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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市区的京夜、塞泽及柚子穗、三人气喘吁吁地持续抵挡着鬼怪化身的攻势。
虽说一开始就明白对方是怎么杀也杀不完的军队,但加上昨天那场大战的损耗,造成他们三人的体能比原先想象更快濒临濒临极限。
三人再次背靠背,才能勉强维持住应战姿势。
而三人也都思索着同一件事。
还得再撑多久才行?
既无法移动,也无法逃命。他们的自尊心不允许对留在背后那座庇护所里头的民众见死不救。
三人只凭着一股绝不能就这样葬身在此的意志,持续奋战不懈。
「该死……我……我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别耍嘴皮子……集中精神应战……」
当柚子穗与京夜不禁开口咒骂之际,只见额头浮现斗大汗珠的塞泽仍竭尽所能从体内挤出魔力。
「现在只能相信草薙了……」
他虽架构了好几层用来抑制魔力损耗的术式,以最极限的高效率维持住防壁效果,但如今也已经到了临界点。
防壁开始迸现裂痕,眼看就快要崩溃。
京夜及柚子穗鞭策伤痕累累的身体,重新架起手中兵器。
防御与攻击的间隔越来越短,就算真有办法反复运用,顶多也只能用个两次吧。
直到草薙哮制止他妹妹为止。
「——!?」
就在这个时候,聚精会神地构筑术式的塞泽突然睁大双眼。
视线对准突破防壁的鬼怪化身后方。
正当柚子穗及京夜也好奇究竟发生什么事时,两人均看见鬼怪大军的后方迸射出一道黑色闪光。
瞬间,鬼怪大军的后方发生一场惊爆。
爆风迎面洗脸,三人连忙为了避免被震飞而竭力站稳脚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晓得!有东西要过来了……!」
无视于心生困惑的两人,京夜微眯双眼。
「难不成……」
从爆炸浓烟之中,朝这边缓缓走来的那道身影,现场只有京夜知道那是谁。
简单的黑色装甲。
宛如爆风一般的压倒性力量。
身怀钢铁般的坚定意志,足堪称作守护神的相貌。
「……想不到居然活下来了啊……那个家伙………!」
京夜轻声嘀咕的同时,原本蜂拥而至的鬼怪化身已全数被扫荡殆尽。
仿佛鬼怪一开始就没入侵过城市一般,京夜等人看在眼里的风景,在转眼之间便恢复成原本应有的姿态。
那道人影则从庇护所前方的十字路口中心处,穿越漫天尘沙走向三人。
来者踩响沉重的脚步声,定睛看着京夜。
「——辛苦你了。草薙哮人在哪里?」
只见语调平淡,如同机器人一般的这名男子双手持枪——自地狱深渊重返了。
***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怒火攻心的哮挥剑劈砍凶煞。
全神贯注,命令全身肌肉只专注于劈砍动作,完全不考虑反作用力等效应,只是一味挥剑抢攻。
先前累积下来的伤害,以及体能的损耗,全都无关紧要了。
自己现在就只是一头为了斩杀此人——斩杀这个混账东西而活的生物。
「杀!我要杀了你!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凶煞则是笑着化解掉哮的一连串疯狂攻击。
他没有运用自己擅长的拨挡技巧,只是单纯地用鲁莽手段,对抗不顾一切抢攻的哮。
「垃圾!简直就跟垃圾没两样的招式!这种只凭恃满腔怒火的攻击,连刀路都称不上,根本就是名副其实的废物!但是——偶尔这样玩一玩的感觉也还不赖!」
「都是因为你,害我……!你觉得我到目前为止究竟品尝过多少次,体验过多沉重的挫败感吗!你明白树夕到底背负了多少痛苦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些全都是你加诸在她身上的吧!」
