然为了安抚部下们的心情而声称会有援兵前来,但那全都是谎言。尽管有向联队总部申请一只具备实名的英雄,却在头一次出击就遭对方的EXE队员击毁。

  如今仍未收到来自内侧世界的通讯,密姆拉丝中队陷入被孤立于地下铁车站的状况。

  联队总部的指挥系统也处于一团乱的状态,此战的败色可说是相当浓厚。

  「……打扰了。」

  密姆拉丝一边叹气,一边打开中队长办公室的门扉。

  门一打开,随即看见负责指挥中队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灯光底下。或许是在写信吧,他以一枝古色古香的毛笔蘸着墨水写下文字。

  「密姆拉丝,目前状况如何呢?」

  即便被称作老人也不为过的年迈男性出声询问密姆拉丝。

  「……您用不着问我应该也很清楚吧?兵力耗损早已超过极限,纵使以绝望来加以形容也绝不为过吧。」

  密姆拉丝叹息着回应,老人则是一边继续写信,一边轻抚端整的胡须。

  「换言之,就是已无法再命令他们上场作战了吗?」

  「是的,应当尽快遣送他们回去,让他们接受妥善治疗及休养才对。以这么一点兵力持续抗衡多达数千名的审问会部队至此,他们理应获得相当程度的犒赏。目前仍旧联络不上伊莉莎白大人吗?要是连物资补给都无法确保的话,根本就无法再……」

  「状况有变。内侧爆发抗争,伊莉莎白大人似乎已经战死了。」

  即便耳闻伊莉莎白丧命的消息,密姆拉丝仍旧面不改色。

  脸上反而还浮现出神清气爽的表情。

  「在接替的理事长就任之前,援军及补给物资大概都没指望了。」

  「……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打算提前发动结界。尽可能驱逐结界范围内的敌人,以便在外侧建立属于我们的领土。为了迟早会被传送过来的后续部队,我们非得死守住灰色都市不可。」

  密姆拉丝微眯双眼,陷入沉思似地伸手轻掩嘴角。

  当初的原订计划,是火速攻占灰色都市及境界线全境,并设下与存在于圣域之中的庇护所相同的超强力防护结界,藉以阻止敌人反攻,在外侧世界打造出属于魔女们的领土——这才是这场侵略作战的真正目的。

  谁知审问会的抵抗比原先预料来得激烈,搭建阵地的动作也很迅速。

  在防护结界的术式构筑完成之前,阵地几乎全部重新落入审问会手中。

  「侦察部队传来回报,说敌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这支中队。对方迟早也会挥动大军攻进此地吧……高层已经决定弃守了。」

  「弃守地下铁车站?那是要将部队移转至他处吗……?但现在缺乏人手搬送伤兵啊。」

  「不……高层的意思是要放弃整支中队。」

  在理解老人这句话的含义之际,密姆拉丝忍不住发出怒吼。

  「意思是要撇下他们不管吗!?」

  「就撇下吧。利用敌军战力集中至此地的期间,趁机启动所有英雄及机械龙,摧毁设置于作战范围内的敌军营区。」

  「要拿部下当作诱饵吗……!您的意思是要对部下见死不救,只剩我们两人逃回总部吗!?我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认同这种决定!」

  「这是西侧的全体意见,无从反抗。」

  「啧,那您自己逃回总部就好……!我要留在营区!我情愿与同伴一起战死沙场……!」

  密姆拉丝口气激动地反驳老人。老人缓缓转动椅子回头看着她,并摘下老花眼镜放在桌面上。他眼角皱纹深邃,宛如疲惫所凝成的结晶一般。由双颊消瘦的程度及土黄色的肌肤,则可明显看出他身染重病的事实。

  老人神情悲感地凝视着密姆拉丝。

  彷佛怜惜亲生子女的父亲一般。

  「虽然长年来奉上级指令将你带在身边抚养长大……但一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未来,我的内心就感到憾恨不已啊。」

  老人紧紧靠着椅背,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听老人突然开始发表莫名其妙的言词,密姆拉丝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您在说什么啊?」

  「就是现在的你啊。假使有依循正轨好好教导的话,明明就能将你教育成品性如此高尚……心地善良的正派纯血之徒……」

  愈讲愈令人摸不着头绪,密姆拉丝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终于得了老人痴呆症。

  老人与密姆拉丝的关系匪浅。他收养了身为孤儿的密姆拉丝,将她拉拔成能够独当一面的魔女。虽说老人跟不拘泥纯血之徒身分的密姆拉丝常常发生冲突,但他却不是乐见这类卑劣命令的人物。

  「多亏有你,我才得以成为这样的人……!我是看着你的背影长大的!所以求求你……请不要背叛我的理想!」

  面对密姆拉丝的竭力劝阻,老人再也难以忍受地竖起双手遮住脸庞。

  「我好恨。恨那群毁掉你的心灵、把你培养成怪物的虫笼份子,以及满脑子只想利用你的西侧高层……还有完全不敢违抗,只能乖乖听命行事的自己……」

  「中队长,您到底是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结果,我的所作所为全都徒劳无功……试图让你忘掉一切,安排你走上平凡人生的我,只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老人缓缓打开办公室的抽屉,从里头取出一把手枪。

  接着举起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像我这种程度的魔法师,已无力再继续压制你了。」

  理解到他企图自杀的密姆拉丝,连忙向前伸长手臂且频频摇头。

  「难不成……请快住手……为什么?是我的错吗?如果是的话,请告诉我理由!一旦失去您的指挥,我们今后究竟该何去何从呢!?我又该如何是好啊!?」

  「高层的要求是解放你。在本次作战期间,我曾数度暂时解放你的本性,但我再也承受不了目睹女儿变成那种德性的压力。密姆拉丝,请你原谅我这个软弱的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运用你了。」

  老人弯曲手指扣住扳机,同时缓缓加强力道。

  「爸!住手啊!」

  密姆拉丝连忙冲向老人身边试图制止。

  却见老人微微蠕动乾瘪的嘴唇,抛下一句话。

  「给我笑——粗制滥造。」

  在枪弹击发前所听见的这句言灵,令密姆拉丝脚步为之一顿。

  子弹伴随着枪声贯穿头部之后,老人跌落椅子的声音响彻房间。

  血花溅湿了密姆拉丝的脸颊。

  她神情依旧僵硬,也没伸手擦拭血花。

  「…………」

  密姆拉丝睁大双眼,低头俯视老人的尸体。他被子弹贯穿脑部,脑浆与鲜血溅满一地,这幕光景呈现出养育自己长大的父亲之死。

  然而密姆拉丝透过这幕理解到的,却非父亲已死之事,而只是自己枷锁被解开的事实。

  记忆与经验宛如浊流一般,在脑海中重新涌现。

  回想起自已是谁,忆起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密姆拉丝顿时眼泛泪光。

  而透明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最后与老人的血迹混合,同样被染成血红色。

  这成了一道信号。

  她回想起所有一切。如今的自己只是个伪造人格、眼前这具尸体并非自己的父亲、以及密姆拉丝这号人物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世上的真相。

