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7.最初的音阶

  夜晚悄悄造访。

  头上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天空,但由于这座城市被人工光线不间断地照耀着,倒不让人觉得有那么昏暗。

  只是,这类灯饰从远处看来非常漂亮,近看却会让人心情浮躁。

  “彼方你居然无预警地把山猪丢下来,你在想什么呢!”

  大伙和我会合后,劈头就是一阵怒骂。

  “就是嘛,彼儿你不在时真的很惨耶!那只Noise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乱冲找你,留真子的头坐起来又很不舒服。”

  留真妹与霸占她头顶的魔耶露——这画面相当超现实,不过因为她们都用犀利的眼神瞪着我,显得魄力十足。

  我们现在是站在马路正中央交谈。大概是因为山猪先前的肆虐,周围看不到半个人影。拜此之赐,魔耶露的大声嚷嚷才不至于败露  。

  (那头山猪被压扁了呢……)

  “好了好了,反正已经打倒Noise,彼方也有要紧的事嘛,对吧?”

  真不愧是年长的姐姐。依姐沉稳地训了闹脾气的少女和金色猫,然后对我眨眼。

  “依姐……”

  她的力挺很教人感动。

  (可是……)

  我别开依姐投注而来的热切视线。

  (我绝对不会因此投入她张开的怀抱。)

  她像在说“来吧”似地张开双手手臂,接着“哆”地发出遭受打击的音效,哭丧着脸垂下手。

  她旁边的留真妹轻声嘟哝:

  “既然是要紧的事,更希望……你能叫我们……呢。”

  她的视线看着我在方才战斗中擦伤的右手。

  “不,没有,这是那个……”

  我急忙遮住手,结果魔耶露对留真妹说:

  “呢女,彼儿做事一向不经大脑,你这样担心吃醋会没完没了唷。”

  听到它莫名失礼的发言,留真妹红着脸反驳:

  “魔、魔耶露!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担心了!只是因为彼方还是新人,我才……唔!”

  说到一半,魔耶露朝她的头顶一蹬,跃到我身上,接着灵敏地在我右肩上转身,语气中夹杂叹息说:“好好,就当是这样啦。”

  论起嘲讽技巧,果然还是魔耶露最厉害。

  “啊,不过彼儿。”

  “嗯?”

  它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量,在我耳畔私语:“我也……很生气。”

  “!”

  “只有我在身边时,你才可以胡来啦。因为我……是你的拍档。”

  它的声音里少了平常的爽朗,隐含在话语中的意念深深嵌入我的心。

  “大家……对不起。”

  我再次道歉,站在我后方的艾菲特也向前跨一步说:

  “……我也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它坦率地道歉了。

  魔耶露似乎已经向留真妹和依姐解释过艾菲特的事,所以,尽管第一次见到人类姿态的艾菲特,她们也没有太惊讶。

  倒是艾菲特出乎意料之外的道歉,让魔耶露和留真妹都哑口无言、说下出话。

  依姐见机不可失,硬是转移话题。

  “好,反正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了,大家肚子饿不饿?如果大家不反对,等一下就由姐姐我请大家吃饭……”

  虽然觉得她瞄了自己的钱包一眼后似乎冒出冷汗,但这总是足以改变现场气氛的超好提议。

  “……机会难得,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嗯,包在我身上!”

  依姐看起来很开心。于是,我若无其事地说:“还有委员长和另外一个同学。”

  “彼、彼方……你在测试姐姐的胸襟是吧!”

  “赌上心胸和荷包是吗……说的真好。”

  艾菲特冒出这么一句话……该说意外地俏皮吗?

  每个人都以为,在这座城市发生的事件就此落幕。但是——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如雷的噪音突然传来,大伙不由得捂住耳朵。

  “Noise吗?彼儿,难道还有……”

  “魔耶露,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魔耶露听不到噪音,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我和留真妹、依姐则因为在脑内大作的强烈声音板起了脸。连艾菲特也微微垂下眼角,似乎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这………好像被重击一样………”

  “头好痛……不是开玩笑的呢!”

