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白银争乱 第二章 A级危险指定(推测)违法民宿『藤之宿』

  穿越旧群马进入旧新泻,一路朝向北方赶路的%小队,却因遭遇到出乎意料之外的惊人降雪量而陷入困境。

  尽可能选择杳无人烟的道路行驶固然很好,但非正规道路的融雪管等除雪机能并不周全,单靠雪胎及链条很难顺利推进。

  再这样下去车子会卡死在半路上。樱花提议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风雪止息再赶路,流随即告诉大家「那我知道一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喔」。

  于是一行人听从流的建议,按照地图前往该处。

  地点是远离城镇的深山地带。尽管有民宅散布于路旁,但数量简直少得可怕。

  而在目的地等待着一行人的,是一栋破旧程度夸张到几近废墟的民宅。

  但仔细一看,民宅玄关挂着一张非常不起眼的招牌。

  『藤之宿』——内附温泉。

  开门跳下车的流丢下一句「我去交涉一下」,随即匆匆忙忙地跑进民宅。而在等待的这段期间,虾兵蟹将小队成员们站在静静下个不停的大雪中,瞠目结舌地抬头仰望着这间民宅。

  「这……再怎么看都是俗称的民宿对吧。」

  「是民宿没错。」

  「我曾在战前的资料里头……读到这种设施的情报。」

  「虽说目前正值滑雪旺季,但附近明明没有滑雪场却还把民宿设在这里,让人感觉超级不自然啊。」

  「……很破旧耶。」

  众人各自一脸不安地表达出内心感想。

  「尽管觉得不太可能,但她应该不会说要留在这里过夜吧……」

  就在樱花表情僵硬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流也踩着轻快步伐走出民宅。

  然后对着众人展露灿烂笑容,高举双臂组成一个大大的圆圈。

  「老板娘表示OK~!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晚唷!」

  樱花不发一语地提脚踩过雪地,抓住流的双肩使劲晃动。

  「你是笨蛋吗!」

  「咦——!?为什么骂我——!?」

  「在这种紧要关头还留在民宿过夜是怎样!?你都没考虑到行踪曝光的可能性吗!?我们现在可是逃犯耶!?」

  面对樱花这番再正确不过的说词,流噘起嘴唇轻戳双手食指。

  接着露出上扬目光,忸忸怩怩地蠕动身体。

  「可是,天气很冷吧?在这种风雪当中躲在车上过夜实在很难受……然后,就会很想泡一下温泉不是吗?」

  「我们又不是来这里观光的旅行团!从一开始我们就完全没有要在此留宿一晚的意思啊!既然是在逃亡,那么本就应该连夜开车赶往根据地才对吧!审问会的追兵搞不好已经来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了耶!」

  「放心啦~碰到这种大雪,对方也无法展开什么有效的搜索行动,而且我十分熟悉这间民宿唷~」

  流开始说明原委。

  「在我才刚当上学生会长的时候,曾为了赚取积分而收集魔导遗产的情报,找到了这里来。有风声指出这里的温泉效能太过优异,不管是生病、受伤或身体不适,只要泡一下就能立刻恢复健康。很不可思议对吧~?」

  流彷佛闲话家常似地继续说道。

  「因此我展开调查,结果不出所料!有一项魔导遗产被设置在温泉里头~!原本照理说,是应该要没收魔导遗产并逮捕民宿老板娘才对啦……」

  流竖起食指,吊儿郎当地笑道。

  「但毕竟这真的是一座很棒的温泉,再加上也没造成什么实质危害,老板娘又说魔导遗产是大约七代前的祖先所设置,我也实在不忍夺走这座冷清村落所拥有的小小乐趣。」

  「……所以呢?」

  「所以我就开出日后免费让我使用温泉的条件,放过老板娘一马罗~」

  樱花再次卯起来摇动流的肩头。

  「这种行为就是所谓的贪污啊!」

  「啊哈哈,小樱花,我既非正规的异端审问官,现在更是名符其实的罪犯喔。附带一提,你的立场也跟我一样,所以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计较这种细节了啦。」

  「这并不是一个好歹曾身为对魔导学园学生会长的人物该做的事吧!?」

  虽是问题儿童,但曾经担任过正规魔女猎人的樱花,实在无法只以一句『喔——这样啊』就轻纵流的行径。

  谁知勃然大怒的就只有樱花,其他队员们的反应却非如此。

  只见众人一边冷到紧紧搂着自己的身体,一边鱼贯地开始踏上通往民宿玄关的楼梯。

  「天气这么冷,不管了啦。而且事实上大家也都累了,泡温泉泡温泉♪」

  「毕竟再这样下去都快冻成雪人了。啊,武器该怎么办呢?」

  「丢在车上就好了吧。连脚都被冻到受不了了啊。」

  「好香的气味……真理,这边有提供料理吗?有饭可以吃吗?」

  面对一致地呈现悠哉状态的小队队员,樱花顿时不知所措。

  「啊,喂,你们几个!在这种状况下怎么还像平常一样悠哉!?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她虽连忙试图制止,众人却加快脚步走进民宿玄关。

  哮伸手轻搭樱花的肩头。

  「反正这场雪若下个不停,我们也无法再继续推进,就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连、连你也这样……可是啊……」

  「虽说我很高兴你为了我急着赶路,不过大家都累了。樱花你这一个月也几乎都没好好睡过觉对吧?你眼睛下方都冒出淡淡的黑眼圈罗。」

  受到哮这段关心自己的话牵引,樱花连忙像要掩饰似地伸手轻揉眼角。

  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今天就留下泡个温泉,吃点好东西养精蓄锐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樱花揠抓着头发,随后便像要追赶众人似地走向玄关。

  「…………」

  哮则是目送众人的背影静静低头,深深地吸了口大气。

  紧接着,彷佛强忍着什么似地使劲紧握拳头。

  那既非愤怒、亦非不安。

  而是宛如自心海深处泉涌而出的焦躁感。

  树夕在当下这一瞬间也依然饱受折磨的事实,更加倍地催促着哮。

  「草剃同学真是了不起呢~」

  背后突然传来流的说话声。

  而在哮转身的同时,流又突然踮起脚尖伸手轻抚哮的头。

  这个太过突然的举动令哮睁大双眼。他轻抚别人头顶的次数虽然还不少,但自己却几乎从未曾被人摸过头。或者该说这可能是他的初体验。

  流笑咪咪地从哮头上收回手掌,对哮投射出一道柔和目光。

  总觉得相当难为情的哮,顿时鬼鬼祟祟地转移视线。

  「你虽然对小樱花那样说,但你才是那个最需要休息的人,可千万不能逞强唷。」

  「我、我没事啦。我在魔导学园躺了好久,体力充沛得很啦。」

  流摇了摇头。

  「我指的不是体力,而是心灵的问题。你很挂念妹妹的安危对吧?」

  「……是没错,但我明白现在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草剃同学。」

  流收起笑容,换上严肃表情笔直凝视着哮。

  哮因此紧张得当场僵住,但流马上又卸下严肃的表情。

  「你虽然懂得依靠他人,但光是这样根本还不够。我觉得你应该更进一步学会如何向别人撒娇才行喔。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崩溃。」

  「……撒娇?」

  这跟依靠有什么不同吗?哮对此感到疑问。

  见他露出困惑神情,流不禁苦笑着叹了口大气。

  「哎,真是拿你没辄耶……我原本期待小樱花或小杉波能扮演好这个角色,但她们两个都自顾不暇了,也没办法啦~草剃同学,听清楚罗,所谓的撒娇啊——」

  「等等!?」

  「——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流突然伸出双手包住哮的头,将他整张脸拉往自己的胸口。