  体悟到自己原来只是活在虚构记忆之中,以及回想起所有事情之后,密姆拉丝——

  「啊……原来,如此。我是……」

  ——粗制滥造露出了一抹凄厉微笑。

  ***

  铁隼人伫立在废弃大厦屋顶,冷眼俯瞰着化作瓦砾的下方景象。

  魔女猎人化的隼人身影,与其他EXE截然不同。

  他拥有『卡利古拉』及『马克西米利安』等两款噬魔圣物。在EXE的历史当中,并没有同时获得两款噬魔圣物青睐的前例。

  漆黑与白银的装甲,同时兼具骇人及神圣气息,彷佛象征着两者的魔力属性分别为『暴君』及『革命』一般。

  隼人解除魔女猎人化术式,转动着枪械将其收回腰际的枪套。

  「……无论看多少次,这种太过夸张的大量破坏都令人不禁退避三舍啊,铁队长。」

  即便背后传来讲话声,隼人依然没有回头察看。他只是淡淡地出声回应。

  「大野木,我不是命令你立刻回来报到吗?你给我造成了无谓的麻烦。」

  「吩咐我当跑腿还讲这种话啊?口信已确实转告给樱花听了。」

  彼方噘起嘴唇,走到隼人身旁。眼下只见英雄残骸及古代属性持有者的尸体散落一地,不过此地显然爆发过一场与眼见数量不符的大屠杀,让原本就已经濒临自然崩塌边缘的灰色都市街景彻底变了样。

  「你也差不多可以透露一下了吧?凤樱花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你知道了又怎样?」

  「我个人固然对她颇感兴趣,但我好歹也是组织的一份子。尽管只是领养,不过我无法信任冠上『凤』这个姓氏的人物。毕竟她也有可能对我们反体制派造成危害……」

  脱口说出反体制派一词的彼方等待隼人会作何反应。

  隼人依然俯视着下方的废墟,静静开口说道。

  「你们反体制派的内情不关我的事。」

  「过去明明都帮过你那么多次,不觉得这种回答太过冷漠了点吗?」

  「我只委托你们协助35试验小队逃亡。假使你们企图拉拢他们的话,就算是你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姑且不论星白同学的想法为何,我个人最想拉拢的对象可是队长你喔?」

  「我无意与反体制派之类的恐怖份子同流合污。」

  面对这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答,彼方不禁叹了口大气。

  「……你为什么如此冥顽不灵呢?你自己明明也想背叛现在的异端审问会不是吗?」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采取行动,我并不打算舍弃掉魔女猎人的身分。」

  「我也无意辞掉魔女猎人啊。可是再这样下去,你就只能终其一生沦为凤飒月的傀儡。这个世界可是差点因那人的缘故而步上灭亡耶?」

  「…………」

  「你坚守审问官岗位的理由为何?跟凤樱花也脱不了关系对不对?」

  彼方探头窥视隼人的脸庞。

  截至方才为止始终面不改色的隼人,只霍然转动眼珠望向彼方。

  「——少给我装蒜,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若是纯粹转告口信未免也花费太多时间。你早已彻底调查过关于凤樱花的所有情报了吧?」

  隼人此时的语气相当凶狠。平常纵使会以指导为名出手教训表现不佳的部下,但隼人的语气及眼神向来都十分平稳。

  如今他的怒意却是一目了然。即便是密探部队的王牌,经历过无数次战阵及地狱的彼方,也被他的杀气逼得心生畏惧。

  要是再继续说谎的话,他绝对会说到做到。

  此人是一旦说要拧断脖子,就绝对言出必行的男子。

  「……关于樱花的双亲,过去我无论再怎么搜寻情报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可是星白同学提醒我针对某人进行调查之后,我就立刻发现端倪了。」

  「…………」

  「——禁忌红闪,此人过去曾经是你的顶头上司。是一名任期虽短,却曾一度晋升为EXE队长的魔女猎人,后来因反覆采取背叛审问会的行动,导致被迫引咎辞职。之后过没多久,便惨遭『红蝶虫笼』的余党杀害……」

  隼人面不改色,只是冷冰冰地凝视着彼方。

  彼方则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

  「在审问会的资料库内,有关他的纪录全被删除殆尽。而倾向支持他的EXE队员也在同一时期被开除,之后更与他同样惨遭毒手。因此审问会内部知道他绰号的人少之又少。」

  「…………」

  「要找到知情的人还真是费了我一番苦功呢。因为即便知情,绝大多数的人都坚持不肯吐露相关情报啊。」

  彼方从怀里取出资料,递至隼人胸前。

  并未接下她手中资料的隼人仍旧不发一言。

  「他的本名——峰城和真。有妻子及一名独生女,不过似乎对家人绝口不提工作上的事。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因为我也跟他一样。」

  「…………」

  「他在离开审问会之后认领了一名养子,是他袭击『红蝶虫笼』时侥幸逃过一劫,天生就缺乏魔力的小婴孩……」

  彼方收起资料,伴随着叹息窥视隼人的脸庞。

  「被他从虫笼救出后又经过将近9年的时光……那名小婴孩就是樱花对吧?」

  耳闻彼方的推测,隼人静静阖上双眼。

  彼方将隼人的反应视为肯定。

  「峰城先生好像对凤飒月存疑,四处打探他的情报,因此才被审问会高层盯上……最后不仅被开除,还落得惨遭杀害的下场。我说得没错吧?」

  隼人并未回应,甚至看不出他心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峰城先生恐怕是掌握到某种决定性的证据了吧。凤飒月为了湮灭证据而杀害峰城先生,只留下没有血缘关系的樱花一命。」

  「…………」

  「再接下来并非星白同学的预测,而是我自己的推论……凤飒月之所以收樱花为养女,目的是为了防止你背叛对吧?峰城先生是不是嘱托铁队长……说若自己有什么万一的话,希望你能代他保护女儿?」

  面对神情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彼方,隼人只回以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接着脱口发出模糊不清的窃笑声。

  「假设真是这样……那又与你有何关系?」

  「当、当然有关系。如果是基于这种隐情的话,那对我们反体制派而言,樱花与你都是应当保护的对——」

  「——别瞧不起我,大野木。」

  隐藏在隼人那双圆睁的眼睛之中的情绪,既非愤怒亦非焦躁。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使命感。他的眼神蕴含着一股如假包换的信念。

  「我既没落魄到需要接受你们反体制派势力保护,也不是为守护峰城和真的养女才服从凤飒月指挥。心灵更没脆弱到——如同禁忌红闪那般,会为了自己的行动而烦恼不已的地步。」

  「……虽、虽说你与峰城先生确实称不上私交甚笃,但你仍对他身为审问官的——」

  「他灌输魔女猎人的应有心得给我,这一点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我也很感谢他。凤飒月为了避免我反叛而将樱花收为养女一事,八成也是真的吧。实际上,我有试着保护她没错。这就是我不违抗凤飒月的原因,你的推测是正确的。」

