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6.终止符

  “把一切都破坏掉。”

  这就是宿.主.的愿望。

  因此“那东西”,开始行动了。

  在宿主产生多余的想法之前,主动脱离宿主。

  没有意识。

  没有思想。

  没有思念。

  为了消灭一切、

  为了破坏一切、

  为了——终结这个世界。

  若是将人类生活中所发出的声音、交流的思想、做出的行为用音乐来比喻,那么把终止这一切的东西称之为“终止符”无疑是十分相称的。

  遇到这一符号,乐音停止,一切都将落下帷幕。

  有这种含义的终止符号如今出现在大枝镇上空。这个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的终止符,不会有任何思考,遵从着本能开始行动。

  为了达成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它开始落下。

  这个终止符,向.着.天.空.落.下。

  这副光景,像极了颜料落到油画布上的样子。

  黑色的颜料只那么一滴,却轻而易举地将画布上的色彩全部覆盖。

  一旦染上就再也别想变回原来的颜色。

  与这相同的一切,就在天上发生。

  每个人都抬起头。

  早晨是青、黄昏是朱、夜晚是绀。若是飘着云朵颜色也会变换,若是四季交替样子也会改变。广阔的天空总是那么遥远天高,给人展现着她不同的模样。

  一生都如此遥远,又近在眼前的青色世界。

  ——在一瞬间,染上谁都不曾见过的颜色。

  “那是……什么啊……”

  响连音抬着头,惊讶万分地说到。虽然她向来处事不惊,但无论是谁遇到眼前这种场景,都不可能沉得住气。

  “天空变黑了……?”

  没有人会以为这是夜晚降临。要是整个天空全被染上黑色说不定会有人相信,但事实并非如此。远处的天空依旧是朗.朗.乾.坤。就是说这种现象只出现在自己的头顶,在有限的范围内发生。

  虽然惊讶,连音还是冷静地注视着天空,想要确认头顶上大大的那一片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上……有波纹起伏?难道,那个是——”

  ——海。

  亲眼所见的事实让她哑然失声。

  天.空.中.出.现.了.海.洋。

  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超自然现象,自然地发生了。

  “连音酱,这是什么呀?天上有海吗!这种事好奇怪呀!”

  赛拉诺扯着连音的西服袖口,兴奋地说个不停。

  (……我要是也能做出这么天真的反应就好了……)

  虽然有些羡慕自己年幼的上司,连音的目光依旧是片刻不离漂浮在天空中的海洋。她的手伸进西装碰到口袋里的手机,却犹豫着是不是要打开。

  “无论如何,都要先联系本部……但是……这种事要怎么说明啊?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连音心里正恼着,

  “那是……Noise哟……”

  一阵细小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

  在理解清楚那句话的内容之前,那声音给她的那种,从下到上将背部甜过一遍的感觉更让连音颤抖不已。她急忙回过头,看到一位左右摇摆着艳丽黑发的女性走来,那是委员长母亲的身姿。

  紧接着其他人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果然是Noise吗。难以置信,简直了。”

  “单看外形像是半吊子……但是”

  这两位从建筑物上跳跃而来的是跳琉和她的妹妹鸣。

  “是不是Noise先不说,为什么那东西要浮在天空?”

  最后姗姗来迟的织梳伊织问到。来大枝镇支援的一群人最终到齐了。

  全员抬头望着天空,原Noise研究者的黑发女性回答了伊织的疑问:

  “天空……是容易聚集、思念、的地方。Noise……被消灭的时候、残渣也、飘上天空……消失。”

  过去她变成Discord Fearness袭击这座城镇的时候,也是在天空形成领域,收集人们的思念。Period/*句点、终止符,英文的句号是实心的*/也是遵照自己的本能,选择了天空作为自己成长的苗床,她断断续续地这样解释到。

  “……思念会聚集到空中吗。多浪漫的话题啊,可这种情况下听到我一点儿也感动不起来。”// 敢动吗?

  伊织耸了耸肩,四下张望。

  镇上的人都在驻足观望着天空中发生的异变。认知阻碍对范围过大的现象不起作用。而且天空中漂浮着海洋这种现象,无论怎么误导视觉都没有意义。也就是说,现在她们的所见所闻正原原本本地展现在普通人的眼中。

  区别只有知不知道那是Noise罢了。

  不过无论是谁,目睹这一现象会感到惊愕是一视同仁的。

  “……姐姐,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呀……”

  “接下去啊。说不定世界会灭亡。”

  跳琉用玩笑的语气恶趣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

  ‘——!?’