  确实不一样,这下只是槽杂到让人下悦的噪音。

  我还感觉到让内心骚动的强烈思绪。

  (第一次……遇到这种……)

  我无意识地仰头望天。

  ——她在那里。

  “织梳伊织……”

  艾菲特发现后低喃。

  织梳伊织避开地面闪烁的光线,站在高楼大厦的顶端。

  她身穿一身骑士装配上蓬乱的头发,释出即便在远处也能确实感受到的敌意,俯视着我们。

  “彼方……她是……”

  “那是Tuner……吧?难道她是这里的……”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解释。

  “——哈哈!”

  脑中响起邪恶的娇笑声,魔耶露大叫:“要来了,彼儿!”

  一转眼,她的身影消失。然后不到一秒钟——沙沙!

  “这是什么呢……”

  没有人烟的整条马路上,空间里填满黑色魔力。浮在半空中的那些针,全都穿了条相连的线。大量针线飘浮在人工照明的映照下。

  依姐倒抽一口气,喃喃说:“感觉像是世界出现了裂痕……”

  (伊织小姐的力量变得比刚才更强……)

  而且,强到让人觉得不自然。

  “在前面!”

  听到艾菲特短促的声音,众人皆朝马路前端看去,那里刚好出现一名少女。

  拖垂着极细丝线,朝这里走来的——正是织梳伊织。

  我朝着马路彼端大喊:“伊织小姐!你还想继续战斗吗?”

  “……”

  她没有回答,犀利的双眸看着这里。

  “呐,彼儿,那女孩……”

  魔耶露看着模样诡异的她问我。大概是感应到伊织小姐释出的敌意,它的声音中夹杂着紧张的情绪。

  “她是操纵那种‘黑线’的Tuner吗?”

  从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就发现不对劲。之前看到她的魔法道具,呈现非常清透的颜色——不是现在手上的漆黑色彩。

  “彼方,说不定是我的错觉……但刚才的Noise反应……”

  留真妹难得会说得这么没把握。

  “那……是不是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呢?”

  “留真妹也这么觉得吗?我也是……”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

  伊织踩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这里。我对她警戒着,这时听到耳边传来呢喃声:

  “‘KEYOUT’。”

  “魔耶露!你知道什——”

  正要回问,发现伊织小姐的眼神已捕捉到艾菲特的身影。她扬起嘴角,在胸前用力拉直双手的线。

  看到这一幕——

  “难道她要把这一带全部……”

  “似乎是要采取全面攻击。”

  我和艾菲特同时感到战栗。

  艾菲特倏地将手贴向地面,在四周张起障壁。

  “大家快变身!”

  我把手掌平伸向天,大喊:“遍及天空的尽头!”

  紧接着,留真妹和依姐点头,分别采取行动。

  “无尽地旋转,金华之焰!”

  “锁链啊,连结羁绊!”

  她们用各自的意识,高喊出“咒语”。

  碰——不久后,魔力被解放出来。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伴随着狂乱噪音,大地震动。四周传来的剧烈爆裂声,恐怕是周围建筑物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吧。

  “竟然……”

  艾菲特的声音夹杂着震惊,黑色障壁传来啪嗞的龟裂声。

  “我来帮忙呢!”

  克蕾妹一变完身,旋即将溢满双手的硬币撒向周围。含有魔力的一枚一枚金币都以红线相连,形成包围我们的圆盖。

  “我也来!”

  依姐接着解开系于胸前的锁链,右手一挥。锁链一边延伸一边打转,守护在我们的周围。

  (虽然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很不甘心……不过,既然有多达三道障壁……)

  可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障壁另一头响起两声弹线声——嘶嘶!

  “!”

  只见制造障壁的人,脸上表情都痛苦地扭曲。

  “大家!”

  就连没有张开障壁的我,也感觉到那股沉重的力量。明明没有被直击,身体却已发出讨厌的疼痛。

  魔耶露在耳边大叫:“不妙!障壁撑不住了!”

  (要是被这股魔力直接打中——唔!)

  我打了寒颤,同时听到弦鸣声。

  “唔!”

  黑色障壁首先粉碎。

  “啊!”

  “呃呜!”