  隼人淡淡地陈述自身立场。

  「但我之所以会想要设法保护凤樱花,其实就跟保护一般民众的概念没什么不同。既未投入什么特殊情感,也不是为了报答峰城的提拔之恩。我只不过是以审问官的身分守护应当守护的对象,全力驱逐必须驱逐的目标罢了。」

  受到隼人的目光震慑,彼方忍不住倒抽一口大气。

  「作为一名审问官,我只是不能看她白闹送死罢了。这样你懂了吗,大野木?」

  「……你终究只是贯彻自己身为审问官的立场、遵守法律规定……自己的所有行动都并未掺杂任何私情……是这个意思吗?」

  「我只奉行我心中的法律。我无意与你们反体制派之类的违法组织同流合污。因为身为审问官,那样做简直错得离谱。」

  所谓毫无阴翳的眼神,指的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眼神吧……彼方如此心想。

  那是坚定不移的信念。彷佛大理石像一般稳固的审问官理想形象,在他心中凝聚成形,无论是谁恐怕都没办法撼动分毫吧。他的内心并没有所谓的自我中心想法,有的只是身为第零歼灭机动队队长——异端审问官『魔女猎人』的概念而已。

  真是夸张过头的审问官理想型态。他心里既无正义、亦无邪恶,只有一个名唤『法律』的系统。一个人只能作为系统运作而发挥机能……根本就是有病。

  「…………」

  彼方切换思绪更改目的,要把铁隼人拉进反体制派阵营已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他或许容不下凤飒月的存在,但也不会容忍反体制派。他目前虽然放任星自流及自己随意行动,不过一旦作出违法行径,隼人就会以审问官立场给予她们正当的制裁。

  尽管确定无法成为同伴,但若任由他扮演敌对角色的话,将会成为一个极端危险的存在。

  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建立起能够与他展开双赢合作的关系不可。

  纵使没有噬魔圣物在手,此人仍旧是个危险因子。

  (既然星白同学遭到审问会通缉,那就代表我也没办法再长期潜伏下去。最起码也得以协助樱花逃亡作为交换条件,要求与他进行情报交换——)

  正当彼方准备做出决定之际,隼人突然睁大双眼,定睛瞪视远方的巨蛋型建筑物。就在彼方感到莫名其妙时,脚底开始发生震动。

  「唔,地震……?」

  地面确实有在摇晃。地震愈来愈剧烈,最后甚至让她站立不稳。

  「大野木,取出信长。」

  「咦?」

  「来了,掩护我。」

  隼人自枪套里掏出噬魔圣物,从大厦顶楼一跃而下。

  「稍等一……——!?那是什么啊……!」

  当彼方试图拦阻隼人时,怱见巨蛋状建筑物迸现数道裂痕。可能是运动竞技观战场的那栋建筑物外壳,宛如鸡蛋裂开似地逐渐崩塌。

  就在一股寒意窜上彼方背脊的瞬间,彷佛金属摩擦一般的刺耳咆哮响彻现场。这阵不仅刺耳又直穿心房的吼叫声,唤醒了彼方身为人类的本能恐惧。

  共有三个威胁现出身影。扬起镰首朝向天际发出嘶吼声的那姿态,无疑就是……

  「……龙……!?难道是第五研究所的成品被量产化了吗……!?」

  《装甲并非采用蓝水晶材质打造,因此防御力较低,但稳定性大概也相对有所提升吧。》

  耳闻隼人冷静分析情报的声音,彼方顿时脸色铁青。

  敌军不仅推出英雄,甚至还增派机械龙出击。

  《尽可能拉开距离,运用信长掩护我。锁定位于背骨的浮游机关,那就是它们的弱点。由我们单独收拾掉它们吧。》

  「……唔。」

  《给我回应。既然你还是异端审问官,那身为我部下的事实就不会有所改变。》

  彼方咬紧牙关,迟疑了一下。

  她把不能葬身此地的心情,以及驻留于后方待命的骑士团队员们的性命,摆在天秤上衡量轻重。作为由星自流率领的反体制派成员,她只背负着游说铁隼人及协助35试验小队逃亡等两项任务。能够撇下不管的就直接扔下。该把任务摆在第一位。

  但此时倘若放弃身为审问官的责任,隼人的枪口将很有可能转过来瞄准自己。

  坦白讲——后者远比前者来得可怕不知几倍。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真是够了!」

  彼方发动魔女猎人化术式,裹上一袭铅色装甲,举起狙击枪『信长』准备迎战。

  对手是经由拟似幻想召唤所衍生出来的三只伪龙。尽管身陷压倒性的不利局面,彼方仍半自暴自弃地扣下信长的扳机。

  离中队营区约十公里远的地点,就是此行目的地——地下铁车站的所在位置。

  包含35试验小队在内的精锐部队,目前已潜入可以经由地下通道进入的地下铁车站。樱花等人突破铁栅栏及篱笆等障碍物,沿着昏暗无光的地下道推进。戴着夜视镜的樱花,躲在电话亭后方窥视设有剪票口的地下铁入口大厅。

  虽然留下曾经有人待过的痕迹,却没能发现关键的敌军行踪。

  「……安全。」

  樱花以无线电回报,包括小兔在内的数名骑士团队员才压低身子,陆续自后方赶来会合。

  「奇怪……居然连哨兵都没有。」

  樱花一边看着小兔脸上的不安神情,一边接近设置在大厅的帐篷附近。她伸手触摸摆在运用魔力启动的加热器上头的咖啡壶,察觉还留有余温。

  转眼环伺周遭一圈,也没发现有人连忙脱逃的形迹。

  现场只呈现出有人突然消失不见的状态。

  负责其他路线的部队也传来遭遇相同状况的回报。并非逃亡,而是躲往更地底的位置,或者潜伏于暗处的可能性颇高。

  《会不会是陷阱呢?个人认为中止作战似乎比较妥当就是了。》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但我可以徵询一下上级的意见。」

  斑鸠的推测十分合理。樱花也联想不到不惜置同伴于险境,也要继续进行计划的好处。

  正当樱花准备联系中队长之际,突然有人从背后扣住她的肩头。

  「别多事。只要这场作战结束,我们就等于获胜了耶?我真搞不懂你临阵抽退的用意。」

  雾谷京夜将尼禄扛在肩上,双眼直瞪樱花说道。

  平常总是武断地独自行动的京夜,这次不知为何竟与35小队一同行动。

  樱花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大多数兵力都投注在这次作战。要是我们在此落败,到时不仅营区不保,就连第五防卫线都会失守啊。」

  「哈,既然担心同伴安危的话,那就更应该速战速决吧。虚弱的兵员在精神及肉体层面都已经濒临极限……此时再不作个了结,接下来就没有指望了。」

  有道理。在明明有物资补给,却不见援兵来到的现状下,从开战初期幸存至今的审问官们,已在前线坚持了足足一个半月之久。生活在这种无法放松戒心的地方,只会不断损耗身心活力,心理层面出了问题的士兵更是多不胜数。第七中队的兵员总数也已剩下不到两百人。