  在场的所有Tuner突然一齐沉默了。

  她们同时跪向地面,从边上看起来,她们好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压在身上。

  “…………”

  不过其中一人,失去魔力的委员长妈妈则安然无恙。但是她手中忽然开始震动的减噪结晶碎片,让她明白此刻发生了异常。

  ——————!

  “这到底是什么啊……我的头,好痛啊……!”

  ————————————!

  “呿、赛拉诺大人,往这里……!”

  ——————————————————!

  “不得了……”

  ————————————————————————!

  “姐姐……救命……”

  ——————————————————————————————!

  “可、恶……啊!”

  ————————————————————————————————————!

  ‘…………!’

  传入她们耳中的是好几声,沙,这样短促而不可名状的声音。

  巨大到无法形容的音压连续不断地响着,这是Noise的疯狂喧闹。

  在场的人都十分肯定,其发出的声音将会破坏一切。

  她们抬起头想知道有什么被破坏了,而上空则向她们呈现出了那东西的完成体。

  Tuner们保持着跪姿抬头。

  看到的是一片恐怖的象征,一片漆黑的天空。

  发生覆盖一座小镇的异变,这件事立马就传到了濑乃本部。

  芹名在社长室等待报告,重音踩着急促的脚步走了进来。

  “请看这里芹名大人。这是卫星拍摄到的大枝镇上空的图像。”

  看着房间屏幕上显示的画面,芹名眨了几下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

  “……城镇,消失了?”

  画面上显示的是大枝镇及周边的地图。但是中央的城镇,像是被滴上墨水彻底染黑了一样。要是真的只是被墨水染黑那还好,问题这是——真实发生的画面。

  重音声音中带着些紧张,一丝不苟地报告道:

  “并不是消失。确切说是被遮挡了。”

  哐当!芹名站了起来,昂贵的椅子被一脚踢开。

  “……你说、这是……Noise……?”

  重音看到了芹名无法相信的反应,作为秘书还是继续报告道:

  “那东西的反应还在增强。据我推测它是将城镇中的人们的混乱作为粮食继而成长起来。此外加上连音还没回报总部镇上的具体情况这点来看……我认为这是相当危险的现象。”

  听到这些报告,芹名咬着嘴唇。

  ——濑乃芹名为了继承濑乃之名、率领濑乃组织,自幼受过英才教育。涂抹掉自我,只为保证世界的协调,这就是她的使命。

  而这位作为世界守护者的女性现在却十分无助。

  (居然有覆盖整个小镇的Noise……这种东西,要怎么解决……)

  面对这种超乎想象的事件,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不安。

  但即便如此,她作为濑乃却不能罢工。

  芹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装作冷静的样子勉强开口:

  “……其它地方的Noise情况如何。”

  “其它的Noise几乎在上述Noise出现的同时全都沉寂下去了。”

  “好,即刻让指挥者们前往大枝镇会合。此外,向所有能联系得上的Tuner发出援军邀请。现在是紧急事态,减少各地守护者的数量也没事。还有将附近的——”

  芹名雷厉风行地将所有指令一一下达完毕,重音行了个礼快步走出房间。

  “…………”

  芹名确认了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从窗中望向大枝镇的方向,轻声喃喃:

  “小此……你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结,开始了。

  “喂,快看啊……!”

  跳琉捂着耳朵大声喊,她将手指向空中。

  虽然大家一直在望着天空,不过跳琉指的不是漂浮在天空的Period,而是由它释放的——,

  “——雨?”

  那是已经变.成.天.空.的.大.海.所降下来的,无数的黑点。

  那些东西就像雨一样从天而降,在空中划出无数的黑线。看上去就像世界的伤痕。

  一滴黑色的雨点落到连音她们附近。

  不像落到地上就会溅散开的普通雨点。

  ‘!’

  这雨珠——倏.地.站.了.起.来。

  “竟然是Noise!”

  不等她们缓过神,又是数滴雨珠在她们的面前落下。那些雨滴状的东西变了模样,开始动了起来。外貌也各式各样,有狼、有猿猴、有猪,它们模拟成各种各样的生物,甚至连长度超过十米的格雷姆/*有生命的泥人*/这种无机物都有。

  “Noise从天上诞生吗……!?”

  “从海里诞生生命吗……真是……意味深长……?”

  赛拉诺天真地表示惊讶,而黑发女性依旧是用轻微的声音喃喃。跳琉、鸣、伊织基本上反应相同,一句话也不说,其中最为惊慌的毫无疑问是连音。

  “百……千……、还在增加……?”