凶煞弹开哮的剑刃,拉开两人的间距。
哮刨削地面叉开双脚,无视被弹开时的反作用力,强行起脚猛蹬地面。
一举一动全都欠缺精炼度,可是所有动作均饱含怒火及力量,意欲强行铲除一切障碍。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哮把大蛇传授给他的剑法忘得一干二净,只顺从自身魂魄的呐喊高举刀刃劈砍凶煞。
这么做当然不可能行得通。
面对凶煞那种以化解一切攻势为主轴的战术,这种攻击手段只是糟到不能再糟的坏棋。
不过——
「有所自觉才更加恶劣啊!」
凶煞却像是要摒退哮的怒火一般,也采用单凭蛮力的手法应战。
一脸乐在其中的样子。
凶煞乐在其中地与哮针锋相对。
「可别天真地以为能够拿自觉当做免罪符啊!你对树夕小姐的所作所为就只是强行灌输理念罢了!」
凶煞挥剑与哮的兵器交击,大声否定着哮。
尽管被对方一再说中自己曾扪心自问的疑问,哮仍推开凶煞的剑刃并吐露心声。
「所以我才为了救她,为了尝试透过我的自私让她得到幸福而奋战至今!为了将我的所有一切讲给她听……为了让她能够更了解我……我甚至不惜拖大家下水……结果却被你这混账东西给——」
凶煞轻声嗤笑着哮的主张,同时再次将他的剑刃压了回去。
「——你一直说我我我我!这就是你的本性!你的自我牺牲终究只是为了自己!方才你翻脸说要杀死树夕小姐的发言,就是最佳的证据!」
「……啧!」
「但是我敢断言——你杀不了她!纵使队友遇害,你也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妹妹下毒手!因为你就是那种人!无论讲出多冠冕堂皇的话,你就是会在关键时刻失去行动能力,丢下手中长剑!你就这样半途而废地赔上一切吧!」
哮在这次较劲中屈居下风,战乱魔剑的剑刃顿时嵌入哮的肩头。
夹带血红光芒的漆黑刀身削铁如泥,轻松贯穿装甲,在哮的左肩留下一道刀伤。
左肩虽然血流如注,哮仍发出自心海深处涌现的咆哮声。
「错!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牺牲掉队友及树夕的生命!」
哮左手紧握成拳头状,猛然挥拳击打银檞之剑的刀背。
草薙诸刃流金槌坊。是在短兵相接的状态下,透过击打刀背震开敌人兵器的技巧。
被冲击波震退的凶煞往后方跳跃,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乱无章法地挥舞剑刃。
以前交手时就已经确认过战乱魔剑的固有属性。
凶煞此举可留下斩击余劲。而无需哮吩咐,拉碧丝随即在哮的视网膜表面,贴上一层可助他看清魔力痕迹的分析滤膜。
只见在哮的行进方向上,有数不清的斩击余劲滞留于半空中。
凶煞在着地的同时向前伸出左手画了个十字,脚下瞬间浮现出一座魔法阵。
「我想也是啦!因此你才成了我的敌人!我要先击败你,杀死那个可怜的少女之后,再回来取下被绝望打垮的你的人头,最后连你那些悲伤痛哭失声的同伴们也一并吃个精光……!既然你打算挽救一切,那我就将你企图挽救的所有人事物全部打入绝望深渊!」
魔法阵开始转动,一头金发受到魔力余波牵引而倒竖指天的凶煞,左手握成拳头状。
「——之后世界将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我一手打造的绝望庭院,将永葆五彩缤纷的盛开状态!」
凶煞发出了疯狂笑声。
休想得逞。
为了回避残留的斩击余劲。哮一鼓作气跃至80公尺高的上空,顺势收刀入鞘。
「哈哈哈——!你这样只会成为活靶哦,草薙!」
接着哮喷射魔力开始急速下降,凶煞见状也立刻挥剑。
瞬间,他残留在半空中的无数斩击余劲,一举朝向哮直飞而去。
这是头一次见到的手法。看样子凶煞似乎也有办法移动事先留下的斩击,当做远距离攻击扫射敌人。
但是——那又怎样?