  到了这种地步,众人应该都希望速战速决,尽快活着回家才对。

  「…………好吧,但接下来就由你我两人单独推进。」

  「嗄?」

  「怎么?怕了吗?」

  樱花一出言挑衅,京夜随即脸颊抽搐、额冒青筋。

  「你在对谁讲什么鬼话啊你……讨打吗……!」

  「不是的话就证明给我看。我负责月台,连络通道交给你处理。」

  「少在那边发号施令,我——」

  「害怕的话尽管留下没关系。就算由我独自解决月台及连络通道,也绰绰有余。」

  「……啧…………去你的!」

  虽然发出咂舌声,京夜仍然一脸不耐烦地从骑士团队员手上抢走装满C4炸弹的背包,接着迳自迈步走向连络通道。

  「……你不觉得他意外地是个满容易打发的男人吗?」

  樱花耸耸肩,并对着在背后预备的骑士团队员们举起双手,小兔忍不住将脸撇向一旁笑了出来。尽管自己也是个单纯的人,但樱花却觉得京夜在她之上。

  个性固然火爆粗鲁,不过却也因此而很容易控制他的行为。

  「我想麻烦其他人留在此地确保退路畅通。要是收到其他路线的通讯或我们两人的报告,而判断情况危急时,你们千万不要犹豫,立刻撤退。」

  如此嘱咐骑士团及小兔之后,樱花便往前飞奔而出。

  「凤……!」

  背后的小兔彷佛想挽留她似地出声道。

  樱花只短暂回头望向背后。

  「放心吧,西园寺。在草薙回来之前,身为代理队长的我绝不能轻易丧命。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樱花露出柔和微笑,小兔顿时面红耳赤地将头转向一旁。

  「……知、知道就……就好罗?你好歹也是临危受命的代理队长……要、要是随便死掉的话,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嗯,我明白。我不会丢下你们独自送死的。」

  樱花自信满满地如此回应,小兔也感到放心似地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樱花再度背对众人,穿越剪票口飞奔下楼。

  ***

  与骑士团们留在车站大厅的小兔,心想最起码也要做些自己办得到的事情,于是针对周边环境展开调查。

  逐一清查完帐篷内部之后,她得知一项事实——就是遗留在此地的东西,全都是普通人会随身携带及使用的物品。有铝制马克杯及饭锅、被用旧的睡袋、牙刷及洗面乳,也有可能是带来娱乐消遣用的吉他、陈年老唱片、口琴、从泳装杂志剪下的内页,以及拿空弹壳充当棋子的西洋棋盘。

  与战友一同拍下的大合照、家人的照片、写给情人的信。

  所有一切,在在都证明了——先前驻守于此的必杀对象只是普通人们。

  「……看到了令人讨厌的东西啊。」

  怀着想哭的心情步出帐篷之际,小兔发现站务员办公室的门扉。

  考虑到敌人有可能潜伏在内的情形,她贴在门扉旁边,手持PDW以防万一。

  她一手握着门把,霍然开门并立刻举起枪口瞄准室内。

  「……………这………」

  闯进站务员办公室的小兔,被眼前的光景吓得无言以对。

  并不是发现了敌人的踪影。正确而言,是原本身为敌人的人物躺在里头。

  只见一具身穿纯血之徒军服的老人尸体,横倒于办公桌旁边。

  小兔单膝跪地,确认尸体状态及掉落在一旁的手枪。

  「大概是指挥官等级的人士吧……是自杀身亡。」

  小兔抱持着不忍卒睹的心情起身,开始详细调查室内。

  情报资料类的物品已全部处分完毕,不过办公桌上还摆着一枝毛笔及一封信。

  一眼便可看出这是遗书。尽管不太想触碰自杀身亡者所遗留下来的物品,但一想到这封遗书永远无法交到收信人手上,她内心便不禁感到闷闷不乐。

  小兔拿起信纸。她觉得它若就这样在没被读过的情况下,便被当作垃圾处理掉的话,未免也太过可怜了。这是一封写给女儿的遗书。

  「……密姆拉丝?是花的名字。」

  花语为『展露笑容』。

  小兔率直地觉得是个好名字。因此她才更无法理解,这名老人为何要留下女儿饮弹自尽。纵使兵败,只要成为审问会的俘虏保住一命,或许有朝一日就能再次重逢也说不定……

  小兔内心虽感到哀感,却仍不禁开始阅读遗书。

  致我最心爱的女儿——密姆拉丝·瓦伦泰。

  你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读到这封信,但考量到你就此幸存下来的可能性,我还是决定留下一封遗书给你。

  密姆拉丝。我收养你至今已届满六年。也许你并不记得,但我与你的首度相遇,是发生在你十四岁的时候。我还鲜明地记得——自己因为突然收留一名青春期的小女孩,不由得手忙脚乱的光景。尽管与你之间,时常因身为西侧人士所持的意见相左而起冲突,可是就连那样的争吵过程都令我感到十分欣慰。

  纵使毫无血缘关系,但你具有满腔正义感及一颗纯真之心,能够成为你的父亲,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事。你长大成这么正直的女孩了,真的……很谢谢你。

  遗书上写满了对女儿的爱。纵使并非亲生父女,仍明确地记下了老人究竟有多疼爱女儿。

  「……?」

  可是,在读完第一张信纸的内容之后,小兔发现这封遗书还有后文。

  被捏皱的信纸共有三张,小兔接着翻开第二张信纸。

  骗人的。这一切都只是幌子。

  换作过去的我,大概还能够直接对你倾诉与这封遗书相同的内容吧。

  可是我办不到了。我已经不晓得自己究竟还疼不疼你。

  为什么中你明明都已经脱胎换骨了,为什么啊?

  结果我的所作所为全都只是徒劳无功吗?我所养育的密姆拉丝,全都只是一则谎言吗?你是否会在暗地里嘲笑着,纯粹试图把妮当作亲生女儿抚养的我呢?

  回答我啊,密姆拉丝。我过去是那么地疼爱你,就如同疼爱我的亲生儿子一般。

  可是……你……我不懂。我已经再也搞不懂你了。

  字句被划上线条,留有连忙试图涂抹掉的痕迹。尽管勉强还有办法阅读,但内容却是乱无章法。与其说是遗书,倒不如说比较像是一篇自白。潦草的字迹排列成行。

  小兔神情为之一僵。尽管从文面上完全分辨不出到底在讲述些什么样的内容,但小兔却明确感受到字里行间渗透出来的疯狂气息。

  我恨。恨那群对你施暴、调教你、把你改造成人造杀人魔的虫笼份子。

  我恨扣住我的家人作为人质,命令我解放你真实面貌的西侧高层。

  啊啊,密姆拉丝,我好怕你。你的笑容令我惊恐不已。我再也不想见到沦落成那种模样的女儿。你的笑容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去啊。你那发自内心深处尊崇、敬重对手,仿佛圣母沉浸在安息当中的微笑,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啊……就连在写这封遗书的当下,你的笑容也同时浮现在我眼前!