  响连音将自己的魔法道具“Sound Monitor”举在手中,捕捉Noise的反应。但是噪音的数量太多,数了也没意义,她不由地说出丧气话来:

  “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指挥者你好不争气啊!我们可是还能打呢!”

  跳琉批评到。但是她头上渗出的汗水却藏不住。她最强的武器,她的脚也在微微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姐姐,不要勉强啊。”

  鸣在一旁握住姐姐紧贴着自己的手,担心着她。姐姐也默默地接受了妹妹这种寻求安慰的举动。织梳伊织一步向前,咂嘴道:

  “乱糟糟地聚了这么多……,……到底该怎么办呀~”

  脾气粗暴的自己和稳重的自己一半半同时出现,可以看出织梳伊织内心也十分不安。

  “Mute World!”

  赛拉诺再一次将Blank Score敲向地面,尝试扩大创造领域的范围。但是没坚持几秒,就扶着长杖滋遛地瘫倒下去。

  “呜~、数量太多了……好累啊~……”

  经历了长时间的战斗,她们早已经疲惫不堪。而就在此时,又出现了比之前多得多的敌人增援,再加上遮蔽天日的终止符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会失去战意也是在所难免。

  就在她们束手无策之际,她们的身边——。

  “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在做梦吗……?”

  “不要啊啊啊啊,这是些什么怪物啊……!”

  “快跑,总之快跑!”

  “别挡道!滚开!”

  “白痴!别推我!”

  ——夹杂着普通人的呼喊和怒号,混乱开始了。

  “和大姐说的那种,不,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响连音一边低喃,一边抬头望着摇荡着的壮阔大海。

  (真的像是在嘲笑我们……)

  才刚冒出这种念头,不对,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说来Noise没有自己的意识吗。”

  漂浮在空中的Noise不断向人们散布着恐惧和混乱。响连音一想到Period那单.纯.的目的,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大枝镇现在正加速着向终止符奏去。

  ‘怎么办才好……?

  Tuner们只能不知所措地站立着。

  此时,

  “诶?……这些魔力是?”

  赛拉诺忽然漫不经心地说。

  被这种超乎想象的情况弄得心神不定的少女们,已经没法注意到这些魔力了。

  被这巨大的存在压抑着,她们已经迷失了。

  ——迷失了自己到底是“谁”这件事。

  魔力有四道。

  “‘千回百转,金华之焰’”

  随着樋野留真的话语,赤色火焰在身边燃烧。

  “‘锁链啊,纠缠住羁绊’”

  随着几濑依的话语,钢之锁链在周身飞舞。

  “‘其为,遮蔽一切之物’”

  随着委员长的话语,白色的雾气笼罩方圆。

  “…………”

  在艾菲克特的沉默中,平稳的Noise响起。

  ——四名战士向大枝镇出征。

  “有机会出场真是太好了呢。”

  With Interest,她呼喊着它的名字,将硬币射向天空。不是一两枚,而是用上双手连续发射。右手弹射出的硬币命中一只Noise的同时散射开来,将周围的Noise卷入这场金币形成的球形礼花中。左手弹射的硬币被赤红的火焰包裹,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同时贯穿了这道线上所有的Noise。

  “无尽的金之华呀,把它们烧成灰灰呢。”

  让人惊讶的是,她明明是双手射击却无一枚硬币落空。

  因为她对目前的状况心中没有任何动摇与畏缩。

  “哎呀,姐姐我身子骨疼地不行啊。”

  Acceler/*加速*/,她喊着,将Linkers收卷到右手小臂上,她的手臂同时开始高速回旋。当啷当啷钢铁的狂吠声在空气中传播,魔力的风暴以她手臂为中心开始形成,不久就生出了巨大的引力,将地面上的小型Noise吸引过来团成一团。

  “这条锁链缠绕着羁绊,你们要是能挣断就试试!”