  流的胸口有股淡淡的甘甜香气。

  脸颊感受到微微突起触感的哮,整个人顿时为之一僵。

  「啊哈,你可别怪我没有胸部唷~」

  「学、学生会长!?」

  「废话少说~你就乖乖被大姊姊我抱在怀中吧~」

  流边说边温柔地轻抚哮的头。

  哮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凭流摆布。

  「你表现得很好唷。真乖真乖……好孩子……你努力过了。很难受对吧。不要紧,你以后再也不必逞强了。」

  「…………」

  「我绝对会兑现答应过你的约定。尽管并不容易,但多亏你带回来的道具,树夕确实有救了。」

  「…………」

  「我也已经作好万全准备……你可以放心了。」

  听见甜美的细语声在耳边响起,哮内心顿时充满了羞赧之情。

  但奇妙的是并不会感到不愉快,抚摸着头发的小小手掌带给他一种舒适感。

  回想起来,以前虽然常常有人从背后推自己一把,但曾有人像这样包容过自己吗?自己曾接受过他人的抚慰吗?

  或许是因为一直绷紧神经的关系吧,泪珠自哮的眼角悄然滑落。

  流还是一样面带爽朗笑容说道。

  「你的精神面已经脆弱到连我都能带给你安慰的地步了。明白的话,今天就好好休息吧。你都一路努力到现在了,相信老天爷也会允许你享受这一点小小福利。即便老天不准,我也会批准啦。」

  就时间上而言,大概才过了短短一分钟左右吧,但光是这样便足以大幅化消哮所背负的心灵重担。

  舒服到差一点闭上眼睛的哮,连忙抽身退离流的胸口。

  「啊,那个……!对、对不起我失态了!」

  哮擦拭噙着泪水的眼睛,低头道歉。

  流轻轻挥了挥手,露出得意笑容说道。

  「小事一桩啦话~又说回来,变成撒娇小男孩的草剃同学真有破坏力耶!人家的母性本能都跟着怦然心动了说~」

  「呃……那个……」

  「刚刚还差点鬼迷心窍地冒出『就算亲一下他的额头应该也不会惹火小樱花她们才对吧』这样的念头唷。」

  流手捂双颊,羞涩似地扭动身体。

  被说成是个爱撒娇的小男孩,哮整张脸瞬间染上一层前所未见的鲜红色彩。尽管从很久以前,哮便有自己对年长女性没辄的自觉,但光是被年长一岁的少女拥抱就让自己如此手足无措,这点连哮本身也始料未及。再加上流的外表跟小学生一样稚嫩,自然让他感到更难为情。

  见哮表现出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流面露窃笑表情。

  「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什么!?」

  「原来如此~草剃同学对成熟女性的魅力没辄啊~这下子我是否也该参与草剃争夺战比较好呢~?」

  手抵嘴角发出奸诈窃笑声的流,早已恢复成原本的风格。

  她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物啊。

  就在流开始调侃哮,哮也准备用往常的模式加以吐槽之际

  「——宿主。」

  身披黑色斗篷,站在民宿入口处的拉碧丝出声呼叫哮。

  拉碧丝的脸被斗篷的阴影遮住而无法看清。

  「……您这样会感冒,赶快进入民宿吧。」

  「啊,抱歉。你一直在那边等我吗?」

  哮连忙踩过雪地走向拉碧丝。

  一抵达她身旁,拉碧丝随即伸手轻轻抓住哮的外套衣袖。

  「怎么了吗?」

  「…………没事。」

  停顿几秒之后,拉碧丝才暧昧地出声否定。

  拉碧丝抓着哮的衣袖,在原地伫立了片刻。但却立刻重新转头望向前方,就这么拉着哮的袖子走进民宿玄关。

  尽管感到有点不太对劲,哮仍未特别在意地打开了民宿玄关大门。

  在哮与拉碧丝走进民宿时,流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拉碧丝。

  拉碧丝拉着哮的衣服,像是将他牵引至自己身边似地迈步前行。

  「…………」

  哮或许没发现,但流注意到了。

  在与哮一同迈开脚步之前,隐藏于黑色斗篷底下的拉碧丝,正定睛瞪视着自己。

  流先用手拨掉堆积在身上的那一层薄薄雪花,接着才口吐白气为双手取暖。

  「……那孩子果然有点危险啊。」

  嘟嚷了一声『该如何是好呢?』之后,流也像在追赶哮等人的背影似地走进民宿。

  甫踏进民宿的一行人立刻被引领至客房。老板娘的殷勤接待固然无从挑剔,但更重要的是,从破旧外观根本联想不到屋里竟会如此干净整齐。

  只不过,话虽如此,民宿仍是民宿。在旅游淡季时会发挥民宅应有机能,因此空间跟旅馆比起来较为狭小,同时洋溢着一股无拘无束的家居气氛。

  但这反倒有助哮的心情恢复平静。

  比起精致旅馆,哮更喜欢这类民宿。

  「……但这实在不妥吧。」

  哮一看见在老板娘带路下所抵达的客房,脸部表情瞬间为之一僵。倒也不是有所谓房间肮脏,或者充斥着一股猥亵气氛之类的情形。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和室。有一台老旧电视机,以及已经泛黄的挂轴,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被炉。着实是一间具备家居感,令人觉得无拘无束的房间。

  问题出在——老板娘就只准备了一间房间的这种状况。

  正如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寝』的道理一样,与七名少女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一晚,对男生而言是非常不妙的局面。

  「学生会长,你为什么没请老板娘帮忙准备两间客房啊……」

  「不可以啦,草剃同学。我们目前既然正在逃亡中,为了防范在入睡时遭遇偷袭的场面,大家若不睡在一起很危险吧!」

  「真要这样说的话,在逃亡期间还跑来这边住民宿的决定本身就大有问题了吧!?」

  「放心啦~这边的老板娘绝不会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审问会。要是那样做的话,这问民宿就别想再继续经营下去罗。」

  看样子这间民宿的生意似乎因颇受老人家欢迎而相当兴旺。即便在这种世代,又位在这种偏远地带,对左邻右舍而言仍是个弥足珍贵的休闲据点,因此不单只是民宿老板娘,搞不好整座村落都会很乐意协助一行人藏身也说不定。

  (既是这样,那就更方便请老板娘准备两间房间了吧……!)