  你为什么笑?明明都做了天理不容的残忍行径,你为何还能展露出如此纯真无邪的笑容?

  回答我啊,密姆拉丝,你到底是什么?

  我究竟养育什么东西长大成人啊?

  这封遗书宛如悲鸣一般。自责的念头、对女儿付出的爱情、以及恐惧。分裂的自我、失去整合性的精神,原封不动地记录在信纸上。

  文章最后逐渐转变成文字散列。子弹贯穿头部时飞散的鲜血渗透信纸,导致下文几乎完全无法判读。

  商品  调■  人造杀■■  妖■鬼■  崩■的■容  笑■  笑■  ■容

  ■只是个小孩■已  真■太残■了  不要再■了  不要再■了  不要再笑■  求■你■不■再对我笑■  我■赶紧逃■  ■得赶紧■跑  我■也■想看■那■的你■  我不■■笑■啊  不要■不■  现在,门■另一侧有■声  脚步■  逐渐接■  ■家伙来了  来■这里了在这座地下铁车站  在这片黑■中  在这座战场上

  ——如今,她就站在我背后。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尽管从意义不明的字面上感受到癫狂氛围,小兔仍动手翻开最后一张信纸。

  在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由渗透纸张之墨水写成的巨大文字。

  看见那个令人不禁怀疑到底是不是人名的名字,小兔顿时心生战栗。

  粗制滥造就在这里

  一股彷佛被一桶冰水从背部浇灌的寒意,猛然袭向小兔。

  小兔把信纸丢回地上,手捂嘴巴缓缓倒退。

  「……我、我得……赶紧通知凤才行……!」

  这里太过危险。必须向骑士团说明来龙去脉,接着尽快带樱花逃出地下铁车站。

  在背部撞上门扉的瞬间,小兔火速夺门而出。

  她手握门把,使劲打开生锈的门板。

  「——咿……!」

  一张笑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樱花一边搜索敌人行踪,一边逐次调查伴随铁轨而衍生出诸多分支的站内月台。

  还是一样杏无人烟。

  《我有操纵机器人侦察其他通路,结果不见任何人影。截自目前为止也没捕捉到生体反应。不过这个地区的藏身之处多到数不清,因此我也无法妄下定论就是了。》

  「先前应该有相当多敌军驻守在此才对……毕竟幻想教团势力的阵地几乎连一座也不剩了。」

  《抱歉啊……车站太过狭窄,派出一架机器人已是极限了。》

  「不要紧,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樱花一边仔细进行地毯式搜索,一边步下通往月台的阶梯。

  尽管表面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但樱花的内心却是一点都不沉稳。

  粗制滥造在这里的风声,为樱花的心海掀起阵阵波澜。

  《虽然对小兔那样做了保证……不过实际上你心里相当慌乱对不对?》

  对于斑鸠一针见血的指谪,樱花停下脚步低头不语。

  「……果然还是被看穿了吗?当真瞒不过你呢。」

  《要是经历过跟你一模一样的体验,任何人必定都会感同身受,所以你尽管放心吧。人类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看开的生物吧?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啦。》

  没什么好难为情的。经斑鸠这么一说,樱花转眼凝视自己的手掌。

  双手彷佛痉挛发作似地剧烈颤抖不止。樱花内心十分清楚,这股颤抖并非源自恐惧。

  这是身为武人的兴奋反应。是对于复仇对象可能在此的事实感到欢喜的表现。

  「……我有一股她人就在这里的预感。」

  《…………》

  「那家伙在这里……一想到这点……我……!」

  《…………》

  「就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

  樱花察觉到自己面露笑容,不禁竖起双手捣脸。

  掩饰不住的喜悦,透过笑容溢于言表。

  一想到能够报仇雪恨,整个人的内心就高兴得难以自制。

  全身血管沸腾、血液温度更是一路窜升至沸点。

  「哈、哈哈……我原本还以为……自己绝对没问题的。笑我吧……其实自从踏进这个场所以来,我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始终颤抖不止……难道身体真的是如此诚实的东西吗?无论我再怎么压抑,这种情绪就是会不断泉涌而出……」

  《…………》

  「就连我也预料不到自己竟会变得如此反常……更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脆弱。」

  略带自嘲地笑了出来的樱花,紧紧握住自己发抖的双手。

  《——放心吧,有我陪着你。》

  斑鸠一说出这句话,樱花的颤抖瞬间止息。

  樱花就这么带着僵硬笑容,侧耳倾听无线电的声音。

  《我会在你耳边细语提醒,以免你铸下不可挽救的傻事。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沦为复仇的魔鬼。》

  「……杉、波……」

  《好歹我也辅助你们作战很长一段时间了啊。虽然只能调度武器,透过无线电提供建议……但我自认比其他人更了解你们的想法。》

  斑鸠强而有力的坚定语调,令樱花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

  《你不由自主地沉溺于复仇怒火之中,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心并非机械。天底下没有人可以依照逻辑或程式设定就过着称心如意的生活。所以才需要别人的帮助。》

  最后斑鸠轻声一笑,有点淘气地如此说道。

  《需要我模仿草薙的口气再说一次吗?——因此你才需要同伴啊。》

  「…………唔……」

  《你就只管放宽心依靠本大小姐吧。》

  这句台词让樱花不禁联想到在无线电的另一侧,斑鸠正面露得意神色跷起腿的身影。

  樱花深深吐出一口大气,抬头直视前方。

  没错。我并不是单独一个人。我还有同伴,我又不是只能在战斗这件事上依靠他们。

  我还有一群愿意对我讲这种温馨话的同伴不是吗?

  「……真的,很、很谢谢你。当我快要失控的时候,你若可以及时制止就再好不过了。」

  《了~~解。》

  「我……真是太不中用了。总是得麻烦你们出手相助。」

  《真的。跟某个不争气的队长一样,连代理队长也都需要别人照顾呢。》

  「抱歉。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再让我请你们吃些好东西吧。」

  《难得有此机会,与其请我吃饭,倒不如让我尽情对你那雄伟的双峰——》

  「……?」

  斑鸠的玩笑话戛然中断,促使樱花微微侧首感到不解。

  「……杉波?喂,你怎么了?」

  《————》

  没有回应。就连杂讯都没有,无线电就这么陷入沉默。

  心想「大概是故障了吧」的樱花摘掉耳麦,用手指头轻敲几下。

  只有手指头敲击耳麦的喀喀声响回荡于黑暗之中。

  …………嘻……嘻嘻。

  突然觉得好像听见一阵笑声夹杂在敲击声当中的樱花猛然抬头。

  「啧,什么人!?」

  她举枪对准黑暗,扯开嗓门大吼。

  但出自樱花口中,如同山谷回音般在黑暗中反弹的诘问声,却与阵阵笑声叠合在一起。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那不是只有一个人的笑声,而是好几个,是一大群人同时发出的笑声。

  樱花凝神观看,总算发现笑声来源。

  在车站月台的铁轨上。赫见一群身穿红色军服,井然有序地排列成队的士兵。

  (……!这里明明应该没有人才对啊……!)