  金币形成的圆盖接着爆炸,锁链则散落在地面。

  然后碰一声,残忍的破坏声撼动了世界。

  这时,混杂在破坏声中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那是遮蔽一切之物!”

  只见带有强大魔力的白云,突然包围住我们。

  “呵呵,终于赶上了。”

  “委员长……”

  眼镜少女转着黑色发辫,身穿纯白色洋装,配上同色雨伞。

  那是脸上温柔浮现沉稳笑容的友人。

  她伫立于最前端,回头对我说:“久等啰!”

  “委员长,你之前去哪里……”

  我一问委员长,她便呵呵笑,露出温柔的微笑,然后竖起食指,促狭般地回答:

  “女孩子有很多秘密唷,白姬同学。”

  接着,她将视线挪向大家,口吻有些认真地说:

  “好啦,我已经先张了牢固的结界,以争取一些时间。”

  碰!外面再次响起爆炸的震动声,但只造成地面晃动,威力并未传入云层内。

  (连三人合力也防御不了的攻击……她一个人就……)

  委员长发现我一脸讶异,泰然地说:“因为我的魔法本来就是以防御为主。”

  她露出值得信赖的笑容,接着说“那么……”并转向后方。

  “大家能不能听一下……这个人的话?”

  语罢,一名女性从云层里出现。

  尽管她的脚步蹒跚、脸上满是困惑,但那确实是——

  “……伊织小姐!”

  “唔!”

  那是织梳伊织。

  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她当场缩起肩膀,露出一副畏怯模样,视线朝下。

  “这位是……总觉得跟正在攻击我们的对手很像呢。”

  留真感到困惑。依姐思索了一下,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地说:

  “啊!你是这座城市的Tuner吧?我记得是个给人文静感觉的疗愈系女孩。”

  “几濑……你都是这样记忆你遇见的所有女性吗?”

  克蕾妹冷冷地看着她。

  我还处于震惊中,望着没有看向任何人的伊织小姐说:“这是……怎么回事?”

  (攻击依然持续着。那么,在这里的她是谁?两人是姐妹吗?)

  “白姬同学,这个人是如假包换的织梳伊织本人唷。”

  委员长从我的表情看出我的想法,抢先回道。

  “……魔耶露,可以请你说明‘那个’吗?”

  坐在我肩上的魔耶露看了委员长一眼,然后呼地叹口气,娓娓道来。

  “……就是KEYOUT啦。”

  “KEY、OUT……”

  依姐的反应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魔耶露面向她,沉声说:

  “魔法道具持有者拥有‘最初的思绪’。KEYOUT是思绪偏离时所引起——亦即所谓的失控状态。”

  “思绪……偏离……”

  克蕾妹重复它的话。

  “你们注入魔法道具里的思绪是很单纯的东西,就像是排列整齐的音阶一样一丝不苟,所以才有办法使用魔法道具。但是……那个声音有时候会走调。”

  艾菲特沉默下语,微微皱眉。

  “听不懂吗?完美排列的音阶只要稍微走调,就会产生强烈的格格不入感。”

  它的说明过于抽象,于是我单刀直入地问:“魔耶露,具体来说会怎么样?”

  金色猫吸一口气到肺里,放声说:

  “会被抢走——魔法道具会被自己创造出的Noise抢走。”

  “!”

  除了早就知道的委员长,以及发生这个状况的当事人伊织小姐之外,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住。

  在一片沉默中,伊织小姐开口说:

  “输给白姬同学和那里的……艾菲特后,我……犹豫了。”

  她一字一字斟酌,客气地说。

  “解决Noise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变身后能打击邪恶,化身为正义使者……可是,其实我只是把心中无处可去的情感,发泄在Noise身上罢了……”

  微微朝下的脸颊上,滑过两道泪光。

  “输给你们之后……迫使我意识到自己的狡猾。可是,事到如今我没有自信能够收手……”

  沙沙沙沙沙沙!从结界外传来犹如咆哮一般的噪音。

  “那时候,我听到‘只要消灭那只Noise就好了’的声音——接着,一个神似自己的‘什么’伫立在眼前……手上拿着我的魔法道具  。”

  换句话说,她的魔法道具被本身“偏离的思绪”所夺走。

  伊织小姐双手捂着脸说:“大家……对不起……我……”

  “那家伙的目标是我吧。”

  这时,褐色影子动了。

  “我去一下。”

  艾菲特只丢下这句话,就背对我们向前走去。

  所以,我用力拉住垂在它背后的头发。

  “等一下。”

  “呃!”

