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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位于地底五百公尺处,设有关入百鬼夜行的大型装置。
这个场所没有异端审问会的地下设施那么坚固,也没有严密的戒备,要将指定为最一除的幻想生物关在这里,防备未免过于薄弱。
关于百鬼夜行的危险性,数个月前已经判明。
从之前将城区化为死地的那起恐怖事件当中,人类应该早已学到教训,明白最优先驱除指定幻想生物『百鬼夜行』不是人类可以套上项圈豢养的,而是强大且非比寻常的生物。
「…………」
薄而透明的玻璃打造的水槽里,一名少女正在沉睡。
她的身体到处接上管线,头部装上某种装置,直接覆盖住双眼。
凄惨的模样令人不忍目睹,让年幼的少女遭受这种对待实在过于残酷。
少女的唇边绘出安稳的弧线,即使看不见她的双眼,也能看出她正沉浸在幸福里。
面对不晓得这份幸福只是幻想,唇边始终挂著微笑的少女,「……真让人看不下去。」雾谷京夜板起了脸。
他怜悯委身于梦境的幻想之中,遭大人利用的草剃树夕。虽然明白自己没有同情的资格,但他实在忍不住产生这样的想法。
同时,他也知道那不是自己能够杀死的存在,况且他也没有出于同情杀死树夕的意思。不论动机如何,他能断言对草剃树夕来说,在那个时候当场死去是唯一的救赎,而唯一能救她的人是草剃哮这位哥哥。
「让她活著受罪全是你的错……草剃。」
京夜憎恨著没有杀死『百鬼夜行』拯救妹妹树夕的那个男人。
「——恕我失礼,这不是您可以决定的事情吧?」
听见那道故作高雅的嗓音,京夜慢条斯理地转过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位灰发的女性站到了他背后。
杉波朱雀,Alchemist社的现任董事长,原本是审问会惩罚对象的炼金术师。犹如为了强调自己的存在是位于灰色地带,她的发色极灰,只是,她穿在身上的是件黑色的袍子。
「您是雾谷京夜先生吧?感谢您不远千里前来防卫敝社设施。」
朱雀的语气分不出是尊敬还是调侃,站立的位置始终与京夜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正如同京夜的想像,对方的气质近似凤飒月,人分明在眼前,却彷佛感觉不在现场,简直是个像幽灵一样的女人。
「我不是为了守卫这个设施来的……别误会了。」
正如朱雀所说,京夜没有参与已经开战的第二次魔女狩猎战争,而是以EXE队员的身分负责防卫Alchemist社的第一研究所。
他并没有接到任何人的命令,是主动接下这份任务的。
至于他自愿前来这里的理由,不是为了杀死树夕,或是进行严密的防守。他来是因为吉水明在这个地方接受延命治疗。
「我明白,我明白,您对同学那深具慈悲的执念……实在令我由衷敬佩。为了拯救您的同学,我也会全力进行治疗。」
「……少在那里装腔作势了,你这个异端者。」
虽然语带挑衅,但京夜并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么做将会招来青梅竹马吉水明的死,造成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朱雀优雅地苦笑著,微微偏著头。
「Alchemist社亏欠您很多,敬请放心。」
京夜晈紧了牙。她话里所说的亏欠,是指他促使百鬼夜行失控,让他们可以藉此得知百鬼夜行的威力。
那次的行为最后帮上了Alchemist社的忙,京夜对这一点非常不满。
「只是……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您擅自闯入设施实在让人很伤脑筋,除了杉波家的人,这里禁止其他人进入。」
「……明明禁止进入,戒备却这么松散,这种状态要入侵简直是轻而易举。」
「用不著担心,这里不需要警备人员,绝对没有人能够破坏这个装置和包围她的防壁,何况只要稍微碰到这个装置就会发狂致死。」
朱雀微微一笑,轻佻的语气像在说著笑话。
不过这绝对不是玩笑话,谣传炼金术师朱雀制造出的物质,是不存在这世界上的材料。
朱雀踏响脚步声,走到京夜身旁,仰望著水槽中的树夕。
「您刚才的见解确实没错,百鬼夜行……草剃树夕小姐过去承受著超乎我们想像的痛苦折磨,死亡是唯一的救赎……这想法大致正确。」
「…………」
「可是您看她现在是痛苦的模样吗?」
京夜再一次仰望树夕。
她脸上的微笑充满了安详,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痛苦。
朱雀阖上眼,指尖一触碰围绕树夕的水槽,便可见到骇人的魔力迸散。
「这个装置和她的肉体连结,因此一般人或是魔女碰到就会发疯,最后导致死亡。」
「……哼,你亲自这么示范,不正表明了自己是异端吗?」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京夜忍不住唾骂。
朱雀没睁开眼,唇边挂起一抹微笑。
「我很清楚,她现在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即使是幻想,我认为只要她能感到幸福就够了。不需要为了活著而遭到忌讳、承受苦难,让不一致的肉体带给灵魂的不明恐惧摆弄……可以与最心爱的人活在永远的安详之中。」
朱雀缓缓张开双眼,望向京夜。
在她张开的眼里,泪光湿了眼眸。
「比起由死亡获得救赎,您不认为在敝社的摇篮里安眠更能带给她幸福吗?」
朱雀露出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沉醉的狂热眼神,流泪追问著京夜。
真是——令人作呕的家伙。
京夜这么心想,啐了一声之后转身走向出口。
「在你们利用她的时候,这番话就失去说服力了……梦就是梦,我不会依靠那种东西……!」
听见京夜说得这么冷漠,朱雀吐了下舌头,丢掉了藏在背后的眼药水。接著,她神情恍惚地合上掌心,仰望树夕。
「——呵呵,事到如今不再需要多余的辩解,这么做缔造的是双赢的关系!树夕小姐获得安眠,我们则是赢取卓越的研究成果,无人损失,皆大欢喜!所谓的志工也就是指这种行为吧?那绝不是不求回报的慈悲心!助人者可以得到愉悦与『做了好事』的满足感,受助者则是能够获得拯救!没有人会因此感到困扰!炼金术师理想中的等值交换正是这样的境界!啊啊啊,太美妙了!」