  樱花急忙发动魔女猎人化术式,警戒敌军的动静。对方毫无反应。敌军只是维持着垂首向下的立正姿势,同时身体左右微微晃动不止的奇特状态。

  诡异的光景。宛如组成队伍的幽灵一般。

  敌人连法杖也没上手,就只是静静杵在原地不动。面对这种想开枪又无法开枪的状况,樱花内心的焦虑感逐渐攀升。

  《……吾主……做好心理准备。》

  弗拉德突然轻声嘀咕。

  「做什么心理准备?」

  《绝不可心慌意乱、不可失去理智。就让余见识一下汝所说的崇高志气吧。》

  「……?」

  面对这串难以理解的字句排列,樱花不禁皱起眉头。

  弗拉德在樱花的脑海中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声。

  《……………………是她。》

  在弗拉德简短讲出这两个字的同时,敌军队列的中央也有了动静。

  敌军那边只剩下一个人的笑声。是一阵美艳的女性笑声。听起来彷佛兼具少女般的天真无邪,以及毒蛇吐信的毛骨悚然特质之笑声。

  敌军队列往两侧分开,明显可以看见一道黑影走了过来。

  脚踩铁轨的砂砾,缓缓往樱花所在的位置接近。

  来者全身上下散发出有如灵气一般的扭曲魔力,在樱花面前现身。

  象征纯血派的鲜红军服。一头彷佛金黄色与淡淡血色混合而成的玫瑰金发,加上一双布满阴霾,毫无一丝生气可言的灰色眼瞳。

  嘴唇如同吸饱鲜血似地红润、勾勒出一道近似圣母微笑般的和蔼曲线。

  「晚安,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呢。」

  声音既轻盈且柔和。奏响一阵与战场极不搭调的澄澈音色。

  相反的,樱花内心顿时风浪大作。

  「咦……?好一头熟悉的亮丽晚霞色秀发。我认识你喔。」

  笑咪咪的这名女子,声称她认识樱花。

  樱花也知道她是什么人。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五年多以前所承接的委托吧。没错……我记得一清二楚!真搞不懂我在胡扯什么,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忘记你嘛!」

  「————」

  「你在一个看起来很幸福美满的家庭之中。温柔的父亲、母亲,以及十分要好的姊妹。你是那对姊妹的其中一人没错吧?」

  「————」

  「那项委托着实棒极了。是我身为红蝶虫笼成员的最后一项任务。如今仍旧历历在目,那一幕简直美不胜收。」

  女子竖指轻抚鲜红嘴唇,微微侧头对樱花展露微笑。

  樱花的视野如今只能看见女子的身影。弗拉德的声音、远处的悲鸣都无法传入她的心房。樱花当然知道她是谁。想也知道她绝不会遗忘掉这个刻划在记忆深处,不可能消失的存在。

  女子笑了。乐不可支地、和蔼可亲地,就跟当时一模一样——

  「你在亲手杀死家人的时候——露出了非常迷人的笑容唷。」

  过去,女子命令樱花笑。

  命令樱花边笑边虐杀妹妹。

  带着跟现在毫无差异的微笑,以如出一辙的轻声呢喃,在她耳边,在她眼前——夺走了所有一切。

  粗制滥造。害樱花人生彻底走样的可憎仇人,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花从车站月台上一跃而下,对准女子的笑容高举右臂。

  发动火力最强的《伯爵之牙》。樱花不加思索地,准备祭出威力强大到极有可能摧毁整座地下铁车站的凶猛一击。

  「真性急呢。」

  粗制滥造依旧面带微笑,竖指轻抚嘴唇。

  瞬间,低着头的周遭士兵们同时举起法杖指向樱花,发射巨大魔弹。

  此时的樱花完全没有考虑到闪避这回事。魔弹全数命中樱花的身体,形同大炮般的强烈冲击将她震飞出去。

  樱花的身体猛然撞上墙壁,整个人深陷其中。

  敌人的魔弹并非区区一介士兵所能凝聚出来的浓度。每一发都相当于英雄的一击。一字排开的士兵们,分倒向左右两侧。

  由于他们牺牲掉生命,一股作气释出体内所有魔力,导致这些人都在转瞬之间命丧黄泉。

  「辛苦了……你们表现得很好。我绝不会忘掉你们的笑容。」

  粗制滥造带着慈悲为怀的笑容,开口慰劳这些已死的士兵们。

  死者们尽皆面露笑容。他们脸上甚至毫无苦闷神情,只有双眼被懊悔的泪水沾湿,笑容满面地离开人世。剩余的士兵们也全都笑个不停。他们个个都一边口出哀叹言词,一边面带笑意。

  ——密姆拉丝小姐……为什么?

  ——我不想死……我不想再笑了……好痛苦啊。

  ——我明明还很相信你……

  ——求求你……不要杀害我的部下们……

  声调明明悲痛万分,脸上却是挂着灿烂笑容。

  在崩塌的墙壁底下,樱花目击了这一幕光景。

  「——粗制滥造啊啊啊!」

  樱花穿透尘沙,再次猛然袭向粗制滥造。

  「好直截了当的孩子呢。你果然在生我的气吗?」

  粗制滥造再次轻抚嘴唇,士兵们随即联手勾勒魔法阵,这次施展的不是魔弹,而是粗大的锁链。锁链缠绕住樱花的身体,将她捆绑在半空中。

  「啧,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锁链加身的樱花挣扎着定睛怒瞪粗制滥造。

  她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目光紧盯她的身影不放,同时竭尽所能拚命挣扎。

  《吾主,冷静下来!樱花!这种程度的锁链,只要靠余的力量便可轻松斩断不是吗!》

  连弗拉德的制止声都起不了效用,樱花对粗制滥造释出浓烈杀意。

  「你为何杀死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们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回答我!」

  《认清周遭状况!难道汝还搞不清楚,此时一旦祭出最大火力的伯爵之牙,会造成地下坍方,连同友军一并惨遭活埋吗!》

  「我妹她才五岁……!才五岁而已!年纪那么小的孩子……你这混帐东西……偏偏操纵我动手杀了她……!我饶不了你……我绝对饶不了你啊啊啊啊!」

  樱花龇牙咧嘴,不断使唤身体向前倾。但她愈是挣扎,锁链就缠得愈紧。这条魔法锁链具备连魔女猎人化的怪力都无法破坏之惊人强度。

  粗制滥造轻灵地纵身跃上车站月台,降落在樱花眼前。

  她将脸伸向樱花面前,与樱花四目相交。

  形成一幅宛如狂犬与饲主针锋相对的构图。

  「那款噬魔圣物……我有印象。你,成了自己的父亲……禁忌红闪的后继者吗?纵使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依旧是父女档呢。」