「——火力全开!」
回应哮的怒吼,拉碧丝急速下降微调FM喷射器流,灵巧地闪躲迎面飞来的斩击。
面对数量过多而无法完全避开的斩击,哮选择直接挺身承受,但也继续提升下降速度。
拖着一条长长的鲜血帘幕,来到离地表约20公尺高的位置时,哮向前翻转身体。
同时竖起拇指顶着刀颚,将反弹劲势注入刀鞘及刀颚。
接着又顺带发动鬼之心得。
「草薙诸刃流——」
凶煞以毫厘之差抢先一步完成魔法阵,进而发动魔法。
「《绝望——」
凶煞咏唱魔法名称。
绝望属性的魔力浓缩至最高点,在魔法阵碎裂的同时泉涌而出。
哮也将刀颚及刀鞘的反弹劲势累积至极限,配合回转的时机一鼓作气抽出刀鞘。
「——贰式螳螂坂!」
「——树海》!」
哮施展的是在发动鬼之心得的状态下,融合螳螂坂与天之邪鬼这两门剑技的绝式。乘载全身体重,再加上回转与自由落体效应提升威力的神速拔刀。这是做出只要发动鬼之心得便有可能办到的判断后,哮临机应变创造出来的新招式。
——相较之下,凶煞则是施展了召唤魔法《绝望之花》的大魔法版本。
由于哮的攻击还需要跨过一段距离才能命中凶煞,因此凶煞的大魔法与哮的剑刃产生激烈交击。
《绝望树海》正如其名所示一般,是一道异形森林的——浊流。
这门魔法十分单纯。就是从唯独身怀『绝望』属性魔力的魔法师方能接触的,来路不明之神话世界当中,不分青红皂白地持续召唤魔法生物前来。
黑玫瑰状的异形、令人联想到鲸的巨大异形、外表如同阿米巴原虫一样、会发出诡异鸣叫声的异形浪潮、数量多达数千匹以上的巨大独眼蝙蝠大军、拥有章鱼头的异形巨人。(某蛙:阿米巴原虫——单细胞动物的一类,身体形状常变化,又叫变形虫。)
上述一切均仿佛水坝溃堤一般,由直径5公尺左右的窄门里头被释放出来。
虽然哮使劲浑身解数的一击直接命中炸开的异形浊流,但即便是在超音速状态下施展的诸刃流绝技,也不可能击退数量如此惊人的异形大军。
浊流无穷无尽地袭击哮 。
浊流与哮的一击原本平分秋色,不过魔法仍逐渐占了上风。
《——想用魔法击败我们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股浊流终究是魔法产物。
《黄昏赋法。》
——在拉碧丝的固有魔法前,只会形成反效果。
散发琉璃色彩的刀身,将倾巢而出的异形全数吸收殆尽。
因此,在拉碧丝面前可说是不堪一击。
瞬间吸光眼前所有魔法效果的哮穿越异形浊流,纵身跃至凶煞头顶。
《——这一点我们也明白啊。》
不料,伴随着战乱魔剑的人格,暗夜的这声嘀咕,拔地而起的凶煞已然来到哮眼前。
其刀身则蕴含着夹带血红色彩的魔力。
《赫兹宁格血战》——是令使用者陷入疯狂,进而发挥出非比寻常之身体能力的强化魔法。面对使用了连亚音速都望尘莫及的鬼之心得的哮,双眼血红的凶煞发挥出毫不逊色的速度,自腋下祭出一记轨道变幻莫测的突刺。
贰式螳螂坂因与《绝望树海》强碰的缘故,威力及速度均已减弱。《黄昏赋法》也无法连续使用。而假如在魔女猎人化状态下施展秘奥义的光速剑反击,则会造成自己的身体在出招瞬间就被反作用力炸的粉身碎骨。
于是哮运用拔刀术发动的一击,与凶煞的超音速突刺相互交错。
刀身彼此摩擦、两人在迸射的火光中怒目互瞪。
到了两者只剩挥刀互击之时——
《宿主!》
——听见拉碧丝呼唤的哮立刻解除鬼之心得。
思绪、速度均恢复正常。
听见拉碧丝声音的那一瞬间,重拾理智的哮随即一鼓作气扭转身体。
「——!?」
凶煞不禁面露惊愕神色。
草薙诸刃流怪火萤。是利用对手的力量卸劲,并将卸劲所产生的反作用力纳为己用,强化己方攻击威力。
《可塑性物质——解放。》
凶煞祭出的突刺与银檞之剑的刀身摩擦,就此掠过哮的身体。哮则利用卸劲的威力,顺势一刀砍中凶煞的腹部。
极端单纯的反击。对手速度越快,哮所能造成的伤害也会愈加倍增。同时拉碧丝又释出方才吸收的魔力,更进一步强化剑技的威力。
——咕喳!