  艾菲特冷不防地被拉住头发而使身体后倾。它动作僵硬地转向我,语带埋怨说:

  “……你在做什么?”

  脸上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感觉得出它很不高兴。

  我不以为意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于是,艾菲特简洁地说出和刚才一样的话。

  “那家伙的目标是我。”

  “……所以?”

  “只要打倒它或是我消失,事情就会结束。”

  碰——我挺直背脊,握紧右拳敲了艾菲特的头。

  “唔!”

  然后,我对着惊讶的它说:“我也要一起战斗。”

  “慢着!那家伙的目标只有我,和你——”

  不过,我直瞅着它的眼睛传达心中想法:

  “如果你要说‘没关系’这种让人寂寞的话……我会生气喔!”

  艾菲特闭上嘴,不再反驳。

  “不愧是彼儿……”

  我的拍档边笑边叹息,一副“受不了你”似的模样耸肩。

  声音接连传来。

  “我当然也会参加作战呢……因为我看不下去彼方老是这样胡来。”

  “嗯,快点把事情结束吧!还得让你看看姐姐的胸襟有多宽广呢。”

  我的伙伴们排成一列。

  “为了把伤害降到最低,我会在这一带施展魔力,不让其他人进来。”

  “好,拜托你了,委员长。”

  大伙各自下定决心,心意合而为一。伊织小姐看着我们,双手紧握在胸前,勉强挤出声音说:“大家……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

  她对于自己创造出Noise一事感觉责任重大。

  “……”

  看着她蜷缩身体,我正想说些什么,但旋即转念,推了Discord的背一把。

  “?”

  艾菲特用讶异的眼神看我,我小声说:“你偶尔也说句体贴的话吧?”

  它坦率回答“知道了”,站到伊织小姐的正前方。

  “唔……”

  伊织小姐的眼里满是畏惧,抬头看艾菲特。那家伙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别在意。”

  结果还是只有一句话。不过,这句简短的话语确实不像往常般平淡,还带着沉稳的情感。

  “……”

  好一会儿,伊织小姐只是愣愣地凝视着那位“奇怪的Noise”。

  我们在东京迎接寂静的夜晚。

  “大家听好!夺回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打倒持有魔法道具的Noise,把魔法道具抢回来就对了。只不过就算顺利抢回来,也不能确定一度偏离的思绪能否恢复原状……这样也没关系吗?”

  魔耶露向伊织小姐确认,她缓缓点头。

  “那么,我会在下一个攻击结束时解除结界喔。”

  委员长将打开的伞撐在前方说。仔细一看,她的额头冒着细小汗珠。看来她虽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是在硬撑。

  (为了争取讨论的时间……委员长她……)

  但也多亏了她,大伙才能没有犹豫地应战。

  “彼儿,你可别像白天时一样大意唷!”

  “……那根本是魔耶露害的吧。”

  “唔!你们太没有危机感了呢。”

  “克蕾妹,你现在生气的话,还没开战就会累啰。”

  “……”

  当大伙展开‘一如往常’的对话时,艾菲特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开战的信号来了。

  “我要解除了!”

  包围我们的云层结界散开,映人眼帘的景象是半毁的大马路。

  大概是受到爆炸的魔力波及,周围建筑物的窗户全被震裂,碎片飞溅在马路上。当中也有半毁的大楼,看得出持续遭到了彻底攻击  。马路上到处遗留下破坏的痕迹,清楚呈现出魔力的强大威力。

  “……”

  在正前方一百公尺处,出现了一身骑士装、双手拿着漆黑色线的KEYOUTNoise。

  体内涌现出出的黑色魔力,以及每次呼吸都会轧轧作响的景象,在在证明那不是人类。仔细再看,那张脸也不再是仿伊织小姐的相  貌——而是黑色的无脸。

  那正是已经染上邪恶之色的“偏离思绪”。

  “……去把那个吵闹的Noise收拾掉吧。”

  我轻松地说,没有刻意鼓舞。

  但大家都点头,一齐奔出。

  “去啰!”