朱雀扭动著身体,流著口水。
接著,她哼起歌来,操弄控制树夕的装置,眼里再也没有京夜的存在。
京夜压抑住烦躁的情绪,走向出口。
「……可恶……!」
必须帮忙这种家伙这件事让他自觉惭愧,打从心里恨不得杀死无法抵抗现状的自己。
***
离开病房后,哮走在学园的走廊上。
流要他这一天安静休养,其他成员也语气凶狠地要他好好休息,可是他只想尽快掌握现状。
据说在哮昏倒后没多久,一行人就抵达了这个地方。
35小队捕获EXE副队长玛格诺莉雅,并搬著哮前往目的地。
此行的目的地是个小洞窟,原本以为洞窟是藏身处的一行人难掩绝望,但流要找的是藏在洞窟内的转移魔法符咒。
那似乎是异端同盟事先藏好的符咒,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挑了几个杳无人烟的场所藏起它。至于为什么特地使用藏在北方的符咒,那是因为同时期活动的同盟伙伴用掉了其他地方的符咒。
「小兔,你不要紧吗?」
走在熟悉的走廊上,哮关心著脸色很差的小兔。
小兔脸色苍白,露出虚弱的笑容。
「不、不要紧,这不过是小意思……只是我的头有点痛。」
不只脸色不好,她的言行举止也很奇怪。
斑鸠和真理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太好,她们有些喘不过气,只是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哮推测,这里的氧气量较一般平地低,醒来后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彷佛身处在高耸的高山上。
(……这所对魔导学园在山上吗?)
实际在这里走动之后,他发现这地方和自己就读的对魔导学园不太一样。建筑虽然相似,但设置的设施非常少,不只没见到用来当作审问会本部的设施,也没有魔导遗产封印塔和禁忌区域。
这里有的只有学园这栋建筑物而已。
「这里是过去的首领仿造对魔导学园建成的~实在是维妙维肖呢~」
「……仿造的意思是,反体制派的创立者和异端审问官有关系吗?」
樱花向带他们认识这座设施的流这么问道。
「两者之间确实有关联,虽然是将近四十年前创立的组织,正式开始活动却是在最近这二十年。当时的首领发现这个地方,造成了这座建筑物。」
樱花眯细了眼睛。
流凝视著樱花的侧脸,单刀直入地这么告知。
「你的父亲峰城和真就是这里的前任首领。」
除了樱花以外,所有人都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樱花像是有某种程度的察觉,因而没有显露出内心的动摇。
「……学生会长邀我进入学生会,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不,不是。我没亲眼见过峰城先生,况且就算你是他的女儿,如果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我也不会开口邀约。我只是单纯觉得你是真的对现在的审问会抱持疑问~这样就足以构成邀你成为伙伴的理由了。」
听流这么解释后,樱花稍微垂下双眸。
哮不懂樱花内心的想法。养父温柔的形象瓦解,这种心情大概只有本人能够体会。
「……峰城先生虽然对你和家人有所隐瞒,但希望你别因此恨他!」
流望向前方,把手放在头上说。
「你的家人之所以惨遭杀害,确实是因为峰城先生属于反体制派的成员。我想你也知道,遭逐出审问会后,自从收养了你,他辞去反体制派首领的地位,专心陪伴家人。他知道继续活动会危害到家人的安全,因此决定退出异端同盟。」
「…………」
「虽然结果还是慢了一步……你心中对峰城和真先生抱持的『温柔父亲』印象绝对不是他的伪装。他在最后没有选择成为异端同盟首领,而是选择走上保护家庭的父亲这条路。就当我自以为是吧,希望你别把家人遇害全怪在峰城先生头上。」
这些恐怕全是推测,不过哮认为峰城和真这个人就像流形容的一样。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很能瞭解父亲的心情,因为现在的我既不是以审问官的身分,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伙伴站在这个地方。我感谢部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恨他,我非常尊敬我的父亲。」
樱花把手抵在胸口,斩钉截铁地说。流听见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谈这件事了,你该告诉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
气氛缓和下来之后,樱花立刻以尖锐的语气质问。这也是哮最想知道的事情,虽然刚刚险些让樱花父亲的话题模糊焦点。
「你说这地方绝对安全,根据是什么?这里是地球上的什么地方?」
哮让气喘吁吁的小兔用氧气瓶吸取氧气,向流询问。
「关于这件事,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们。」流这么告诉哮,爬上楼梯,走到屋顶。
打开沉重的铁门后,迎面而来的光线让哮眯细了眼眸。他追逐著流走出屋顶的轻盈脚步,走到阳光底下。
「你们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流一个转身,面向众人敞开双手。
奇怪的地方?哮左右张望,要说哪里奇怪,这地方不过是大白天的屋顶,放眼望去只有水塔和一望无际的蓝天。
在众人纳闷不解时,只有斑鸠锐利地眯细双眼,仰望天空。
「……没有太阳。」
剎那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斑鸠说得没错,万里无云的苍穹间确实不存在理应高挂在天际的太阳。
混乱一口气扩散开来。
「怎、怎么可能……!这世上有可能没太阳吗……?」
「难、难不成是地下设施?像魔导学园的庇护所那样,在地底设下结界,建立设施……」
「可是这光线要怎么解释?这怎么看都是阳光……」
「…………」
所有人惊慌失措时,哮注意到天空一角有个东西。