凶煞的身体被拦腰砍成两截,上半身飞往九霄云外。
感受到这一击确实得手的哮,气势凶猛地准备着陆。
「唔!?」
但在哮的着陆地点——不知为何居然还留有凶煞的魔法阵。
是陷阱。凶煞料敌机先而提前设下陷阱。
魔法阵应声碎裂,从里头冒出一只令人联想到豪猪的异形生物。豪猪发出刺耳的诡谲叫声,摇身变成一座漆黑的剑山。
「啧——!」
来不及采取闪躲行动的哮,身体硬生生被剑山刺透。尽管勉强避开要害,剑山却仍旧贯穿了哮的右肩及大腿。
提剑刺杀企图展开追击的豪猪型魔法生物后,哮十分狼狈地着地。
他以剑支撑身体,呼吸格外急促。
「呼……呼……」
方才那一击有得手的感觉。
确实已杀死那家伙。
——但哮却非常清楚,这类确信对那个人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在离自己背后约10公尺远左右的位置,传来一阵翩然着陆的轻快皮靴声。
哮并未解除临战态势,就此紧握剑柄转身查看。
他再也不会感到诧异。
只见绝望仍旧若无其事地站在眼前。
「嗯哼,你的身手进步了不少嘛。上次输给我必定让你感到非常不甘心吧。」
「……………………」
「我承认,在剑术造诣上我不是你的对手。啊啊,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但也太有趣了!就是这样才对嘛,鬼怪杀手的后裔!」
张开双臂,宛如舞台剧演员一般装模作样地表现喜悦之情的凶煞,令哮越看越不爽。
原本渐趋冷静的魂魄,又再度涌现出鬼怪的特质。
再度染上愤怒的色彩。
现在完全无暇思考该怎么做才能杀死他。总之只能够让他粉身碎骨。
非得加快动作、赶紧彻底杀死这个混账东西不可……现在哮心里只需要有这个念头!
咬紧牙关、双眼映照出鬼怪魂魄的哮举起手中长剑。
但就在这个时候。
「……?」
他瞥见有个绽放着耀眼光芒的物体,自被鬼怪吞没的市区那边跳起。
哮皱起眉头,定睛追看那个物体的动向。
那个物体蹿升至高空。接着笔直朝这边下降。
其轨道宛如追击的炮弹一样。
「继续开打吧!我也不打算保留实力啰!」
凶煞浑然不察。他画出魔法阵,以手指轻弹剑尖,整个人兴奋地微微颤抖不止。
夹带光芒的物体开始急速下降。
往这边——不对,是不偏不倚地朝向凶煞的正上方直落而下。
「来来来,就让本人亲自教导你何谓真正的绝望——
——哔!」
在讲完这串心花怒放的台词之前,那个物体直接命中凶煞。
当凶煞发出「哔」这么一声奇怪的悲鸣之后,哮目睹到凶煞的头部被一个黑色拳头状物体击碎的光景。
强烈冲击在山丘上轰出一个巨大陨石坑。
就连哮也不禁怒气全消地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视野遭到尘烟遮掩,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究、究竟是怎么搞的——!?」
当哮发出惊呼的那一刹那——黑色拳头已然临近眼前。
拳头令哮的脸颊彻底扭曲变形,就此顺势击飞他的颜面。
一头往后飞了出去的哮,整个人沿着地面弹跳了好几下。
等到被打飞的拳劲消散后,哮这才用手捂着脸起身查看。
只见伫立在眼前之人正是——
「草薙,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立刻去完成自己的目的!」
身穿漆黑盔甲——怒气腾腾地直瞪着自己的最强之人。
在麻烦拉碧丝治疗脸部肿胀伤势的期间,哮开口叫出此人的名字。
「铁队长……原来您还活——」
「蠢材,快去找你妹妹!」
看在哮的眼中,额冒青筋破口大骂的铁隼人,远比这世上任何事物都还要可怕。
而受到这声激励的哮,顿时双肩一震并合上嘴巴。非但怒气跟着消散,重拾冷静理智,甚至还吓得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隼人转身背对哮,迈步走向被捣成一滩肉泥的凶煞。
「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对手而分心。撇下你的怒火,最起码现在你并不需要这种怒气。」
「…………」