  打头阵的是依姐。她将Linkers缠绕在右拳到手肘,在一定节奏的加速下,企图接近敌人。

  “哈哈……”

  魔力从外貌彷若伊织小姐的Noise体内涌出,接着化为扭曲的娇笑,击向我们所有人。不过,我们已经不再畏惧。

  “呿!”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黑伊织的前方构筑出一道由魔力针形成的针壁。它们与噪音同时被解放,杀至依姐的方向。但是——

  “这种程度的连续射击……太温和了呢!”

  铿!一道金色闪光出现。

  金色光芒在瞬间赶上奔驰的依姐,敲击从前方飞来的针。

  弹出的一枚金币,衍生出无以计数的金币。分散的金币形成障壁,将所有的针一一击落。

  即使事先没有特别商议,也能自然执行各自的任务。

  “我也不能输她们!”

  “对啊!快秀出我们华丽的合作吧!”

  “……”

  “咦,这么快就不理我啦?”

  我用手杖敲击地面,朝右侧的大楼墙壁跳去,在脸快撞到墙壁前转身,脚往壁面一蹬,一口气跳到大楼中段。

  (既然依姐从正面攻击,我就从空中——)

  艾菲特似乎打算从反方向奇袭,与我采取了相同的行动。不过它移动的速度比我还快,只能说太厉害了。

  依姐抢先进到敌人的攻击范围。

  “——呼!”

  她的呼气短促又有力。擅长拳击的她,藉由独特的移动步伐,用滑步将敌人定在轴心位置,接着挺出贯穿最短距离的直拳。

  “哈……”

  嘲讽的噪音传来,黑伊织头一斜,闪开精准狙击下颚的拳头。

  依姐屏住气息,连续击出第二拳、第三拳。那是延续直拳的双直拳连击,但是敌人的表情仍充满自信,一边躲开攻击一边向后退。

  依姐准备继续追击,但黑伊织在后退的同时抬起右腿。

  “哇啊!”

  依姐误以为是一记踢击,当场扭转上身伫足。

  “呵呵……”

  Noise嘲笑般地笑了。

  “居然瞧不起人……留真妹!”

  依姐冷不防地在敌人面前坐下。

  “——我是克蕾丝呢。”

  火焰燃烧声以及尖锐声响同时传来。着火的硬币夹带强大魔力,延着净空的轨道笔直射去。

  “!”

  Noise脸上失去了从容的笑容。

  咻噜——原以为是黑伊织移动了手,随即发现是双手间的线像生物一样蠕动。那东西编成格子状,挡住飞来的硬币射击。

  “棘手的线……”

  沉稳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褐色不和谐音用手抵住黑伊织的背,集中意识。

  “Dis——”

  线正在前方防御,不可能挡下这一击。然而那家伙——

  “哈哈哈!”

  黑伊织邪恶地笑了,然后冶下防抓住瘫坐在脚边的依姐的手。

  “咦、咦咦?”

  这个毫无预警的行动令依姐反应不过来。

  “唔!”

  本来艾菲特如果不要想太多,直接发动招式就好……但是它做不到。

  “在Noise身上是没问题。但对手是人类的话,就另当别论。一旦力道拿捏得不对,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

  现在的艾菲特应该不至于弄错力道才是。实际上,它连同我一起击飞半吊子时,也没有失败。

  但是——它还是在判断时迟疑了。

  黑伊织看出这点,踹倒原本抓住的依姐,毫不犹豫地压低身子,用全身力量撞击艾菲特。

  “呿……”

  艾菲特失去平衡。

  “等等呢!”

  克蕾妹瞄准正要逃走的黑伊织,但是黑伊织巧妙让硬币的攻击轨道与两名伙伴重叠,让她无法锁定。

  “搞什么呢!”