  哮在心中暗自吐槽。

  「我们小队的队员几乎都是女孩子耶……!或许我不太适合讲这种话,但你若能再顾虑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哮话说到一半,却见真理忸忸怩怩地缓缓举手发言。

  「我其实……并不在意就是了?」

  虽然这么说,真理仍频频侧目窥视哮的脸色。

  「我、我也……没没、没关系喔。只是,在换衣服时……得请你离开房间回避一下唷。」

  小兔也用蓬松手套遮住脸庞,难为情地接受睡同一间客房的决定。

  「很好啊,正合我意。大家一起开乱——」

  真理及小兔不约而同地拿起民宿拖鞋,联手砸向黄腔开到一半的斑鸠脑袋。

  「我也不在意。学生会长说得没错,大家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无所谓。」

  樱花正经八百地,金丝雀则是漠不关心地分别同意与哮睡同一间客房。

  除了哮以外的成员们陆陆续续走进这问铺设榻榻米的客房。

  「哦哦,内部装潢还满有模有样的嘛。饶富雅趣的感觉还不赖呢……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赞叹的时候……必须先检查一下有没有被安装窃听器之类的东西才行……!」

  「室内有茶壶及茶叶,我待会儿再泡茶给大家喝。啊,桌上还有小茶点。※落雁?这是战前盛行的日式点心的重现版本吗……真令人开心呢。」(译注:类似绿豆糕、白雪糕的日式点心。)

  将行李摆在榻榻米上的樱花及小兔分别开始检视客房。

  真理及斑鸠也把行李摆在老旧电视机前面,转眼环视客房内部一圈。

  「哦~有被炉真是太棒了~……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这台电视不投币就不能收看耶!?而且也没有遥控器!」

  「这不是用遥控器,而是得按下电视机面板的按钮才行啦。一般节目不必投币也能收看,而必须投币才能收看的则是这种节目。」

  斑鸠拿出零钱投入投币孔,电视画面立刻播映出满满的猥亵影像。

  「呀——呀——呀!为什么电视会播放色情影片啊!?呜哇,好狠……要、要插进那种地方吗……!?」

  「用来上健康教育课程最合适了。等等,这台电视居然还很像话地对应数位播映频道呢。难道是伪装成古董的最新款电视吗?还是战前的重现呢?真是一间不可小觑的民宿啊。」

  「……比起那种事,饭还没准备好吗?我肚子饿了。小兔,你能做些料理来吃吗?」

  在对着电视吵吵闹闹的斑鸠及真理旁边,小兔将日式点心塞进金丝雀的嘴里,自己也跟着品尝一番。

  「……虽然口感有点粉粉的,但很美味。」

  「真的很好吃呢。感觉绿茶比红茶更适合搭配这种口味呢~」

  而在享用落雁的两人背后,则见樱花一脸严肃地瞪着挂轴。

  「这幅挂轴,显然有问题……果然!哮你快来看,这问客房不适合留宿!挂轴后面贴着一张符咒!这一定是窃听用的符咒!」

  「…………」

  因为浑身脱力的缘故,衣服悄然自哮的肩头滑落。

  在民宿的日式客房中,转瞬之间就演变成平常在小队办公室那样的混乱气氛。

  「搞什么啊……难道在意那件事的就只有我而已吗?」

  「嘻嘻嘻,少女情怀啊♪」

  流伸手轻戳哮的手臂并调侃他一顿。

  而开始确认行李的小兔及真理也对哮露出苦笑。

  「你也不用想得那么严重吧?反正既不是睡同一条棉被,也不是被你看见裸体嘛。之前小队全体成员不是也曾在你家住过一晚吗?」

  「对、对啊。这点程度的小事,就跟窝在小队办公室时的感觉没什么两样啊。只要你可以在我们换衣服时离开客房,我就……」

  小兔边说边准备从包包里取出衣服,却发现拿到的是胸罩,连忙把它重新塞回包包里头。

  此时,流彷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双手。

  「对了对了~裸体这个字眼,让我想起一件忘记告诉各位的事情罗。」

  众人的视线集中至流身上,流竖起食指说道。

  「关于温泉啊,老板娘很贴心地让我们包场罗。」

  「原来如此。毕竟大家在泡温泉的期间都毫无防备啊。感谢老板娘的关照。」

  樱花点头作出回应,却见流脸上浮现有点难以启齿的苦笑神情。

  「不过啊~可以包场的时间只有一小时~」

  「即便只有一小时也很感谢了。光是能在浴池里泡温泉就已经够难能可贵了啊。」

  「嗯~可是呢,是混浴唷~」

  流以开朗语调,若无其事地讲出这句话。

  尽管有一瞬间,这句话差点被当作耳边风,但所有人全都为之一愣。

  「从现在起的一小时,我们可以使用女澡堂那边洗混浴~男澡堂那边则照常开放给一般客人使用。」

  「「「「「…………」」」」」

  「放心啦!我已徵得老板娘的同意,可以直接包着浴巾进浴池泡温泉啦!大家一起洗也比较安全啊♪裸裎相见裸裎相见♪」

  流双手已分别拿着浴巾及换洗衣物。

  能泡温泉的时间只有接下来这一个小时。众人没有其他选项可选了。

  所谓的温泉虽说字面上都叫「温泉」,却也有各式各样的不同风貌。

  成份涵盖酸性及硷性,也有的富含硫磺或铜铁质,其中也有夹带放射线的温泉。泉水色彩也不一样,有蓝色、红色、乳白色及黑色等等,可说是五花八门。

  尽管一般经认定可浸泡的温泉,据传都能赋予人体优质效果,不过仍有个人差异。这种说法虽说还不到迷信的地步,但也的确是没什么根据。

  只不过,其中倒也存在着会对人体产生明显影响的温泉,近年来审问会派人介入调查的案件数也不少。除了透过将魔导遗产设置于泉水源头处的手法,致使浸泡温泉的人获得魔法效能的违法旅馆之外,也有因位处吸魔矿石的矿脉附近而形成某些自然现象,对泉水源头处造成影响的场所。纵使对人体有益,审问会都必须严加取缔,并勒令这些地方停止营业。

  而这类违法旅馆为了避免事迹败露,自然也下了各式各样的工夫抑制魔力释出量,但……

  「……老板娘一定完全没有打算要隐瞒吧?」

  哮看着眼前的温泉,发出傻眼的嘀咕声。

  温泉本身是很常见的露天型温泉,泉水则是夹杂着淡淡绿色的乳白色。

  但是却发出光芒。

  很明显地绽放着光芒。

  甚至连自浴池袅袅窜升的蒸气都闪闪发亮,宛如小小萤火虫一样。自然发生的魔力粒子浓度,很难得高到连肉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境界。

  这显然是经由人为设置了魔导遗产所致。

  「这里分明就是RPG的回复之泉嘛……」

  尽管完全没那种闲钱购买电玩游戏之类的嗜好品,不过他曾在每个月固定前往光顾一次的超便宜拉面店中,翻阅每周漫画周刊,因此有看过相同的设施。

  就在哮对隐瞒此事没有上报的流感到傻眼之际,背后传来了拉门开放的声响。

  「呜哇,好惊人的魔力浓度……这种粒子的感觉应该是『疗愈』属性吧。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一座颇气派的温泉呢。」

  「是吧~我曾有一段时间很沉迷于探寻秘境温泉说~」

  「……学生会长,该不会你那个『曾为了调查魔导遗产造访此地』的说法完全是胡扯,实际上只是冲着个人兴趣而来吧?」

  「哇……真的闪闪发亮耶。」

  「这完全没救了,已经到了最重可判数年徒刑的地步。我们队上没有扮演药师角色的队员,就装几瓶泉水带在身上吧。感觉应该可以发挥医药箱替代品的效果。」

  「……为什么大家非得一起泡澡不可……在内侧又没有这种泡澡的习惯。」

  女孩子们陆陆续续自哮背后走进温泉。

  乍看之下完全是后宫的状态,但男生单独置身于女孩子群当中,有时其实是满难受的一件事。更何况是裸裎相见,那就更加难受。哮提心吊胆地回头察看,发现裹着浴巾的六名少女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稍稍松了口气。尽管眼神确实不知该往哪摆,但她们该辽的地方都有紧紧遮住,再加上蒸气浓郁的缘故,倒也不致形成令他感到相当动摇的状况。

  (……仔细想想,开放混浴的温泉其实不少,要是太在意反而会被误认是闷骚色狼吧。)