  大约十只Noise被紧紧锁住。连带着不停旋转的锁链,依右拳一拳砸向它们。呼气的同时,Linkers中变成旋涡的魔力一下子爆发。

  依一口气粉碎了多只Noise,开心地摇晃着她的马尾辫。

  “呼呼。燃起来了吗,这种场面。”

  因为同胞被打倒,其它的Noise也将她们作为目标。Noise向着被包围了却还战意十足的少女们一齐发出攻击。知道靠近就会被吸引住,Noise们选择了从远处发起进攻。

  利爪、羽毛、粘液漫天飞舞,但是,却没有任何攻击命中她们。

  “我会为重要的伙伴遮住一切从天而降的东西。”

  Noise发出的攻击闯入笼罩于少女们身边的白色云雾中——然后被一一分解。

  委员长撑着纯白的伞,如云般温柔地微笑着。

  “真是讽刺。还是托那片海的影响才取回力量。”

  接着,堵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座由岩石组成的巨大格雷姆型Noise。其长度超过十米。完全不受依的引力影响的巨大身躯,想要连同阻碍它们的白色云雾一起将她们击溃。

  //插图247

   

   

  但在此之前,一道人影飞上天空。拥有褐色肌肤的不协调音像影子一样移动着,一脚点在格外巨大的Noise头部,将其作为踏板向更高处跃起。Distortion,嘴唇念动,手掌同时嗡地发出极低的声波。艾菲克特顺着落下的势头,将震.动.着.的.手.刀.顺着格雷姆的头部一劈两断。

  “嗯。灵机一动的招数还真好用。”

  艾菲克特淡淡地说。他挥了挥手,把露水甩开。

  ——这不是结束。

  三位少女和一位Discord继续前进,冲进了那群Noise之中。

  在她们身上看不到犹豫。作为魔法少女,现在的她们没有丝毫可以放松的机会。

  “这样的话”

  克蕾丝开口到,她手上攻击的节奏不曾减缓:

  “不打破这种让人心烦的氛围可不行呢。某人在想些什么呢?”

  “周围都是Noise,总之先想办法把那些东西揍飞吧!”

  嗯姆,对于依得意洋洋的发言,“你为什么要学彼方桑的习惯说话呢。”,克蕾丝直勾勾地盯着她,

  “说不定这样也不错。简单明了,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回答了?”

  可委员长却用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轻飘飘地赞同到。连你也这样,克蕾丝耷拉着脸说到,

  “或许是纸上谈兵……不过这可能就是我们的风格吧。”

  看到艾菲克特也这样点头附和,她叹了口气,嘴角露出微笑。随着感情的波动她肩上火焰的势头也愈加猛烈。手上放射出的金币威力也随之增加,十几只Noise被这种热量灼烧殆尽。

  深红色的目光聚焦在Period上,克蕾丝用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道:

  “那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才能到达那种高度了呢。”

  “一口气投掷上去?”

  “你又不是白姬君……”

  “用飞机怎么样?”

  “天上有那么多Noise,我不认为能安全抵达呢。”

  她们正讨论着的计划,问题不少。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即便到达了那种高度,如何才能击败那个Period。但是,她们中却没有人对此提出疑问。真是十分胡闹的讨论,要是让濑乃听到这些讨论,绝对要目瞪口呆。

  要问这种风格是受了谁的影响,她们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出卖出某位少年的名字。

  此刻的她们之间,

  “——你们是笨蛋吗!?”

  突然插入了一阵愤怒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位像个儿童的不快之音,哈修。他大声打断克蕾丝她们的讨论,接着大喊道:

  “你们到底打算干嘛啊!难不成想和那东西战斗吗?没看到你们的四周吗!?就是因为周围人的恐惧情绪,天空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大了啊!?”

  他说的是毫无争议的事实。人们在恐慌中产生的思念,会升上天空,促进Period的成长。原本就十分广大的那片海,现在的范围却还在增加。

  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这只不快之音大声喊着,得意的声音中还带着些不甘:

  “像你们这些人现在做什么都无力回天了!赶紧去——”

  “——你多少也该,理解我们了呢?”

  克蕾丝打断了哈修的发言。

  啊?哈修疑惑不解,

  “你不懂啊!”

  几濑依说。

  “噗噗。全然不理解呀。”

  委员长说。

  “一点也不懂呐。”

  艾菲克特说。

  然后,

  ‘魔法少女——永不放弃。’

  魔法少女们齐声说到。

  异口同声,声音中毫无迷茫,有的只是纯粹的思念。

  她们对哈修说完这番话,就再次行动起来。

  “总之先到高点的地方去呢。”

  “对,这样讨论也没意义。”

  “顺便去收拾几只Noise吧。”

  “这附近最高的地方,果然是学校楼顶吗?”

  哈修张口结舌地目送着她们离开,然后在这几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人类背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那些人……居然笑得出来……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啊……”

  在他心头沙沙作响的懊恼,又沉重了几分。

  ——大枝中学,屋顶。

  Period的出现给人类带来灾难的同时,它的出生地却是十分静谧。

  “彼儿……起来啊,彼儿……!”