那是裂痕。天空中出现有如蛋壳破裂的裂痕。从漆黑的裂痕缝隙间,可以看见另一头是无垠的黑暗。
哮心惊胆跳地走到屋顶边缘,感觉体内隐隐作痛。他有预感,接下来要面对的真实将超乎自己的想像。他用手抓住铁丝网,从屋顶俯视,这才第一次目睹世界的样貌。
哮哑口无言。
「……这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双脚麻痹,忍不住惊呼。
眼前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的风景,世界出现裂痕……空间整体充斥著裂痕。
唯一没有裂痕的是屋顶正上方的天空,这所学园四周只有瓦砾,随处散落疑似古老神殿的建筑物残骸。
更远处空无一物,裂痕覆盖世界,染上全然的漆黑。
这个世界只有半径五公里大,超出这范围的事物全部崩毁。
异样的光景令人不禁目眩。
哮等人正哑然说不出话时,流让背倚在栏杆上,娓娓道来。
「——你们知道有个说法认为,我们生存在错误的世界吗?」
流眺望著碎裂的世界,喃喃低语似地说。
「这是过去那些哲学家和相对论的学者提出的假说,他们认为『魔力、魔法和幻想生物并非真实存在』。当然,这种假说在数百年前只会遭到人们讥笑,不过最近又重新受到重视。」
「…………」
「你们不觉得我们生存的世界历史中有不自然的地方吗?每一段历史当中都会出现魔导……我们认为魔法原本就存在这世上……可是你们没有怀疑过那些解释都很牵强吗?」
流说的话完全没进入哮的脑中,其他人也是一样,所有人只是哑然凝视著这个世界。在场众人中,只有樱花和斑鸠还能保持冷静。
「我知道这个假说。魔导一开始并不存在,后来以某件事为分界线,改变了历史,自那之后魔导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你指的是这个假说吧?」
「没错,要解释这个世界,当时发生的那件事就变得非常重要。」
斑鸠没那么深入的瞭解,只见她耸耸肩,举起了双手。
这时,「……神话世界与我们所在的世界相互冲撞。」樱花以沉重的嗓音说。
「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与神话世界冲撞后形成的世界,原本其实是不同的形式——我在书上读过这种推论。」
流微微一笑,轻轻点了个头。
「提出这种假说的人,认为这个世界没有魔力与魔法的存在,可是并未否定神话世界的存在。神话世界说起来也就是异世界,那个世界充满我们现在这个世界的魔法,普遍存在我们所谓的魔法生物和称为神的生物。」
关于神话世界,大家在学园里也有学到相关知识。
藉由降灵术和英雄召唤等方式唤出的、那些称为灵的存在,人们只当成是将他们由死后的异世界唤至现世,一般认为两者情形相似。
太古时代的魔女与神话世界接触,召唤出天使与恶魔的纪录如今还留在文献里面。至今依然有少数擅长魔术的人可以感觉到神话世界,因此基本上,几乎没有人怀疑神话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我可以证明神话世界的存在,要我召唤出妖精也不成问题。可是两个世界相互冲撞,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真理诧异地说,把手抆在腰间。
流委婉的解释像是惹得她不太耐烦,她用鞋底一再跺著地面。
「这我也不清楚,可是你们知道称为『北欧神话世界』的异世界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吗?」
真理不明白这问题的意思,哮倒是心里有数。
被人带到魔导学园时,拉碧丝向他提过这件事情。
「那是北欧的召唤士率先成功接触,取名为北欧神话世界的异世界。幻想教团的战乱魔剑和梅菲斯特交给天明寺礼真的提尔锋……人们认为,现在遗留下的那些失传型号的大量魔导遗产,都是北欧神话世界的诸神与这个世界接触所生出来的产物。换句话说,那是在相当古老的时代就为人所知的世界。可是奇妙的是……没有人知道北欧神话世界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们生存的世界,是与北欧神话冲撞后产生的世界吗?」
流点头肯定了樱花的疑问。
「虽然无法确定时期,而且如果相信假说,这便很有可能是个经过再造的世界。不过,有一些证据可以证实这种假说。」
「难道是……」
真理看向哮和金丝雀。
「没错,银檞之剑和金丝雀的雷瓦汀也是证据之一。人称为『神器』的这两种魔导遗产,原本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法召唤的武器,不可能不需要冒上任何风险就能显现在这个世界。」
原本存在神话世界的武器交到了这个世界的人类手中,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
拉碧丝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由于丧失了在神话世界时的记忆,使她无法详细解释——她这么告诉过哮。
哮听著流的解释,再一次眺望起破裂的世界。
(……总觉得似曾相识。)
遭破坏的神殿残骸。
碎裂的世界。终结的世界。
没错,这个景象和这个世界——与为了杀死树夕而第一次发动神祇杀手化时,所见到的情景极为相似。
「而另一个,就是这个世界,北欧神话世界的残骸。」
流敞开双手,环顾这个世界。
「这个空间可以视为,北欧神话世界与我们所在的世界冲撞时弹飞出来的部分世界,建立异端同盟的人设定固定座标,以转移魔法自由来去,把这里当成了根据地。」
「等、等一下……这意思是我们现在活在北欧神话世界里啰?」
「一半对一半错,这个世界疑似同样因为冲撞产生变化,环境变得和我们所在的世界类似。因为神话世界原本充满魔力,人类不可能在这里存活下去。至于相不相信这个解释,那就是你们的自由了。」
既然可以召唤出异世界的生物,照理来说也可以前往那个世界,每个人都想过这种可能性。不论战前还是战后,都可以找到人类尝试前往神话世界的纪录,只是最后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每个尝试过的人一旦去了,就没有再回来这个世界。