  关于自己被当作闷骚色狼一事,哮至今都尚未产生为时已晚的自觉意识。

  「咦~草剃同学的身子并没有往前倾~」

  「哎呀,真的耶。也太无趣了吧。」

  流及斑鸠均一脸遗憾地凝视着哮。

  「你们两个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了啊……!」

  「「闷骚色狼罗?」」

  「!?我、我才不是闷骚色狼、才不是闷骚色狼!我、我的精神并没有脆弱到会因为混浴这种程度的小事就产生非分之想!」

  哮有点恼羞成怒地接连提出两次订正。

  「是这样吗?小兔,他说还不够刺激耶。」

  「……什么?」

  斑鸠绕到面带兴奋神情窥视着浴池的小兔背后,突然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浴巾。

  浴巾翩然飞向半空中,小兔顿时呈现出一丝不挂的状态。小兔先是茫然地看着斑鸠与哮的脸,最后才压低视线望向自己的身体。

  小兔虽面红耳赤地试图遮住胸部,但……

  「呜哇!?」

  「喏,去吧!」

  却被斑鸠从背后推了一把,导致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倒向哮。

  而哮也连忙趋前试图搀扶,不过脚掌却被黏滑的地板绊倒,就这么与小兔撞成一团摔进温泉。

  哮因呈仰躺状态跌进温泉,造成温水直接灌进鼻子。

  「混帐,这样乱搞很危险——耶!?」

  从水里探出头的哮睁开双眼——只觉有两团湿淋淋,且体积格外庞大的物体紧贴颜面。试图将其拨开的哮下意识地用双手抓住这两团物体,却在搞清楚是什么东西后,连忙松开双手。

  远离哮双手的那两团物体像是气球一样并未失去浮力,依然漂浮在水面上。

  即便现场充满水蒸气,在这么近距离的状况下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啊呜……泉水跑进眼睛里面了啦……」

  小兔泪眼汪汪地搓揉双眼。

  即便是哮,也不由得被这动作搭配湿淋淋的秀发及湿答答胸部的组合技迷得神魂颠倒。该怎么说呢,相貌、躯体、幼嫩的年龄相辅相成,营造出一股绝妙的背德感。此时此刻,哮不自觉地理解到——斑鸠平常挂在嘴边的萝莉巨乳,魅力究竟有多么强大。

  以往哮都把小兔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对她产生异性意识的次数并不多,不过这样仔细看来还真是……

  「…………——啊!?」

  见到边注视着自己边彷佛下诅咒似地不断口诵「真闷骚真闷骚」的斑鸠脸上表情,哮顿时在内心暗自叫苦。

  他佯装平静,关心双眼睁不开的小兔。

  「小、小兔你不要紧吧?站得起来吗?」

  哮从温泉当中起身,试图伸手搀扶小兔。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搓揉眼睛的小兔就这么低着头睁开眼睑。

  她的视线刚好对准了哮的胯下。由于跌进浴池的冲击,导致原先绑在哮腰际的毛巾已经不晓得漂到哪去了。

  「…………呜啊啊啊啊……」

  满脸通红的小兔虽以双手掩面,视线却仍透过十指缝隙确确实实地捕捉到那部位。接着她又再次哭了起来。

  「小兔!?你撞到什么地方了吗!?」

  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的哮很认真地担心小兔,举步挨近她身边。

  因为哮的那部位逼近自己,小兔就这么颜面朝上倒落浴池昏迷不醒。哮本以为她发生脑震荡而慌了手脚,不过至此他终于察觉到众人的视线。

  所有人排成一列横队,从浴室那边凝视哮的胯下。

  「天啊……呃,哮……那、那部位该不会是……」

  「这,哮……你、你你、你你你、看、看、看看你究竟露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啊,好可怕的尺寸。」

  「哇真是不同凡响呢……大饱眼福大饱眼福。」

  「我早就知道了。他先前昏迷不醒时我就曾经观察过了。」

  满脸通红地盯着不放的真理。嘴唇微微颤抖地竖指直指哮胯下的樱花。

  虽不晓得那东西是什么,却仍率直地表达出感想的金丝雀。以及看见哮的那个部位之后,莫名其妙地双手合十朝拜的流,加上一派超然地定睛凝视着该部位的斑鸠。

  直到此时此刻,哮总算才低头察看自己的胯下。

  他愈看愈面红耳赤,连忙压低身子躲回浴池。

  「你们误会了,这是……那个……!」

  面对支吾其词的哮,真理及樱花的表情逐渐染上愤怒色彩。

  「哦~~~~……会起反应就代表,果然还是像小兔那样的萝莉巨乳才最合你胃口是吧。或者该说哮,你根本就不该只因为对方是女生,就对同伴产生非分之想吧……?」

  「虽说是无可厚非的男性生理现象……但你居然不顾时间场合及其他队友们的目光而产生这种欲望……你这家伙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吧……?心技体各方面部太不像话了,看来我要好好纠正你的劣根性……!」

  见两人掰响手指关节,散发出怒火中烧的杀气,哮顿时脸色惨白。七情六欲早就全部熄灭了。

  就在哮试图辩解的那一瞬间

  他发现有道黑影,自樱花、真理及金丝雀背后飞掠而过,紧接着四人身上的浴巾也跟小兔一样凌空飞舞。

  「有机可趁!」

  绕到她们背后的人是流。

  「你——!」

  「呜哇——!?」

  「——喂!?」

  「哎呀讨厌啦。」

  大惊失色的三人,加上一如往常的一人。

  以及就各种角度而言,在各种层面都心生战栗的哮。

  最后,流也解下自己身上的浴巾,呈现出一丝不挂的状态后

  「啊哈哈——!嘿——!」

  便从四人背后推了一把,自己也跟着跳进哮所在的温泉浴池。尽管被迎面逼近的五人吓得不知所措,哮仍确确实实地目击了所有人的裸体。

  啊啊,接下来一定会被她们不讲理地痛扁一顿吧。

  哮这么心想的同时,自己也被大量女性胴体推倒,再度沉入浴池之中。

  五分钟后,浴室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哮整个人自肩膀以下都泡在水中。

  「啊~……这温泉……泡起来可真是通体舒畅啊。」

  哮讲出像个老头子的感想,面露舒适神情吐出一口大气。

  樱花等人正忙着洗澡。虽因水蒸气的缘故而看不太清楚,但女孩子的洗澡春光可是相当难得一见的美景。

  真可谓是大饱眼福。

  小兔与流联手压制住不想洗澡的金丝雀,硬用海绵擦拭她的身体。

  而樱花及真理则并肩坐在另一边的镜子前面。

  澡堂内明明并非鸦雀无声,但或许是感到在意的缘故吧,哮的听觉下意识地捕捉到两人的对话内容。

  「凤樱花,洗发精借我用啦。」

  「啊,等等,不要擅自拿啦。我的头发比较长,跟你不一样,要洗比较久……你再等一下吧。」

  真理一出声催促,樱花随即拚命地试图搓出足够的泡沫覆盖住头发。

  真理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樱花的身影。

  「……?干嘛,感觉很恶心耶。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

  「没有啦,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的头发很漂亮而已。」

  「?你会夸奖我还真是相当难得呢。感觉更恶心就是了。」

  「少在那边一直说我恶心啦。我向来是见到好东西就实话实说地夸奖,跟你才不一样好吗~」

  真理边说边伸手抢走樱花的洗发精。

  樱花虽然表现出一副不太服气的模样,却还是接着继续洗自己的头发。

  「……听见这头头发受到称赞,即便是出自你口中,我也不会觉得反感。尽管小时候曾因这种发色而饱受调侃,现在我却相当喜欢。」

  「原来你天生就是那种发色啊?我觉得确实是很漂亮的颜色喔,看起来像是晚霞一样。」

  「我猜这大概是从我母亲那边继承而来的。我虽不清楚关于自己亲生母亲的事,但总觉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