  克蕾丝冲了出去。不过论身体能力是对方技高一筹,而且一旦拉开距离,对方恐怕会从远处使出无差别的全面攻击吧。

  一阵风吹起。

  黑伊织朝着方才转身的方向——看到苍色。

  “Over……”

  我让全身充斥着魔力,提高身体机能。天蓝色魔力从体内溢出。

  我抓住手杖下段,扭转身体,看着前方。

  迷你裙飘扬,两根马尾随风摇动。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宛如强烈旋风般——

  “there——”

  ——射出攻击。

  黑伊织以手臂挡在身前,企图防御我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

  “别小看彼儿的一击!”

  只见吹散一切的这一记攻击,把防御和其他物体——全部击穿。

  “飞吧,Noise!”

  “咯,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Noise的躯体轻易地被弹开,留下娇笑声。它转了两圈、三圈在柏油路上弹跳、打滚,同时,魔力形成的身体崩解为光粒子。

  飞了数十公尺远的距离后——Noise趴地不起。

  确认敌人没有动作后,魔耶露在我肩上边跳跃边说:“太棒啦!”

  克蕾妹走向我,叹气道:“真是的。就算要靠这一击解决,也太乱来呢。”

  “对不起,让你做出像诱饵的行为……”

  我这么一说,她马上红着脸说:“你用不着……道歉呢。”

  “唔唔,我太大意了……对不起喔,艾菲。”

  依姐露出苦笑,一副沮丧的模样。

  艾菲特则简洁地说:“没关系,那是我的过失……艾菲?”

  所有人都确信这场战斗已经结束。

  然而——

  “——白姬同学!”

  委员长的哀号从马路前方传来,和缓的空气骤变。

  “!”

  我们一齐朝出声的方向看去,在那里的是……

  “哈、哈……”

  那是缓缓起身的不祥Noise。它的身体持续崩解,左手以下已经不见。这样下去,再过不久肯定会消失。

  但是那家伙——

  “唔……”

  它用仅存的右手,抓住了原始主人的颈部。

  “伊织小姐!”

  “对不起,白姬同学……唔!”

  委员长倒在它脚下。她已经解除变身,看来刚才的结界消耗她相当大的魔力。

  “——给我——更多的——思绪——”

  声音扭曲、身体涌出光粒子,渐渐粉碎的“走音”,勒住了它的主人。

  伊织小姐痛苦地尖叫:“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更多的——”

  “彼儿!那家伙想吸收‘思绪’!”

  “什么意思!”

  魔耶露紧张的声音传来。

  “不管是恐惧、痛苦什么都好,那家伙想让原主人产生强烈思绪,以当作食粮硬是强化自己!”

  Noise把线聚拢在失去的左臂位置,化为锐利的刺枪。接着枪向后拉,笔直瞄准目标物。

  “该不会要用那个……”

  我正要采取行动时,已在极近的距离听到咻一声。

  (什——)

  “呢!”

  “糟了!”

  它趁我们惊魂未定时采取攻击,我们根本闪避不及。魔力针围住我和克蕾妹、依姐,线也缠住我们。

  “!”

  我们努力要挣脱束缚,这时一阵冷风拂过身体——唯一逃过攻击的褐色身影正在疾驰。

  “把思绪给我!”

  艾菲特朝着黑伊织发射的攻击前方纵身一跳。

  “艾菲特!”

  黑色狂气袭向创造出自己的主人。

  只见人影与枪影重叠。由于预料之外的物体介入,使刺枪偏离攻击轨道,仅擦过锁定的目标。

  伊织小姐的身体不再被束缚,跌落在地。

  相反的,刺枪——

  “唔,呜!”

  ——贯穿了艾菲特的身体。

  “咦……”

  伊织小姐缓缓抬起头,表情僵住。

  即使被刺枪贯穿腹部,艾菲特依然面不改色,只用嘶哑的声音对她说:

  “……快、逃……”

  “!”

  听到它这么说,伊织的脑袋一片混乱。

  (居然不惜用身体阻挡也要救我……为什么?明明是Noise,这么做并没有意义啊……一切都是我不好……)

  “啊,唔,嗯呜!”

  艾菲特发出痛苦的呻吟,贯穿它身体的刺枪插得更深。伊织的分身一边这么做,一边狰狞地笑着。

  “住……手。”

  伊织停止思考。

  “——快消失啦!”