不过,哮等人如今所在的这个残骸世界因为冲撞,使得环境异于原本的神话世界,他们才能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存活著,听来应该是这样。
「樱花的父亲峰城先生认真相信这个假设,而且认为和凤飒月脱不了关系,到处在打探相关情报。」
「…………」
「那时候他想必掌握到了什么线索,身为异端同盟现任首领,我必须想办法找出他当时掌握到的情报,就算有可能因为得知真相赔掉我这条小命。」
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过去就有人提出两个世界冲撞导致世界重建这个假说,可是即使亲眼目睹眼前的光景,他们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假说确实是事实。
流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但她马上恢复笑容,朝众人转过头后拍了下手。
「好啦,虽然讲了这么多,但这不是你们现在需要烦恼的事情。你们只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瞭解这个地方很安全就行了。我先来介绍你们和这次共同行动的伙伴认识,跟我到学生会办公室来吧。」
也许是察觉众人内心的动摇,流为了转换气氛,语气十分开朗。不晓得是不是多心,原本紧绷的气氛因此缓和了下来。
除了哮以外。
「——学生会长,拉碧丝在哪里?」
流呼喊众人,正打算离开屋顶时,哮这么问道。她背对著哮,顿时停下脚步。
「我一直在找她,可是气息很微弱。她……拉碧丝在什么地方?」
「……用不著担心,她在这里,我们把她一起带过来了。」
「既然她在这里,请让我们见面,我有事情要问她。」
哮声色俱厉,向流露出了瞪视般的眼神。
流始终背对著他,这么回答。
「她不想和你见面,而且我也不建议你和她有太多接触……」
「……为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请让我们见面,拜托你。」
哮正强硬地这么要求时,真理忸怩地往哮走了过去。
「哮……我也要拜托你,请你不要再使用银檞之剑……拉碧丝了。」
真理难以启齿似地说,嗓音带著颤抖。
哮听见后难掩内心的惊讶。
「真理……为什么连你也说起这种话?」
仔细一瞧,不只是真理,小兔也忐忑不安地低著头,斑鸠移开视线眯细了眼,金丝雀甚至瞪视著他。
樱花静静地阖上双眼,但是用力握紧了拳头。
关于拉碧丝的事情,她们显然有事瞒著他。
哮原本想追问大家,话到嘴边又改了念头。
「没关系,我直接去问本人……让开。」
哮推开其他人,走向屋顶门口。
真理伸出手想阻止哮,但是被流挡了下来。流脸上挂起微微的苦笑,接著朝哮的背影说:
「……拉碧丝在这所学园的地下室,你想见她就去吧。」
四周响起责备流的声音,不过哮一概不予理会,离开了屋顶。
离开前,他不忘向流道了声谢。
***
「你怎么能让他过去!你应该把他拦下来啊!」
真理怒骂著流,吼得声嘶力竭。其他人似乎也不能接受流的作法,但每个人都是默不吭声。
流搔著脸颊,把手搭在真理的肩膀上。
「就算我们阻止,他还是会去见拉碧丝啊~反正事情总有一天会曝光,不如让草剃用他能接受的形式知道这件事,我想这么做也是对他好~」
况且我也不擅长隐瞒事情,流口是心非地说。
看见真理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樱花叹了口气。
「我瞭解你的心情,不过学生会长的解释也有道理。就算我们阻止哮,也不可能挡得住他。」
「怎么连你也说起这种话来了!大家是伙伴吧?同伴就要遇上危险了,难不成你要见死不救吗!」
面对咄咄逼人的真理,樱花低下了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哮心中,银檞之剑的地位和我们这些『伙伴』好像不太一样,那两个人之间有种和我们不同的独特气氛。」
——我们不该介入,也不该插嘴。
真理觉得自己遭人这么劝阻,懊悔地咬紧了下唇。
「我知道,只是……我没办法接受这种做法,这样下去的话哮肯定会出事!」
「我当然不打算眼睁睁看著现况这么发展下去,我们也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听见樱花以冷静的态度劝说,真理发自内心回问:
「……除了阻止他还有什么别的做法……」
樱花的态度始终冷静,平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相信他。」
「…………」
「我们可以相信哮不会选择拋下我们,一个人离开。」
这是基于过去的惨痛经验得到的结论。
树夕失去控制时,樱花曾劝阻化身神祇杀手并且打算独自离去的哮,希望他不要离开。最后哮挥开了她的手,单独前往与树夕见面。
不过,哮最后还是回来了。他想起其他伙伴,回到她们身边,所以不管遇上再多次相同的情形,樱花还是会选择相信哮的决定。
「……我不接受,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他这种事……!」
真理泪眼婆娑,离开了屋顶。
樱花本来想追上去,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她无法确切表达出内心的想法,忍不住对自己拙劣的口才沮丧。
流在一旁微微笑著。
「别担心,真理一定能懂你的意思~况且你们能做的事不只有相信他。我能做的事情的确只有提供战力,让他不需要发动神祇杀手化,可是你们不一样。」
流稍微垂下双眼。
「对我们来说,他和拉碧丝的力量确实是不可或缺的战力~我是不会强迫他释放力量,不过如果他自发性地使出力量,我也不会阻止他。可是……我认为你们一定有阻止他的方法。」
「…………」
「虽然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流这么说道,往樱花的肩膀拍了两下,然后在其他伙伴的陪同下离开屋顶。
樱花没有跟上去,一个人留在屋顶上。
她仰望著出现裂痕的天空,阖上了双眼。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地位愈高的人愈容易变成那种个性吗?)