「只需注视前方。如同你这一路走来一样继续勇往直前。」
「……………………」
「你的怒火由我一肩扛起。」
隼人转动手枪,自腰际枪套拔出另一支银色的噬魔圣物。
一抹白银色彩渗入黑色装甲。
他的背影毫无迷惘、更无软弱。
看起来就是那么雄壮、那么威武。
「去吧。证明你的律(自)法(我)是正确的给我瞧瞧!」
铁隼人身缠猛然席卷现场的黑色及银色魔力,以其雄伟的背影担负起哮的满腔怒火。
哮并不晓得他这背影截至目前为止,究竟背负了多么沉重的责任。
然而他的背影蕴含着深不可测的霸气及信念,曾与他交过手的哮深知这一点。
哮紧握双拳,微微低头致意。
「…………感激不尽…………!」
哮趁跳跃的同时喷射魔力,就此退出战圈。
他往回看,将隼人的背影烙印在眼帘之中。
哮从未见过那么可靠的背影。
他醒悟了。
就照隼人之言,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哮这样告诫自己,转身前行。
「——拉碧丝!帮我寻找树夕的下落!」
对搭档发号施令的哮,为了实现应当完成的目的而腾空飞离现场。
***
铁隼人耳闻哮远离现场的声音,静静阖上双眼。
这样就对了。他在心中如此对哮说道。
隼人并不认为自己先前为了改变哮的现状而搬出自己的律(自)法(我)对付他,试图纠正他的举动有错。
正如过去峰城和真也用相同方式对待过隼人一样,那是彼此的律(自)法(我)相互冲突后所造成的结果。
草薙哮并未退让。这无关是非对错,少年只是下定决心要继续走那条他深信不疑的道路。
就如同过去的峰城和真与自己一样。
那么,隼人对哮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隼人也只需朝着属于自己的道路迈进即可。
「……你这人就不晓得什么叫做察言观色吗……」
因隼人插手而形成的巨大陨石坑洞底部,只见被轰成肉酱的凶煞发出带着叹息的嘀咕声,轻灵地霍然起身。
隼人则睁开原本阖上的眼睑。
站在陨石坑底部的凶煞,先用手拍掉身上那件已变得破破烂烂的神父服表面之脏污,接着梳理一头乱发。
隼人只是站在陨石坑的边缘,冷眼俯视着凶煞。
凶煞也露出一脸由衷感到不爽的表情仰望着隼人。
「你每次总是这样突然现身,打断我的晚餐时间呢。上次由于事先设下专门用来对付你的防线,所以才没被你打扰。不过加上这回已经算是第三次啰。」
凶煞冷眼瞪视隼人。
隼人虽是维持着一如往常的扑克脸,不过他却为卡利古拉的弹匣补充弹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抱歉,妨碍你就是我的嗜好。」
这或许是隼人有生以来,头一次说出口的玩笑话。
凶煞则是对这句玩笑话做出嗤之以鼻的回应。
「跟你打一点都不好玩,我很讨厌就是了。」
「别这么说,陪我满足一下我的嗜好吧。」
「无论我再怎么设计陷害、杀死你再多同伴……你始终不为所动。大概是固执于所谓的法律概念,导致你的情感动摇程度简直小的可怜。就算跟你交手也很无聊。我啊~最讨厌那种只有实力高强的对手。」
「彼此彼此。凌虐不管杀多少次都死不了的你简直无趣到极点。但——」
补充完弹药的隼人将弹匣收回枪身。
「——我看你好像已经死过不少次了。纵使有办法增加生命数量,也绝对不可能毫无上限。」
凶煞相当惊讶地猛眨双眼。
「哎唷,想不到你居然察觉到我不死之身的成立条件,真是令人诧异呢。」
「我怀着杀意挑战而没丧命的罪犯就只有你而已。你没第三次的幸运了。」
「哦——」
「只有用魔法夺走的人命可以用来增加你的生命存量。『绝望』属性的资料虽少,不过见你彻底闪躲二阶堂真理所使用,能直接对魂魄造成伤害的『极光』魔法,我就确定要杀你并非不可能。」
隼人以手指旋转左手的马克西米利安如此说道。
「嗯。答得好,一点也没错。厉害的EXE队长实在有够令人讨厌又恶心啊。虽说若有真理小姐的极光魔法,或许真有办法杀死我,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打算怎么取我性命呢?你有什么策略吗?」
「当然有。话说凶煞——」
隼人停止旋转枪支,以双手架起噬魔圣物。
黑色与银色的钢铁兵器绽放出耀眼光芒。