  在这个巨大危机的中心位置,氛围好像与世隔绝般,十分沉重。

  “……姬、君……”

  这里只有魔耶露和深未。

  他俩紧靠着倒在地上紧闭双眼的白姬彼方。

  离彼方失去意识已经过了几十分钟。魔耶露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彼方的名字,她只觉得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并不是没有注意到Period的出现。

  也不是没注意到镇上人们的骚乱。

  伙伴们战斗时的魔力波动自然也感觉到了。

  (对不起……但是,咱……)

  即便如此,心碎的她根本无法离开彼方身边哪怕一步。

  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彼方的脸颊上。她心里明白,就算这样陪着彼方他也是醒不过来的。

  隔着彼方,对面就是深未。他和魔耶露一样。他流着眼泪,时而呼喊彼方的名字、摇动着他的身体。脸上则是露着好不容易寻回的心灵又要消失掉一样的表情。

  就在这充满了两人份悲伤的地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不重、不轻的脚步声,径直向着魔耶露他们——身边的彼方而来,然后在他身边停下。

  “!……彼、儿。”

  拥有与彼方相同白银色头发的亲生母亲站在那里。魔耶露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立马大喊道:

  “此儿该怎么办啊!彼儿他!”

  像是为了让魔耶露放心,此方回给她一个微笑,蹲在彼方身边,将手放在儿子的胸口闭上眼一动不动,确认着他心脏的跳动声。

  “心灵……碎掉了呢。”

  “就没一点办法了吗!?”

  魔耶露救命稻草般的喊叫,此方却沉默以对。

  “说话呀……此儿,求求你了像平常那样……!”

  她发出绝望的恳求。其实她心里都明白。所以此方才没法开口。

  魔耶露蜷缩成一团,此方抚摸着她的背部,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你——还想等多久?”

  她询问的是和魔耶露一样低着头的野野下深未。

  “……!”

  不是严厉的声音。确切的说这是教导般的声音。

  深未的脸颊被泪水濡湿,他抬起头看向此方。接着深未瞪大眼睛,就像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

  白姬此方带着微笑。

  她对着让亲生儿子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露出了微笑。

  “——我必须、做些什么。”

  野野下深未情不自禁地喃喃了一句,站起身来。

  “我要……阻止、那东西。”

  “哈……?”

  魔耶露困惑了。

  阻止那片海。最理解这件事难度的不是别人,正是寄宿在他体内这么久的深未自己。深未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那种绝望的滋味,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阻.止.它.这种话。

  “‘摇荡大海的深处!’”

  他喊到,喊到那为了能再一次行使“力量”的话语。

  但是。

  “……”

  没有任何变化。

  “摇荡大海的深处……、摇荡大海的深处!摇荡——”

  ——这句话已经失去它的意义了。

  即便如此深未还是继续喊着。

  “大海的、深处……!”

  喊到喉咙发哑,喊到声嘶力竭,喊到——声音变成悲鸣。

  “这样是、没用的啊……魔法道具只会回应自己的思念。”

  魔耶露看不下去了,她出声阻止到。

  (彼儿、克蕾子他们,虽然丢失了自己的思念……最后却也能找回来。可是现在这孩子……)

  “摇荡大海的深处!”

  不听魔耶露的劝阻,深未仍旧扯着嗓子大喊。听到这句咒语,魔耶露抬头望向漂浮在天空的大海。

  然后,

  “!糟了,快逃啊!”

  她即刻迫切地向深未喊到。

  魔耶露眼中看到,上空中的Period伸出了一条触手。

  至今为止毫无动静的Period终于发出——第一次攻击。

  “那东西注意到我们了!Noise的目标是宿主!”

  魔耶露的话音几乎和触手同时落下,就是说等他反应过来就为时已晚了。

  “…………!”

  深未他躲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此方将手伸向深未,她的反应可以说相当之快。

  但是还有比她更快的。

  ‘!?’

  那个人就挡在深未面前。

  “……千、寻?”

  这是位束着头发,有着和深未相同发色的女性。

  “多少年没有全力奔跑过了……”

  野野下千寻——温柔地对着深未微笑着。

  “为什么……?”

  Period伸出的触手贯穿了千寻的身体。她喜爱的和服外套看起来衣衫不整,还破了个大洞。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深未渐渐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哦呀哦呀,我这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呀……?保护孩子是母亲的本分不是吗。”

  母亲的本分。她说出这句话时,视线正对着此方。

  刺出的触手贯穿了千寻还想继续进攻深未,但是被千寻用双手压制住了。

  “……可恶!”