  「……这头发色,必定是试图保护我的母亲遗留给我的财产。」

  樱花曾经提及透过与粗制滥造的对决,让她得以知悉自己的过往身世。

  详情连哮也不太清楚,他只听樱花提到自己的母亲是魔女。

  樱花竖起手指轻揠脸颊,彷佛露出了一抹苦笑神情。

  「但实际上,我连母亲是否曾想保护我都一无所知就是了。也许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母亲搞不好……并不想生下我这个不晓得父亲究竟是谁的女儿吧。」

  真理「哦~」了一声,唰唰地在头发上搓出一大堆肥皂泡。

  「我呢,其实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啊。我有说过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事情吧?」

  「……你不说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尽管无从得知双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基本上只对他们怀着『感谢』的心态喔。或许双亲是非常夸张的败类也说不定,搞不好他们也并非自愿生下我,但我如今能存在于这世上,全都是拜双亲所赐。『感谢你们生下我』……我觉得只要这样遥想他们就足够了。」

  「…………」

  「所以说啊,假如你也有稍微对自己能活在当下一事感到喜悦的话,那只要抱着『感谢』的心不就行了吗?」

  真理边说边拿起莲蓬头冲洗头发。

  「……原来如此。说得也对……」

  樱花一度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

  「我原本打算在报仇之后就剪掉这头长发……但我还是决定作罢。毕竟能够证明我是母亲所生的证据,就只剩下这具躯体及这束头发而已啊。」

  「没错。我也觉得不要剪比较好。无论理由为何,剪掉都太过可惜了。」

  真理以轻松洒脱的语调边说边开始冲洗身体。

  樱花则是行迹可疑地频频侧目窥视真理。

  呈现出一副好像有话想说,却又迟迟无法顺利地说出口的感觉。

  「…………那个……谢谢你。我很高兴听见你开口夸奖我的头发。」

  樱花总算率直地表达出心意后,真理戛然停止清洗身体的手部动作。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阵不寻常的沉默气氛。忐忑不安的樱花,以及纹风不动的真理。

  真理就这么停止一切动作,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这么说来,你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不再用『你这家伙』来称呼我了呢。」

  「……是、是吗?我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这点……只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再用『你这家伙』来叫你的必要。虽说并非出于自愿,但我们彼此之间存在着近似合作对象的关系啊。」

  「…………」

  「……况、况且称同伴为『你这家伙』,事实上本来就不太妥当。」

  彷佛打从心底感到难为情似地说出,同伴』一词之后,樱花随即低下头去。

  真理则是侧目看着这样的樱花,微眯双眼作出回应。

  「你这番话啊,该怎么讲呢……那个……」

  「唔~」

  「听起来有够恶心耶。」

  出人意表的这句回应,促使樱花霍然抬头,在浴池里的哮更是整个人为之一滑。

  「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啊。突然变得那么率直,感觉超诡异的?啊,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哎真是笨手笨脚。我没那种兴趣就是了——」

  「啧,说得也是啦,你这家伙本来就是这种人!可恶,洗发精还给我啦,你这汽油桶!」

  「喂,你不要死抓着这个绰号不放好不好!洗发精我还要用啦!顺便连润发乳也交出来!」

  「你这家伙的那颗头用肥皂抹一抹就足够了!我的头发跟你不一样,可是十分细致的,才不会把润发乳交给你!」

  「别故意美化你那糟糕的发质啦,你这红豆面包女!」

  明明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感觉满友好的气氛,结果还是在转眼之间就变回两人平常的模样。哮虽是面露苦笑,却也同时觉得,那两人或许维持那种相处模式比较好。

  「她们两个的感情实际上相当要好呢。」

  「哇吓我一大跳!……搞什么啊,原来你也进来浴池泡澡啦?」

  不知不觉之间来到自己身旁观察凤及真理互动的杉波,令哮吓得整个人大大往后仰。

  斑鸠以只用浴巾遮住胸口的状态坐在浴池里泡澡。

  这又令哮不知眼神该往哪摆了。

  「像她们那样,有个能够互相直来直往的对象,其实还满令人羡幕的。」

  「是吗?你不是也有小兔吗?」

  哮原本差点接着讲出『以及我也算』,但却觉得难为情而作罢。

  斑鸠则露出蕴含忧色的视线持续凝视着樱花及真理。

  「…………我无法像她们两个那样既坦率又直来直往。」

  斑鸠彷佛叹气似地说道。

  平常斑鸠讲话虽然都很直接,但那是她自己的『想法』,并非『心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得愈来愈害怕老实地吐露自己的感受……」

  一定是自从第五研究所那桩事件落幕后开始的吧哮如此心想。

  经历过与伊砂重逢后所体验到的失意、后悔。在斑鸠心海掀起惊涛骇浪的,想必就是这些情感。对于当初抛弃姊妹逃离研究所,过着撇下自身过往之生活的斑鸠而言,为了清算过去而采取行动后所面临的丧失之痛,着实足够将她打入绝望深渊。

  会对感情用事产生恐惧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斑鸠转而面向哮,稍稍将脸凑近他眼前。

  「我还没好好向你道个谢。」

  「?」

  「……真的很感谢你将金丝雀带回来这里。」

  原来是指这回事啊——哮如此心想。他本来想说『用不着说什么感谢啦』,却因斑鸠的脸不断贴近自己而顿时讲不出话。

  只见斑鸠闭上双眼,噘起嘴唇贴近哮的嘴唇。

  「……呃等一下等一下……这、这是怎样?」

  「什么怎样?就是感谢之吻啊。」

  斑鸠面带有点意外的认真神情说要跟哮亲吻。

  「不,真的不必说什么道谢的话啦!我只不过是擅自决定带她回来罢了!」

  「……是吗。若不喜欢亲嘴的话,那你觉得什么方式比较好呢?现在我可是有求必应喔。用胸部怎么样?」

  斑鸠用双手捧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雄伟胸部,作势搓揉一番。

  「还是用嘴巴算了呢?重头戏有点……还得顾及其他人的目光,所以得晚一点才能给你就是了。」

  「杉波同学杉波同学!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想提供性服务呢!只要一声谢谢就足够了吧!?」

  哮忍不住搬出敬语,因斑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样我会良心不安。你完成了让我觉得就算把自己所有一切奉献给你也没关系的事情,而说到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顶多也只能联想到这种事情。」

  斑鸠的神情极其正经。甚至到了令他实在不忍随便加以回绝的地步。

  她想做的事情明明很下流,态度却是既诚恳又殷切。

  (……这家伙该不会纯粹只是不晓得该如何感谢他人吧?)