「——你的生命库存还剩多少?」
隼人以此回答凶煞提出的问题。
只见凶煞一手捂脸,发出嗤嗤笑声。
「原来如此。只会靠蛮力取胜的笨蛋也有开窍的一天吧。不愧是只有力量过人的英雄殿下。我佩服不已啊。」
凶煞扭转腰际、精炼出黏稠的魔力,脚底浮现出一座魔法阵,
以蠢动的扭曲力量构筑装甲,完成英雄化术式。而持续溢出的魔力,则在凶煞的身旁蠢动,化作令人联想到怨灵的无数张圆脸。
凶煞隔着指缝,投射出一道燃起熊熊怒火的眼神。
「我说铁啊——我可是个死灵术士耶?」
凶煞以此回答隼人所提出的问题。
两人收敛表情,只以点燃怒火的双眼互瞪。
紧接着,两人的力量也在同一时间完全引爆。
***
草薙树夕漫无目的地,行走于红色肉泥形成的森林之中。
整座城市早已面目全非,连一道人影也看不见。
四面八方明明充斥着鬼怪的嗫嚅声与悲鸣声,但对身为百鬼夜行本体的树夕而言却与寂静没什么两样。
「…………」
哮的发言盘踞在树夕脑海久久不散。
只要被恨就能独占哥哥的心情。夺走属于哥哥的一切,哥哥就只会注意到自己。她并不认为这项问题有错。
因为她就只剩这条路可走。
唯有这样做,方能维持住名唤草薙树夕的存在。纵使是毁灭性的决定,但若不委身于这股疯狂气息,树夕大概就无法控制百鬼夜行,更重要的是树夕本人也渴望毁灭。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与其为了世界而死,她情愿为了自己牺牲掉这个世界。这个念头依旧没有改变。
可是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心痛?连树夕自己也摸不着头绪。
逃出Alchemist公司设计给她看的梦境世界,与哥哥重逢时也是这样。发泄自己的憎恨与嫉妒,与哥哥对峙时,树夕也品尝到相同的感受。
——哥哥生气了喔!
目睹哮勃然大怒的那时也一样……心中只留下一股近似空虚的感触。
「…………为什么……」
照例说应是毫无迷惘才对,为什么如今自己却漫无目的地在这种地方游荡呢?
『草薙他绝不可能答应你的心愿。』
『试着体谅一下哮的心情吧。』
『其实是因为不希望最心爱的哮讨厌你对不对?』
回想起那三人说过的话,树夕不禁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啰嗦……」
这阵微微颤抖的嘶哑声,小到足可被百鬼夜行的声音淹没的地步。
百鬼夜行代树夕发出悲鸣。
『好难过』、『树夕讨厌这样』、『为什么』、『不要讨厌树夕』、『看着树夕』、『杀了树夕』、『疼爱树夕』、『拥抱树夕』……
『陪伴树夕』。
即便捣住耳朵,树夕仍能听见她一点也不想听见的真实心声。
树夕明白那就是自己的真心话。
明明不想知道,却还是知道了。
抱着头的树夕双手一放,瘫软地垂落地面。
「相同的事情不是已经思考过好几百次、好几千次、甚至……好几万次了吗……」
树夕对潸然泪下的百鬼夜行这么说道。
在不断被杀的那段岁月中,树夕始终思念着哮。
她也很努力地想成为哮心目中那个值得疼爱的妹妹。也竭尽所能地努力试着把哮当做哥哥一样敬爱。每当他前来会面时,树夕都会告诉自己,要接受的是「哮」亲妹妹的事实。
即便不是以「哮」的身份,而是以哥哥的身份前来探视,她仍旧觉得十分开心。
也对他那么珍惜自己表现感到钦佩。
她甚至想过就算永远维持现状也无所谓。纵使饱尝再多次的死亡痛苦及折磨,只要哥哥肯前来探望,树夕就能继续当个可爱的妹妹。
然而……她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了。
哥哥眼里有其他人存在的事实。
每当从哥哥口中得知在外界发生的事情时,树夕的心境就会变得既漆黑又浑浊。仿佛哥哥逐渐褪去一般,光是听他描述也只会让自己感到难受。
导致哥哥变成这样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这点树夕心知肚明。「哥哥根本不懂人心」……那一句话,形成了等同把哮从自己身旁给推开的结果。
——为什么?
树夕总是在内心这样呼喊。
——树夕眼里就只有哥哥,为什么哥哥不肯只看着树夕就好呢?