  魔耶露挥动充满魔力的爪子,将触手斩断。断开的触手变成光点消失,但是千寻的身体却是失去支撑,摇晃着倒下了。

  “千寻!”

  深未跑来接住千寻,她温柔地抚摸着深未的头发,轻轻开口说道:

  “深未……你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吗?不是顺着其他人的思念随波逐流,而是按自.己.的.意.志.……决定何去何从?”

  对于这个问题,

  “……嗯。”

  深未肯定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找不到千寻熟知的那种空虚的目光。

  而是散发出了野野下深未,身为一个人类的表情。

  ——啊啊。终于见到了。

  千寻喜不成声,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她全身开始散发出细微的光粒。与彼方一战后就已经接近崩溃的身体,本就不能承受这样一击。

  “!千寻、不要、千寻……!”

  深未拼命伸手想要抓住在他眼前开始变成光子消散的千寻。但只是触摸就让她的身体崩溃地更加严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

  所以深未开口。

  蠕动嘴唇。

  发出声音。

  他说话了,但是魔耶露没有听见。不过从嘴唇的动作上,可以简单地读到那句话的含义。

  “第一次、被你这么喊……真是、动听的称呼。”

  带着满足的微笑,野野下千寻这位母亲最终变成光屑消散——。

  ——内心、震颤着。

  野野下深未从找到“自我”开始,就不断地经历着内心的震颤。

  一开始是欣喜。

  有人,愿意将沉到深深思念中的他拉入天堂。这让他的心一直洋溢着不可思议的温暖。

  跟着是悲伤。

  那个人,被自己亲手终结了。他的内心无比疼痛,身体的血液像是被冻结起来。

  接下来是决意。

  自己引来的灾难,必须亲身面对。充斥着悲伤和震颤的内心愕然停止,换来的则是坚毅。

  但就像是想要动摇这份决心一样,更大的悲伤陡然袭来。

  他失去了一直以来如字面上用尽一切守护着自己的母亲。

  心中的疼痛无以复加,内心的咆哮不能停止。

  这是一直沉默在思念的海洋中的他不曾体会的震颤。

  “好痛。好痛啊……”

  深未捂着胸口的手,不断用力。他的指尖嵌入皮肤。

  “……”

  魔耶露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发出悲鸣。

  “魔耶露酱。这两个人就拜托你咯。”

  此方拜托完魔耶露,就打算赶赴战场。

  心中顾虑着深未的魔耶露和此方,此刻在她们耳中,

  “但这就是——思念吧。”

  响起了如风平浪静的大海般的声音。这毫无疑问是深未的声音。

  认为他再也无法振作起来的此方和魔耶露,此刻都满脸惊讶地看着他站起来的身姿,当她们看到他的表情时更是瞪大双眼。

  “心里好痛苦……但是,为什么呢。”

  他的脸颊上闪烁着泪痕。但是泪痕划过的嘴角——,

  “心里,好温暖。”

  ——却扬起微笑。

  “虽然很悲伤、虽然很难受,但是我拥有的不止是这些。姬君给我的喜悦还留在心中。千寻给我的爱意也留在心中。所以我”

  野野下深未露出了笑脸。虽然那张强摆出的笑容不像此方的笑容那样纯粹,但是他的倔强着实体现于此。

  “我要为了让我真正成为自己的他们”

  那些震颤我心的人,夺走我心的人。

  他的眼瞳紧盯着浮在空中的大海,

  “站起来,去战斗!”

  野野下深未说出那句:

  “‘摇荡的大海同在’!”

  新的——有意义的话语。

  这句话一直藏在他的心中。但是不知何时就被沉入深深的海底找不见了。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如今终于赋予了它内含。

  “来吧。‘Deep Bottom’”

  在深未的呼唤下,水流从地面涌起。这股水流不像漂浮在空中的Period一样阴暗,而是如碧蓝通透的宝石般闪耀。深未将手伸入其中,拔出了一根长杖。

  杖的外形和用Noise的力量制造出来的长杖一样。但是只要看过一次,魔耶露就能知道它们俩不是一个东西。

  “那就是……你的、魔法道具吗。”

  像是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大海一样,长杖全身都放着光辉。

  握住魔法道具,深未即刻就进入了与长杖给人的印象相符的变身当中。身上的衣服变成清澈的水流,覆盖着浅白的肌肤。像是在水中舞蹈般,深未伸出双手,体会着流转在全身的魔力。