  由她的『我顶多也只能联想到这种事情』这句话来看,感觉事实好像真的如自己所料那样。哮都忘记她其实也是一名非常不擅待人处事的少女。

  正当恢复冷静的哮开始思索该如何是好之际,盥洗处那边传出一阵喧闹声。

  水桶掉落地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有一阵拉门开启的声响传入耳中。

  「喂!金丝雀!你还没好好洗一下头发耶!」

  「~唔,人家不想洗了!皮肤痛死了!」

  全身湿淋淋的金丝雀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冲出澡堂。

  「…………哼。」

  并趁着离开之际一度转头,狠狠瞪了斑鸠一眼。

  金丝雀『砰』地使劲关上澡堂拉门之后,小兔的叹息声及流的笑声同时响起。

  「…………」

  自远方眺望着金丝雀身影的斑鸠,让自己整个身子连同嘴巴都沉入温泉之中,咕噜咕噜地一直冒泡。

  接着,彷佛强调不知该如何是好似地压低了视线。

  这还是哮头一次见到斑鸠表现出如此伤脑筋,且惹人怜爱的模样。

  能让斑鸠展露这种困惑表情的,一定只有金丝雀而已。

  于是哮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掌,轻轻搭在不断从水底吹出气泡的斑鸠头上。

  「我很清楚你害怕坦率面对自己的感受。在讲话时慎选字句,以免对听者造成伤害,这是只有聪明人才办得到的事,换作我一定没办法。因此我只会直截了当地讲出自己的意见。但你反倒是那种看起来彷佛目空一切,且令人猜不透内心想法,实际上却会慎选字句再说出口的人。」

  「…………」

  「然而,天生只懂得直言不讳的我,却也曾产生过『若不正面对决就无法跨越难关』的想法。在我准备选择到底要不要杀死树夕的时候就是那样。」

  斑鸠停止吹出气泡,只挪移视线望向哮。

  「当时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紧紧抱住树夕,而我虽然没有多余的心力开口向她表达我的想法……但那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哮回想起持剑刺透树夕时的情境,并眺望着从天而降的雪花触及温泉而缓缓融解的光景。

  「我爱树夕,但我也想活下去。我想跟同伴……跟树夕一起过生活。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心情。」

  「…………」

  「当时要是直接手刃树夕……要是没能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情,我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哮移开搭在斑鸠头上的手掌,再次压低双肩没入水中。

  斑鸠则反过来让肩头露出水面,抬头仰望天际。

  「……你妹妹大概气炸了吧。」

  「嗯。可是现在我也只能先救回她再向她道歉。」

  「……你妹妹可能受了重创,现在仍深陷水火之中喔。」

  「你说得没错。也正因为这样,我更要让她获得超越这份痛苦的加倍幸福。」

  斑鸠移开仰望天空的视线,转而笔直凝视着哮。

  「你为什么这么坚强呢?」

  坚强。听她这么一说,哮不禁面露苦笑。

  「你错了……我只是个任性的傻瓜罢了。」

  「…………」

  「以及……我只是不想后悔罢了。」

  哮任由嘴巴没入温泉之中,咕噜咕噜地开始吹起气泡。

  斑鸠在听完哮这番话之后,挺直背脊站了起来。

  「不想后悔…………嗯,一点也没错。」

  由于她毫不遮掩自己的裸体,导致哮连忙转移目光焦点。

  「我也讨厌后悔。我再也不想品尝为时已晚的苦涩滋味。」

  她一定是回想起伊砂的事情了吧。

  斑鸠啪沙啪沙地迈开步伐走出浴池。

  她可能是决定要去找金丝雀沟通吧。

  因此哮并未再开口,而是默默地在心里替她的背影加油打气。

  「话又说回来,草剃。」

  就在斑鸠准备提脚跨越浴池边缘之际,冷不防地转头望向哮。

  接着她将手挪到嘴边,摆出宛如握住某种物体的姿势。

  「真的不需要我用嘴帮你服务一下吗?」

  「废话少说快去吧!」

  哮眯起双眼挥手驱赶,只见斑鸠先是嘟起嘴唇作出近似「3」的形状,随后才步出浴池。

  洗澡的地方虽然还是一样吵吵闹闹,哮仍得以独占温泉尽情享受一番。

  雪花依旧不断从天而降,可说是最适合泡温泉的日子。

  先确认过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哮这才悄悄露出松弛的糟糕表情。

  幸福极了——虽说先前也曾与众人一起去泡过温泉,但他已经很久没能像这样彻底放松番。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又因过度使用扫魔刀而导致肌肉也濒临极限,然而拜这座温泉所赐已完全康复。

  心情极好的哮哼着歌,尽情享受着温泉。

  「♪啦啦啦啦啦啦——」

  「宿主。」

  「——啦!?」

  突然听见身旁有人开口叫自己,哮顿时吓得发出尖锐的倒嗓声。

  只见不知不觉间伫立在浴池里的拉碧丝连条毛巾也没带,全身一丝不挂。拉碧丝虽然始终是一副幼儿体型,但一回想起在魔导学园肌肤相亲时的情境,就令哮感到坐立难安。

  拉碧丝啪沙啪沙地踩过温泉水,直接来到哮的眼前。

  「你、你也跑来泡温泉吗?」

  由于刚刚在大家一同前往澡堂时也有开口问她要不要一起来,结果她的回答是不要,因此便将她留在客房,但……

  「泡温泉会不会害你生锈……应该是不致于吧,啊哈,啊哈哈……」

  「…………」

  哮讲出这句不得要领的话试图掩饰内心动摇,却见拉碧丝迳自转身背对他。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她那娇小可爱的臀部,但她的臀部竟立刻没入水中。

  换句话说,她就这么直接坐在哮的面前,或者该说是坐在他的下半身。

  哮差点忍不住发出诡异的惊呼声。

  「拜、拜托你饶了我,别在浴室这种地方坐在我的膝盖上好不好……」

  「为什么?」

  「这……毕竟彼此都全身赤裸,不太好吧。」

  「……您排斥是吗?我知道了。」

  或许是把哮这段话解读成拒绝之意吧,拉碧丝乖乖地从哮身上站了起来。

  接着走到浴池一角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更令人无言的是,她也像刚刚的斑鸠一样在水里用嘴巴吐气,让温泉水开始不断冒出气泡。

  简直就跟在魔导学园闹别扭的那个拉碧丝如出一辙。但当时是以刀剑,也就是以魔导遗产的身分闹别扭,感觉跟这次的理由不太一样。

  (难道她是因为被撇下而不高兴吗……?)

  虽说希望她无论身为刀剑或人都能待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哮……但这种难为情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拉、拉碧丝,我并没有排斥你,所以你也不用躲到那么远的地方啦。」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拉碧丝面无表情地吹着气泡。

  无可奈何的哮只好主动起身接近拉碧丝,与她并肩坐下一同泡澡。

  「真是够了,与其会这样闹别扭,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讲出不想来泡澡之类的话……你也真是有够不坦率啊。」

  「…………」

  哮苦笑着如此说道,拉碧丝则侧目瞄了哮一眼。

  随后她冷不防地伸手抓住哮的左臂,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拉碧丝?」

  拉碧丝缠着自己不放的夸张程度,令哮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虽说她平常偶尔也会黏在自己身边,但如此过度的反应实在很罕见。

  自从离开魔导学园之后,她几乎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这代表她就是如此重视我的意思吗?)

  拉碧丝像是回答哮内心的疑问一般,咕噜咕噜地猛吹气泡。

  虽说听不太清楚,但她刚刚大概是回了一句「系统出错」吧哮如此心想。

  离开澡堂的金丝雀,连头发也没擦乾就直接回到客房。

  「…………」

  金丝雀板着一张臭脸眺望着客房。

  「…………金丝雀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她反问着自己,轻轻咬着下嘴唇。

  金丝雀开始后悔跟着哮来到这里的决定。

  她并不讨厌35小队。然而他们那种有点脱线的气氛,只会令现在的金丝雀内心感到更加焦躁罢了。

  她很想现在立刻杀进Alchemist社摧毁一切。

  她怎么也压抑不住这股激动的情绪。

  既是这样,自己为什么还听从哮的建议,跟着来到这种鬼地方呢?