  听见粗制滥造这句意有所指的发言,处在盛怒状态的樱花瞬间顿了一下。

  粗制滥造继续说道。

  「你是来替禁忌红闪报仇的对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禁忌红闪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呀?难道你不晓得吗?你刚刚虽说我没有杀害你家人的理由,但其实我可是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喔?」

  粗制滥造露出不解神情,接着说道。

  「你父亲——峰城和真,他才不是什么一般市民。他是异端审问官的魔女猎人,过去人称禁忌红闪的EXE队长唷。他把我的旧家『红蝶虫笼』逼至濒临瓦解,同时逮捕了我。」

  由粗制滥造口中迸出的真相,令樱花顿时哑口无言。

  禁忌红闪是自己养父的事实,给她带来极大冲击。

  但更令樱花诧异的,是自己的家人只因为这个缘故便惨遭杀害的事实。

  「你只为了报那件事的仇,就对连同我小妹在内的所有家人痛下毒手吗……!?就只为了那种理由吗!?」

  「啊哈哈,错罗错罗。我其实并不恨他,反而还很感谢他呢。毕竟他是救我脱离苦海的英雄嘛。我才不会基于恨意随便杀人。」

  粗制滥造以双手捧着樱花的脸颊,温柔地加以轻抚。

  她露出充满慈爱情怀的眼神,开始述说杀害樱花一家的理由。

  「我之所以杀了禁忌红闪……是因为他烦恼不已啊。」

  「…………什、么……?」

  「审问会命令他消灭红蝶虫笼,他乖乖奉命行事了。另外他也杀了好几名身为商品,却尚未被处理掉的小孩对吧?在跟我对峙时……他显得十分难受。我一眼就可看出他那身为审问官的自己,与另一个秉性温柔的自己正在内心僵持不下。」

  任由脸颊被泪水沾湿的粗制滥造,深深地吐出一口大气。

  「——因此我解救了他。让他从痛苦煎熬当中获得解放。只要带着笑容丧命,死后就可以登上天堂唷。」

  听完这莫名其妙的杀人动机,樱花内心火冒三丈。

  她唯一明了的,就只有这个女人的精神已经崩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你……简直是个疯子……!」

  面对满怀恨意怒瞪自己的樱花,粗制滥造露出了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神情呢?你自己应该也很明白才对啊。毕竟你是个原本理应要跟我一同成为红蝶的人唷。」

  「少给我……胡扯……!我现在立刻就宰了你……!」

  「樱花,仔细听我说好吗?这才不是什么胡扯。你的亲生母亲,跟我一样都是虫笼的商品啊。虫笼原先预定杀死天生缺乏魔力的你,禁忌红闪却为了抢救你母亲而四处奔波。后来你母亲死在我手上没能获救,可是你却侥幸保住小命。没能救回你母亲的他铁定是为了赎罪才领养你。之所以活捉我,也必定是基于相同的理由……没错,就是为了赎罪。」

  粗制滥造接连吐露樱花全然不知的事实真相。

  她所说的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有许多地方能跟先前从弗拉德那边听来的情报串连在一起。假如禁忌红闪试图抢救的魔女真是樱花的母亲,那么双亲收养毫无任何关系的樱花之缘由也就不难理解。

  ——但那又怎样?这项事实根本不能成为她杀害自己家人的理由。更撼动不了养父、养母、妹妹、亲生母亲全都死在此人手上的事实。

  只是又增添数笔樱花憎恨她的理由罢了。

  粗制滥造语气平淡,彷佛闲话家常似地谈起往事。

  「不要紧……大家都一脸幸福地笑着死掉了不是吗?」

  「…………!」

  「你妹妹也确实笑了对吧?虽然因为夺走自己性命的凶手是姊姊而感到非常伤心,不过仍旧努力挤出笑容离开人世对吧?」

  樱花怒火爆发,一鼓作气扯断右臂锁链,猛然挥拳轰向粗制滥造的面门。粗制滥造却是只凭单手就轻松接下樱花的攻击。

  「好惊人的力量呢!可是啊,我的古代属性也很厉害唷。」

  粗制滥造的魔法阵发出眩目白光绽放着光辉。

  樱花一眼便看出她的属性。

  古代属性『辉』。那是一种针对让人体强制发挥出极限力量,强化魔法的特化属性,能把对象的生命力转换成魔力。方才的魔弹及捆住樱花的锁链,全都是她让背后士兵们发挥出最大极限所施展的魔法。

  「呐……别这么生气好吗?无论再怎么难过都得面带笑容才行唷。我就是被虫笼这样调教出来的。而你原本也是个应该跟我一样成为红蝶的人,不好好效法我这榜样怎么行呢?」

  粗制滥造伸指轻抚怒不可遏的樱花脸颊,同时浮现一抹隐含忧愁的笑容。

  「我曾是虫笼的商品。打从懂事以来就持续遭受虐待,直到精神彻底崩溃为止。我恐怕已经品尝过这世上所有你能联想到的痛苦、绝望及羞辱了吧。尽管难过到几乎想一死了之的地步,但我却发现其实只要面带笑容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道理。」

  「关我什么事……我要杀了你……!」

  「如今我倒是很感谢虫笼的那群人。因为现在的我随时随地都能展露笑容,也能带给世上所有人笑容与死亡。你不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吗?」

  「我要杀了你,粗制滥造……!我非杀了你不可!」

  「哎呀,你要杀了我吗?好啊,来杀我啊。死对我而言是救赎……但你必须面带笑容才行唷?麻烦你笑着杀了我好吗?我也很乐意笑容满面地死在你手上。」

  「你……这……疯狂的杀人魔!」

  面对双眼布满血丝,毫不客气地开口咒骂的樱花,粗制滥造难过地垂下视线。

  「……连你也断定我是个疯子。在协助我逃出审问会之后,又拉拢我加入的幻想教团那群人也跟你一样。他们擅自断定我是个变态、怪物,动手封印了我的记忆。但当中也曾出现过试图拿爱情等奇怪东西重新教导我的人唷?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就是无法理解我呢……」

  尽管瞬间露出落寞神情,不过她却立刻换上笑容抬头说道。

  「可是没关系!只要面带笑容就能排除万难!为了让全世界理解这点,我必须带给更多人欢笑才行啊!」

  粗制滥造双眼有如少女般透射出兴奋神色,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

  紧接着,她的背部冒出一对由魔力构筑而成的鲜红蝶翼,包覆住樱花脸颊的双手也开始加重力道。

  「喏,露出笑容给我瞧瞧吧?无论置身在多么艰辛的状况底下,人应该都能挤出幸福的笑容才对唷。放心,一点都不可怕。你只要像先前杀死妹妹那时一样,带着笑容杀了我就可以罗。」

  预料到此举可能是施展某种魔法之前兆的樱花虽极力挣扎,身体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不妙……汝应付不了这门魔法!必须赶紧脱离!她已开始压制余的力量!再这样下去,身体的主导权将会被她夺走!》