  她凭着冲动,抓住另一个自己。

  “已经不需要你这种人了!我不会再逃避、不会再依赖你!你给我消失啦!放开那个人!”

  织梳伊织流着泪,大声咆哮。

  在那里的思绪是对自己发誓的“觉悟”。

  KEYOUTNoise遭到原主人拒绝,不屑地看着抓住自己的她。

  “唔!呃、呜!”

  然后犹如踢开脚下石子般,将她踹飞。

  没有变身的少女,轻易地被踹到半空后,滚落到冰冷的马路。

  “哈!”

  那家伙露出邪恶的笑容、发出扭曲的娇笑声,然后继续操纵线,把艾菲特被贯穿的身体朝倒地的伊织小姐方向丢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时发出噪音。

  (在笑吗……)

  听到扭曲笑声的瞬间,我感觉埋藏在心底的“某种东西”开始颤动。

  我紧握拳头,让力量逐渐充盈全身。

  ——啪!

  “线粉碎了呢……”

  克蕾妹看着重获自由的身体。

  “从彼方的身体……涌出魔力……”

  依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彼儿!你要做什……唔?”

  我把手杖举在胸前,双手握住正中央,开始旋转。

  铿——我感觉到自己与Overthere连结。缀于尖端的无色结晶释放出苍光,化为一道轨迹刻划于虚空。

  “你打算行使魔法?冷、冷静下来呢,彼方!你还没有办法驾驭魔力,要是在这种地方……”

  ——旋转。

  “克蕾妹,快过来这里。”

  ——旋转。

  “彼儿……”

  ——旋转。

  轨迹反复进行螺旋运动,将魔力在正面勾勒成圆形。

  我只能释出一次魔力。那是无法驾驭、威力无比的一击。

  在即将发动危险攻击的这一刻,只有一只坐在我左肩的猫支持我。

  “……我了解了,彼儿。既然要做,就让那种家伙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我点头,轻声说:“谢谢,魔耶露。”

  天空发出仿佛歌声般的鸣声。

  我停止旋转,把手杖架在肩上。移动中,手杖尾端拉出一道苍光。

  (……光是震飞还不够。)

  “嗯?彼儿?”

  接着,我把Overthere朝下一挥,左脚向前伸。

  (这个Noise践踏了两个人的心。)

  “你干嘛做出老动作……咦?”

  再将全身力量寄托在右臂,然后大喊:

  “苍之螺旋——‘加农炮’!”

  我在眼前空间里描绘出层层螺旋。

  手杖离手,射穿螺旋中心,集苍光于一身。

  Overthere集结我的所有魔力冲出——只为了消灭伫立于前方的噪音。

  “!”

  敌人注意到后,赶紧编织障壁挡在轨道中途,试图防御。

  但是,薄薄的障壁根本挡不住手杖。

  “不准嘲笑伊织小姐的觉悟!”

  ——撞破。

  “!”

  Noise倏地抽回线,再编入更牢固的线。而且是重叠三层,以图强化。

  不过,这点程度还是不够看。

  “不准嘲笑艾菲特的意识!”

  ——打穿。

  “咿咿!”

  Noise放弃中途拦截,想躲避眼前的直线攻击。

  “别以为——”

  “——能得逞呢!”

  蓄势待发的克蕾妹和依姐两人的声音重叠。

  铿、喀啦!金币和锁链弹奏出各别的音色,阻挡Noise的去路。

  “唔,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KEYOUTNoise失去退路,发出如字面所述的噪音,用线缠住自己全身。

  于是,手杖撞上把线全部转为防御的敌人之腹部。

  撞击的余波甚至传到我这里,也波及站在敌人附近的克蕾妹和依姐。

  “你——”

  我直直盯着“走音”,用全身力量大吼:

  “——你才是真正的Noise!”

  一根手杖描绘出一道苍光。

  “贯穿·Overthere——”

  魔法道具释放出天空色泽,将寄宿于身上的所有魔力都化为推力——破坏噪音。

  “啊?”