  为什么会被那种什么都不知情的男子口中的说词打动心灵呢……

  为什么会产生想跟那个撇下母亲逃走的女人交谈的念头呢……

  事到如今自己也不可能变得多率直。光是看见那女人出现在眼前,自己就保持不了冷静心态。整个人会变得感情用事,怒火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自己明明也并非不想跟她交谈……

  「……算了。」

  金丝雀摇摇头,抛开心中的迷惘。

  为了让心情恢复平静,金丝雀张嘴含住从口袋里掏出的一根棒棒糖。不带甜味的强烈薄荷香气穿透鼻孔,心情总算稍稍获得平复。

  她脱掉拖鞋,起身走过榻榻米。

  伸手握住毫无防备地斜靠在墙边的魔剑『雷瓦汀』。

  金丝雀拔出这口呈双手剑造型的巨剑,定睛凝视着鲜红色的剑身。

  「…………没关系。即便只有一个人,金丝雀也要跟他们拚了。」

  金丝雀彷佛下定决心似地微眯双眼。

  雷瓦汀虽与银檞之剑同为神器,不过却在魔女狩猎战争期间半毁,因而丧失了绝大部分的性能。

  与其他神器相同,这把剑是人类灵魂驾驭不了的神兵。而身为半树精,魂魄性质与精灵相近的金丝雀,则具备足以运使这把神剑的素质。

  据大蛇所言,假使单论破坏力的话,雷瓦汀似乎更胜银檞之剑一筹。

  但雷瓦汀不仅失去名唤《神只杀手化》的弑神之力,甚至还呈现出无法确实执行《英雄化》术式的状态。鹅妈妈虽说雷瓦汀的人格及魂魄至今依旧寄宿于剑身之中,金丝雀却完全听不见它的声音。魔导遗产与持用者的魂魄若无法相互联结,那就只能发挥出不到一半的实力。

  金丝雀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能博得雷瓦汀的认同。

  有缺陷的剑,以及有瑕疵的持用者,就算擅闯Alchemist社也只会落得惨遭杀害的下场。这种事,金丝雀自己也十分清楚。

  「……喂,你也说说话啊,雷瓦汀。」

  金丝雀抱持着焦躁之情,开口询问不发一语的宝剑。

  雷瓦汀没有任何反应,看起来宛如只是一块平凡的铁块。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对金丝雀而言,眼前这把红色剑身看起来彷佛是在如此教训她一样。

  「……可恶。」

  迁怒似地将雷瓦汀收回剑鞘之后,金丝雀随即掉转脚步。

  然而当她准备走向客房入口的门扉时,却发现她最不想撞见的人站在门口堵住她的去路。

  是斑鸠。一头湿淋淋的黑发,以及一身紧贴着肌肤的浴衣。大概是没仔细擦乾身体就匆匆忙忙穿上衣服跑了过来吧。只见她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

  金丝雀的视线霎时变得格外尖锐。

  「你挡到金丝雀了,滚开。」

  「……你打算去哪?」

  「与你无关,这里没金丝雀的事了。继续跟你们一起行动也毫无意义可言。金丝雀要独自采取行动。」

  听见金丝雀这番懒得理睬的冷淡发言,斑鸠不禁压低视线。

  紧握成拳头状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止。

  「……你肚子饿了对吧?等一下老板娘会准备晚餐,就算吃完饭再离开也不迟啊。大家一起用餐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喔。」

  「不需要。时间宝贵,别挡路。」

  金丝雀不由分说地准备从斑鸠旁边离开。

  就在即将擦身而过之际,斑鸠突然抓住金丝雀的手臂。

  金丝雀皱起眉头怒瞪斑鸠,不料却立刻吃惊地睁大双眼。

  因为抓住她手臂的斑鸠,脸上带着宛如哀求般的殷切神情。

  「……等等……你别走。你不可以去。」

  「放、放开。金丝雀为什么非得听你指使不可!」

  「这不是指使……是在拜托你……我有话想对你说。」

  「啧……!」

  金丝雀对着无意松手的斑鸠抽出巨剑。

  剑尖直指斑鸠喉头,金丝雀咬牙切齿地说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金丝雀跟撇下妈妈逃走的你没什么好说的!」

  「……金丝雀。」

  「啧,不要叫这个名字!这是妈妈替金丝雀取的名字!金丝雀才不想听你开口提到这个名字!」

  金丝雀发出怒吼声。明明只要冷静地表达拒绝之意即可,她却因情绪失控而导致语气变得格外激动。

  每次总是这样。先前在魔导学园时,也是由于脾气起伏太过剧烈而交不到什么好朋友。而且她又不擅言词,更搞不懂人心的微妙变化。

  金丝雀挪开抵住斑鸠喉头的剑刃,准备加快脚步离开客房。

  不料斑鸠竟用双手抓住雷瓦汀。

  「!?」

  金丝雀吃惊地睁大双眼。假如她就这么试图使劲收回剑刃的话,大概很轻易就能割断斑鸠的十指吧。果然不出所料,斑鸠的手指因皮肤裂开而滴出鲜血。

  「……即便你就此割断我的手指,或者刺透我的脖子也没关系。只要你肯因此听我讲话,那这代价便宜得很。」

  「开什么玩笑……」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要是就此放你离开,我以后根本没脸面对伊砂。与其任由你去送死,那我不如先死在这里算了。」

  面对斑鸠笔直的视线,金丝雀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

  「……你……太卑鄙了……」

  「的确,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假如你抱持着并不想杀我的念头……那我希望你可以稍微陪我聊聊天。」

  「…………」

  「……拜托你了。」

  斑鸠的血液沿着剑身滑行,缓缓流向金丝雀的手边。

  就在几乎快要触及斑鸠之血的瞬间,金丝雀放松了手部力道。

  五分钟后。斑鸠让金丝雀坐在被炉前,用毛巾擦拭她的头发。

  金丝雀虽是闷不吭声,却因羞耻心及屈辱感而导致她嘴唇紧抿成ヘ字状,整个人微微颤抖不止。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要是放着不管,会害你感冒喔?」

  「你不是说只要聊聊吗!?金丝雀怎么都没听说还有这回事啊!」

  「别乱动,很快就好了。」

  被斑鸠这么一安抚,金丝雀虽是感到不太服气,却仍默默地任由斑鸠这样对待自己。

  斑鸠面带淡淡微笑,用毛巾仔细地擦拭金丝雀的头发。她的手伤在淋上方才装瓶的温泉水之后,立刻就完全康复了。

  像这样能够直接触摸金丝雀头发的状况,就连斑鸠本身也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一方面是因为她一直以为金丝雀早已被Alchemist社处分掉,此外伊砂为了保住金丝雀一命而暗中采取不少行动一事也令她觉得意外。

  这已是五年前的往事了。金丝雀似乎认为自己的名字是伊砂所取,但其实那是斑鸠帮她取的名字。

  当然,斑鸠不会如此不识相地告诉她这件事。金丝雀先前那句『少在那边摆母亲的架子』真的是一点也没错……斑鸠也认为金丝雀的母亲就只有伊砂一人而已。事到如今,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成为金丝雀的母亲,纵使想当好这个身分,斑鸠也不晓得母亲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只不过,斑鸠说什么都绝不能,让因为她自身过错而诞生的这孩子白白丧失宝贵性命。