  魔力充满全身之际——野野下深未,变身成了一名魔法少女。

  “谢谢你,Deep Bottom……谢谢你回应了我的思念。”

  海色的魔法少女,抱着胸前的长杖感谢到。

  他盯着天空中的敌人。此时魔耶露出声道:

  “……你想怎么做?就算获得了魔法道具,你的魔力也只有一个人的量。想要对那东西做些什么还是……”

  “只有一件……不。我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眼瞳中映照着沉睡的姬君,深未握住长杖的手更加有力。

  “这方.法.是姬君教给我的。”

  深未说着,就将魔法道具插立在地面上,咏唱道:

  “——碧之波纹。”

  大地像海浪一样摇荡着,魔力以杖为轴如碧波般向四周荡漾。其广度覆盖了大枝镇全镇——甚至更远——远到匹敌Period的影响范围。

  “!你想干什么……?”

  魔耶露被这种可怕的魔力范围惊到了。

  深未在她面前张开嘴: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开始‘广播’。

  ——大枝中学,二年B班教室。

  空中出现正体不明的东西,而镇上则是怪物肆虐。

  寻求避难的学生们自然地向学校汇集,此刻他们脑海中出现的声音给他们带来疑惑,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其中,

  “你们冷静点!”

  “对呀!这样吵闹可是无济于事的呀!”

  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明日野丈和古伊万里美更,率先向同学们发出号召。

  吵闹声略微变小之后,迷之声音又出现了:

  ‘我知道你们遇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内心十分混乱。但是各位请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

  我会告诉你们,现在,这座城市出现的“Noise”到底是什么。’

  ——大枝镇,繁华街。

  “想告诉……难道他打算说出真相呢……?”

  战斗中的克蕾丝听到这些话后,她的动作下意识地就停了下来。

  “这不是会越搞越糟吗!?”

  依惊慌地说到。但是委员长却十分冷静:

  “不,现在或许只有这条路了。说不定可以阻止那东西的成长,不过这也是饮鸩止渴。”

  但是,这就像是——委员长小声地说了些什么,艾菲克特接过话头:

  “赌博,对吧。要是失败了情况就万劫不复了。”

  艾菲克特说出真相。

  战斗中的少女们听见这话脸上都闪过一抹不安。

  即便如此那声音还在继续解释着。

  人类的思念诞生出的噪音、Noise的存在。

  ‘大家都知道,茫然、或是愤怒这些情绪,都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些情绪会更加催生出Noise。’

  ——大枝镇,某处。

  “喂……这声音在说什么啊……”

  “他刚刚说的和上次听到的是一件事吧……?”

  “那难道说那是真的……?”

  “那不是废话吗,怪物……这种东西,能叫我怎么办啊!?”

  突然间了解的真相,让原本无知的人们陷入恐慌。

  就在这时,深未接着说:

  ‘但是,你们无需害怕。’

  他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魔法少女。’

  他全部说了出来。无法言说的思念向他传递过来:

  “魔法、少女?”

  “那是什么,开玩笑吗……?”

  “这又不是电视动画……”

  接收到这样的思念,深未还是没有放弃:

  ‘在你们日常生活的背后,有一群正义的伙伴在不断地和Noise战斗。她们只为大家能露出笑脸拼尽全力,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即使是现在她们也……依然在战斗。’

  深未的思念化作波纹在领域内传播。

  稳重毅然的声音,在镇上人们的脑海里响起。

  思念共有——这正是野野下深未的魔法。

  ‘请务必不要惊慌。’

  深未想将自己抱有的强烈思念传达给所有人。

  没有什么打好的腹稿。也没有机会在脑海中排演。

  深未所说的一切都是他发自肺腑的想法。

  ‘请相信——魔法少女。’

  这句话便是他想传达的思念。

  在镇子上回响的声音停止了。

  “……”

  深未保持着思念的链接,期待着人们的反应。

  (拜托了,请相信我……!不能再让Period成长下去了……!)

  深未祈祷着,手中的长杖——还在颤抖。

  经由在城镇中展开的魔法,人们的思念也反馈给深未。

  “那就赶紧给老子做些什么啊!”

  沙沙沙。

  “对啊!我信啦所以赶紧把这些怪物打倒啊!”

  沙沙沙沙沙沙。

  “不要啊……为什么我要遭这种罪!”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真的有魔法少女的话,快点来救我啊!’