  苍光消失后,Noise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啊啊……”

  它凝视着完全消失的胴体,无力地笑了。

  构成身体的光粒子,一颗颗飘上夜空。

  “呜,哈哈……”

  Noise发出娇笑声,逐渐消失。

  ——这就是偏离主人之声的末路。

  在宁静的街道上,阵雨哗啦哗啦落下。

  “艾菲特!”

  目送Noise消失后,我们马上冲到艾菲特身边。

  褐色Discord躺在地上看我,呢喃般说:“……彼方吗?”

  我扶起它的身体,发现一件事_被刺枪贯穿的腹部形成一个大洞,而且从那里流出Noise被消灭时释出的光粒子。

  “你果然很强。”

  艾菲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满溢的光粒子源源不绝地流出,躯体上的洞不断扩大。身体时而扭曲变形,隐约露出漆黑的身体。

  (渐渐无法维持人类模样了吗……)

  “唔,不用管我,倒是……”

  我用手压住消失中的部位,想办法阻止光粒子流出。

  “没用的,我的身体已经……”

  我大叫:“不要说没用,总会有办法的!”

  “呵……”

  艾菲特平静地笑了。

  “艾菲特……”

  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伊织小姐,摇摇晃晃地走来,跪在艾菲特身旁。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对你……”

  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话语,艾菲特用坚定的语气斩钉截铁说:

  “没有。没有原因。”

  “!”

  伊织小姐缓缓摇头,双手遮住因悲伤而扭曲的脸。

  我抱着一丝希望,询问站在身旁的委员长:

  “对了,委员长,你曾经救过艾菲特一次吧!”

  然而那双眼眸越过镜片,闪烁着哀色。

  “对不起,白姬同学……我当时用的方法很勉强,是使用创造领域之力……”

  委员长满脸歉意地垂下眼。

  克蕾妹和依姐也摇头,表示没有可行的方法。

  (怎么会……)

  它的个性一板一眼且老实。

  老实到为了找出自己存在的理由而亲自去追寻。

  老实到不惜遍体鳞伤也要遵守口头上的约定。

  沉默寡言、态度冷淡,总是板着面孔。

  但是,它拥有彷若静静滋润大地的雨水般——那样的温柔。

  它简短地对我说:“彼方……你不用在意。”

  我听了很火大。

  “说什么不用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我下是说过要帮你寻找‘理由’吗?你竟然……”

  眼泪无意识地落下,通过艾菲特身体上的空洞,滴落地面。

  “……抱歉。”

  “别道歉!”

  变大的雨声盖过我的咆哮。

  “彼方……”

  “彼方……”

  “白姬同学……”

  就连其他人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也显得变调。

  世界看起来一片蒙胧。

  我浑身湿淋淋,已经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

  红色双眸盯着泪流满面的银白色背影。

  (彼儿……)

  看着他表情沉痛的可怜模样,金色猫感到心疼。

  那是心被揪紧,寂静而冰冶的痛楚。

  “——唔!”

  彼方将逐渐消失的Discord抱在怀里,持续不断地喊着。

  从他一心一意的模样,可以看出他的真心。即使知道无能为力,还是不想放弃。

  (温柔又率直……你真是……)

  自己不知被那有如澄澈蓝天般的心灵解救过多少次。

  根本不需要特意回想……

  (我现在能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魔耶露再也无法忍受。

  (你别哭得那么伤心嘛。)

  艾菲特的身体在彼方怀里渐渐消失。

  克蕾丝紧咬下唇,几濑依紧紧环抱自己,委员长呆立着,泪水在眼镜后方打转,织梳伊织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响起。

  每个人都很清楚,所剩时间不多了。

  (就由我来保护……)

  金色猫环视低着头的众人,然后仰头。

  (不管用任何手段。)

  魔耶露小小的手里,握着有如碎片的亮红色物体。在黑暗中发光的这个碎片,与不和谐音体内流出的光粒子相呼应,不停闪烁。

  (我会保护你的心……)

  绵绵不绝的雨声停了。

  “啊,啊啊……”

  织梳伊织抬起泪湿的脸庞。

  “艾菲特……”

  彼方凝视着变轻的臂弯,那里已经什么也不在。

  某个声音——从这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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