最后流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指她有保护哮所需的力量。
(可是……)
若要使用那股力量,问题不在自己或是哮身上,而是在自己过去绝不主动接触的另一个人。
***
打开门后,那里是一间有如会客室的房间。
真正的对魔导学园地下室是射击练习场,不过这里疑似是牢房,房里只有一张摺叠椅,玻璃窗的另一头也摆了一张椅子。
拉碧丝缩著身体坐在那里。
「…………」
注意到哮走进房里后,拉碧丝面无表情地往他瞥了一眼,接著马上移开视线。
她显然是怒不可遏,不是在气哮,而是在气自己表明不想见到哮后又让哮到这里来的流。
此时的哮也能理解她的这种心情。
「……嗨。」
哮举起一只手,爽朗地和她打起招呼。
「怎么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又在闹别扭啦?」
「…………」
哮在椅子上坐下,调侃著拉碧丝,但是拉碧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简直和在魔导学园时如出一辙,只是这种拒绝的态度和以前不同。她并非闹别扭,也不是在生气。
看起来她恐怕是意志消沉。
「……对不起。」
哮以缓慢的语气向她道歉。
拉碧丝的瞳孔显得有些动摇。
「…………宿主有什么必要向我道歉?」
「我只记得零星的片段……不过我清楚听见了你制止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之前你不只一次提醒过我,神祇杀手化不能维持超过十秒以上的时间。」
「…………」
「我知道你害怕同化,结果我还是没有阻止自己。这次我会昏睡是我自作自受,不是你的错。你只是配合我的要求而已。」
哮没有移开视线,坦诚地对著她说。
流和其他35小队的成员都误会了拉碧丝,拉碧丝既不是来历不明的怪物,也不是没有感情的魔导遗产。
她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拉碧丝和其他伙伴一样担心著哮,根本不需要畏惧她的存在。这次的昏睡,如同哮对拉碧丝的解释,是他自己的错。拉碧丝不应该像这样遭到隔离,如果要惩戒,应该遭到惩戒的是自己。
「……宿主注意到我的变化了吗?」
拉碧丝突如其来说起了这种话,哮顿时心头一惊。
「是我自己要求和宿主分开,我是自愿进入这个地方来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有如冰冷铁盒的房间里,说话声听来格外响亮。阻隔两人的玻璃窗另一头,拉碧丝第一次扬起视线看向哮。
她的眼里空空荡荡,但哮从两人之间的联系感受到了自责的念头。
「您也知道,最近我时常发生无法解读的错误状况吧。」
「不,那不是错误……该怎么说,那只是因为你变得太过于接近人类,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问题就在接近人类。」
拉碧丝直接打断他的话,嗓门比平常还要大。
「……什么意思?」
拉碧丝从来不曾像这样大声吼叫,因此哮慎重又平静地向她确认。她的视线落在膝盖上,握紧了裙襬。
「我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错误,对于不能理解的行动无法提出结论。可是和宿主一起回到外面的世界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
「事情的开端是宿主和那些称为『伙伴』的人接触时发生错误,宿主每次只要与凤樱花或二阶堂真理接触,我的心中就感觉到阵阵刺痛。每次宿主把心放在别人身上,我的心里就好像有大浪袭来。每次你对著别人笑,我就感觉胸口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感。」
「……呃,这是……」
「我一开始把这种感觉当成错误。」
哮一开始非常认真听著拉碧丝的解释,只是愈听他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羞红了脸。
只要自己和其他人接触就会出现错误,只要自己把心放在别人身上就会出现错误。
只要自己对著别人笑就会出现错误。
即使哮再迟钝也明白这是什么情形。
拉碧丝肯定是在嫉妒其他伙伴。
哮忽然失去冷静,一下子在椅子上挪动身体,一下子搔著头发,一下子又用手捣住嘴,最后他拉著椅子往拉碧丝靠近。
拉碧丝还是一样低著头,面无表情。
「等、等一下……那个……我能瞭解你的心情。真要说起来你根本不用害怕,那种心情我想是嫉妒吧。」
「…………」
「我早就知道你的嫉妒心强,每次只要我想使用其他刀剑,你就会生气,骂我花心。而且就连对于我平常使用的普通刀剑你也会嫉妒吧?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那个……身为一位剑术家……让你这样优秀的伙伴产生占有欲……或是嫉妒,其实我也是满高兴的啦……」
哮腼腆地说,说起话来支支吾吾。
这是他的真心话,身为剑术家,能受剑的喜爱让他不胜欣喜。尤其拉碧丝是相当杰出的武器,原本只有神话生物的神才能使用。
获得武器的承认,渴望能被占有,是身为剑士的荣耀。
「宿主果然没察觉。」
「我、我有啊,我不是说了自己很高兴吗?不、不不、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了。」