  「啊……唔……」

  《汝应该记得锁链拘束魔法的术式吧!快发动采佩什贯穿锁链加以破坏!》

  「……唔啊啊啊!」

  想要已彻底失控的樱花在脑海中构筑术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粗制滥造脚底下的魔法阵开始旋转,蝶翼翩然起舞。

  「来——我会在你脸上打造出一张最棒的笑容。」

  泪水沿着粗制滥造的脸颊滑落,魔法随之发动。再也没有方法闪避。又要如同家族遇害的那时一样,肉体主导权被夺,沉缅于非自愿的笑容之中。

  ——就在粗制滥造的魔法即将发动的那一瞬间——

  「Slugshot!」

  深绿色的魔力结晶从旁边准确击中粗制滥造的侧腹。

  身体折弯成<字状的粗制滥造被猛然震飞出去。锁链同时应声断裂,樱花的身体重获自由。

  救了樱花一命之人正是雾谷京夜。

  「啧,威力完全不够看……!」

  《这都是说会害地下坍方而节制力道的主人不对——我们就算被压扁也不会挂掉啊——》

  「少罗嗦,给我闭嘴啦你这把破铜烂铁!」

  翻越剪票口奔下楼梯的京夜,手持霰弹枪赶抵现场。

  不过粗制滥造早已运用她那对蝶翼飞进地下隧道。

  京夜急踩煞车停在樱花面前,相当不甘心地发出咂舌声。

  「可恶……!被她溜走了吗……!」

  《那样铁定追赶不上罗。因为现在的主人动作太过迟钝了。》

  「明明就是你性能低劣好不好!」

  《是因为主人最近废到极点才导致尼禄无法发挥出正常机能好吗?不要把过错赖到人家头上啦~》

  「啧,区区一把无机物还那么会耍嘴皮子是怎样……!」

  雾谷一边恶狠狠地开口咒骂自己的噬魔圣物,一边侧目瞪视着跪倒在地板上的樱花。

  「哈,先前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自己一个人解决就行了,结果现在还真是一副落魄到不行的模样呢,队长大人。」

  「…………」

  「面对自己的仇人还被打趴在地,简直丢人现眼啊。」

  雾谷轻蔑地俯看樱花并出言挑衅。

  「我会去宰了那家伙。你就独自窝在这里抱着膝盖自怨自艾吧。」

  「……闭嘴。」

  「啥?」

  「——闭嘴,小心我杀了你。」

  京夜感受到一股令全身肌肤隐隐作痛的凶猛杀气迎面袭来,顿时眯起双眼。

  从修长浏海的缝隙之间,可以瞥见樱花的眼中燃起一朵湛蓝恨火。在红莲般的鲜红秀发及浓烈杀气之中,她的双眼绽放出格外苍蓝的凛冽目光。

  京夜看着她化作杀意结晶的那双眼睛,脸上旋即浮现一抹扭曲笑容。

  「这样才对嘛……那张表情相当不错嘛,凤樱花……!」

  「……我要杀了她。她是只属于我的猎物。」

  「还满起劲的嘛。那就来一较高下,看看先宰了那家伙的是我还是你吧。」

  京夜举起尼禄,樱花也起身再度发动魔女猎人化术式。

  两只复仇魔鬼伫立在隧道入口。

  两人脚蹴地面,准备冲向黑暗追杀粗制滥造。

  ——樱花的耳朵会捕捉到一阵微弱声响,纯粹只是偶然罢了。

  在刹那的寂静之中,她听见一阵类似杂讯的声音。感到纳闷的樱花转眼望向声音来源,随即发现方才被魔弹震飞而掉落地面的耳麦。

  听见从扬声器流泄出来的虚弱声音,樱花她——

  《……凤……救、救命……啊……》

  ——樱花总算恢复理智。

  她脸色铁青地连忙捡起并戴上耳麦。

  「——怎么了吗!」

  《……是陷阱……敌人突然带着笑容袭击我们……然后……呼吸……敌人,不分敌我地施放了毒气……!》

  樱花哑口无言地望向通往剪票口的阶梯那边,赫见一股类似暗红色浓雾的气体由楼上逐渐往下蔓延。

  小兔猛咳不止的声音,令樱花全身顿时为之一凉。

  「这……!」

  至此她总算才意识到自己被复仇心冲昏头,进而怠怱了与同伴保持联系的要命事实。

  「啧,居然使用这种小人手段……喂,赶紧回——」

  京夜话还没说完,樱花已蹴地飞奔而出。

  她的目的地并非遁入黑暗的粗制滥造,而是同伴们所在的地点。

  「…………哼。」

  目睹樱花着急的模样,感到难以释怀的京夜仍是随后追了上去。

  「西园寺!」

  抵达车站大厅的樱花,赫见该处早已布满毒气。

  她很快便发现小兔的身影,只见搀扶着两名骑士团队员的她完全无法动弹。

  周遭则有一群纯血之徒们及数名骑士团队员的尸体散落一地,大概是被粗制滥造操纵的敌军带着毒气前来袭击了吧。

  「对、对不起……咳咳……我虽戴上防毒面具……可是这毒气似乎也具有腐蚀性……」

  小兔的模样令樱花说不出话。受到毒气影响,她全身肌肤都冒出了类似黑痣的斑点,连面罩也遭到腐蚀而出现破洞。幸亏小兔戴的是斑鸠的特制品,还勉勉强强承受得了毒气腐蚀,不过骑士团配给的防毒面罩已完全崩解。

  「……必须……尽快离开此地才行!」

  「不能撇下……骑士团的队员们不管……最起码也得带这两位一起离开……」

  小兔十分关心身体虽然布满黑色斑点,却还勉强保住最后一口气的两名骑士团队员的安危。

  正当樱花试图搀扶两人之际——

  「闪一边去。」

  京夜推开樱花的肩头趋前视察。他蹲在骑士团队员与小兔面前,分别伸手贴着他们的额头,展开深绿色的魔法阵。

  「尼禄的属性是『毒』,好歹也还能创造出用来中和毒气的毒素。」

  小兔及两名骑士团队员身上的黑色斑点逐渐消退。治疗一结束,京夜便将其中一名骑士团队员扛在肩上,再揪住另一名骑士团队员的脖子拖着走。

  「其他人没救了。快点扛起西园寺吧,该闪人了。」

  「雾谷……我欠你一个人情。」

  「罗嗉啊。该死,真是扫兴。」

  照一副不耐烦地转身背对自己的京夜所说,樱花以双手抱起小兔。

  「凤……幸好你,平安无事……一直联络不上你,害我担心死了……」

  「…………真的……很抱歉……」

  「……?你为什么哭呢……?」

  樱花抱着一脸不明就里的小兔,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

  明知自己既没资格道歉,也没资格掉眼泪,樱花仍被自己的脆弱心灵彻底击垮。

  自己对同伴及弗拉德说过的那些话,全都成了漫天大谎。

  樱花只能不断地谴责那个受到复仇心摆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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