  沙—————————————————————————————————。

  猛烈的噪音破灭了深未的期望。

  “看起来是失败了……的样子。”

  周围包围着她们的Noise群的数量,就是失败的最好证据。

  远多于几分钟前的Noise群,一齐向克蕾丝她们袭来。她们默契地行动起来——但是,敌人数量的变化也造成了不同的战况。

  依打飞前方的敌人,委员长展开防御的雾气,艾菲克特迎击后方的敌人。克蕾丝解决头上落下的敌人,但是降落下的敌人数量太多,两只手根本处理不过来。她们的防御终于还是出现了失误,敌人通过弹幕的缝隙向队伍的主力,克蕾丝袭击而来。

  “绝对不会逃呢!”

  克蕾丝做好了吃上一击的准备,不过她眼前——出现了一道新的身影。

  “!?你是”

  那是位身材瘦小,穿着黑白外套的少年。

  “哈修!?”

  不快音中的一员,最讨厌Tuner的这位少年,用短促的一阵声音,就把袭向克蕾丝的Noise消灭。

  接着,在依和艾菲克特对敌的前后方也出现了乱入者。外貌隐藏在长外套之下的不快音,巴兹,分裂成许多个体,阻挡着地面上的Noise。

  “——……”

  突然加入战线的哈修,在克蕾丝她们开口之前就喊道:

  “别误会了!因为深未那家伙想要阻止这些东西,我才——”

  借口般的发言变成冲击波向天空放射而出,一下子消灭掉好几只Noise。

  获得意料之外的支援,克蕾丝她们高兴地说:

  “来的正好,真是忙到你们/*不快音*/的手都想借了呢。”

  “热烈欢迎!”

  “稍微能轻松点了对吧。”

  “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各位不能掉以轻心。”

  她们立马就接纳了前不久还是敌人的他们,同时改变了战斗阵型。对她们这种毫不犹疑的反应,哈修露出不解的表情。

  “……居然一点都不怀疑我们吗。”

  克蕾丝背靠着哈修,耸了耸肩说道:

  “要是彼方桑,他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不闻不问直接这样反应呢。”

  依和委员长使劲点头赞同,艾菲克特补充道:

  “‘理由什么的不需要’。”

  像是回忆一样,他用怀念的语气这样说。

  哈修看着她们脸上的神情,说出自己小小的疑惑:

  “你们几个……为什么在笑啊。”

  哈修想打破和魔法少女她们之间的隔阂,他大喊到。

  “明明你们魔力都要耗尽了,身体也快支持不住了。但是为什么啊。明明面前只有绝路——为什么你们还笑得出来啊!”

  呐喊声向着Noise攻击而去。但与声音的大小成反比的是,喊声的威力开始逐步下降。

  为了斩断困扰着哈修的谜团,克蕾丝回答了他:

  “为了给大家带去笑容,我们更应该露出微笑呢。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

  她向天空释放了更.强.的一击。

  此刻哈修终于明白自己失败的原因。

  “切,怪不得那么强——”

  “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啥!?”

  哈修大张着嘴。不过听到接下来的话,他的嘴就再也合不上了。

  克蕾丝·恰贝鲁脸上升起红晕,坚毅的战士变成娇羞的少女,她用火一般炽热的声音说道: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呢。”

  接收了人们反馈的思念之后,深未的手还是没有离开长杖。

  “呜……!”

  狂暴的思念让深未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魔耶露见到后对他喊道:

  “快先中止魔力!反馈的思念过大会保持不了本心的!”

  但是深未没有听话。

  “……呜、啊!”

  接收到了人们狂暴的语言伤害,深未终于用身心体会到,将自己的思念传达给别人是多么困难。

  他终于体会到白姬彼方究竟是抱着多么强大的思念在战斗。

  “……做不到、吗……?”

  事与愿违。深未的话语白白扰乱刺激了人们的内心,直接促进了Period的成长。

  “我还是、做不到吗……”

  深未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向人们传递自己的思念。

  魔耶露一下冲到彼方身边,从心底发出呜鸣:

  “救救我,彼儿……!”

  此方也跟着说:

  “该起来咯,小彼……!”

  深未注视着解救了自己的彼方,忍着不甘的情绪说道:

  “姬君……我的声音真的,谁都传达不到吗……?”

  这个问题,

  ‘——没有这种事。’

  得到了回应。

  “……?”

  深未抬起头,以为是幻听的他却再一次确切地听到了。

  “我听到了哟。你的思(sheng)念(yin)。”

  那声音十分清澈——清澈地像是天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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