「不是的,我不是以剑的身分感到嫉妒,本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错误……最近我终于发现可以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
听见这番话,哮原本轻松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他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拉碧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凝视起自己,眼里确实映照出他的身影。她的目光坚定,燃著平时见不到的温暖光芒。
拉碧丝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凝视著哮说:
「我恐怕是——爱上您了,不是以一把剑,而是以人类的身分。」
获得情感后,不是以剑而是以人类身分与哮接触所产生的错误。
为了让这种错误有个名目,拉碧丝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个。
哮目瞪口呆地半张著嘴,愣了大概三十秒后,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谢……谢。」
他一时之间居然只讲得出这句话。
爱。不是喜欢,是爱。拉碧丝表明自己爱著哮。
这唐突的答案,恐怕是还不习惯人类情感表现的拉碧丝苦心思索得到的结论。「爱」这种抽象的话语,她想必没有深入的瞭解,哮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说,笨拙是在所难免。
不过,爱这个字是多么沉重啊。
「啊,对、对不起!我怎么会说谢谢……不对、不对,我是真的很感谢,只是那个……我应该要回应你的心情对吧?呃……呃……」
哮手足无措地找寻著适合的回答。
收到告白总不能道谢了事,而且他心中也有结论。虽然可能有人觉得这样的回应太优柔寡断,但他认为自己「还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情爱关系」,因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著拉碧丝这个人。
所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爱她这个人,不过确实是喜欢她这个人,喜爱她这把剑,才会让她陪伴在自己身边。
(哇啊……总觉得好逊!)
这种回答简直和懦夫没两样,可是如果拿「没有被人这么直接了当地告白过」这种理由当成藉口又显得差劲。哮又是著急又是伤脑筋,结果还是拉碧丝出面解围。
「我没有要求宿主回答自己爱不爱我的意思,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宿主的回答。」
「咦?不是吗?」
哮面红耳赤,显得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这是在向自己告白,简直是丢脸丢大了。
「关于我是不是以人类的身分产生恋爱的情感,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理解。不过对最终目的是与使用者结为一体的魔导遗产来说,这是多么危险的状况,经过这次的事情我终于有深刻的体会。」
「……?为什么喜欢……不对,为什么产生恋爱的情感会有危险?」
哮避重就轻地提出质疑。
「身为一把剑,我以对宿主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为傲,不过身为一个人,我没有这样的自信,问题就出在这里。」
拉碧丝轻轻叹了口气,眯细了眼睛。
「一旦我以人类的身分对宿主抱持爱意——就会想让对于宿主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从记忆中消失。」
听见记忆消失,哮张大了双眼。
「我的占有欲愈强,愈会急著与宿主的灵魂融合。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抑制融合,无法控制的情感总是坚决拒绝停下来,尤其是宿主身边有许多重要的人。」
「…………」
「您醒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注意到自己丧失了某些记忆。那是魔导遗产与使用者融合的准备阶段,也就是第一阶段。删除使用者心中的重要事物……亦即碍事的存在,让宿主完全依赖魔导遗产。」
碍事。拉碧丝清楚明白地这么表示。
「我心中导出的选择有两项,一是杀光所有宿主认为重要的人,我马上驳回了这个选项。如果杀死宿主的伙伴和树夕,宿主恐怕会拒绝我,不愿意再和我接触吧,我判断自己绝不希望演变成这种局面。」
拉碧丝在膝盖上握紧了拳头。
「另一个选项是『消除您心中那些重要人物的回忆』,这么一来就能满足我的占有欲。只要把宿主重视的回忆全部消除,宿主就失去拒绝与我融合的理由。」
「…………」
「消除碍事者的回忆后——宿主就能成为只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后,拉碧丝平静地阖上双眼。