泪水逐渐转化成怒火。
怒火又因哮的背叛而升华成憎恨。
树夕变得憎恨他身旁的人们、憎恨这个世界,最后——憎恨起她的亲哥哥。
她变得只渴求「哮」的陪伴。对自己而言的救赎并非哥哥,而是过去那个眼中只有自己的「哮」。
憎恨哥哥,渴求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哮」,试图从兄长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那股恨意当中,找回她朝思暮想的那个「哮」。
纵使投射过来的并非爱情,她仍认为自己可因此获得救赎。
谁知——
『天底下有谁会愿意,让自己在这世上最讨厌的家伙称心如意啊!』
这句话刺透了树夕的心灵。
即便知道何为憎恨,树夕却是丝毫不懂被人憎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被哥哥憎恨,就等于虽能独占哥哥的心思,却必须独自一人孤单受死。等于在这个容不下自己的世界当中,失去唯一一名肯接纳包容自己存在的人。
在树夕的脑海中,哮的容貌浮现后又旋即消失。
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短,哮却还是展现了许多次笑容给他看。
未曾对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心又刺痛了一下。
「这不就是树夕的心愿吗……既然树夕这样渴望,为什么还哭呢……?」
百鬼夜行像是一面忠实反映出树夕内心情感的镜子,这点树夕本人最清楚。无论在什么时候,百鬼夜行都只会负责实现树夕的心愿。百鬼夜行与树夕并非分开的存在,也不是各自拥有不同的魂魄,更不是双重人格。
百鬼夜行既是树夕的四肢,亦是她的心灵。
因此不管树夕再怎么询问,也得不到任何答复。
就算再怎么想要否认,百鬼夜行的泪水就是树夕的泪水。
沐浴在倾泻而下的血泪之中,树夕双手交抱着自己的肩头。
纵使毁灭世界,杀死35小队的队友,哮也不肯陪自己一起死。他那眼神是认真的。假使自己敢动手杀害队友的话,哮将会一刀砍死树夕。
以前的自己或许会为此感到满足。
或许会觉得光是能死在哥哥手上就足够了。
「都是哥哥害的……这一切都是哥哥的错……」
树夕死的时候,就是我离世的时候。
共赴黄泉……哮曾这样答应过她。
自从那一刻起,与哮共死便成了树夕的夙愿。
如今却成了再也无缘实现的梦想。
「树夕究竟该如何是好?」
即便抬头问天,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丧失目的,丧失获得救赎的道路。
不晓得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好。
…………
…………
——要接受哮的心愿,以他妹妹的身份度过余生吗?
「树夕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种结局……!」
面露苦闷的纠结神情,抬头仰望天空的树夕泪流不止地紧握拳头。
哮的心愿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她既无法回到先前的那种兄妹关系,也不打算再次重返那个昏暗无光的场所。假使真如哮所说得到了正常人的肉体,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可言?他真以为这样就能让树夕得到幸福吗?
树夕凭自身意志夺走了数不清的人命。她既不后悔亦不觉得内疚。
世界会原谅树夕吗?会允许树夕若无其事地继续活下去吗?
朋友、家人、情侣,被树夕夺走重视之人的人们绝不可能原谅她。
法律与世界会制裁树夕吧。不是处决她,就是给予她最厉害的惩罚吧。
结果,树夕必然又会被关回牢笼之中,过着只能听哥哥讲述外界状况的生活。
而哮——一定又会擅自得到幸福。
在树夕的脑海中,浮现出哮与那个一头晚霞色秀发的女子相依相偎的身影。
「与其接受哥哥的心愿……树夕不如干脆……!」
反正不管怎样,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回头了。
「……干脆……全部都……」
树夕咬牙切齿地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眼。
鬼怪大树发出咆哮,淹没市区的百鬼夜行再次吸引破灭浪潮前来。
既然得不到、既然孤单、既然无法拥有只属于树夕的「哮」,那干脆——
霍然睁开的树夕双眼,绽放出血红色的凶光。
「既然要拒绝树夕的话——!」
大地剧烈震荡,鬼怪大树的体积变得更加庞大。
为了吞噬世界而侵蚀地底的百鬼夜行,活动变得更为频繁。
「——全部通通毁掉算了……!」
树夕的悲伤传达至百鬼夜行,鬼怪大树逐渐覆盖住全世界。
她什么都不要了。既然得不到任何东西,那只要杀光所有生命就好。等到让全世界死到只剩下自己一人,相信这份悲伤必定也会跟着消失才对。
树夕向鬼怪许下破灭的愿望。
鬼怪则只会原封不动地实现她的心愿。
「首先就从那个人下手……!」
树夕早已选定头一个要杀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