  「你长大了呢。照理说你出生至今应该才经过短短五年时间才对。」

  「……急速成长。跟花时间养育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金丝雀将头撇向一旁,心有不满地嘟嚷着说道。

  急速成长那是为了运用复制人或幻想生物进行实验,而借助药物及魔导遗产加快肉体成长速度的处置。

  使用在人类身上的话,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导致受验对象在短短数年内便会逝去,不过精灵就例外了。因精灵基本上拥有将近千年的寿命。

  话虽如此,现在的斑鸠自然无法认同这种处置手法。

  内心深处隐隐作痛。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只有五岁啊。」

  「知识透过装置输入脑中,别把金丝雀当小孩看待。金丝雀很擅长学习,比你聪明多了。」

  身体成长及知识虽有可能透过外部装置灌输,但即便使用装置,也无法提升精神年龄。观其言行举止,可以明显看出金丝雀的精神还停留在五岁小孩的阶段。

  若换成一般小孩的情况,那就还只是个幼稚园学生罢了。

  「对不起。」

  「……你在对什么事情道歉?」

  「你会在Alchemist社受到实验动物般的残忍待遇,全都是我的不对。」

  或许是出于自责的念头吧,斑鸠的声音夹带着微弱颤抖。

  连斑鸠本身都很诧异自己居然会如此惊慌失措。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几乎没做过道歉这种行为,再来就是由于长年来她一直为了金丝雀的事自责不已,因此在当事人面前道歉自然会感到格外紧张。

  「……我并没有被当作实验动物受到虐待。」

  「……咦?」

  「妈妈挺身保护了差点遭到处分的金丝雀。金丝雀从来没有被其他研究员动过任何一次手脚。」

  这是斑鸠首度获知的事实。从很久以前,她就对原本预定好的处分计划被推翻一事感到不可思议,但她怎么也料想不到,伊砂竟会主动挺身试图保护金丝雀。

  斑鸠甚至完全无法想像,伊砂与金丝雀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只不过,斑鸠猜想两人之间必然存在着一股难以取代的羁绊。

  「……你在见到金丝雀之后,原本打算做什么?」

  斑鸠没能立即回答出金丝雀的询问。

  在停顿了很长一段间隔之后,斑鸠阖上眼睛说道。

  「我打算赎罪。即便是这样的我,也自认该对不小心让你诞生一事负起责任。我玩弄了生命……尽管当时毫无自觉,不过却也无法否认这项事实。」

  在讲话的期间,斑鸠听见金丝雀紧握拳头的声音。她气得双盾直发抖。

  一旦提及『赎罪』这个字眼,金丝雀就会勃然大怒这个反应,早在斑鸠预料当中。但除此之外,她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话语了。

  斑鸠打死也说不出自己对她怀有母爱的这句话。斑鸠既不知母亲是什么样的一种角色,也不是怀胎十月经过阵痛而生下金丝雀的,自然不可能把毫无血缘关系的这女孩视如己出。更不能搬出勺爱。这个廉价词汇瞒混过关。

  赎罪、责任及后悔。斑鸠对金丝雀所抱持的就只有这几种感情而已。

  照理说应该就只是这样而已。

  「撇下你与伊砂逃走也是不争的事实。就因为我逃亡,害伊砂吃足了苦头。伊砂会死也都是我造成的。」

  「…………」

  「伊砂最后留下的遗产就只剩你而已……因此,希望你可以允许我保护那孩子所试图守护的你。你尽管继续讨厌我没关系,就算恨我也无所谓。因此……希望你能答应让我留在你身旁。」

  连斑鸠本人都觉得,这真是一段笨拙到极点的说词。

  纵使对象不是金丝雀,只要听别人对自己讲出如此任性的话,也会忍不住火冒三丈。

  明明以为自己是跟紧张无缘的人类,想不到居然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变得如此不擅言词……

  不知不觉之间,金丝雀已松开紧握的拳头,压低视线直盯下方。

  「你……认为自己是金丝雀的母亲吗?」

  「…………不,你的母亲是伊砂。我只是为了利用诞生至人世的你,而从旁协助她办理你的生产工程罢了。」

  斑鸠从金丝雀头上拿开毛巾,彷佛忍受着压力似地紧紧握住毛巾不放。

  「少骗人了。金丝雀知道,妈妈有说金丝雀是你们两人联手创造出来的。」

  「……那是……」

  「不过,只有妈妈是金丝雀的妈妈。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承认你是母亲。金丝雀绝对不会原谅你。」

  纵使受到这么明确的拒绝,斑鸠仍无法说出真正的事实。

  在她即将逃离Alchemist社的前夕,原本有尝试过要救伊砂及金丝雀一起离开。但伊砂却拒绝了斑鸠,金丝雀则是被她以为早已遭到处分。

  只不过,她背离两人逃走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早知如此,当时就算被拒绝也该硬拉着她的手一同逃走才对。而获知金丝雀已被处分的判断材料,也只有掉落在地板上的那颗糖果。纵使等确认完遗体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即便事实上曾尝试过要抢救她们,然而当时想要抢救她们的念头及决心却一点也不够坚定。

  金丝雀从被炉里站起来,迳自举步走向客房出口。

  雷瓦汀则是依然斜靠在墙角。

  「……想怎么待在金丝雀身边都随你高兴。不过相对的,别妨碍金丝雀就好。金丝雀已经懒得再理你了,要怎么活怎么死都是你的事。」

  即便是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回应,斑鸠仍觉相当欣慰。

  感到放心的她,就算自己没意识到,脸上表情仍自然而然地笑逐颜开。

  「这样就好,谢谢你。」

  金丝雀没有回应,只是加快脚步走向门口。

  斑鸠凝视着金丝雀的背影,有点迟疑地出声说道。

  「你的名字。」

  「…………」

  「我听伊砂说过……金丝雀这个名字是从绘本所取的。那是一只对人类怀着憧憬,最后摇身变成人类的鸟儿名称。」

  「…………那又怎样?」

  「金丝雀虽是著名的笼中鸟,不过绘本里头的那名少女,却顺利得到了身为人类的人生及幸福。我想伊砂必定是希望你能如同绘本中的金丝雀那般,像个平凡人类一样享受幸福。」

  「…………」

  「我虽没办法为你做任何事情……但伊砂她真的很关心你呢。」

  金丝雀手握门把,猛然打开房门飞奔而出。

  被遗留在客房的斑鸠,则是垂头丧气地放下探向半空中的手臂。

  她轻提一只手掌捣住脸庞,重重地叹了口大气。

  「哪来的希望她幸福啊。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别再说谎了好不好。」

  斑鸠彷佛对自己的发言感到羞愧似地遮住颜面。

  在最后一刻,斑鸠说了两个谎言。

  第一,为她取名为金丝雀的人并非伊砂,而是自己。

  第二,就是斑鸠当初在替她取名时,根本就没有抱持任何一丝希望金丝雀能得到幸福的念头。

  「明明就只怀着满满的罪恶感……那名字也只是一时情急之下所想到的啊……笨蛋。」

  斑鸠自责地使劲紧咬着下嘴唇。她由衷盼望,金丝雀能永远不要得知为她取名的人是自己的残酷真相。

  否则一旦被她知道,她大概会对伪善到极点的斑鸠萌生强烈杀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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