魔导遗产原本是什么样的存在,拉碧丝很清楚。魔导遗产与人类绝不可能接受对方,使用魔导遗产时的距离感有多么重要,是魔导学园的必修课上最初学习的课堂内容。
魔导遗产的欲望与人类的欲望相互排斥,一旦人类落居下风,魔导遗产便会以与人类灵魂融合的形式吞噬对方,因此使用者必须确实控制住魔导遗产。
神器的话更不用说。人类不可能使用神器,使用者的灵魂必须比人类更强韧的理由就在这里。
「…………宿主。」
拉碧丝微微睁开双眼,望向哮。
哮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拉碧丝。
「您告诉过我说没关系,我也以为只要以一把剑的身分待在您身边,要抑制与宿主之间的融合不是问题。可是……神器的性质似乎不可违逆,这就是我的本质。拥有人类的情感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拉碧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再也无法回应宿主的期待,我不想再从宿主那里夺去任何东西,现在的我非常明白,这不是宿主愿意见到的情形,所以——」
湿润的眼瞳落下泪水,颤抖的嗓音说出对哮的请求。
「所以,请让我离开。」
「我拒绝。」
哮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口回绝拉碧丝的要求。他回答得直接了当,完全不见丝毫犹豫。
他的眉间蹙起皱纹。
「我说过了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我答应过你了。」
「……但要是再继续使用我,宿主恐怕会忘记所有事情。毁约的人是我,因为我控制不住占有您的欲望。」
「丧失记忆是因为我没有遵守规定时间,不是你的错。」
「这已经不是时间的问题,我分析心中产生的感情结果,很明白再也阻止不了了。」
「没这回事……!要是你真的想与我的灵魂融合,你早就下手了!」
「这……」
「今后我也一直会是你的宿主!不管你是剑还是人!」
面对这么宣言的哮,拉碧丝低下了头。
哮放松全身力气,一只手放上阻挡在两人之间的玻璃。
「拜托你了……要是你痛苦,我也会跟著痛苦……」
「……宿主。」
「我不想用自己重要的东西换来你的离开……你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哮说得诚恳而且悲痛。
拉碧丝有些迷惘,但还是把手伸向了哮贴在玻璃窗上的掌心。
只是手掌在就要贴上哮的掌心时,无力垂落了下来。
***
哮离开房间后,拉碧丝坐在椅子上仰望著天花板。
「…………」
对于向哮如实吐露出自己内部发生的错误,她还是忍不住迟疑。
她以自己的方式对错误做出结论,过去她一直否认自己内心的情感,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
她与人类拥有相同性质的心灵,她会注意到这件事,是在魔导学园第二次与哮缔结契约之时。她感到欣喜,但更强烈的是不可思议的心情。
这次的神祇杀手化将这样的心情转变成了惊恐。她明白自己的占有欲比一般人还要稍微强烈一点,问题在于她是魔导遗产也是神器,不管再怎么克制内心的情感,魔导的身体终究会忠实回应自己的欲望。
这种状况和哮的妹妹草剃树夕非常类似。过去她从来不曾在意也没有兴趣,如今则是很能够体会对方的痛苦。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生为人而不是魔导遗产。
不,不对,自己只是没有自觉,这种情形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又犯下了同样的错误吗……?」
拉碧丝正自问自答时,先前哮走出的门屝又再次开启。
门打开后,站在门后的人是凤樱花。
「…………」
看见拉碧丝独自落寞地坐著后,樱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这是第一次单独对话吧。」
「…………」
「真要说起来,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讲到话吧?毕竟我很讨厌魔导遗产。」
樱花做出回想的样子。
「……找我有什么事?」
「我只是很在意而已,你把事情全部告诉哮了吧?他有什么反应?」
对方光明正大地多管闲事的态度,让拉碧丝心里很不耐烦。
一般人所说的不懂顾忌、不会看气氛,大概就是指这种人——拉碧丝心想。以转移魔法来到这个空间之后,拉碧丝道出事情始末,要求将自己关起来,尽量避免和哮接触。
流和樱花疑似早料想到这种事情,表现得相当镇定。小兔差点哭出来,真理似乎想冲上去抓住她,意外的是,对拉碧丝敌意最强烈的居然是斑鸠。
哮的伙伴不愿意接受自己,这种事拉碧丝也有自觉,只是她不以为意。
樱花像这样来找自己,其实也是因为担心哮。如同拉碧丝认为樱花只是碍事的家伙,樱花对她理应也不存在任何情感,因此她没有把事情告诉樱花的意思。
「我要宿主让我离开。宿主的期望与我身为魔导遗产的心愿无法一致,要是契约再继续下去,只会导致悲惨的结果。」
「嗯,然后呢,哮怎么回答?」
「他坚决拒绝。」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樱花捧腹大笑,眼里甚至渗出了泪光。
她为什么笑?哮的记忆遭到消除,有可能不再是他自己,为什么这个女人能笑得这么开心?
疑问接踵而来,拉碧丝感到莫名烦躁。
樱花用一只眼睛看著拉碧丝,「抱歉、抱歉。」向她道歉。
「我早就猜到哮可能会做出这种反应,所以忍不住笑了出来,请见谅。」
拉碧丝的嘴角微微抽动,这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没逃过樱花的注意。
「嗅噢……哮说得果然没错,你看起来虽然是个面无表情又没有感情的女人,但其实还是有表情变化的。我想你现在应该很烦躁吧?」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我刚才也说过吧,我只是心里在意,过来看看情形而已。」
说完,她又按住嘴角低声窃笑,让拉碧丝看了觉得很反感。
「你为什么能笑得这么开心?宿主不愿意让我离开,表示他总有一天会与我融合,变成其他生物。他会忘记伙伴的事情,忘记你的事情,成为只属于我的东西。你认为这样也无所谓吗?」
拉碧丝咄咄逼人地说,说得口沫横飞。相较之下,樱花只是把背倚在椅背上。
「我当然在乎,而且是非常在乎。要是输在其他人手下,让人夺走哮我也无话可说,可是都还没决出胜负就让你这种魔导遗产强夺,我无法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也许因为对方不是人类,樱花肆无忌惮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如果是在其他小队成员面前,她绝对无法像这样尽情发泄。
要说她瞧不起拉碧丝,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其实她是完全将拉碧丝视为仇敌。
「不如你去说服宿主让我离开吧,或是把我隔离,甚至尽力破坏我也可以。」
「我拒绝。哮希望你能陪在他身旁,我没有忤逆他心意的意思。既然哮这么期望,你就该待在他身边。」
「……我无法理解。你的话听起来前后矛盾,对你来说我应该是威胁也是敌人。」
如同自己对樱花和其他成员抱持著这样的心态,对方照理来说也是一样——拉碧丝这么认为。
忽然间,樱花一掌往玻璃窗拍了上去。
「——别想逃避。」
青蓝色的瞳孔瞪向拉碧丝,樱花这么警告著她。
拉碧丝的肩膀微微发抖。
「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所以要哮放手?无法违抗自己身为魔导遗产的性质,所以要哮让你离开?哮心里很明白这些事,但还是希望你能待在身边,朝你伸出了手,你真的狠心拒绝吗?」
「…………」
「你明白哮对抗的是多么巨大的力量吗?他背负著许多像我这种不成材的人负担不起的重担,但依然选择勇往直前。」
这种事情拉碧丝也很清楚,用不著别人提醒她也知道。他是如何拚上性命面对威胁,拉碧丝可说是在最贴近他的地方亲眼见识。
「我希望你也能起身对抗。既然你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本来就该这么做。你要抵抗神器的性质和自己的情感,维持在自己能够接受的状态。」
拉碧丝垂著头。
以自己的力量抵抗、取得能够接受的结果。
根本不需眼前这名被复仇蒙蔽的女人对她晓以大义,她也明白这种事情。
「不然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抵抗?我不知道抵抗的方法,你要我怎么办……?」
《汝不知道吗?寄生虫——那就由余来教汝吧!》
说话声忽然响起,从空无一物的场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
拉碧丝抬起头的瞬间,那家伙和鲜红的魔法阵一同出现。
那是巨大的两支手枪,樱花的伙伴。
《不成熟的家伙。不管是不是神器,汝简直是个比小鬼头还不如的魔导遗产。居然打算吞噬宿主,汝连当个寄生虫都没资格。》
「……弗拉德……」
《草剃哮是等级比汝更低阶的使用者,余这么说不是指能力,是指他的存在,不懂得控制的汝会想吃掉他也是理所当然。汝根本是个选错主人的神器,所以余才说汝比寄生虫还——》
铿。
樱花打向像个老头子一样说教的双枪弗拉德,阻止了他。
「别火上加油,你这个笨蛋。你还不是变异型号的魔导遗产,少在那里说得神气兮兮。」
《哼,就算余是个没多长历史的魔导遗产,也看得出来这是个幼稚的寄生虫,自然会想教训她两句。》
「真是啰嗦的枪……算了,你赶快把重点说完就退下吧……」
面对态度骄傲自大的弗拉德,樱花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转送到异世界的这个场所,截断了与凤飒月之间的联系,他才能像这样轻易显现。
然而拉碧丝不明白,为什么弗拉德这种程度的魔导遗产可以教导自己对抗的方法。
《怀疑吗?余说过要教汝吧。汝和汝的主人处于不平等的地位,虽然可以使用,但不是站在对等的立场,因此避免不了融合。》
「……这种事情用不著你说我也知道,所以我像这样……」
《可是——只要运用余的力量,就能阻止汝和主人融合。》
剎那间,拉碧丝搞不懂弗拉德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过在思考数秒钟过后,拉碧丝张大了眼睛。见到她的反应,樱花竖起了食指。
「有一个可以抵抗的方法,那就是由我和弗拉德帮忙。弗拉德的固有性能是只要知道术式,不管什么魔法都能破除,这你也知道吧?」
「…………」
「虽然当时是遭梅菲斯特费雷斯附身的状态,但我们解除过你的魔女猎人化。只要告诉我神祇杀手化的术式,我们一定能够帮忙解除。」
樱花说得没错,之前他们确实解除过一次魔女猎人化。
不过那是魔女猎人化的情形,不能和神祇杀手化相提并论。
话说回来,神祇杀手化同样也是魔法。能够使用的魔力属性只有『黄昏』,除了灵魂必须比人类高等,魔法终究是魔法。
虽然有融合失败的前例,但没有解除的前例。然而,尽管没有前例,过去却也不曾试过这种事情。
弗拉德的技能对各种魔法都有效,这一点拉碧丝也知道。将术式反过来构筑之后,再把魔法击入并且破除。『夜血』属性的特色也适用于『黄昏』属性,之前在破除魔女猎人化时已经证实了这件事。
这么看来,说不定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不过神祇杀手化的术式很复杂,不知道人类是不是能够理解。」
「用不著担心,我可是将存在这世上的魔法术式几乎全记下来啰?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余也会帮忙解读。不管主人的头脑多差,余一定会逼她记住。》
两人简直是志同道合,异口同声的语气像极了一对父女。
面对自信十足的两人,拉碧丝低下了头。
拉碧丝难掩疑惑,有种奇妙的感觉。她无法理解樱花的目的,也不明白弗拉德提供协助的理由。
可是奇妙的是,她不觉得厌恶。
看见事情出现一丝解决的曙光,尽管迟疑,她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樱花让贴在玻璃窗上的手掌握成拳头,敲打著玻璃。
接著,她微微一笑,向拉碧丝表明自己的心意。
「银檞之剑……不对,拉碧丝拉斯莉。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在你身边。」
「…………」
「所以你也要相信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出挣扎。」
拉碧丝回望著樱花坚定的瞳孔。答案显而易见,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个时候,拉碧丝第一次主动依赖除了自己及哮以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